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若一听,惊讶不已,立即道:“您一向仁厚,不掺和这些事,何况,这也毕竟是宋王府私密事,不该由您去。”
“那就更不该由你去了。”常山早看明白了,这些都是这两个丫头布置好的,瓮中捉鳖,以牙还牙。“罢了,我既然听见了,也看见了,那就亲自去走一趟。”
常山叹口气:“涅阳郡主的确是个命苦的,现如今福来运转,何必再与那些人计较呢?”
珈若方才确信,老公主早就看透了这点把戏。
珈若淡淡道:“您说的有理。渊儿自小吃苦,都是不公平的苦楚。我原也劝她,向前看,不计前事。可别人已经害到她头上了,就不该退让。我替渊儿意难平,就当给她出一口多年恶气吧!”
常山道:“哪怕赌上你这些年的好名声?”
这次之事,厉王妃和城阳郡君是吃了亏,可行宫里这么多眼睛,都不是吃素的。稍微一想,就知道,万年郡主这是把手伸到别人家里去了。
珈若默然,良久才道:“我和渊儿都是孤儿,但父亲在世时,对我千依百顺,现今我也还有长姐,有姐夫,太子也常为我出头。可渊儿自幼就只有一个人,我实在舍不得。若王沛没受伤,她自己会为自己出头,还有王沛,也不会让她委屈。偏偏王沛伤了,我若不动手,难道眼睁睁看着害人的人,如此嚣张,也没有报应吗?”
阿福弱弱的举手:“姑奶奶,还有我呢!我虽然没什么好名声,可这么一来,就更嫁不出去了。”
常山哭笑不得。
常山即刻带着这二人到了宋王爷小住的别院之中。
宋王爷自然是恭恭敬敬的迎出来,毕竟这位老公主辈分摆在这里。
常山也不多言,话不说深,只说这二人声称是城阳郡君和厉王妃的人,被她恰好碰上了,因此特意送了回来。
宋王爷当时,那脸色难以形容,就和生啃了苍蝇一样。
今夜,陛下和皇后为宋王爷接风洗尘,晚宴之上,宋王爷脸色一直不算好看,但掩饰得当,只说马车坐久了,有些疲乏。厉王妃频频侧目,时而看向珈若,时而看向阿福,神色颇为意味深长。
只有城阳郡君年纪小,修为不够,做出了不少失态之事,比如贸然向珈若敬酒,被阿福直直的冲了一句:
“全京城都知道,万年郡主身子不好,从不饮酒,城阳郡君倒好,果酒也就罢了,拿这样香醇的黄酒过来,可真是用意深啊!”
宋窈之颇为无措,立时垂泪,认错道:“原本都是我的错,我只知道见了严姐姐,心生欢喜,没想到严姐姐不能饮酒,是我错了。”
阿福惊讶道:“我说什么了?你就哭?你是雨水做的吗?”
第二日,宋王爷就以水土不服等缘由召了太医,当晚,连夜收拾行装,将厉王妃和宋窈之送回京城。
宋窈之好不甘心,撕扯着花瓣,恨声道:“母亲何必退让?我现在就派出刺客,将宋虚渊和王沛都杀了,他们能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厉王妃揉了揉眉心:“蠢货!昨日来的,可是常山大长公主!”
宋窈之道:“不就是一个大长公主?她老了,能有什么权势?比得上父亲吗?”
厉王妃在额心抹了一点龙脑,冷笑道:“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你父亲不过是个异姓王,你就敢和皇族公主叫板?早些年,你祖父还在时,手中有兵权,也有钱财,连皇帝也要礼让。如今是不成了。该退让还是要退让,你若想万事如意,除非做了公主。”
宋窈之甩了光秃秃的花梗:“宋虚渊实在可恶!”
厉王妃道:“是你蠢!原先我早和你说过,她一个孤女,什么也算不上,比你身边的洗脚婢都不如,你原先也看不上她,怎么这次这么沉不住气,非要杀她?”
宋窈之恨恨道:“我见她就觉得烦!”
厉王妃奇了:“你在江南,不是公主,也胜过公主。那贱种远在京城,又怎么惹着你了?”
宋窈之却不作声了。
厉王妃道:“若不是你犯蠢,你想收拾她,明里暗里有的是机会。如今倒好,不止你被人抓住了把柄,还连累了我。罢了,先回京吧,这段时日,你也消停些。”
厉王妃说着,突然发现宋窈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她。
“怎么了?这避暑行宫你自小常来,有什么可玩的?我们回京去,屋子里多放些冰,也一样凉爽。”
宋窈之问:“母亲,我这次回京,又要嫁人吗?”
