农家科举——风暄和
时间:2019-10-19 07:11:48

  这回新房盖好,张
  传荣免不了要请镇子上张皓文的舅舅李思来家里看看,张皓文的表哥李青安此时已经中了秀才,就在文昌的县学读书,听说姑姑家盖了新宅,也同父亲李思一起来送贺礼。
  李青安年已十九,入学时行了冠礼,此时穿着簇新的直裰,带着方巾,真是翩翩然一个俊秀少年,引得乡下人都在他家附近探头探脑的看。
  李思和李青安两人来到张皓文家中一瞧,只见主屋宽阔高大,东西两厢房也清净雅致,和一般村子里那些土房截然不同,殊不知,这正是张皓文出主意盖的,想到自己将来早晚也得向李青安一样有了功名,院子不盖大点怎么成呢?李思父子两人正称赞着,张传荣又带他们到后面瞧了放布匹的仓库,这一下子李思可吃惊不小,才多长时间不见,张家竟然就做起了这么大的生意!
  李思对张传荣道:“既然妹夫你如今发达了,也未必要守在这小村子里头,将来宝儿说不定要去县里、府里头读书,你们在琼山有了布店,何不就在那里寻个地方,买下一处院子,将来阿慧照顾宝儿饮食起居,也更方便。”
  这话倒是提醒了张皓文,不管什么朝代,买地、买房子总是没有错的。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没有买房子的必要,毕竟就算他能入县学、府学,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生意需要用钱,不用把银子压在一处空置的房子上。
  但长远考虑,早晚他们是要搬离天赐村的,他可以从现在起就让自己的准姐夫陈择梁代他好好留意,至少,陈择梁和张皓春很快就要成亲了,他们的家应该会安在琼山吧!将来如果能和自己的大姐比邻而居,相互之间有个照应,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正屋里,供奉着张传荣的亲娘符氏的牌位,李思和李青安拜过之后,李青安忽然轻声问自己的姑姑道:“原来皓文的亲奶姓符?莫非她……不是汉人?”
  “啊……?!”李氏愣了一下,好久了,家里一直不怎么讨论有关张传荣的亲娘的话题。李青安这一问让李氏心里有点感慨,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倒是听到过村里的种种传闻,据说,符氏确实不是天赐村的人,是张成才出去捕鱼的时候从河边救起来的,结果符氏对这个汉子产生了好感,便以身相许嫁给了他。
  至于李氏,她第一次看见符氏,是和张传荣定亲的时候。那时张家的家境刚有了些起色,张成才把张传荣送到了李氏的爹开设的学堂读书。李氏一见这位未来的婆婆,顿时就对她的相貌感到格外惊讶——村上的妇人大多数都是脸色黑黄,不是矮小瘦弱,就是肩宽背厚,体壮如牛,而她,张传荣的娘,却皮肤雪白,身材高挑匀称,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灼灼闪耀,活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李氏听自己的娘亲说过,张传荣的娘姓付,可后来婚后有一次张传荣却告诉她,不是“付”而是“符”,当然,那时候符氏已经故去,张成才续娶了吴氏,家里人丁越来越兴旺,张传荣却因为要养家糊口不得不离开了学堂。
  符在琼州岛上并非一个少见的姓,但却是一个明显有着异族烙印的姓氏。虽然在许多黎汉混杂居住的村子,这个姓氏只不过意味着多多少少的黎族血统,但是李氏的记忆中,任何与这位符氏相关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李氏嫁入张家之后生活艰辛,她早就失去了对这些事情的好奇,也从不曾追问过,如今李青安一问,她曾经的记忆被唤醒了,的确,这位仅仅见过几面的婆婆从长相到言行举止都有些与众不同。
  见李氏愣神,李青安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几人一起来到院中,酒席早已摆好,张传荣和李思再次对饮起来。
  “咱们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希望娃儿们都能有出息呀!”张传荣说出了从古到今的父母都爱说的话
  :“往后呀,我们两口子就指着宝儿了!”李思则点头附和道:“是呀是呀!宝儿将来肯定比他表哥强!”
  晚上,明月高照,新盖成的院子里洒落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张传荣把李思父子两人安排在家里新盖的客房休息——若是以前的张家,他们是不可能留下过夜的,这就是单独分出来住的好处。而张皓文回到了自己的东厢房,躺在床上一直无法入睡,今天李青安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从前,他也没有过多的思考过,但是如今……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腕上缠绕的银镯子,和月光一样闪动着银辉,上面那些奇怪的符号仿佛有生命似的,沿着刻痕轻轻流动游走。张皓文眨了眨眼,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错觉,可是,自从有了这个镯子,空间里山后的雾气已经越来越淡了,有好几次,他已经觉得自己隐约瞥见了雾气之后的景色!
