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越十方
时间:2019-11-17 09:13:57

  他就是很好,却总喜欢藏着?
  姜幸被带到厅堂里,唱词的人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景彦在旁边看着,眼睛里全是幽幽的不甘之色,人生最大的苦,大概就是看着心心念念的人跟别人拜堂。
  更难过的是,拜堂的人还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
  新人送入洞房,他眼里的光也熄灭了。
  大婚一天都是繁文缛节,等到坐上柔软的大床的时候,姜幸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散架了,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这会恨不得敲起锣打起鼓来。
  她在床上一模,摸到了一颗花生。
  季琅踏进新房门也松了口气,方才把姜幸从轿子里带出来,他的身子就一直是紧绷的,也不知是什么了,从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感好像能烧起他的血液,这种感觉他真的甚少体会过。
  浑身都热!
  如今终于要完事了,剩下最后几步,一会儿就能出去喝酒,喝酒这种事,他熟悉,只想赶紧用烈酒浇灭心里那些莫名的躁动。
  转眼一看,坐到床边的人,手悄悄从床褥上爬,摸到个花生,藏到袖子里了。
  季琅怔了怔,忍不住扬起眉头,唇角也微微弯起,顿时觉得好笑。
  更好笑的是,那丫头又把手叠放到双膝上,然后趁人不注意,将手伸到了盖头下。
  季琅听到一声细微的花生壳裂开的声音。
  他拿着秤杆,抱着手臂,觉得那丫头应该吃完嘴里的花生了,才一口气把盖头挑开。
  喜娘正在门前吩咐下人其他的事,还没到掀盖头的时间呢,姜幸也是因为等着唱词才敢那么大胆,这下眼前亮光一现,她下意识抬头,眼中满是惊诧,泅水双瞳眨呀眨,季琅本是一脸笑意,看见这张脸,却霎时愣住了。
  两厢对视,静谧无声。
  连反应过来的喜娘都不忍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
  浪荡不羁的纨绔子掀起新嫁娘的红盖头,被其娇丽柔媚的容姿所吸引,呆立在那的画面。
  秤杆咣当一声落了地,将众人神思拉扯回来,季琅惊了一跳,赶紧吸气蹭鼻子,眼神四处乱看。
  “秤杆呢?我的秤杆呢?”
  “在你脚下啊小侯爷。”
  “哦……接下来呢?”
  “我还没说要接盖头呢小侯爷!”
  “啊?那再盖回去?”
  这段对话处处透露着慌乱,喜娘一时都愣住了,没想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霸王小侯爷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扑哧”一声轻笑,将两人的对话打断,姜幸掩着嘴,实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琅脸上一烧,回头看她,气急败坏,互相伤害:“床上的花生还好吃吗?”
  姜幸掩嘴的手一顿,抬头望去,眼里藏着局促和羞赧:“你——”
  这一声直喊到季琅心里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掐,难受得紧,他赶紧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丫鬟手上托着合卺酒,两下抢了过来。
  一个塞到懵懂不知的姜幸手里,一个自己拿着,绕过她的胳膊把酒杯送到嘴边,闭着眼睛顿顿干了,然后擦了擦嘴,甩着袖子走了出去:“我去前院了!”
  留下姜幸一人茫然地眨着大眼睛,端着酒杯看门口。
  季琅逃也似地跑出来,在房外的大梨树下,手撑着身子喘了好几口气,他第一次成亲,鬼知道成亲居然会这么狼狈,身上又躁又热的,难不成是风寒还没好吗?
  他揉着胸口,诧异地走回了前院。
  拜天地的时候已是黄昏,现在外面都大黑了,武敬侯府张灯结彩,酒席上觥筹交错,宾客眼尖的,看到季琅进来,纷纷端着酒杯涌上前去。
  这些年来他在京城里“作威作福”,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他大婚,那些人自是起哄的多,看他来了都开始灌酒。
  季衡宇是季家三个男丁里唯一一个成过亲的,小叔酒量是好,可也禁不得这么灌,大婚之夜喝醉了可还行?他挡在季琅身前,把酒杯往旁边那推,连连说:“你们都别捣乱!一人敬一杯得了呗!”
  实在不行的,季衡宇都替他喝了,也是给自己小叔操碎了心,结果一圈转完了,本以为替他挡过了一劫,景彦最后一个端着酒杯走上来了。
  “这杯酒三叔得喝吧?”
