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阁楼,珈若正坐在里面看秦鸾和竞秀下棋,时不时的“指点”竞秀几句。萧融进去时,二人正被秦鸾杀的丢盔卸甲。
萧融点了秘制烤鸭、一道老鸭汤,又点了一道狮子头。随后,店家亲自上来,送了一道新菜什锦芙蓉羹,另有点心、干果等等摆了一大桌子。
珈若多吃了不少,稍坐消食,又去大阳居看那部传说中的皮影戏。
刚到门口,就与安国公夫妇打了个照面。珈若见了礼,安国公夫人急忙把人拦住,倒有几分尴尬,模棱两可道:
“我听说这里出了个新戏,恰巧今日得闲,顺道来看看。”
珈若颔首:“我也听说了!”
萧融:“我们是特意来看的。”
聂夫人:…… ……
这都什么实诚孩子?
很快,好戏开锣,开场白点的清清楚楚,说的是一段风花雪月,不爱腻歪的客官,您请了。
这公子白灵家中世代簪缨,乃是嫡长子,早早册封了世子。
这姑娘茜华乃是公主之女,秀外慧中,深得帝宠,封了乡君。
这段一念完,下面就起哄开来:“哦!”
瞧瞧,听听,虽然用了化名,可这还说的不够明白吗?
聂夫人也是脸色一黑,倒还假装若无其事的坐着。
接着,便说到在某次皇家酒宴之上,世子白灵对茜华乡君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念念不忘。随后的几场大戏,都是说世子如何如何的追求乡君,原本好事将成,突然!
突然,安国公夫人出场了!
没错,戏里叫白夫人,还有白公爷出来棒打鸳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正坐在下边的安国公夫人:…… ……
简直有点想砸了这个草台班子!
白夫人不同意,白老爷凶神恶煞,可怜的乡君远走他乡,世子毅然决然,千里追妻吧啦吧啦……
随后,又是一番波澜壮阔的坎坷情路,都是说世子白灵如何如何的喜欢乡君,到最后终于云开月明,老套的大团圆结局。
虽然戏文老套了些,但不怕人不爱看,等看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有人去问世子和乡君何时成婚,婚后又生了几个孩子。
班主得意的很,笑嘻嘻的:“这个啊,过几年就知道了!”
说完还挤眉弄眼。
聂夫人黑着脸过去,凉凉的称呼一声:“敢问班主,你可见过尖酸刻薄的白夫人?”
班主察言观色一看不好,正要跑路,就被“凶神恶煞”的安国公给拦住了。
“胆子不小!编排到我夫人头上来了!”
班主据理力争:“这只是一个虚构的话本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兴对号入座……”
安国公:“我就是安国公!”
班主抱头就跪,苦着脸道:“那,那我是胡编乱造了,可我这话本子……那是聂世子叫我写的!真的!”
聂夫人气道:“胡说八道!他叫你说我像个恶毒婆婆?”
安国公:“就是,我是那种棒打鸳鸯的老古板?”
班主心虚的摸摸脑袋:“这倒没有,聂世子就一点要求,要说明是他对乡君穷追不舍。哦,还有一点,要把乡君的人像弄好看点。昨日,聂世子还找我要了一对小人呢!给了我一张银票,让我务必要把乡君剪的漂亮些。”
安国公琢磨了一下,倒估摸出点意味来了。
“果真是他来的?”
班主道:“可不是,生的人中龙凤模样,坐在轮椅上,客客气气的。”
聂夫人确信是自己儿子干的事:“他这几个意思?这作风倒有点像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天下第一,胡作非为!闹这么一出,为的是什么……”
她猛然间明白过来,一脸喜气,温柔的对班主道:“那就这么演!演上个十天十夜!”
班主:“……?啊?”
珈若上了马车,才憋不住笑了:“还有这样的!难为他还去找戏班子搭这么个台子!”
竞秀小声道:“聂世子怪好的,总算开窍了,总比有人送芫荽好得多了。”
萧融:…… ……
次日,珈若刚起身,竞秀就来回禀,昨日那个“不开眼的小子”,已经被免职在家了。
“他叫宋必文,本来就不是正经科举上的,而是青州举孝廉推上京的。今年年初就进了京,两个月前,好不容易进了礼部,因为其……”
竞秀诡异的扯了扯嘴角:“礼部老尚书那是一位大孝子,就因为宋必文孝顺,‘躬亲侍母’,因此对他十分有好感。昨日也巧了,是宋必文生辰,老尚书看他一个人在京中,因此就找了个名义,出去饮酒,消消乡愁。”
没想到,老尚书一片好心,给自己惹了个□□烦。
今日一早,老尚书便递上奏折,告老还乡了。原本的礼部右侍郎便是内定的尚书人选,今早已经意外的,提前走马上任了。
陛下也听说了此事,臣子之间意见不合,也是常有的事,还赏了老尚书不少东西。但这个宋必文言辞粗俗,恶形恶状,就大不一样了。
珈若道:“这样的人,也能称之为孝廉?青州太守收了多少银子,干的蠢事?”
