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走,临走时道:“听说大将军要从家里挑人给你使唤?也好,自家的人你用着也顺手,也免得我跟皇帝为你担心。”
宁越恭恭敬敬地送走太后,摇了摇头,依旧毫无头绪,到底是不是她?
大将军府里。宁溯生脸色沉肃,目光悠远,与在宫里时的坦率直爽的模样迥然不同,他低声吩咐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让宫里的眼线立刻着手调查,三天之内我要知道是谁暗算了贵妃。”
侍从走后,宁溯生叹了口气,女儿太爱燕准了,这一年里为了替女儿撑腰,他没少得罪燕准。其实他并非不懂君臣间相处的道理,但每次看见女儿哭泣他总是忍不住,长此以往,只怕君臣之间越发要有龃龉。假如女儿不是把燕准当成性命一样爱着,该有多好。
宁溯生的行动宁越并不知情,她正忙着接待前来探病的妃嫔们。要是从前的宁贵妃,一看见那些跟她抢燕准的女人气都气不过来,哪里肯见?不过这次,宁越全都见了,不仅见了还笑盈盈地一起说话聊天,一起吃水果点心,末了还看着她们斗了几把叶子牌。
后宫这么无聊,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找乐子,岂不是活活闷死?
当燕准终于商议完政事回到昭阳宫时,顿时一怔。
正殿里坐着五六个女人,其中四个在玩牌,其他人在观战,宁越笑吟吟地坐在榻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点出牌,简直是姐妹情好的典范。
燕准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像,但是很快,那些正玩得热闹的女人们全都起身向他行礼,秋波像不要钱似的一波一波地递过来。
燕准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猜这些女人之所以接近贵妃,都是为了接近他,可贵妃不是最讨厌她们的吗,怎么会跟她们一起玩乐?
“你们都下去吧,朕跟贵妃有话要说。”燕准淡淡说道。
妃嫔们不得不跟宁越告辞,一双双美目却都恋恋不舍地瞅着燕准,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进行眼神交流。宁越冷眼旁观,忍不住地发笑,轻快地说:“明日要是无事,你们还来陪我玩吧。”
燕准眼下不是疑惑了,他开始疑心,贵妃突然之间变成这幅从没有过的大度模样,他怀疑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燕准走近了,在宁越身边坐下,说道:“今天有要事缠身,所以没能及时回来看你。”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宁越:“给你的。”
宁越打开来一看,一根鸽血红的红宝石发簪,簪头的红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又通透又美艳,果然是上品。
原本的宁贵妃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女孩,最喜欢华贵的珠宝,所以每次燕准需要哄她时,总会给她几件珠宝。宁越笑着收下道了谢,虽然燕准的行为看起来是道歉却没说一句歉意的话,虽然他一直摆着一副面瘫脸显得很没有诚意,但首饰是好首饰,她也不能因为主人的过错迁怒于无辜的首饰啊。
燕准又没什么话可说了。宁贵妃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除此以外万事不关心,志趣爱好都跟他差得太远,所以在昭阳宫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宁贵妃说话,他坐在边上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以为今天还会这是这样,谁知老半天过去了,贵妃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燕准抬眼一看,宁越又在嗑瓜子,一边嗑一边拿着叶子牌研究打法,她看起来很享受这种状态,眉眼间是少有的轻松惬意,完全不是从前时刻留心观察他的模样。
燕准很不适应。当初她缠着他的时候他很厌烦,但如今她不理他了,他又意外地失落。
“你今天受惊了,早些安歇吧。”燕准说着向她走去,抬手准备帮她宽衣。
这是他做过的最热情的举动了,他以为她会欢喜地扑进他怀里撒娇,谁知道宁越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眨着眼睛说道:“陛下,我呛了水有些咳嗽,待会儿想艾灸一下,气味太大了,陛下还是去别的宫里歇吧。”
燕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之前,他在太后的慈宁宫遇见了那人,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宁越就哭得死去活来,如今她竟然撵他去别人那里留宿?
燕准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宁越已经抬手叫来了宫人:“去叫医女过来,我要艾灸。”
原文里燕准有个顽疾,一闻到强烈刺激的气味就会不停地打喷嚏,宁越猜他大概是过敏性鼻炎,不过这个文的时代背景里人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只能尽力避免让燕准闻到刺激气味。如今她打出艾灸的名头,燕准绝不会留下来的。
燕准的脸彻底黑了。昨天还把他当宝贝,落个水就六亲不认,想把他推给别人?有诈,其中肯定有诈!
他转身离开,走到殿外时看了新换的总管事太监一眼,那人立刻悄悄跟上候着,燕准声音阴沉:“盯着贵妃,有任何可疑的情况立刻禀报朕。”
贵妃绝不会突然对他失去了热情,肯定有什么隐情,今天大将军和太后都见过贵妃,是哪个人?
