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祝楚楚想着,神色有些耷拉下去。
  鱼淼“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将考好的吐司片和果酱递给祝楚楚,自己拿着一片儿回了房间。
  没得到自家神仙太太的生日祝福,祝楚楚更加恹恹。
  鱼淼回房间后,给谢梓洲打了个电话。
  他今天或许不忙,因为第一时间就接了她电话。
  男人像是刚运动完,气息略有不匀,嗓音低沉又沙哑:“秒秒?”
  鱼淼咬着吐司片儿应了声,说:“今天楚楚生日哎。”
  那边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你就没点儿反应?”
  “什么反应。”
  “你妹生日哎。”
  “嗯,”他又应了一次,“我知道。”
  “……”
  “秒秒,”谢梓洲唤她,“得是你生日。”
  “嗯?”
  “得是你生日,我才会有反应。”
  鱼淼想起那天晚上林以珂说的话,心头一热,窝进自己的小沙发里,慢吞吞说:“十八岁,成人礼,总不能就这么过了吧。”
  她极力暗示,谢梓洲应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鱼淼仰起头枕着靠背,明示:“所以……稍微给她过过吧。”
  谢梓洲不说话,鱼淼也不急,总有自己一套理由,慢条斯理说:“可不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啊,怎么说也是在我家住了好几天的小粉丝儿,那么喜欢我,也算是朋友吧,给朋友过一过生日,应该不过分吧?”
  小姑娘语调柔软,谢梓洲眯了眯眼,推开面前的粥,在贺云毫不掩饰注视下,起身去了阳台,低声回她:“不过分。”
  “那,你也来啊。”鱼淼温吞说。
  谢梓洲靠在栏杆上,转头看东方初升的日头。
  他问:“想我去?”
  “想。”
  谢梓洲垂眸,问她:“秒秒,想让我去,是为了祝楚楚,还是——”
  他低低拖着长音,好像沙砾摩挲着耳膜,鱼淼耳根一软,心跳声清晰,“还是什么?”
  “还是,”他平静道,“想见我。”
  鱼淼一顿。
  随即微恼:“你这不是自己都给我定下答案了吗?”
  哪有人一个问句说成不容置喙的陈述句的?
  “是啊。”他淡声承认。
  是什么是啊?
  鱼淼恼羞,她习惯了跟陈炀他们吵嘴,却不习惯跟谢梓洲斗,从小到大她从没对他说过重话,“绝交”就是她能想到的对他说过最重的话,但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还拿绝交来威胁人吧。
  一时之间有些词穷。
  谢梓洲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声。
  很轻,很低。
  鱼淼被他这声笑从思绪里拉出来,一愣,猛然惊觉一件事情。
  或者说,相当地后知后觉。
  和谢梓洲的相处,以前她有所自觉,一直是她占据主导位置,她主动,谢梓洲跟着她。
  现在好像不是了。
  她想去做什么,比如现在想给祝楚楚过生日,仍然要叫他,想和他一起。
  但是怎么,她好像求着他似的?不是她一嗓子一说,他沉默无言地就跟上,而是几句话,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她好像,成了被动的那个。
  而主导权,不知怎么就到了谢梓洲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瞅这盲生,终于发现了华点。
  谢梓洲表示欣慰。
第47章 琉璃水彩(5)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鱼淼, 一下子傻了。
  她调整一下姿势, 坐起来盘着腿,很严肃:“谢梓洲,出大事儿了。”
  她的语气急转直下, 加上刚刚的一阵沉默, 谢梓洲皱了皱眉, 语气沉:“怎么了?”
  鱼淼沉重道:“我发现你不听我话了。”
  谢梓洲:“……”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鱼淼痛心疾首, “以前我让你跟我去哪儿你就跟我去哪儿, 从来不会这么多话,还想占我便宜。”
  她恨不得像捶胸顿足的老母亲:“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谢梓洲:“……”
  鱼淼自动把他的沉默当作服软:“知道自己错了吗?”
  谢梓洲:“嗯。”
  “错哪儿了?”
  “错在——”男人冷淡的嗓音拖着懒懒的调子, “没占够。”
  便宜。
  没占够。
  鱼淼:?
  鱼淼真恼了:“谢梓洲!”
  觉得气势不太够, 她脱口而出又加了句:“你还想绝交是不是?”