  莫非手上这个银镯子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就连张传荣对他娘的事情都所知甚少,张皓文一时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送走了李思父子,又是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张皓文和两个哥哥学完四书,韩景春已经开始给他们读八股,试着让他们自己开笔写写文章了。对于张皓文来说,这又是一个新的挑战。八股八股,顾名思义,文章由八个部分组成,构思极为严谨,每一句话都必须模仿着圣贤的语气,一点也不能逾越。
  这天早上,张皓文正在和八股的第一步——破题做着斗争,学堂里忽然来了两个眼熟的差役。韩景春与他们寒暄几句之后,便对斋房里招了招手,道:“皓文,县太爷有事传你,你随为师去县衙一趟。”
 
 
第36章 委以重任
  “怀明呐, 不瞒你说,我这个知县做的, 真是里外为难, 前几年五指山的黎人刚消停些,今年这刚一过年,金鸡岭的黎人又闹上了,这次知府大人不愿意再向朝廷借调狼兵,而是打算让各县集中兵力围剿, 唉……文昌这几个卫所哪有什么能上阵打仗的兵?难道真要抽调民壮吗?……”
  潭牛镇离文城镇不远,一行人紧赶慢赶, 很快张皓文就再次见到了这位文昌县的父母官。彭知县的面色和前一阵子比起来充满了忧虑,不过,看到张皓文之后,他眼中仿佛闪过了一道充满希望的光芒。
  彭知县这一番话过后,韩景春和张皓文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张皓文想的是, 原来琼州岛上的黎人又造反了, 可是彭知县为何要让他和韩景春来呢?
  而韩景春这些年都在教书, 这些家国大事他也关心的少了, 况且琼州岛上的黎人时不时就反一反,人们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不过, 想起天赐村那些对他恭敬而友善的村民,他小心翼翼的道:“唉,县尊呐,虽然弟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这抽调民壮……一来执行起来并非易事,恐怕延误战机;二来难免耽误农时,农时一过,老百姓后半年的日子就艰难了……”
  彭知县也叹气道:“本官又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呢?因此,本官另想了一个办法,希望能拖上一拖!”
  话音刚落,张皓文就觉得彭知县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彭知县 “呵呵”一笑,对张皓文道:“张皓文,前一阵子在天赐学堂,你的文采和机智都让本官印象深刻呀!本官见天赐村近来户户家有余财,人人知书达理,知道你们村子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派人一查,原来是就是你这个小娃儿,又养鸡,又带着一村人织布,这才使得你们天赐村今非昔比,现在人人一提文昌县,都会想到你们村子的鸡和布匹,你们天赐村是声名远扬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唉!自从年后这些黎人闹起来,如今战事一再反复,就连广东省的巡抚大人都坐船驾临琼山府衙了!知府大人一纸行文送到这里,让咱们文昌县鼎力支持琼山剿匪……”
  他看了一眼张皓文,见对方认真在听,便道:“……知府周大人政令严明,我自然不敢违抗。不过,要调集兵马粮草还需要时日,因此,我给琼州的唐二老爷写了一封书信,希望他在知府大人那里帮我周旋一二,想来想去,能送这封信的人,只有皓文你了!”
  张皓文看着彭知县从袖子里掏出了封好的信,心道,送封信让谁去送不行,为什么还非得找他呢?显然,这个时候,唐家作为琼州首屈一指的士绅,唐二老爷的意见知府、巡抚肯定都会非常重视,彭知县和唐家的关系未必深厚到能让他们出面为他求情的地步,所以彭知县才故意找了张皓文,希望唐家能卖他这个面子。
  彭知县见张皓文面露迟疑之色,赶紧又道:“张皓文,本官见你有致富之法却不忘乡里,便知道你是个有良心,心系百姓的孩子,你若是能替本官送这一封信,就相当于救了文昌的三千子民呀!”
  张皓文最近一直琢磨着怎么能想个办法多了解一些和黎人有关的信息,彭知县让他去唐家,他其实很愿意走这一趟。只不过他不想太快答应,毕竟彭知县还提到了他命人去查张家的生意的事,在张皓文听来,这不是一种赞美而是一种威胁。
  他怕自己若是有求必应,以后这位县父母对他们索求无度,动不动就把他推出来挡刀。张家往后会越来越有钱的,但是,离下一次道试还有几年,在那之前,他们张家都是白丁,在知县大人甚至是他的手下面前,他们丝毫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想了想,他抬起头来,对正在紧张等待的彭知县道:“知县大
  人,我可以去。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尽管说来!”彭知县这时候有求于人,当然不介意答应张皓文的条件,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会说出什么话来。
  “大人您既然查了,想必知道,我们张家卖布,是为了帮助天赐村的百姓。对那些孱弱不事生产的女子,张家出钱租给他们纺纱织布的机器,然后付给她们工钱,把那些布运到琼州去卖。按理说,买卖布匹所得银两有一部分是要缴纳赋税的。可是,我们张家才刚刚开始,所赚不多,更何况为了支付这些女子的工钱,还要继续购买织机,一时难以周转,还望县尊老爷能免去我们头三年的赋税,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这个,本官早已有所耳闻,这本是你们张家的义举,本官应该支持才对!”彭知县又不知不觉的伸手揪起了自己的胡子,说实话,他手下的师爷曾经提醒过他,这张家招了个上门女婿,还在琼州开了铺子,肯定赚了不少银子,要是盘查起来,能收到一笔不小的买卖税呢。
  哎,银子怎么都能敛,眼下的危机却必须马上解决,他狠着心把头一点,道:“就依你,这三年,你们都不用交税了!”
