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审讯,若是犯人坚决抵抗,等那一件件刑具上去之后,等来的便是凄厉的惨叫。
这不但是对犯人身心的摧残,更是考验审讯之人的心性。
有多少人面对这种情况会面不改色?除非是天性凶狠,或者已经习以为常。
很快,周元从就两名狱卒给绑在了木架子上。这木架子上不知浸透了多少人的鲜血。原本黄色的木料,如今已经成了暗红色,看着湿哒哒的,好似永远也干不透。
太子坐在了狱卒搬来的椅子上,对着两名不知所措的狱卒指了指顾诚玉,“你们听顾大人的便是。”
狱卒立刻将视线投向了顾诚玉,顾诚玉只得朝着他们说道:“按照往日审讯的流程先来一遍,这不都是你们做惯了的吗?”
两名狱卒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着一根浸了盐水的鞭子朝着周元从抽去。
一道破空声想起,鞭子抽在了周元从的躯体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周元从紧要牙关,一声不吭。这才是第一鞭,他便领教到了这鞭子的厉害。
两名衙役是老手,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再说还有太子和顾大人在一旁盯着,他们哪敢有一丝的放水?甚至挥鞭子比以前更为卖命。
接着整个牢房中便充斥着鞭子的响声,将另一边的尤少锋吓得心肝儿都在颤抖。
他原本就十分害怕,这会儿听到那道声音,立刻瘫软在地。
夏清的脸上也略微有了些不自然,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露出了一丝惶恐之色。
在连续抽了六七鞭子之后,顾诚玉看着脑袋耷拉下来的周元从,不禁微微皱眉。
不管是多能忍耐之人,这么几鞭子下去,就算挨得住,可至少还是要闷哼出声的。
毕竟人的身躯不是钢铁铸成的,有血有肉,自然会疼。
这周元从竟然连吭一声都没有,可见心智之坚定。
又连续抽了五鞭子之后,衙役见这破烂的身躯没有再继续颤抖了,料想这人必定是晕过去了。
太子捂着口鼻,心中有些略微的不适。
其中一名衙役上前扯过周元从的头发,发现人果然晕过去了。他回头朝着顾诚玉请示道:“大人!这人已经晕过去了,可要将人泼醒?”
顾诚玉点了点头,这审讯自然是残酷的,不可能等对方缓过气来再审。
身旁一名衙役早已经准备了一桶水,哗的一声,将其浇在了周元从的头上。
只见对方原本花白的头发被水泼湿了之后,便渐渐显露出了原貌。那银白的水顺着他的身体流了下来,一头散乱的黑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这时太子才看清对方的面容,却是周从元无疑。
周元从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他掀开厚重的眼皮,从前头额发的缝隙中,看到坐在了一丈远处的一道身影。
眼前有些模糊,他看不真切,但他知道那人肯定是太子。
“大人!这却是不能再打了,不如换个法子?”衙役知道此人十分重要,血肉之躯,吃不消这般抽打的。
若是将人给打死了,太子和顾大人怪罪下来,他们可吃罪不起。
“那便换个法子吧!”顾诚玉望着周元从的目光毫无波澜,他想起了今日在茶楼前看到的那人,料想此人必定与周元从有关。
既然就快要揭晓答案了,那审讯周元从便也不那么重要了。其实他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只是没证据之前,还不能确定而已。
他转身看了一眼太子,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压在心底。会不会牵连那人,那得看周元从是否扛得住。
而他此刻却不想让周元从招供了,这对他来说,并没有有好处。
若是等太子将异己都铲除之后,那接下来就该专心对付自己了。
只有一直保持如今的状态,太子才会不得已仰仗自己,局势才能达到所谓的平衡。
就如同皇上扶持自己来对抗夏清一般,之前自己还太弱小,因此只能成为皇上手中的棋子。
可如今皇上驾崩了,临终之前却亲手将把柄送到了自己手里。自己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那岂不是对不起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吗?
太子因为头顶那把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的利剑,自然不敢太过猖狂。
可若是有威胁之人都被铲除,那这把利剑就会变成腐朽的钝刀,对太子将再无威胁。
他怎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呢?最起码从目前来说,他一定不会让太子这么早就开始高枕无忧的。
其实太子若是诚心待他,他也不会这般算计。可是他觉得太子对他还不够信任,这多疑的程度比起皇上来,也是不遑多让。
再说太子耳根子这么软,让人撺掇两下,就想将他调去边关这样的苦寒之地蹉跎岁月,这让他怎能放心为太子谋划?
至于誓死效忠,肝脑涂地?这都是不存在的,他是这样的人吗?他终究也只是个自私的人呢!