  季衡宇看了一下季琅,不说话了,这杯酒他总不好挡吧……
  季琅舔了下唇,走过去一把揽过景彦的肩膀,压低着声音说:“景彦,你看,现在木已成舟了,刚才外边你不是给我下了个马威吗?咱这事就算过去,以后你还是我侄子,我还是你叔,怎么样?”
  景彦斜着眼看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这么臭不要脸呢!
  他抬了抬酒杯:“没怎么,就是敬你一杯酒,喝不喝?”
  “就一杯?”
  “就一杯。”
  “那干了!”季琅送来他,将酒杯互相一碰,仰起头全喝了,又倒扣了酒杯,里面一滴不剩。
  景彦果然不再纠缠他,退到后面去了,连季衡宇都觉得他这么好说话实在有些反常。但是紧接着就有别人围上来,开始新一轮的敬酒。
  过了半晌,季琅的身子已经摇晃了,他喝得尽兴,几乎来者不拒,季衡宇挡也挡不住,他一看这么不行,寻了个空当,把季琅从酒席上拽了出来。
  “小叔,你别喝了,再喝该躺地了!”
  季琅推他的手,混不在意:“没事,今儿高兴。”
  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季衡宇抢过他酒杯,藏在自己身后:“你一会儿还要洞房呢,喝成这样,人小娘子都扯不动你!”
  季琅一愣,停下去抢酒杯的手,咽了口吐沫:“谁说我要洞房了,今天就喝酒。”
  季衡宇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蹭了把脸,眼中醉意淡去不少,然后冲他挥了挥手:“那什么,二郎,你先帮我挡一挡,我去如厕。”
  说完,他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混入茫茫夜色中,季衡宇摸了摸头,唇角不自觉得扬起一抹笑意,拿着他抢过来的酒杯回到酒席上。
  可是他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竟然不见景彦的影子。
  新房里,姜幸饿得前胸贴后背,又不好意思说,好在绿荷看出她的窘迫,出去给她准备吃食了。姜幸怕绿荷初来乍到嘴上不利索惹了侯府人嫌,就让向来处事周到的紫绢去帮她。
  剩下的两个丫鬟去点嫁妆,屋里就只剩姜幸一人。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姜幸才发觉新房所在的醉方居——也就是季琅平时住的地方非常清静,也不见有服侍他的人在。
  她站起身,在里面扫视了几眼,正悠闲地看着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户那里传来“笃笃”的声音,姜幸吓了一跳,转身靠在梳妆台上,眼里满是惊恐。
  “姜元娘,你在里面吗?”
  听这声音甚是熟悉,姜幸恍然想起,这是景彦的声音。
  但她没有应声。
  “我知道你在里面,”景彦靠着窗沿,抱着臂看天,眼中映着稀疏的斑斑星光,却尽是落寞,“我只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那时候说要救你于水火,最后我却食言了,不管怎么样,错都在我。”
  姜幸提着心,听他在外面哑声说着话,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瞒天过海进到这里来的,可是不知不觉地,竟然听了进去。
  景彦停了一下,脑中忽然映出某日皇宫大殿之上,有人轻抬皓腕,在众人眼中翩翩起舞,就那一眼而已,从此却烙印在心上挥之不去。
  “元娘,也许你不肯相信,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吱呀”一声,窗被轻推。
  柳树后的人影晃了一下,匆匆转过身离开了。
  姜幸看着窗外的景彦,眼中含笑,一字一句,虔诚且坚定的,对他说道:“景世子,你有一日,会遇上真正的心上人的。”
  景彦燃起的心忽然就熄灭了,他攥着手心,强颜欢笑:“你说的对。”
  他转身向阴影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她:“嫁给季琅,你可满意?”
  姜幸愣了一下,那个答案其实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只是她从未说出口,也未曾告诉过别人。
  如果可以让她自己选一个夫君,这满京城里,没有人比季琅更合适,可是他只是合适吗?
  ……
  季琅回了酒席,还没散,已经喝得迷迷瞪瞪的季衡宇一看见他进来,顿时酒醒不少,他走过去,把季琅拉到角落:“你怎么回来了?”
  “如厕!如厕还不能回来吗?”季琅的口气很不耐烦。
  季衡宇真信他是去如厕了,神色一急,拽着他往外走:“小叔,让我说你什么好,没有人洞房花烛夜真在外面和宾客喝那么多的,意思意思就行,你赶紧回去!”
  季琅扯回胳膊要往里走,想起刚才的画面,心里的火腾腾地往外冒。
  难不成他求来的圣旨还做错了?是他自作多情误了别人好事了?