厉王妃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傻孩子,急了?”
宋窈之避开厉王妃的手,瓮声瓮气道:“没什么,就是看母亲操心。若不然,我一辈子不嫁,守着母亲好吗?”
厉王妃笑她说胡话,说她不止要嫁,还一定要嫁最有用的门第,继而又出门去,趁着这点时机,去挽回宋王爷的心。
在她看来,什么都不算事,因为宋家当年,将皇位、兵权都拱手想让,萧氏对宋王府一直是礼让再三。这点说不上的事,从上到下都不会公然宣之。
她看重的,只有宋王爷的心,是不是二十年如一日还在她这边。
只要她握住这个男人的心,就能从一无所有的浣衣婢,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
厉王妃一走,宋窈之就将她刚才端来的汤羹摔了个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满脸。
她一头扎进锦被里,只觉得自己好恨!该恨谁呢?
只有宋虚渊,只能恨她。
她恨死宋虚渊了。
第093章
玛斯雅上窜下跳, 索琪琪也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时, 陛下也和萧融谈到此事, 问如何安置两位公主。
萧融反过来问:“陛下是如何想的?”
陛下一摊手:“朕想什么?”
萧融正色道:“先帝在时, 颌族曾经一次上贡了一十八名美人, 都被先帝收进了后宫。”
陛下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朕能和先帝比吗?先帝……龙精虎猛,咳咳。说正经的,扯啥犊子呢?”
末了, 陛下严肃的追加了一句:“反正朕是不要的啊!人家公主看上的是你。”
萧融笑道:“陛下,臣可是有主之人。”
萧绪一口茶叶, 差点没全吞了,憋了半天:“不害臊!”还是黄花大闺男呢!
萧融道:“陛下难道真打算留下这两位公主?”
陛下生的浓眉大眼,稍微端正了脸, 就显得十分严肃,格外让人信服:“北狄使臣到的那日,朕就许诺了,只要两位公主,安心留在大殷, 安分守己,朕会挑两位青年才俊, 与公主成婚。战争毕竟是两国之事, 朕不会迁怒无辜的女子,所以,也不会亏待两位公主。”
萧融略一颔首,立即懂了。
陛下说的很清楚啊, 不会迁怒“无辜”的女子。但若是她们不安分守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旁随驾的万古铜摸着脑门问了:“要是她们不安分呢?我看那个玛斯雅公主,还在暗中结识大臣,还送礼给我了呢!那她要是一直这么乱来呢?”
萧绪正直的笑了笑:“你说呢?”
万古铜被笑的浑身一毛,不再问了。
未几日,陛下皇后下召,一同前往半山中的小天女湖游玩,也拜一拜天女庙。
阿福放才上车,便换了好几块帕子抹汗:“今日这样热,皇后娘娘怎么想起要去半山平湖?”
珈若给她调了一碗冰酪,笑着道:“今日皇族宗室里未成婚的青年都来了,就连前两年夫人没了的成林候都来了。”
阿福这才想起来,行宫里还住着两位来和亲的公主呢:“难不成,陛下和娘娘是打算将她们嫁给宗室了?也是,和亲若是顺利,两国结成姻亲,起码也能有十余年无战事。”
珈若掀开帘子,恰巧前头的玛斯雅也伸出头来透气,看见珈若就使劲摆手,亲热的打招呼。
珈若收回目光,意味深长的对阿福道:“要想和亲成事,也要风调雨顺,嫁的成才行。”
阿福呆呆的抬头,嘴边挂了一圈奶胡子:“怎么?她难道还会生事不成?也没这个机会啊。”
“有心的话,总会有机会。”珈若刚抬头,就看见阿福傻呆呆的模样,还在从乳酪里捞核桃和松子吃,像只偷食的小老鼠。
珈若笑道:“你就乖乖吃你的乳酪吧。”
常山大长公主今日也来了,不在湖边停留,直接去天女庙拜祭,车马在湖边稍作休整。
她刚下车,珈若和萧融便一边一个,过去搀扶。
常山笑道:“你们两个,眼皮子倒是漂亮。”
又对萧融道:“我听说娘娘已经许了婚事了?婚期是赶了一点,但可要好好准备,不要委屈了万年郡主。”
萧融道:“姑奶奶说的是。我好不容易才让娘娘松了口,是想接她过去享福的,哪里舍得委屈珈若?我这一辈子,把她放在心头,疼着都来不及。”
常山嘿然一笑:“听听!从前见你不声不响,很少回京,还以为是个木讷的,原来还会说这种鬼话。”
又笑着对珈若道,“你可不要全信,男人的话,你要都信了,骗的你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
珈若笑道:“姑奶奶说的是,不过,我们王爷没什么缺点,就是耿直了点,只会说些大实话。”
常山:…… ……
“算了,是我这老东西白说了,你们两个才叫天生一对。”
珈若诚心实意道:“谢谢姑奶奶。”
