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也处理得不错,这样的事莫出去大肆宣扬,外人该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你出去说,难免有小肚鸡肠的嫌疑。再说,其中还牵扯到了皇上和夏清的交易,皇上也不会喜欢你将国库空虚一事,连带着闹得满城风雨。”
梁致瑞考虑得就比顾诚玉多些了,虽然国库不充盈,满朝文武都知道。
可你一说那事儿,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皇上逼迫夏清的事,给大家都知道了,那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搁?
官场上从来不乏聪明人,有些官员只要仔细推敲一下就会知道,最后顾诚玉还会枉做小人。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家都知道夏清爱好银钱,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夏清会心甘情愿地大义灭亲。
顾诚玉听了老师的话,心中不由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他自然理解老师的意思,这事儿其他官员肯定会知道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这事儿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至于其他人怎么知道的,是猜测也好,打听也罢,横竖与他无关。
“老师,那这次大师兄去应南府应该会顺利吧?您二女婿不是在应南府任通判吗?此事不会牵连到他吧?”
顾诚玉的意思是说,老师有没有去信和他二女婿说。
可别到时候,颜回农的屁股底下也不干净,被他大师兄查了出来,那岂不是尴尬?
就算他大师兄有意包庇,可那毕竟多了许多麻烦不是?
皇上都已经给了机会,这事儿找出几个最招摇的就是了,没必要大动干戈。
梁致瑞人老成精,怎么会不理解顾诚玉的意思?
“早就去了信了,你啊!这在官场上摸爬打滚的花花心思,也不知是不是打娘胎里就有的。”
梁致瑞有些感叹,这个弟子好似天生就对摆弄权术一道游刃有余。
有时候对朝政的敏锐度,连他都不得不赞叹。
顾诚玉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到道:“我明明很纯洁,很单纯的。”
这话惹得梁致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要再加上一个,脸皮厚好似也是与生俱来的。”
顾诚玉听了忍俊不禁,他老师自来了京城,心情就不太畅快。
老师能烦心什么?还不是因为姚姑娘的婚事。
这段时日梁致瑞也没闲着,常常联系之前那些与他走得亲近的人家。可是顾诚玉听尹坤说过,情况好像并不乐观。
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人走茶凉。老师离开官场多年了,真正的世家大族对于这个前首辅的外孙女,肯定是不太乐意娶回去做自家小辈媳妇儿的。
姚梦娴的身份确实不低,国公府长房嫡女,他父亲还是刑部右侍郎。
若是照以往,那些世家肯定将国公府的门槛都给踏平了。
只可惜姚梦娴的身份也十分尴尬,祖母不亲,祖父和父亲对她也不甚关注。
那继母更不用说了,说看她不顺眼那都是轻的,使绊子的事儿可不会少。
说不得那继母就憋着什么坏招儿,想将姚梦娴随便嫁了,虽然老国公和世子爷肯定不会答应。
毕竟一个嫡女和世家联姻的价值还是有的,可是那些表面上花团锦簇,内里败絮其中的人家可多得是。
国公府的男子可不会管你日子过得舒不舒心,只管将女子嫁过去,他们能捞到足够的好处就成。
这古代有多少女子,看着嫁了个世家大族,面上风光无限,可那夫婿都是什么样的性子?
纨绔子弟不说,有的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和隐疾,坑了女子一辈子。
像姚梦娴这样,也是高不成低不就,老师自然烦心。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顾诚玉也不好多嘴。
“学生今儿过来,还有一件事要请教老师。”
第447章 意见分歧
顾诚玉说完,将怀中的册子拿了出来。他昨儿写到了三更,才将茶税的条例写了个大概。
“哦!还有什么事是你拿不定主意的?”梁致瑞笑了笑。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接过册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是,他刚开始看的时候,就将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越看神情越凝重。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他才将册子看完,放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梁致瑞双眼凝视着顾诚玉,眼中失望之色尽显。
“这是你提出的?”
他一看就知道是顾诚玉的主意,那一条条,一例例,都列举地十分清楚。
这个弟子十分聪慧,从来不叫他烦心,对他和大弟子他们也很尊敬。为人不说忠厚,可做事一直很有分寸,心肠也是良善的。
他对这个弟子寄予了厚望,只要顾诚玉用心,日后成为一品大员不是难事。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茶税?朝廷要开新税,就得从百姓身上榨取,难道他这个弟子为了升官,就撺掇皇上加新税?
