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玉转头看向了夏清,目光深邃,深不见底,庞楚怕是为他而来。
“不知庞公公可是要提审哪位人犯吗?”其中一名狱卒试探地问道。
“提审?咱家可不敢伸这个手,这是天牢,非大理寺官员不可提审人犯。你们可别胡言乱语,否则被人抓住了把柄,咱家得不了好,你们也别想独善其身。”
庞楚脸色成了下来,这些不着四六的东西,难怪只能在这里守天牢的大门。
“是是是!还是庞公公说得对。”
“哼!”庞楚一甩袍袖,昂首挺胸走在了前头。
接着顾诚玉便听到锁链再次打开的声音,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向顾诚玉这边走来。
庞楚带着一名狱卒刚出现在了拐角处,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道少年清朗柔和的声音。
“是庞公公来了!”
庞楚不由抬头看向站在牢房内的少年,只见其虽身着圆领大袖麻布衫,可孝服的里头却并不是官袍。
玉冠束发,冠带悬于胸前,一手背负身后,脸上是一脸清浅的笑意。
庞楚微微一怔后,心中不免赞叹。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可今日他才明白,这话也同样适用于男子。
“哎呀!原来是顾大人,怎么顾大人来得这般早呢?可是要提审人犯?”庞楚一脸惊讶,向顾诚玉行了一礼。
“正是!在这里碰到庞公公,倒是让本官十分意外。”顾诚玉微勾唇角,这么早?刚才谁说快已经日上三竿了?
“咱家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来释放夏大人的。”庞楚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看了顾诚玉一眼,夏清乃是顾诚玉的政敌,这位知道后,必定要生气的。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想的,竟然要将夏清给放了。再怎么说皇上也是因为夏清举荐了天玑道长才驾崩的,太子这般做,怕是对朝臣不好交代啊!
不过他只是一个奴才,怎可妄议朝政?他只管做好殿下交代的事便是了。
“释放?”
果然,庞楚见顾诚玉的面色攸地沉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愤怒。
“咳!这是殿下的意思,说是念在夏大人往日劳苦功高的份上,暂且先放其回府。不过官复原职,自然是不能了。”
顾诚玉猛地转身看向了夏清,只见夏清的神色之间也是颇为惊讶。不过只是一瞬过后,他的脸上便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顾诚玉定定地看了夏清半晌,没再理会庞楚,而是一言不发地向周元从的牢房走去。
“本官要提审周元从!”
两名狱卒觉得气氛有些凝滞,这冰冷的语调,不用看也知道顾大人的脸色一定不好。他们连忙将周元从所在的牢房打开,两人一左一右将人给架了出来。
昨日虽说已经为周元从诊治过,只是这么重的伤势,哪里能好得这么快?
也只是过了一晚而已,周元从这会儿疼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偏生又不能彻底晕过去,只觉得伤口处似有蚂蚁在往里钻似的。
又被重新绑在了木架子上,他不禁身子有些发颤。
昨日的痛楚他已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今日又要重受一遍,原本心中坚定的信念,不由有些动摇了起来。
耳边听着那边传来庞楚宣读太子手谕的声音,顾诚玉冷哼一声,对着周元从冷声道:“周大人,你看着本官,昨夜可有想清楚?今日是否要招供呢?”
周元从听到顾诚玉的声音,便睁开双眼。当看到顾诚玉手中把玩着一枚腰间挂着的玉佩时,不由睁大了双眼,身子也颤抖得更厉害起来。
第1038章 去了谁家府上?
周元从抖着双唇,眼睛死死盯着那玉佩,并不接话。顾诚玉面露不耐之色,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周元从。
这下周元从看得更加清楚了,这玉佩他自然认得,绝不会忘。
他将目光转向了顾诚玉,只见顾诚玉面沉如水,望着他的眼神中毫无波动。
“再问一次,周大人可有考虑清楚?否则本官可是又要上刑了。”顾诚玉薄唇轻启,吐露出的声音也是十分温和,只是这话中的内容却让周元从生生打了个冷颤。
他紧紧盯着顾诚玉的双眼,却依旧没能从对方的双目中看出什么异常的情绪来。看来顾诚玉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也绝不会告诉他更多的消息。
“顾大人!看在咱们曾经同朝为官的份上,给个痛快吧!否则,不管你们怎么折磨,我都不会说的,你们又何必再浪费时间?”