燕准在后宫走了一圈,最后哪里也没进,径自回了内书房。虽然他对宁贵妃没多少感情,但他敏锐地觉察到她是后宫待他最真的一个,她的刁蛮娇纵都是因为爱恋他,而不是像别的女人那样,因为他是皇帝。
与其跟那些顶着温柔贤淑假面具的女人们相处,还不如在书房处理政事。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跟着一个软软细细的声音叫了声:“陛下。”
燕准抬头一看,溧阳县主孟幼琳捧着一个银鎏金的盖碗站在门外,清浅一笑:“太后命我给您送盏燕窝。”
燕准的神情柔软了许多。孟幼琳,太后的外甥女,他的表妹,父母双亡后被接到宫里抚养,与世无争的娇花,当年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他点头道:“放下吧,朕待会儿再用。”
孟幼琳袅袅婷婷地走近来,轻轻将碗盏放在他手边的书案上,柔声说道:“夜长事繁,陛下先点补一些吧,免得伤了身子。”
她揭开盖碗,带着点甜蜜的固执把燕窝双手送到他面前,声音低柔:“陛下。”
燕准不由自主接了过来,孟幼琳抿嘴一笑,温柔无比。
一盏茶后,孟幼琳端着空了的盖碗离去,踏出门槛时她停顿了一下,然而燕准并没有叫她,孟幼琳的脸色黯淡了一点,低了头慢慢走开了。
燕准很快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她的背影出了会儿神,如果当初不是宁越抢先一步进宫,也许他会选孟幼琳,只是如今……
孟幼琳转过几处回廊,旁边的花丛中突然闪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拉住了她的手:“表妹,你又去找他了?”
孟幼琳吃了一惊,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忙抽了手,嗔道:“殿下请自重!”
昭阳宫中。
宁越正舒舒服服地艾灸着,新换的掌事姑姑捧了一盏玫瑰露走来,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陛下去了内书房,刚刚溧阳郡主也去了。”
宁越怔了一下,这又是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放飞了,哈哈,这个故事大概会比较随心所欲……
第49章
趁着医女起身换药的功夫,宁越轻声问道:“谁让你来的?”
掌事姑姑低眉顺眼地答道:“大将军曾救过奴婢的父亲。”
宁越垂下眼皮, 原来是便宜爹安排的人, 这一世她还真是投了一个好胎,可惜,为了一个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 她竟然把自己困在了后宫, 还差点送了命。太不值了。
原文里关于她的死因只是一笔带过, 除了宁家人, 没谁在意她的死。至于燕准,他满心想的都是权力,儿女私情根本不能让他挂心,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另眼相待的话,那就是他的白月光,溧阳县主孟幼琳。
燕准七岁那年,太后因触怒先帝被打入冷宫,燕准彼时还只是一名普通皇子, 境遇顿时一落千丈, 冬至日宫中大宴时他在结了冰的凤池上玩耍,不慎掉进冰窟窿里, 当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侍从的人,还是孟幼琳发现后找来了御园的管事,这才救了他一命。从此后燕准待孟幼琳就跟别人不一样。
可惜,就在他准备娶孟幼琳的时候,宁越突然看上了他, 太后很快做主抬宁越进宫,燕准怕孟幼琳受委屈就暂时打消了让她进宫的念头,但从此却对宁越有了心结。
掌事姑姑轻声说道:“溧阳县主在内书房停留了一盏茶功夫,陛下跟她只是说话而已。”
宁越点点头。燕准是个相当隐忍的人,虽然念着孟幼琳,但在没把握拿下宁溯生之前,他是不会主动替自己找事的。
只是,孟幼琳会像他一样隐忍蛰伏吗?她始终知道燕准对自己的感情,大好的机会被宁越抢了,她难道没有怨恨?如果有的话,今天的意外落水有没有她的手笔?
“盯紧被我撵走的那批人,尤其是几个管事的,想法子弄清楚今天我落水时他们在干什么。”宁越轻声吩咐道。
掌事姑姑答应着退在边上,医女换了新的艾条重新在她腰间灸着,身上热乎乎的,宁越很快有了倦意,闭上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冬日结冰的凤池,一个男孩卡在冰窟窿里呼救,但岸上,有两个小女孩。
第二天早上宁越刚刚醒来,掌事姑姑便凑近了亲自服侍她穿衣,低声说道:“昭阳宫先前的总管太监和掌事姑姑都死了,自杀。”
宁越一下子睡意全无。这么看来,她的落水显然是人为。
“乘船的舟子呢?”宁越问道。
“昨天殿下出事后那人就失踪了,敬事房也在找。”掌事姑姑说道。
宁越垂目,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舟子应该也死了。在后宫中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些的,除非是燕准或者太后,而这两个人相比起来,似乎燕准想杀她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毕竟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缠得死死的还必须假装宠爱,对于他这种骨子里十分自傲的人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早朝过后,宁溯生亲自送挑选好的侍女进宫,宁越挽着他的手,笑得甜美:“爹爹,我想回家。”
宫中的局势扑朔迷离,不如先回宁家待着静观其变,正好也能躲开燕准,不用陪这个公用黄瓜。
宁溯生喜出望外,连忙说道:“好,好!”