顾诚玉看到老师面色十分沉重,就知道老师心中所想。他了解老师的为人,老师肯定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为了一己私欲,想做出功绩,才献出了此策。
顾诚玉连忙站起身,正色地回道:“老师先别生气,且听学生慢慢道来。”
梁致瑞摆了摆手,想说他已经看了册子。可是顾诚玉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行如何他自然了解。若是品行不端,他当初也不可能收顾诚玉做他的弟子。
因为之前在何继胜身上算是吃了亏,所以梁致瑞收顾诚玉为弟子时,可是观察了他许久,也试探过不少次,最后才下定了决心。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给顾诚玉一个机会。
“那老夫问你,你知道这茶税一旦施行,受苦的可是那些茶农?”
商人狡猾,只会将这税算在茶农头上,他们肯定舍不得自己出这笔银子。
“这个学生自然知道,所以学生认为可以减少茶农每年田地的赋税。田地赋税少了,茶农的收益就增加了,这一部分就可以补足茶农的损失。”
这个他在册子中没有提及,因为朝堂上那些官员并不在乎这些。所以他得给官员们画出大饼,才会提出此事。最后提出,就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可若是一开始就写在这里头,那些官员就会紧盯着这点不放。
梁致瑞摇了摇头,觉得此法没什么实效,“那这不是还和原来的田地赋税一样吗?只是换个说法而已。”
“自然只是减少一部分,不可能全免,这就要仔细计算其中的利润,那是户部的事。而茶商当然也要担一部分的,不可能都让茶农来出,茶农可不傻。”
其实顾诚玉这样已经很仁义了,算是照顾到了茶农的利益,因为较之前茶农的田税可不比这些少。
“学生在里头提到,让官府在沿途设置税卡,很大程度地保障了茶商的自身安全,往来的大大小小茶商肯定会比之前更多。茶商多了,茶农的选择多了,价钱自然不会被压得太低。”
顾诚玉这么一分析,梁致瑞觉得还有些许道理,可他依旧不认同此事。
“按照你说的,可那些茶商的利益被减少,他们会愿意?不愿意的话,谁还来做茶商?”
梁致瑞对在商贾身上搜刮银子,并不为他们心疼,他之前在意的是茶农的利润。
顾诚玉闻言笑了笑,“为何不愿意?茶商的利润极大,有了茶税,他们只是损失了一点利润。我这里制定的税收并不重,这么点税收对他们来说,那都是九牛一毛。”
“这样大的利润,他们舍得放弃?至于他们愿不愿意,那就由不得他们了,朝廷的田地税、人丁税和盐税,哪样不是强行实施?”
对于朝廷如何贯彻执行,他一点也不担心。这里是皇权社会,可没有前世那些民主意识。而此税最大的阻碍,就是茶商背后的那些官员。
梁致瑞看着顾诚玉满不在乎的模样,久久无语。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弟子了,这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好似已经习惯了上位者发号施令似的,变得有些冷酷起来。
唉!官场向来是人心易变,希望这个弟子不会改变他的初心。
“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朝廷已经到了艰难的时刻,本朝的税收并不重。百姓们休养生息已有数十年了,这里只是收了一部分商贾的税银,并不过分。”
顾诚玉知道老师固执,无非是怕新税法给百姓带来负担。可茶税毕竟还是商贾出力多,能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又如何得知日后这茶税不会越收越多?只要多了一种税收,就多了一种祸害百姓的手段。”
其实梁致瑞还担心日后朝廷会违背初衷,倘若以后加重了赋税,商贾固然有损失,可倒霉的还是那些茶农。
顾诚玉感动于老师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
“之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就拿盐税来说吧!本朝就没有加重盐税,加不加税要看那些上位者是否贪婪。就算没有茶税,其他的税难道就不会加重了?”
顾诚玉虽然也对这个有些忧心,可那只决定与君王是否无能、昏庸。再说,若是朝廷到了危难时刻,加重赋税那是必然。
“老师,皇上每日为国库忧心,守卫边疆的将士已经有好几个月发不出边饷。若是长此以往,那必然会引发战乱。到时候,朝廷都岌岌可危,谁还来管百姓?”
“朝廷已经这般艰难,我若是不提出茶税,日后加重赋税势在必行。本朝的税收只有那几种,还不是要算在那些穷苦百姓的头上?”
这里只是损失了茶商和茶农的一部分利益,而另外的则是损失贫苦百姓的利益。孰轻孰重,相信老师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梁致瑞听了顾诚玉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又将顾诚玉从上到下审视一遍。
“是老夫老糊涂了,还没你想得周到。”
第448章 告诫(修)
“老夫久不在朝堂,已经失了对时政的敏锐。是啊!如今国库空虚,解决边饷一事已经迫在眉睫,这不仅是困扰皇上的一大难题,也是让满朝官员都头疼的一件大事。”
梁致瑞对于顾诚玉能想得这般透彻,心中十分震惊。
其实顾诚玉提出的茶税已经算是仁策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并无多大影响,总比加重百姓的赋税要强些吧?