“周大人,这可不是本官说了算的,你可别再为难我了。”顾诚玉叹了一声,接着便向身旁已经准备好的狱卒挥了挥手。
他刚走出了这间刑室,身后便传来啪啪作响的鞭打声。
鞭子抽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痛呢?他摸向了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愧疚。
威胁周元从并不是他的本意,然而他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周元从若是熬不住刑罚,靖王那边就得提前暴露,这对他也很不利。
然而他向前迈步之后,那一丝愧疚也被他压在了心底。
周元从本来就活不成了,在造反之前,他就应该要做好被抓住的准备。靖王自己不露面,派了周元从去打头阵,为的就是浑水摸鱼。
擒贼先擒王,若是将太子先挟持住,之后的事便是顺理成章。若是此计划不能成功,那只要掌控好周元从,他躲在幕后,依然能够全身而退。
怪,只能怪周元从太愚蠢了。官场向来都是如此,阴谋阳谋轮番上阵,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刚走出刑室,顾诚玉却迎面撞上了夏清和庞公公。
“庞公公可是还有事要办?”顾诚玉有些讶异,这宣读了太子的手谕,难道不是应该即刻将人带出天牢吗?
庞楚看了身旁的夏清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夏清虽说被捋了官职,可谁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呢!
若是过段时日又将人召回朝中,虽说不能官复原职,但降个两级,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暂且他还不能得罪此人。因此夏清说要等顾诚玉,他便应下了,其实原本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顾大人,是老夫请庞公公稍待片刻的。听说这次周元从造反,顾大人护住太子,立了不小的功劳。且老夫能洗刷冤屈,从这天牢中走出去,还多亏了顾大人在太子殿下美言了几句呢!”
顾诚玉闻言倒是有了一瞬间的怔楞,随后他微微一笑,心中暗骂,美言几句?太子若是能听我的,我早就让太子将你除了。
“夏大人客气了,也是因为大人劳苦功高,对朝廷鞠躬尽瘁。太子殿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这才对您老网开一面。”
顾诚玉此刻的面色早已恢复寻常,好似之前的气愤根本不存在,面对夏清依旧恭敬有礼。
夏清皮肉分离地笑了笑,“顾大人可别谦虚,老夫如今已经不是首辅了,当不起顾大人如此恭敬。”
见顾诚玉脸色迅速恢复正常,他心中暗叹,此子果真难缠。
“庞公公,殿下为何没将本官也释放了?既然连夏大人都洗清了嫌疑,那为何还不释放本官?还请顾大人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将本官给放了吧?”
铁链哗哗作响,尤少锋扒住了铁栏杆,朝着顾诚玉哀求道。
刚才夏清所言,他听了个真切。会求助顾诚玉,自然是病急乱投医。如今他的处境十分不堪,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夏清话中的含义?
听出他语气中的急切,顾诚玉转身看去,只见对方身上全是鞭痕。一身白色的中衣已经成了碎布条,血迹将白衣渲染成了红色,可见这两日也是受了刑罚的。
“干什么?老实点,否则再将你吊起来打一顿。”一名狱卒连忙上前呵斥道。
“庞公公!咱们这就走吧!”夏清连看一眼尤少锋都欠奉,催促着庞公公快点离开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地方。
此人已经没了用处,根本不值得他再耗费心神。况且这次太子将他放出,说不得有着什么目的,他还得回去仔细想想对策。
顾诚玉与庞公公道别之后,看着两人往拐角处走去。在即将消失在拐角之时,夏清回头看了顾诚玉一眼。
“顾大人果真有雄才大略,老夫多有不如啊!”说罢夏清不等顾诚玉回话,一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他若要招,便来禀报与本官。”顾诚玉没将夏清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在狱卒休息的地方坐下,听着那边的闷哼声,心中不禁沉重起来。
血肉之躯,自然会疼。能忍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顾诚玉看着拿着药箱进去的太医,转身出了天牢。
宫外还有一对摊子要等着他,他脚下一转,想了想,还是没有去东宫。
刚出了宫门,茗墨便已经候在了此处。
“大人!昨晚那姜大人果然有了动静。”
“哦?他可是去见了什么人?”顾诚玉偏头看向茗墨,这个姜少华,应该是有些问题的。
只是不知是否是大鱼,且此人也不是那等泛泛之辈。
“昨日深夜,他先是回府了一趟,接着便去了朱大人府上。”茗墨顿了顿之后,便将姜少华昨晚的动向说了出来。
顾诚玉刚刚爬上马车,还未坐稳,险些摔在了坐垫之上。
“哪位朱大人?”他扶着小桌坐好,心跳不由快了几分。
“正是朱奎朱大人!”
“朱奎?”顾诚玉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才道:“先去查看彭放昨夜的进展。”
“是!彭大人此刻就在那间茶楼等您!”茗墨知晓大人此刻心中必然是有些乱的,他伴随大人多年,怎能不了解大人的性子?
如今大人年岁渐长,性子也越发沉稳了。不管多难过,多慌乱,大人面上也绝对不会表露分毫。
那朱奎乃是兵部左侍郎,朱庞的生父。而朱庞,又是大人的至交好友。
第1039章 能耐他何?