心里存了些念头,于是他对审讯周从元之事,也没这般上心了。
第1026章 铁骨铮铮
太子侧头看了顾诚玉一眼,只见对方如玉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衬下,依旧如此淡定从容。
看着那猩红的烙铁在周元从的胸口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股烧焦的肉香味飘散在牢房之中,让太子的喉咙有些发痒。
再看顾诚玉竟然还是面不改色,他不禁心中腹诽,没想到这样芝兰玉树般的人儿,面对这样残酷的刑罚,竟然无动于衷,可见其心狠的程度。
看来父皇将其调入大理寺,是十分正确的决定。父皇用人的目光还是准的,顾诚玉确实心志坚定,且足智多谋。
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感,不想将目光放在周元从身上,他还是将目光扫向了赏心悦目的顾诚玉。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顾诚玉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回过头去询问了一声。
其实他是想说太子看到这副情景,可能心中会感觉不适。只是为了照顾对方的颜面,他还是换了一个说法。
上次审讯之时,太子是中途离开的。因此这次观刑,可能太子还是第一次。
太子闻言有些讪讪的,其实以他这样的身份,哪里就需要亲自来督促?若不是他心急知道答案,完全可以在宫中等候审讯结果。
只是此时事关重大,他在宫里哪还能待得住?
看着唇红齿白、长身玉立的顾诚玉,太子心中不免感叹,看起来如此无害之人,竟然杀人如杀鸡。这般心狠手辣,也不知是怎么磨练出来的。
“倒也不是。顾大人,你说咱们今日可能审问出结果来?”
太子对周元从还是有些佩服的,不管对方背后的主子是谁,可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值得让人敬佩。
“这却不好下定论,下官看周大人心志坚定,若是想撬开他的嘴,说不得还真得花些心思,今日不一定能审出结果来。”
太子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周元从不肯开口,他们除了严刑拷打,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又过了半刻钟,周元从终于忍不住闷哼了几声。就算是意志再坚定之人,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精疲力尽了。
看着伤痕累累的周元从,顾诚玉摆了摆手,再上刑,估计要吃不消了。
“周大人!你又何必苦苦支撑?良禽择木而栖,太子殿下继承皇位乃是名正言顺。你若是能弃暗投明,将背后主使交代出来,殿下一向礼贤下士,对朝中大臣也十分宽厚,必然不会对你太过苛责。”
顾诚玉例行公事劝解几句,趁机将刑讯给停了下来。
太子闻言也是点头,“不错!周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这次助了本宫,本宫亦是不会亏待你。即便周氏恢复不了望日的荣光,但也能保全你周家的子嗣。且周氏三代以内不得入仕,三代以外,可重入朝堂。本宫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刺杀太子和朝廷官员乃是重罪,自然不可能让其再回朝堂。但保住那些子嗣的性命,不再追究,这便是太子最大的让步了。
他相信这个条件,周元从肯定会心动。
毕竟周元从若是不肯招供,那他死后,他的子嗣就得隐姓埋名过日子。抛却姓氏,整日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且等出了三代,周家一样能科举入仕,这便是给了周氏希望。
果然,他的承诺一说出,周元从便费力地抬起了头。他无力的双眼投向了坐着的太子,心中不免自嘲。
太子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可自从他投靠那位之后,便再也没了选择的余地。
保他的子嗣平安?呵呵,他的子嗣在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太子这话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凡有法子,谁又会死撑着呢?到了这种地步,改投谁又有何分别?
只是如今的局势驱使得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总是要死的,但他的子嗣还得活着。
他吃力地摇了摇头,“你们别白费心机了,我不会说的。”
周元从只觉得自己连说句话都十分费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顾诚玉不由凑近了些,又听得周元从费力地说:“就算你们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说,还是给我个痛快吧!”
此刻他已然没了求生的欲望,他只想快些结束自己的生命,好逃避这些残酷的折磨。
顾诚玉心中思忖了会儿,虽说周元从此刻看起来十分硬气,视死如归,但谁知道他最后还会不会反水呢?
毕竟日复一日地折磨下去,击垮一个人的信念不一定是肉体的折磨,也可能是精神的摧残。
顾诚玉转身看向太子,“殿下!若是再审讯下去,下官怕他熬不住了。您看是明日再审,还是继续?”
太子原本听得周元从开口,还有些许惊喜,但随后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周元从为何会对背后主使这般死心塌地?难道他堂堂东宫之主,还比不上那人不成?