  她的心意他从未问过,寻求保护是一种满足,可保护的归处和内心的归处很可能不一样。
  季琅横着脖子,粗粗喘出一口气:“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季衡宇皱着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正想着,后面传来一声低沉落寞的声音:“为什么不去呢,她等着你呢。”
  季琅脊背一僵,猝然转过头,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转变为怒色,景彦慢慢走了去过,站在他跟前,叹了口气。
  “行吧,是我输了,我真没劲。”他瘫下肩膀道。
  季琅眉头一松,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景彦振作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小叔,你既然娶了她,可得好好待她,别让她伤心,这满大京城里,她说她最想嫁给的就是你,要是你胆敢让她难过……”
  他抬起手,指着远处灵山上闪着灯光的高塔,咬牙切齿道:“我就从安灵寺上把你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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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夜无眠
  夏夜清风浮,檐下灯影斜,红彤彤的光亮把人脸上印记遮盖了,季琅看着景彦,足足正了半晌,然后转过头去看季衡宇。
  季衡宇赶紧撇清关系:“不是我!我可没告诉他你说就算死从安灵寺上跳下去都不会娶姜元娘!”
  他解释的话倒是顺溜,只是一出口就露馅了,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气得季琅一口气梗上来,脑中顿时就发昏。
  早知道就不把话说得这么死,现在脸都没处放了。
  然而他还不忘扶住景彦的肩膀,认真且严肃的盯着他的双眼,问他。
  “你刚说的话,是那丫头自己说的?”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景彦看他叫得倒是亲,心里顿时不高兴了,拂开他的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别问我,自己问她去。”
  被“好兄弟”嫌弃,季琅也没生气,不仅没生气,连之前的恩怨也全消了,他放下心来,自己没有办错事,也不是自作多情。至于是不是心悦他,这种事他得自己亲口去问她去,他现在还不想借景彦之口听到了呢。
  季琅放下手,回头给狗侄子比了个手势:“我醉了,都看不清路,还想吐,得回去睡觉了,屋里的客人你和大郎看着办吧。”
  季衡宇舔了下唇,张着口看着眼前说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哑口无言。
  结果季琅刚要走,景彦就把他拉住了:“不行,我想了想,今天你非得陪我喝酒。”
  他嘴角一扯,脸上的忧郁散去,好像终于变成了那个潇洒张扬无拘无束的景世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季琅往屋里扯。
  季衡宇看着拉扯的两人,摇了摇头,最后决定不管他们了,转身回了屋子。
  武敬侯府的宴席到很晚才散去,大部分宾客只是喝个喜酒意思意思,恭贺完了,慢慢就离场了。偏偏有个不甘心的人扯着季琅不让走,一干人干翻了好几坛子千年醉,最后喝得东倒西歪才罢休。
  季琅清醒过来的时候,府上的人已稀稀寥寥,看起来已进午夜了,最后留下来的几个人一个个都醉得不省人事,还有打呼噜说梦话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起来的时候踩到个柔软的东西,下面“哎呦”一声,似乎是景彦的叫声,他也没管,脚步一深一浅地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他略微清醒了许多,不禁有些懊恼,本来打算安抚安抚景彦,喝一小杯就回去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套路了,一直喝个没完,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新房可是还有个人等他呢。
  季琅不由得有些心急,加快了脚步。回醉方居的路上正路过一个小湖,他走到半路停下了,抬起胳膊嗅了嗅,果然一身酒气,于是他没直接回新房,而是先去偏院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才过去。
  看到新房的灯还亮着,季琅心中微动,脚步轻快起来,却看到门口坐着两个人,似乎还在低语着什么。
  “听说前院酒席早就散去了,小侯爷怎么还不过来?”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什么事能比大婚之喜还重要?小侯爷这样,以后对我们元娘能好吗?”
  “你别这么大声,让元娘听到了该怎么想?”
  季琅贴着墙壁,眼睛眯了眯,听出了这应该是跟着姜幸过来的两个丫鬟。
  声音低下去后,他踌躇许久,最后摸了摸头,转身离开,身影一晃,忽然在黑夜中消失不见。片刻之后,新房里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一只脚踏了进来,随后是一整个人。
  大婚之日回房像个贼一样从窗户里偷溜进去,京城里也算独一份吧。
  季琅站在新房里,轻手轻脚地将怀里抱着的大花瓶放回原位,眼睛在房间里一扫,就看到床上躺着个人,她双脚还踏在地上,应该是坐着坐着睡过去了,姿势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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