珈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很快就真的牵连出了青州太守。
原本宋必文丢了官,灰溜溜返乡就是了,偏偏还要在京中逗留,喝醉了酒就大放厥词,说长宁王仗势欺人。
话传到萧融耳中,百忙之中,让人去青州查了他的底细,还真被查出来些了不起的东西。
宋必文的孝廉根本就是假的,他母亲卧病在床,日夜被其辱骂,左邻右舍都有耳闻。再之后,顺藤摸瓜,查出来他母亲的死因还有可疑,只可惜日久之下,已无确实证据,但有家中的两名侍女口供为证。
这样一来二去,就摸到了青州太守的头上,原来收了宋必文家传的一件宝物,这才举了这位“孝廉”。
很快,宋必文就被发回原籍,永不录用,着令当地官员查明案件实情。且不出一月,青州太守也出事倒霉,因为多起案子被押解进京了。
竞秀回来以后,面色古怪,掀帘子进来便道:
“这回好了,出去一趟,满京城都传,千万别惹长宁王妃,谁惹谁倒霉。”
珈若正吃一盏南瓜羹,才含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漱漱口。
“怎么觉得今日的南瓜味道怪怪的?”
秦鸾笑道:“郡主有孕,味口就会时常变化,常常小馄饨吧。”
秦鸾这才问:“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谁敢惹我们郡主?我们郡主也不惹别人。”
竞秀将青州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宋必文回去之后,惹出来青州太守,他也饶不了宋必文,趁夜黑风高,把醉酒发牢骚的宋必文直接推进沟里,伪装成落水溺亡。”
但陛下已经开始查了,前日,青州太守就被下进大理寺大牢了。
“说来说去,还是他那日惹了我们郡主,顺藤摸瓜,连青州太守都被他坑了。”
珈若吃了七八个馄饨:“明明是他们自身不正,这才被人看出端倪来了。你以为弹劾青州太守的折子是谁写的?是礼部老尚书递上去的。”
礼部老尚书恨死这个青州太守了,举荐的什么“孝廉”,害得他晚节不保。辞官返乡前的最后一道折子,就是把他给弹劾了。
几人说说笑笑,珈若忽然慢慢放下碗筷,静静的扶住了桌面。
秦鸾觉出不对:“郡主,怎么了?”
珈若:“好像……要生了!”
第139章
太子从城外回来, 心急如焚, 赶在半道上, 就有侍从告诉他, 就是今天了。
他急急忙忙叫人去宫中回禀萧融, 却说没找到人。这一来一去,他也刚到城门口。
太子在过城门时,小小的犹豫了一下——是先径自去长宁王府呢, 还是回宫去尽快找到小皇叔。
他很快决定下来,让随侍带着东宫令牌去长宁王府等候佳音, 若有万一之处,出示太子令牌即可,一定要保住母子平安。
太子赶回宫中, 才知道陛下已经派了人过去,严皇后在宫中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就去长宁王府。等她知道消息,萧融还没回去时,立刻就要出宫。
太子被额外迁怒, 被亲娘训了好几句,摸着鼻子去问长宁王的去向。
这人从半个月前开始, 日日早回, 恨不得不上朝才好,怎么今日偏偏不见了?
等到兵部一问,才知道萧融跟兵部侍郎走了。
太子道:“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何侍郎这一年日子可要好过了。”
他又出宫去找, 索性刚到门口,就听说长宁王已经急急忙忙赶回王府了。
太子疲倦的出了一口长气,也跟着过去,还没到王府,就碰到了进宫报信的秦嬷嬷。
长宁王刚到院门口,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母子平安。
太子张大了嘴:“生了生了?母子平安?生的什么?儿子还是丫头?”
秦嬷嬷乐颠颠的:“殿下怎么高兴糊涂了?都说是母子平安,还能生的是女儿?”
太子到王府转了一圈,满府里恨不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秦鸾领着他到内院去,才发现萧融已经进去了。
太子还有点恍恍惚惚的,连连追问:“孩子呢?”