“哼!从今日起,每到这个时辰就开始上刑。本宫就不信了,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每次上刑之后,就请位太医来为他上药。”
太子怒气冲冲地往牢房外走去,周元从不招,他心中难安。他就要吊着周元从的命,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诚玉见太子这次发了狠,知道太子对周从元背后的主使十分忌惮。不!或许应该说,只要是对太子有威胁之人,太子都十分忌惮。
“殿下!其余刺客今日是否还要审讯?”见太子已然出了西边的牢房,他立刻扬声问道。
太子闻言顿住了脚步,他刚才也是被气昏了头,这会儿想起还有大兴的贼子在虎视眈眈呢!
想他还没登基就群狼环伺,父皇临终前留下了太多隐患。
太子叹了一声,“还请顾大人审问过后,将结果禀报与本宫。”
“是!恭送殿下!”
等太子走后,顾诚玉凝神望了一眼周从元,又看了看身边的两名杂役,心中盘算着怎么和周从元单独说两句。
“大人!那此人现在还要接着审吗?”牢头望着顾诚玉战战兢兢地问道。
顾诚玉没理睬牢头,而是对着周从元说道:“周大人果真是条汉子,铁骨铮铮,令人钦佩!”
第1027章 各为其主
周元从意外顾诚玉对他说话如此和颜悦色,只是他也是将死之人,索性也不再开口。
对于顾诚玉,他自然十分了解。可说如今在京城任职的官员,无人不识顾诚玉。
原先主子还想拉拢他,只可惜顾诚玉并不愿为主子所用。如今他被顾诚玉抓住,这只能说明自己技不如人。
“顾大人又何必来奚落我?落入你们手中,我自知没了活路,说与不说都是一样。倒不如从一而终,好歹还算条汉子。”
周元从看着顾诚玉的神色有些复杂,早知道顾诚玉这般警觉,他就不应该去行刺他,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
等日后主子成就大业,似他等有从龙之功的功臣,难道还怕没了前程?
只是如今后悔也是晚矣,周元从闭上了双眼,身体的疼痛折磨得他没了心思再想其他。
顾诚玉冷笑一声,从一而终?周元从能有此等觉悟?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世道又有谁会对主子死忠呢?出了那些从小就灌输概念的死士,谁还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死士也不都是心甘情愿的,还不是靠解毒之药给吊着吗?周元从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那位的手中吧?
顾诚玉想起了周元从的家眷,周氏的子嗣如今不知去向。这周元从来刺杀他,难道不为他的子嗣考虑?
这恰恰说明那些子嗣并不在周元从的手里,或许是被逼迫,又或许是想挣功劳,好让他的子嗣早些脱离苦海。因此对方不躲起来,而是来刺杀他也不足为奇了。
“周大人行刺本官是为哪般,你自心知肚明。”顾诚玉冷哼一声,看着周元从猛然投过来的目光,根本不以为意。
随即他对两名衙役挥了挥手,“将此人先关进牢房之内,可有潜人去请太医?”
“回禀大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大人现在可要提审那些刺客?”能做到牢头之人当然有眼色,他早就派人去请太医了,这会儿差不多要到了。
“嗯!本官去去就来。”顾诚玉点了点头,扫了一眼牢头和另一名狱卒,看来想和周元从多说几句是不行了。
顾诚玉说完便往外走,牢头和狱卒有些茫然,这不刚还说要提审那些刺客吗?
可过了一会儿,牢头就恍然大悟。这离开一会儿,不就是想如厕吗?
看着顾诚玉离开的背影,他不由得撇了撇嘴,这读书人可真是矫情。想上茅厕都不能说,还得遮遮掩掩的。
顾诚玉向着牢房的另一端走去,那里正是茅房。
刚进得茅房,顾诚玉倾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动,这才闪身进了空间。
他在空间中找到了文房四宝,在一张纸上撕下一角,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等顾诚玉出来之时,太医已然到了。
他信步走至太医身边,正蹲着为周元从上药的江太医立刻起身行礼,“下官拜见顾大人!”
顾诚玉点了点头,“不必多礼!他的伤势如何?太子说了,让你竭力救治,不能让他死了。且每日这个时辰都来一趟,不管是多昂贵的药材你只管开。”
江太医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周从元,这位他自然是认识的,听说前儿还来行刺太子殿下。
进了这天牢之人,很少有需要他们太医救治的。其中一种是洗清了嫌疑,依旧官复原职的;还有一种便是吊着命,留着能有些用处。
这周元从想必是后一种了,只是太医也不会去问,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看见牢头还在此处看守,顾诚玉眼珠一转,“先挑出一人进行审问,还是按照刚才的流程进行,若是想招供便来禀告,此处有本官看守便可。”
“是,大人!”牢头带着另一名狱卒前去提审,顾诚玉转身看了看在牢中巡视的另两名狱卒,见他们还在这里巡视,知道不是好时机。
“顾大人,这伤口已经上了药,下官再开一副方子,温养身子。”
顾诚玉点了点头,“劳烦江太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