  “好!县尊大人金口玉言,小人谢过大老爷!”张皓文不卑不亢的抬手一揖,然后方道:“老爷,只要您做好了准备,小人随时都可以启程。”
  “这个张皓文……真不好对付……”张皓文走后,彭尚德一个人坐在衙署里嘟囔着:“你们几个赶紧备好车轿,让他明天快点起程!”
  “老爷啊……”底下一名差役左右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何事,快点说!”彭知县这一早上应付张皓文已经应付的有点头疼了。
  “老爷,小人听说现在琼州那里很不太平啊,黎人已经占了几个村子,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您让小的们备轿子,怕是有点太引人注意了吧?依小人看,不如就派几个好手,扮成做生意的商贩,带着他偷偷上路吧?”
  说话的是快班的班头黄老爹,他常年在外追缉犯人,颇有江湖经验。彭尚德一听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怪不得知府三番两次派人来催呢。
  虽说有些腹诽,但他还是很爱惜张皓文的才华的,绝不希望他在路上出事,赶忙道:“你说的是,限你今日从三班之中挑选出二十名得力的衙役,好好装扮一番,前后护送那个张皓文上路!”
  张皓文看着眼前的架势,马上就意识到路上并不像彭知县说的那么太平。一帮精壮的小伙子穿上了普通商贩的衣服,但一个个眼神里还都是马上就要蹦起来抓人的凶狠。他对着彭知县摇了摇头,道:“老爷,您让他们跟我一块去,是怕人看不出我们是官府的信差吗?”
  “这……”彭知县也有些语塞,只听张皓文又道:“知县大人,您只要挑两个老弱的差役与我同行即可,若是遇到危难,我们自会躲避的。”
  “好!就依你吧!”彭知县终于咬着牙把脚一跺,同意了张皓文的请求。
  ……
  一出文昌,张皓文他们马上就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原本比潭牛镇宽阔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就算是有做生意的,也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不少店铺都紧闭着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张皓文同行的两个差役一个姓吴、一个姓方,姓吴的是个老捕快,背都有些弯了,姓方的那个才十六七岁,看着文弱,听说功夫还是挺不错的。他们只带了点简单的行李,假扮成带着书童和老仆去琼山探亲的书生,一路上小心翼翼,并没遇到什么阻碍。那姓吴的老捕快见了这街上的光景,对他们道:“看样子,这镇子最近好像遭过贼人的洗劫,咱们还是找个
  人问问的好。”
  “琼山是府治所在,竟然还能有这种事?!”方捕快诧异的道。
  “唉!你没瞧见吗?这些人的目标就是琼山呐!”吴捕快忧虑的四处看看,最后道:“不成,咱们今天必须的赶到个大点的镇子上住下,琼山我去过几趟,前边不远有个叫三江镇的,听说驻扎了不少兵力,咱们要是能赶到那儿,就安全了!”
  张皓文对吴捕快的经验还是很信赖的,三人开始加快赶路,谁知天公不作美,到了下午时分,轰隆隆一阵雷声在天空中炸响,竟然下起瓢泼大雨来,三人猝不及防被淋得湿透,眼见林子后面有一处山村,只能跑到村里避雨。
  暴雨之中,方捕快使劲拍打着村头一户人家的家门,过了半晌,方才有个男子警惕的拉开了斑驳歪斜的木门,探出头来,看见他们的模样,知道是过往的客人遇雨,打量着他们有老有幼,还有个书生,便把他们让了进来。
  张皓文进屋一看,这屋子倒是十分宽敞,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主人给他们找了些干净的布擦拭,自己就出了屋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张皓文怕淋了雨湿着衣服感冒,赶紧从随身防雨的油毡包里找出衣服替换,再悄悄一问吴捕快,县太爷的书信还在,也未曾淋湿,方才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竹编的床铺上休息。
  谁知大概是一路辛劳,张皓文躺下之后,一合上眼就睡了过去,他正睡的沉,忽然耳边响起了吴捕快焦急的声音:“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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