  说完她自己先是一顿。
  谢梓洲也不说话了。
  沉默突如其来,前两次的“绝交”浮现眼前。
  一次是她初来亲戚时谢梓洲强硬地扯掉她衣服,一次是谢梓洲撕了她收到的那封情书。
  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鱼淼恍惚,和谢梓洲重逢到现在,他们很少提及年少时光。
  几乎没有。
  现在乍一提,她才真正有了谢梓洲回到自己身边了的实感。
  舌尖顶着齿内卷了卷,鱼淼开口:“谢梓洲……”
  话音刚出, 谢梓洲打断她:“秒秒。”
  他这声“秒秒”放得很轻,像极了少年时的声线。
  鱼淼莫名紧张。
  “我错了,”他压着这个声线,低冷又柔和, “我听话。”
  一顿,他又说:“不要绝交。”
  最后一句,像在冰窖里酿过,偏又柔到陷进某个软烂的东西里。
  青天白日,鱼淼无端颤了一下,无意识缩了下脚。
  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沙发,而是踩进了沼泽。
  -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祝楚楚人就在客厅,自觉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差点儿没把魂吓飞。
  谢梓洲站在门口,看见开门的是她似乎是不太满意,眉头淡淡往内拢了拢。
  祝楚楚让开让他进屋,自觉去敲鱼淼的房门:“奇妙老师,我哥来了。”
  一阵脚步声,房门打开,鱼淼穿戴整齐从里面出来。
  祝楚楚看看她又看看谢梓洲:“你们这是……要出去约会?”
  谢梓洲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嗯。”
  “不是!”鱼淼否认,看了眼谢梓洲,往他身边凑了凑,借着身体遮挡悄悄把一个小册子塞进他手里,对祝楚楚说,“带你出去过生日。”
  祝楚楚睁大眼,两秒后欣喜难掩地扑上来一把抱住鱼淼:“奇妙老师你真好!”
  临城不是旅游城市,自然没什么景点可逛,繁华商圈哪里没有,玩儿的意义也不大。
  三人去了游乐园。
  这会儿虽不是节假日,但是学生仔们的暑假,来玩儿的人还是不少,门口队伍排老长,买上票进去已经又是二十分钟后的事儿了。
  日头正盛,游乐场里的水上项目备受欢迎,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个人离得稍远一点儿就不大听得清对方说话了。
  鱼淼以为祝楚楚这样被宠大的小姑娘,游乐场怎么着也来过好几遍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进了游乐场,小姑娘兴奋得不行,拉着鱼淼什么都想去玩儿,根本不想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反倒像个八岁的小孩子。
  鱼淼觉得奇怪:“楚楚,你是不是没怎么来过游乐场?”
  祝楚楚东张西望:“唔,我爸妈忙嘛,我想要什么确实都满足我,但是没怎么带我出门玩儿过,小时候一般只有家里的保姆会带我出门逛逛,不过她也不敢带着我去游乐场的地方,怕出事儿。”
  鱼淼想起什么,扭头看身边的谢梓洲。
  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也没来过?”
  谢承不可能带他出门玩儿的,没打他就已经是天下太平。他时常往她家跑的那几年,鱼淼没闹着出去玩儿过,成天在小区里都玩儿得很有意思,鱼昌戎和何若工作也忙,所以很可惜也没带着他们俩一块儿出去过。
  后来他去了帝都,祝楚楚尚且缺少父母那一份陪伴,他便更不用说。
  谢梓洲“嗯”了声。
  鱼淼眨眨眼,对他笑,杏眼弯弯,轻快道:“那你跟着我,我今天带你好好玩儿玩儿。”
  谢梓洲对这些事情从小就无所谓。
  但她说了,他就应:“好,我跟着你。”
  祝楚楚拽着个进场时从小丑手里买的小孩儿气球,心想这不是她生日吗,怎么搞得像专门带他哥出来玩儿似的。
  她有点儿酸,又有点儿觉得自己多余。
  在玩儿上面,两个年轻小姑娘的喜好还是差不多的,都爱玩儿惊险刺激的项目,越刺激的越玩儿得嗨,周围都是尖叫声,就她俩在上头笑。
  爽得好像坐的不是游乐设施,而是去哪里搞了个大保健刚出来。
  谢梓洲始终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这些惊险项目,大多玩儿的是一个失重感和眩晕感,可惜的是,他是个飞行员。这两样东西就是他的日常工作,没什么新奇感。
  几轮下来,鱼淼也发现了。
  而且是在她碰壁的情况下发现的。
