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璎又看向姜有卢:“姜大人,也不同意?”
“不不不不敢!钦天监说是好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陛下已经为我们姜府想得那么周到了,下官怎么敢有不满意的地方。”
明璎点了点头:“那就好,姜大人最好也记得,这是圣上赐的婚,跟寻常两府自己结亲不一样,要是成亲之前,姜府有什么不周,让新嫁娘有什么损伤,到时损害了陛下颜面,难保陛下不会问罪啊……”
“下官了解,下官了解。”姜有卢笑着应下。
该提点的都提点完了,明璎突然拉住姜幸的手,笑着问她:“幸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幸懵懵懂懂地跟着她走到一旁的梨树边,现在还犹如做梦似得,好像一朵漂浮的云。
明璎划了一下她鼻头:“傻丫头,回不过神来了?”
“明姑姑……”被这么一调笑,姜幸心里反而有点酸涩,她刚要说话,就被明璎打断了。
“还没完呢,”明璎向后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两个女子上前一步,“这是给你的贴身丫鬟,两个都有武艺傍身,以后会随你嫁到武敬侯府去,会保护你,就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姜幸吸了吸鼻子,把难过一股脑都吸了回去,她惊叹地看着明璎:“陛下还管这么多事啊……”
明璎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留下两个丫头,她也大功告成,离开姜府之后,她坐上骄子回了皇宫,却在宫门口被一个人给拦下来了。
明璎挑起骄帘,无奈地看着吊儿郎当站在路中央的人:“放心吧小侯爷,你交代的事,全都办了!”
第25章 圣旨之后
明璎走了之后,姜府的人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陛下平时日理万机,国家大事还处理不完,哪里有空管这档子闲事,且赐婚的双方既非李氏宗族之人也不是功臣之后,即便是武敬侯府,近来也未立什么功啊……
怎么想此事都透露着一丝诡异。
无法去问陛下的心思,姜有卢只好问姜幸,他走过去的时候,李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思片刻,阴沉着脸就回了内院,姜嫣看见了也急忙跟上去。
“元娘,你可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将你赐给武敬侯府?”
姜有卢急于问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旁的姜修时自然也心中疑惑,可是他比父亲知道的更多,在父亲问出口的瞬间,他一下就想起来去安灵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季琅那天跟他说只是随便路过,本来他觉得那样的人行事都乖张怪异,半夜三更出去游荡也有可能,现在却不敢相信了。
不管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季家的意思,季小侯爷和自己妹妹都绝不算毫无纠葛。
可是他却没跟父亲提这件事,只是在一旁看着。
姜幸扶着自己的手肘,眼睛轻抬向上看去,她心里发冷,面上却毫无波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与武敬侯府的人可有过接触?”姜有卢继续追问。
他的语气中带了点焦急,心里对这件亲事的抵触远超过事情本身,姜幸察觉出一丝不对味来,闻言还是摇头:“女儿和武敬侯府的人并不相熟。”
姜有卢蹭了蹭手指,幽深的瞳眸里尽是深思,良久后他才点了点头,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他看了看姜幸手里的圣旨,沉吟道:“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你便在府中安心代嫁,其他事一概不用管,有你母亲亲自操持。”
姜幸应了一声。
说完,他急色匆匆地去了后院,看方向,似乎是去追李氏了。
姜幸却并不敢就这样放下心来,只要她还在姜府一天,李氏就压她一头,她就还被人牢牢握在手里。虽然明姑姑走之前说了几句威胁的话,但李氏只要稍微做一点手脚,都足够她伤筋动骨。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三十一那天可以早一点到来,这个吃人的尚书府,她真的是怕了。
唱戏的人已卸妆退场,看戏的人也已稀稀寥寥,姜幸端着手肘脚步犹豫,踟蹰一会儿才走过去,眼睛却不愿看姜修时。
“我的贴身丫鬟红绸和紫绢,似乎被母亲关起来了,大哥可否帮我……”
她还未说完,姜修时就伸手打断了她:“下午,我会让人将她们送到锦绣阁,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姜幸愣了一下,想了想,便点头说好,然后两人相对而立,站了良久,却再无其他话可说,她轻笑一声,转身要走。
姜修时恍惚一下,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元娘。”
姜幸顿住脚步,茫然地转头看他:“大哥还有什么事?”