之前朝廷已经加重过一次赋税,后来那些朝臣旧事重提,还是皇上压了下去。
若真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再加一次也不是不可能。
顾诚玉承认自己是有私心,可那又如何?他不想做圣母,他也没能耐挑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只能说尽一份力,将损失降到最低。
梁致瑞叹了一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你的做法是对的。”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要给夏清让位了,就因为他做事手段太仁和了。
若大衍真是太平盛世,那他的手段的确适合。
可是如今大衍朝内忧外患,他这样优柔寡断,又瞻前顾后,的确不适合坐在首辅的位子上。
夏清确实不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可是他手段狠厉,雷厉风行,还能屈能伸,这点确实比他强了不少。
先前他一直不服气,认为皇上是因为炼丹一事恼了他。
如今再想想,皇上答应他辞官,怕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之前无视夏清对他的争锋相对,也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颜面,不好直接提罢了!
想通了这些,梁致瑞的心情有些沮丧。
顾诚玉见梁致瑞没了精气神,心中有些担心。
老师嘴上应和了他,可他怕老师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老师,若您真的觉得不妥,那学生就给皇上另外找一个法子?”
顾诚玉不想惹了老师不快,这是他们俩产生意见分歧最大的一次。
他有些前世的思维,可老师是个正直的人,可能不太能接受。
其实他认为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老师若还是不认同,他也只能另想他法,没得伤了师徒之间的缘分。
“不!你没做错,是老夫着相了。茶税一事,那些茶商和茶农也不是没有好处,边饷更不能拖欠。边关还有大兴虎视眈眈,将士们守卫疆土,又怎能克扣他们的银钱?”
梁致瑞将刚才心中所想抛开,往事如过往云烟。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能再耿耿于怀。
梁致瑞看着眼前如青松般挺拔的少年,此子如此妖孽,对本朝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顾诚玉的品行他还不了解吗?
这是个重情义之人,不然,他家二哥如此对他,他也不能容忍到今日。
更何况,因为自己不赞同,他就要放弃这件事,这足以说明此子虽然圆滑,却是真心敬重他的。
但该告诫的,他还是得说出来。这还是个少年郎,他不想顾诚玉被官场影响了心性。
顾诚玉看了眼老师的脸色,见他已经恢复如常,说这话时,也不像是在勉强,才真正放下心来。
“你既然已经在皇上那提了此事,哪可能半途而废?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放心吧!老夫还没顽固至此。”
顾诚玉也算松了口气,他原本打算老师真不同意,他也只好将玻璃的方子拿出来,先稳住皇上再说。
毕竟茶税是他提出的,又说不可行,那不是在耍皇上吗?
“不过,你性子圆滑,脑子又灵光,老夫就怕你日后在官场上沉浮,会失了本心。”
梁致瑞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要记住,不管到了何时都要坚守本心,莫做那违背良心之事。”
他这个弟子的本事不小,若是起了坏心,可没谁能招架得住啊!
顾诚玉连忙也正色道:“学生谨记老师的教诲!日后尽量做到无愧于心。”
梁致瑞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尽量做到?
顾诚玉连忙嬉皮笑脸地道:“老师还不信我?有老师时时刻刻地看着,学生哪里敢呐?”
梁致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个弟子惯会拿好话哄他,“老夫难道还会看着你一辈子不成?老夫老了,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你只记住老夫今日说的话就是。”
顾诚玉一听这话,心情立时变得沉重起来。
“老师年纪又不大,还年轻着呢!您看,您和我出门,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我爹。”
他自八岁起成了梁致瑞的弟子,梁致瑞就对他视如己出,已经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之一了。
“你以为老夫是你师母呢?这些甜得发腻的话,也只有你师母这些女子会喜欢听。老夫这岁数,做你祖父都有剩余了。”
顾诚玉不愿在谈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于是立即嚷嚷道:“哎呀!都这会儿了,还没去看师母呢!老师看看还有需要改正的地方吗?我还要去拜访师母。”
知道顾诚玉不想再说这些,梁致瑞就着册子,指出了其中两个小细节,让做了修改。
“好了,你写得已经很全面了,只是茶农减田税那事儿你得写在里头。”
梁致瑞就是先前没看到这件事,才对顾诚玉起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