内书房里,燕准收到了消息,宁贵妃出宫回大将军府了。
燕准声音冷淡:“谁许她出宫的?”
“太后准的,”太监低着头回答,“宁大将军亲自去求的太后,说大将军夫人生了病想见贵妃,太后就准了。”
燕准冷笑一声,一年多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他,这个娇纵的女人莫非听了谁的建议,开始玩欲擒故纵这一套?真是可笑。
让她闹吧,没她在,正好清净几天。
燕准刚刚拿起奏折,敬事房的总管来了:“陛下,昨天被贵妃撵走的掌事宫女和总管太监昨夜畏罪自杀了。”
燕准浓眉一抬,淡淡说道:“查查他们临死前见了哪些人,还有,昨天贵妃落水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大将军府中。
大将军夫人苏氏握着宁越的手,眼泪汪汪:“儿啊,你好点了吗?娘听你爹说你意外落水,悬着心一夜都没睡着。”
宁越心里一阵熨帖,连忙在她身边坐下,挽住了她的胳膊:“我没事,娘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放心吧。”
苏氏哪里能放心?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从来不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可后宫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像家里这么舒心?她叹着气说道:“要是你没进宫就好了……”
宁越靠在她身上,笑着说道:“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娘,这回我要多住几天。”
“真的?”苏氏喜出望外。
“真的。”宁越一手拉住她,一手拉住宁溯生,“我在家多住几天,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紫禁城万岁殿中。
燕准脱下朝服,正伸手等着宫人为他穿常服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让臣妾为您穿吧。”
燕准抬眼一看,多日不见的刘昭仪打扮的鲜艳妩媚,正袅袅婷婷地走来,含羞带笑向他伸出了手:“陛下,让臣妾来吧。”
燕准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刘昭仪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伸到一半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强撑着说道:“陛下……”
燕准没有再看她,他抬起胳膊让宫人替他穿好长袍,声音冷淡:“殿外值守的人呢?为什么刘昭仪来时没有通传?”
扑通一声,负责通传的太监跪下了:“奴婢疏忽了,求陛下恕罪!”
“拖下去,杖毙。”燕准淡淡说道。
刘昭仪差点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嘴。
燕准换好衣服,轻轻在交椅中坐下,看向了刘昭仪:“擅闯朕的寝殿是什么罪过,不用朕再说了吧?”
刘昭仪一颗心砰砰乱跳,连忙双膝跪下,急急地送:“臣妾知罪,求陛下开恩!”
她心里又气又妒又怕。都说宁贵妃到皇帝的寝殿时候从来不让人通传,为的是给皇帝一个惊喜,所以刚刚她给通传太监塞了荷包,也想如法炮制,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
一刻钟后,挨了板子的刘昭仪被宫女搀着离开了万岁殿,疼得几乎晕死过去。
不过,这个处罚显然不能阻挡后宫妃嫔们追求真爱的脚步,很快,那些平时被宁贵妃挡着见不到皇帝的女人们都想出了各种借口来万岁殿晃悠,有送吃食的,有送书画的,还有来请皇帝去自己宫里听曲赏舞的,她们都按规矩先请人通传,燕准虽然一个都没见,但也被烦得不行,沉声说道:“去昭阳宫!”
昭阳宫是宁越的地盘,如今她不在,那些妃嫔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追到她宫里去找他。他现在才发现,如果不是宁越平时霸着他不放,他早被这些女人烦死了。
在去昭阳宫的路上,他看见了孟幼琳,她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默默垂泪。
燕准顺脚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孟幼琳慌张地擦了眼泪,摇着头说:“没什么,沙子迷了眼。”
燕准俯低了身子:“说实话。”
“没,没什么,就是沙子迷了眼。臣妾告退。”孟幼琳说完,提起裙角飞快地走了。
燕准看向身边的侍从太监:“查清楚怎么回事。”
侍从太监躬身退下,燕准迈步前行,很快到了昭阳宫。宁越不在,宫中一片寂静,燕准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安静,可是没多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应这种安静。
宁越在的时候,总是在他耳朵边上聒噪不停,虽然很吵,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不知怎的,现在的他很怀念这种吵闹。
侍从太监匆匆走来回禀:“陛下,溧阳县主昨晚回寝宫时被齐王殿下拦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之后就心情不快,大概刚刚也是为这事掉泪。”
燕准的脸色沉了一分,齐王燕复,他的好弟弟,果然什么东西都要跟他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