听见她那声云淡风轻的话,姜修时快步走上去,眉头像峦峰一样耸立着,也不知是心里积压了什么火气,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抓住姜幸的手。
“你干什——么……”话问到一半,她的神情由惊怒变成单纯的疑惑,她看到大哥拉开她袖子,露出一条条被麻绳紧勒造成的淤痕,有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珠。
她刚一直端着手肘,便是伤口泛着疼。
所有人都没发现,她更没想到大哥会注意到。
“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姜幸心里本觉得有一丝欣喜,听见他的语气,眸色一厉,狠狠抽出自己的胳膊,抱着手腕向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是有人在意还是有人担心了?”
姜修时动作顿了顿,欲张口说话,却又什么音都发不出。
姜幸眯了眯眼,她不想看到大哥这副神情,冷道:“而且我也不需要这个,要是真的挂心我,要么别让我受到这种伤害,要么将伤害我的人加倍讨还。”
回过神来,姜幸舔了下唇,心想自己和他说这些做什么,瞬间没了兴致,她转身,带着两个新来的丫鬟走了,这次没有人再留她。
姜修时在那里站了好久,思绪犹如乱缠的丝线一样杂乱,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元娘的归来,让他觉得姜府不再是原来的姜府了,可是这几日他一直看着,却觉得姜府好像又一直都如此。
以前之所以不觉得,是因为他也身处其中。
这次姜幸做错了什么吗?姜修时其实心知肚明。
可是让她躲去庄子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他默认的,就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愿姜府的名誉受影响,否则会殃及府中池鱼。
一旦他跳开这个桎梏,他就会发现自己的妹妹,真的好可怜。
姜幸回了锦绣阁就抛去了之前的不快,自己翻出伤药,打算给伤口处理一下,跟她回来的两个丫鬟很有眼色,忙上前来帮忙,她这才有时间打量起二人来。
两人都穿了一身轻薄的嫩绿纱裙,梳着双丫髻,看起来十四五岁,模样也好看,只是她左右看了又看,却发现这两个丫头长相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就像照镜子一样。
“你们……是双生子?”
两人对视一眼,闻言都笑了,又转头对她点头,同时弯了弯身:“主子。”
这一番动作下来,更像是照镜子了,姜幸觉得很惊奇,眼里就来了兴致,让两人走近些:“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谁是妹妹,谁是姐姐?”
二人又相视一眼,左边那个先出声:“奴婢绿荷,她叫青萍,我们两个自懂事起就不记得父母,所以也不知道谁大谁小,没有姐妹之分。”
“是这样啊,”姜幸低下了头,想起自己浮浮沉沉的身世,“我也是自懂事起就不记得父母……”
“奴婢给您上药吧。”绿荷接过小瓷瓶,从里面倒出药粉,洒在伤口上,剧烈的痛意将她的失落难过都驱走了,她咬着牙,偏头去看一旁的青萍。
“陛下……想得真周到……果然嘶……女子就是心细,连我需要什么样嘶……的人都能想到。”她忍着疼也偏要说话,说一句吸一口凉气。
青萍头一次见姜幸,觉得这个新主子看着妩媚动人,实则很可爱,光顾着看她吸凉气了,也没听见她说什么,就点头应声。
给她上药的绿荷却越来越有气,接连给好几个地方上过药之后,竟然还有别的地方受了伤,腋下,后腰,每一道伤痕,若是没亲眼看见,她都不相信是出现在一个官家小姐身上。
“主子,以后谁再欺负您,得先过我们俩这关,绑人还用老虎绳,简直太歹毒了!”绿荷气道,她脾气稍稍暴躁,这么大一会儿就把姜幸当成主子孝忠了,所以也是真为她生气。
姜幸不懂什么老虎绳,却知道一定是姜嫣在绳子上做了什么手脚,心里记上这笔账的同时,她也开始喜欢起这两个丫鬟来。
“以后就叫我元娘吧。”
“是。”
姜修时没有骗她,过了午后,紫绢和红绸果然回了漾春楼。两人身上脸上都有伤,虽然不伤及性命,却还是把她心疼坏了。
红绸眼睛红红的,紫绢还算镇定,三人见面了就抱着哭,好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一样。
实际上,若是没有这道赐婚圣旨,她们怕是就真的生离死别了。
绿荷和青萍一看三个人哭得那么伤心,自己也被勾出了眼泪,轻轻抽泣两声,最后忍不住,也抱团哭了起来。
这边锦绣阁哭声震天,那边武敬侯府却鸡飞狗跳。
这圣旨是分两个,一个到姜府宣读落到姜幸手上,一个到武敬侯府颁下,却是落到侯府的太夫人楚氏手上。
本该接旨的那个去截明璎了,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圣旨赶没赶在姜幸被送去庄子前。等他得到答复,吃下定心丸后,又看到去侯府下旨的女官坐着官轿回来,三人正好在这碰上头。
“小侯爷原来在这呢,你快回去看看吧,太夫人接了旨似乎有点心情不好。”
那女官掀起轿帘,笑着看季琅。
季琅的确要骑马回去了,听见她这么一说,也就是随口一问:“嗯,我娘怎么说?”