常山拍了拍她的手,又叫过贞惠,叮嘱了几句,才上车走了。
陛下和娘娘已经到了平湖旁边的天女坡上。
平湖又称小天女湖,在湖边有一处陡立的山坡,足足有两丈(7米左右)高,中间有一段自然盘旋而上的痕迹,不畏高的人可以踩着这些凸出来的石头,攀爬到顶上。
陛下和皇后娘娘武艺都不错,底盘也稳,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他二人领先,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坡上的平台上。
阿福带着珈若,萧融照看贞惠,很快,也到了顶上。
台子上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天女”二字,字写的不如何,是高祖当年得了天下之后,第一次来天女湖,留下的墨宝。
站在台上往下眺望,湖中心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绮丽流光,绚烂如霞。中间有橙色流光,看起来恍如一个飞天的仙女,这就是仙女湖的由来。
说来神奇,其实是因为湖水底下,有许多天然玛瑙,每当晴天日好之时,日光透过清凉的湖水照在玛瑙之上,又被玛瑙照影到湖面,就形成了这样一片千变万化、瑰丽璀璨的天女湖。
人群中惊叹声不断,虽然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仍然觉得造化神奇,令人叹服。
在这片此起彼伏的惊叹之中,萧融若无其事的把手放下,借着宽大的衣袖,把珈若的手抓住了。
珈若轻轻抽了抽,没抽出来,索性就又往他身边靠。
下去的时候,萧融把贞惠丢给阿福,自己光明正大牵着珈若的手下去。
珈若原有些不放心贞惠,见聂藏戎正跟在后面,十分稳重可靠的模样,便跟着萧融先走。
放才走了几步,珈若没留神,身子歪了歪,就被萧融一把抓着了。
萧融轻笑,道:“郡主走的不稳。”
珈若正要说不妨事,脚下腾空,已经被他背了起来。
珈若不好挣扎,只好靠在他背上,小声道:“这天女坡,我闭着眼睛也下去了。哼,不安好心。”
萧融便又笑,声音低低的,从前方传来:“自然,我们胧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厉害了,是我想背你。”
又道,“若说我不安好心,也不只这一回了,若要成事,也要有人乐得成全。”
珈若知道,他说的是婚期之事,遂信手捏着他衣裳的领边,小声道:“你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我们两个若要走完这一路,总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对我好,我却什么也不付出。你也不必总说什么要宠着我的话,我们两以后要互相照顾,总比一个人过的时候,要更幸福。”
萧融心头滚烫,道:“你说什么都对。”
身边不知谁叹了口气,幽幽的过去了,还学了两句:“我们两……我们两……”
珈若一听,羞了个红脸,把脸遮在了萧融身后。
贞惠望着陡峭的坡,腿有点发软,伸手抓着阿福的衣裳,小声道:“福姐,你也抓着我的手。”
阿福叹气:“什么叫也?我背你好不好?”
贞惠惊恐的摇头:“不要!”
阿福嫌弃的把贞惠手抓着,小心翼翼带他下去。
贞惠站上平地,呼的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望着阿福:“福姐,郡主要成亲了,不要你了。”
阿福:…… ……
现在的小毛孩子,怎么尽说些大实话?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笑,阿福顿时有些僵硬,都不敢回头,只听见聂藏戎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如今还不算,等以后出嫁了,你要去找她,可要去王爷府了。”
阿福:…… ……
她实在没想到,他会和她开这种玩笑,如此坦然,没有半点心酸难过。
阿福慢慢扭头,却看见他依然望着珈若,隐秘而沉默。
阿福一时有些恍惚,从前见到的聂藏戎,又直又鲁,如今怎么能这样温柔?
聂藏戎收回目光,看阿福的眼神怪怪的,似乎有点忧伤,摸摸头笑了:
“怎么了,小阿福?真的这么伤心?”
阿福回神,别过脸来,口中道:“哪有,谁不要嫁人?以后珈若找我,还不知要去谁家呢。”
聂藏戎便笑:“说的也是。将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
阿福问:“你做什么叫我小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