  什么云霄穿梭跳楼机海盗船的,鱼淼下来眼都不眨一下甚至还想再来几遍,唯独这个大摆锤,转得她头晕眼花,下来都还是天旋地转的,扶着谢梓洲走了一步差点儿栽下去。
  谢梓洲伸手稳稳托住她,鱼淼头还晕着,鼻间嗅到熟悉得令人心安的气息,迷迷糊糊就靠了上去。
  她树袋熊似的顺势抱住他手臂,脑袋往他手臂上一撞,身子大半的重量都拿他当支撑,委屈地叫唤:“谢梓洲,我好难受啊,好晕……”
  谢梓洲随她靠着,手抬起轻轻放在她脑后,低声哄:“闭眼休息会儿。”
  而后抬头,看向祝楚楚。
  祝楚楚没什么大碍,还挺生龙活虎的,对上他的眼神,面色一凛,非常自觉:“我再去坐一遍。”
  说罢转头跑向设施入口。
  谢梓洲收回视线,带着鱼淼到树荫底下坐着休息。
  他低头,小姑娘整个人挂在他胳膊上,脸埋着,轻缓的呼吸均匀洒开,她胳膊又细又白,抱着他的。
  肌肤相贴,在炎炎夏日的烘灼下温度有些高。
  阳光被摇晃的树叶过筛,细碎斑驳地抖落到她身上,温柔地散开光圈。
  谢梓洲垂眸看着她,瞳眸微动。
  这是重逢以来,她靠自己最近的一次。
  也是自从青春期懂得“男女有别”之后,第一次,这样亲近他。
  缓了好一会儿,混沌眩晕的意识回笼了些,鱼淼顿了顿,抬起头。
  撞进一片幽深海里。
  那片海里全是她的模样,要将人吞噬。
  鱼淼低头瞅了眼,有点儿窒息。
  谢梓洲的整只胳膊被她当抱枕一样抱着,亲密无间地贴着她S曲线最该S却偏偏没S起来的地方——她今天穿了件小吊带,外面披着白衬衫,他的手臂与那个没有S起来的地方就隔着那件薄薄的小吊带。
  是可以说亲密无间了。
  鱼淼立马扔掉了他的手臂。
  对,就是扔,好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谢梓洲:“……”
  鱼淼:“……”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谢梓洲面不改色,活动了一下手臂。
  鱼淼有点儿不好意思:“是不是很累啊?”
  “嗯,”他应了声,垂着眸十分平静的模样,淡淡说,“被你睡久了,有点儿。”
  鱼淼:“……”
  作为曾经画过不少不可描述小本子的宝藏赛车手太太,鱼淼瞬间领悟了别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谢梓洲,你怎么能这么说。”
  谢梓洲抬眸,头微微歪着。
  他这样,也像极了少年时表达疑惑的模样。
  鱼淼非常严肃地为自己正名:“我还没睡你呢。”
  谢梓洲:“……”
  谢梓洲定定看她:“想睡?”
  “……”
  差点儿踩进坑里,鱼淼赶紧一个急刹车。
  她左顾右盼,岔开话题,不服气:“为什么你玩儿什么都不晕的,我都这么难受了,这不公平。”
  搜寻了会儿,她眼睛一亮,拉着谢梓洲站起来,指向那边,气势磅礴:“走,我们去坐那个!”
  谢梓洲以为又是什么刺激性项目。
  转头,一顿。
  ——旋转木马。
  非常,童趣的,旋转木马。
  他没作反应。
  “再拿上这个。”鱼淼从旁边的树枝上解下祝楚楚之前买的那个小孩儿气球,扯过来,看着谢梓洲,眼尾勾着狡黠的笑。
  她弯腰,笑吟吟看着谢梓洲:“你自己说的,你听我话,跟着我。”
  小吊带贴身,但低下来,也难免会往下坠开一点儿,却又不完全,半遮半掩,犹抱琵琶。
  面前的姑娘毫无自觉。
  也不知是对这件衣服太自信,还是对他太放心。
  谢梓洲闭了闭眼,抬手,勾着她敞开的衬衫衣领合在一起,声音哑:“听你话。”
  男人的手是烫的,隔着衬衫的布料不经意触碰在锁骨肌肤上,带起衣料轻轻摩擦。
  那火瞬间就生在了鱼淼脸上。
  她唰一下直起身子,抬手捂住胸前,眼睛仓皇地眨了两下,大脑一时有点儿短路,干巴巴道:“要不,算了吧。”
  谢梓洲抬眸看着她。
  “你一个大男人,”鱼淼斟酌一下用词,“不合适。”
  谢梓洲嗯一声,又重复一遍:“听你的。”
  “……”
  鱼淼站着,谢梓洲坐在长椅上,靠着。旁边不知哪棵树上的知了叫唤个不停,光影斑驳投下,在他身上随风粼粼摇晃。
  他身上阴沉冷戾的气质比起年少时收敛,不外放,略显松懒,只是孤身孑然依旧。
  鱼淼看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脱口而出。
  “谢梓洲,你变了好多。”
  和早上的玩笑话不同,是发自内心的。
  很早之前,鱼淼就想说这句话了。
  就像找不到一个好的时机聊聊天一样,这句话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场合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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