“他去朱府见了何人?你们可有打探到?”顾诚玉抓紧了桌子的一角,沉声问道。
“朱大人的武功不弱,咱们见此人和朱大人进了书房之后,便不敢靠得太近。他们二人在屋内不知商谈什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姜大人才出了朱府。”
茗墨说得有些忐忑,这么晚还去朱府,两人又谈了这么久,必然是有什么重大的密事相谈的。
“可有派人盯着朱府?这两日密切注意着朱奎的动静,朱府其他人的动向也要注意。姜少华那儿要严密监控,说不得这两日他还会有异动。再派人查清楚,姜少华平日里与朱府可有来往。”
顾诚玉将这几点交代之后,便靠在了车壁上闭目养神。
“是!”茗墨回答地有些迟疑。
“可是有难处?”听出茗墨的应答不如往日的干脆,顾诚玉便开口询问道。
“那朱公子那儿?”茗墨支支吾吾地问了出来,他原本是不想问的,朱公子不也是朱府的人吗?
只是这事儿毕竟还是得了大人的准信才好,说不得大人对朱公子另有安排呢?
马车内有了片刻的静默,随后顾诚玉才道:“自然是要的!”
马车行驶在喧闹的坊市中,顾诚玉耳中却自动摒弃了这些繁杂的纷扰。
姜少华深夜去朱府做什么?反正不可能是世家之间寻常的拜访,谁会三更半夜去别家府上拜访呢?
姜少华被他指派出去寻找刺客的踪迹,晚上他便去了朱府与朱奎详谈,这很难让人相信,姜少华昨晚去朱府的目的与刺客无关。
顾诚玉深吸了一口气,为何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但能牵扯上了老师,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了朱府。
……
“布大人!咱们还要在此地待到何时?人都被抓了,咱们迟早要暴露。”图师微皱眉头,如今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
“这是从主子那刚刚发传来的信函。”布柯冷哼一声,无视了图师的急躁,指着桌上的一封信,对着图师说道。
“主子的信?”图师连忙拿起了信函,拆开看了起来。
“主子这是不过来了?”图师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若是主子不来大衍了,那他们又该这么办?
“没看到信上说主子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吗?二皇子御景勾结上了勒莫将军,勒莫如今手上握有十万精兵,他要给主子使绊子,主子自然得小心应对。”
如今主子自顾不暇,也顾及不了他们了。可这次他们来大衍,只找到了少主,其他的任务皆是以失败告终。主子早就对他们不满了,等回去,还不知要怎么交代。
布柯这么一想,心中对顾诚玉的恨意不禁又加深了几分。若是没有顾诚玉插手,他们何至于会这般被动?
“主子让咱们即刻赶回去?”图师将心中的内容阅览完毕之后,这才将信递到烛火上点燃。
“之前主子还和咱们说,让咱们和他里应外合。可如今被二皇子和勒莫这么一搅和,也不知何时才能动手了。”
图师对此事深感遗憾,他们好不容易遣进了大衍,就等着那老皇帝一命呜呼呢!
如今正是好时机,趁着新帝还未登基之时,与主子来个里应外合,这次说不定就成了。
“哼!那两个蠢货,真是坏了主子的好事。主子如今无暇顾及这边,咱们再待在大衍也无意义。还是再等等,用不了多久,就让那些人再多活些时日。”
布柯语气阴冷,对于破坏他们计划的二皇子和勒莫简直是恨之入骨。
“这位二皇子平日里看着无害,谁成想在关键时刻却反将了主子一军,可见城府之深。”图师对于二皇子能与勒莫勾结上,顿感十分惊奇。
二皇子御景的生母乃是小家小户出身,祖上往上数三代都是商贾富户,生意做得不大,也就是小有余财而已。
其家族格沁氏还是靠得平妃和二皇子,近些年才一跃而起,成为了京都的新贵。
皇上只不过贪恋平妃的颜色而已,不然这等平民又岂能入宫为妃?因出身太过平常,因此才取了平妃的称谓。
二皇子御景毫无根基,到底使了什么计谋才使得勒莫肯与他结盟呢?图师百思不得其解。
这信上十分简短,对此事并未说明,看来他们只有等回去之后,才能知晓了。
“哼!只是跳梁小丑,二皇子以为凭勒莫就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吗?主子之前只是不想与之计较而已,既然他这么不识趣想跳出来,那就别怪主子心狠手辣。”
虽说对于二皇子的行径感到惊讶,但布柯对二皇子并不看好。一个勒莫就想抵挡住主子和其他几位皇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咱们走了,那些死士该如何处置?顾诚玉将他们都抓了,若是他们供述出咱们的秘密,咱们往日的计划就有暴露的危险。”
“你慌什么?他们知道的不多,只执行咱们支配的任务了,哪里能够知道咱们的计划?”
布柯有些不以为然,顾诚玉就算抓了那些死士又能怎样?一样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