“说要抗旨。”
“!”季琅猛回头,眼珠子吓得都要掉出来,“这是心情不好?还有点?”
他啐了一口,翻身上马,夹着腿肚子就匆匆离开了,闹市里骑马狂奔本不该,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回到府中,季琅逮着个下人就问,语气着急:“太夫人在哪呢?”
“在……在前厅。”
季琅又飞奔去前厅,刚进去,就看到楚氏一身诰命服坐在椅子上,吹着热茶,好像就是在等他回来一样。
命妇进宫是要穿诰命服的。
“娘!”季琅装作没事人一样,扶着门框,一脚踏进来。
楚氏本是泰然自若,被这一声“娘”叫得一口茶没喝好,呛到了,他赶紧去顺她后背,楚氏却不管,压下咳嗽后赶紧起身,拉着他胳膊就要走:“老三,走,娘陪你进宫!皇上这赐的都是什么婚,别说你看不上,就是我也不同意,这次娘带你进宫去说,你别怕。”
季琅赶紧拉住楚氏的手,脚底下使劲杵着:“娘!想清楚了,那可是圣旨!”
“圣旨怎么了?我们武敬侯府为他们李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难道一桩婚都拒不成?”楚氏很强硬。
季琅差点没拉住,着急忙慌之下,看到前厅门前狗侄子和他媳妇过来了,赶紧指着两人喊:“把门关上关上!别让娘出去,娘想把武敬侯府拆了,到时候大家统统完蛋!”
季衡宇一听那还得了,给卓氏使个眼色,两个人一人守一门,满是漏洞地把门挡住了。
“祖母,别冲动!”卓氏瞪着懵懂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信了小三叔的邪,也跟着去劝楚氏。
楚氏一看出不去,甩了下袖子,转身瞪着季琅:“我不去,难不成就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你也不听听,外面都是怎么传那丫头的,姜府寿宴上都出了什么事,连景家都不要她,皇上却把她赐给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是看咱们侯府只剩下老弱妇孺,存心埋汰我们不成?”
季琅听着,一边挠头,一边在心里给陛下道歉。
来了!
第26章 阻碍
楚氏出身宁国公府,曾是一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温婉恭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却嫁给了还是糙汉子一个的老侯爷季乘风,新婚之夜夫君就领命出征。
征战之地向来苦寒,楚氏却一改淑婉天性,抛下京城的安逸生活,要随老侯爷一起去征战。季乘风当时嫌她娘们唧唧的受不了苦,路上又要哭天抹泪招人烦,不肯带她走,跟她说,只要她能套上战甲上马,就同意她跟去。
楚氏身娇,偏就是个不服输的人,她咬着牙穿上沉重的铠甲,愣是爬上了马,从此一去五年,陪在季乘风身边戎马征战,中过箭,失去过孩子,也杀过敌人,立过功。
从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成为了一个英姿飒飒的巾帼英雄。
她吃过许多苦,却从未吭过一声。
是以季乘风六十年未纳过一个姬妾,京中没有人嘲笑她河东狮吼,是以季琅的出现,京中人都骂季乘风忘恩负义,无人说她一生不是。
季家的煊赫有她一笔,更别说平熙二年,她仅有的两个亲子都为国捐躯,还以孤寡之身勉力之称起日渐落寞的侯府,让它恢复了往日的荣耀。
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女人,该说出什么话,能说出什么话,都有她的底气在。
没过多久,楚氏因为不满意赐婚的圣旨,在府中说出张狂之言的弹劾便飞上了李庭玉的案头,李庭玉不过一笑置之,将奏折往旁边一扔,自此承灰了。
当然这事,武敬侯府的人并不知道。
此时季琅还在苦口婆心地忽悠他娘。
“娘,您别听风就是雨,外面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这圣旨已经下了,陛下一言九鼎,您就是跑断腿了也没用,不如好好想想这道圣旨里藏着陛下什么深意。”
“深意?”楚氏停下动作,拧眉去看他,“一道赐婚的圣旨,难不成还能和朝政牵扯上?”
这话把另两个人也吸引过来了,季衡宇和卓氏松开门框,凑过来:“小叔,这门亲事水这么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