他想看看啊!
秦鸾道:“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也在,皇后娘娘先看看,稍后就抱过来了。”
太子又问:“小皇叔怎么进去了?不是说,男子不可入内,会不吉利吗?”
秦鸾轻咳一声:“皇后娘娘都劝不住,我们也不好劝。”
太子点点头,心道,这自然是小皇叔看重小老姨的缘故。
太子正要走,却被萧融叫住,里头丢出来一张纸,让他去办湘西军饷失窃之事。
萧融今日“失踪”,就是拨到湘西守军的军饷失窃案有眉目了,湘西守备追了一路,抓到了一个人证。因此,萧融才急忙出去了,也差点错过。
此刻的内院之中,嬷嬷侍女们依旧来来去去,孩子出生了,虽然原先许多东西都预备好了,但依旧有种兵荒马乱之感。
忙乱之中,却格外的喜气和宁和。
这是新生的喜气,和宁和的岁月。
王侯将相,蝼蚁草木都能拥有的喜悦。
萧融一大早出门,去城外营转了一圈回来,太子为了验准新型□□,已经好几日吃住在里头了。今日抓着萧融要他留在那一日,被无情的拒绝了。
太子哀嚎声传出了好几个帐篷,被姜鹤宁沉冷着脸提醒了好几次,君子重仪。
萧融道:“今日王沛与涅阳郡主之子满月,胧胧必定要去。她们母子出门,我不放心,等黄昏时分,我自然来替你。”
太子只好作罢。
“小皇叔这个没心肝的……”
萧融回到家中,珈若和萧岑早就起了。
自入秋之后,萧岑已经开始学着爬爬和翻滚,又因天气渐冷,珈若索性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让萧岑可以在上面自由活动。
萧岑虽然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胖墩,但意外的安静,只要放在绒毯上,他自由自在,有时候吃吃手指、抠抠白嫩的脚丫,就可以高兴的玩一下午。
但尤其不喜束缚,特别不爱穿很多衣服。
珈若刚给他穿好里衣,准备去拿外袍,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把外袍垫在屁屁下面,愉快的尿湿了。
珈若只好放弃,重新去柜子里取了一套褙子和外袍,正要穿上,又崩溃的发现里衣上面已经被咬上了许多口水印。萧岑近来在扎牙了,逮到什么咬什么,用牙板磨的嘶嘶响。
珈若无可奈何、深深的叹了口气。
萧融看着地上的一大一小,道:“你还是让秦女官进来帮忙吧。”
珈若道:“他管秦鸾叫娘吗?”
你这个当爹的还敢站在一旁看热闹?!
萧融一听这话,就知道要不好了,立即求生欲极强的蹲在地上,抓住了小胖墩的两只手。
小胖墩被阿爹亲亲抓住,立刻动不了了,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无辜的看向萧融,张开嘴发出了奶呼呼的一声抗议:
“啊!”
萧融得意洋洋:“好了,他现在动不得了!不能再捣乱了,快穿上。”
珈若急忙把小怪兽的手捏住,从外袍里放了进去,萧岑抗议的扭动了几下身子,终于被无情的塞进了衣服里。
最后只剩下褙子。
萧融看了一下褙子的构造,很好,没有最难穿的袖子,于是自告奋勇,他来穿。
珈若便去再找两身衣裳备用,还有领巾、手帕,都要多带一些。
萧岑被放开手,立刻得意的甩了好几下,便用眼神谴责亲爹。
萧融摊开褙子:“来,穿这个,伸手。”
萧岑小胖墩不理他,身子一歪,就整个人趴在了绒毯上,咕涌咕涌毛虫一样,往边上爬,想去拿自己的小老虎。
萧融口头威胁了几句,发觉他依旧冥顽不灵,只好追上去,拉着软乎乎的小胳膊,把褙子穿好了。
萧融道:“如今已经入秋,天气不冷不热,倒正好能出门。我要去苗疆一趟,不如,你们母子和我同去,”
珈若从一堆孩子衣裳之中探出头来:“你说哪里?”
萧融道:“台江。”
珈若沉思片刻:“苗疆圣女十分美艳。”
萧融:…… ……
“你认识苗疆圣女?”
珈若颔首:“从前见过。她十六七岁的时候,不愿意留在苗疆,从台江跑了出来。她可不简单,一路往北,打算直接跑到颌族以北去,让那些族老找不到她。我和她在北境见过,一起玩了一个多月呢。那也不错,前一段时日,我还收到了她寄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