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越十方
时间:2019-11-17 09:13:57

  谁知道刚敲了三声,就听到后面“咔嚓”一声,往后一看,那书架竟然向着自己过来了。
  姜幸吓了一跳,喊了一声向后躲,刚捂上头,就看到一个黑影蹿了出来。
  “小侯爷?”
  那黑影顿住脚步,倒退两步转过身,看到姜幸滴溜两个大眼睛,啧了下舌:“你怎么在这?”
  姜幸还满是疑问呢!
  “刚才大理寺都上门来搜查了,小侯爷既然在家,怎么也不出来?”
  结果最后是三个女人把人请走了。
  季琅脸色一变,抓住她手腕:“来的是谁?怎么样了?”
  “听说是齐大人,”姜幸挑了挑眉,“让娘给吓走了。”
  “吓——行,我知道了。”感觉姜幸形容得有点夸张,季琅摸了摸鼻子。
  他看起来似乎很着急,扶住姜幸肩膀,看着她眼睛:“我有点事,要出府一趟,你先回内院吧,放心,不会再有人来捣乱了。”
  说完,便拉着她胳膊走,身子挡着她,好像故意不让她看书架后面的东西似的。
  “那后边……”
  姜幸扒着季琅的手,抻着脖子向后看,鼻头一动,她突然停住了动作。
  那里面,似乎是一间真正的书房。
  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新的墨香气,书架没打开前,那气味淡淡的,她没觉察出来,这门一打开,另一番天地出现,气味顿时浓厚了。
  这感觉,她有几分熟悉。
  只是又有些不太一样。
  “你看什么呢?”季琅晃了晃她的眼,看她没反应,便接着拉她出去。
  “小侯爷用的,是什么墨?”姜幸忽然抓住季琅的手,眼中闪过一抹急色。
  季琅不明白这又是哪出。
  “徽墨,休宁玄卿制。”他谨慎地一字一句答道。
  “这不同种类的墨,味道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姜幸松开手,眼里满是震动,她向后退了两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去,也不再好奇书架后面是什么样子,紫绢在外头,看见元娘提着裙跑出来,脸色都白了。
  “夫人,怎么了?”两个丫鬟跑上前去,季琅也正追出来,就看到姜幸头也没回,留下几个掷地有声的字。
  “备车,回姜府!”
 
 
第47章 一条船
  景氏听了姜幸的劝说,却没直接和李氏说要回娘家,而是先让丫鬟回魏国公府稍了信,由景家人亲自来接的。
  省的李氏找借口推脱了去,这下她总不能挡着魏国公府来接的人。
  结果景氏回去住了没几日,季家就出了事,大夫人为了季清平来来回回奔波几趟,景氏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一听说姜家也被搅在里面,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她也不好出面。
  可是一想起嫁到武敬侯府的幸娘,景氏心里就七上八下,本想着私下里找景彦问个清楚,却发现他三缄其口,竟连自己都不告诉。
  正当她为此事犯愁的时候,姜修时下了早朝之后过来看她,两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景氏心里憋着一肚子疑问。
  看他两手搭在头顶上从雨幕中跑进来,一边脱下湿了边的外衫,一边擦拭脸上的雨水,景氏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武敬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这么做,让幸娘在季家怎么做人?”
  景氏许是问得有些急了,连个缓冲也没有,姜修时的动作顿了顿,良久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怎么?”景氏瞪大了眼睛,看姜修时愣了这么长时间,神色震惊不已,“这么些日子,你难不成都没想想幸娘?”
  姜修时眸色一颤,偏过头去:“这件事你别管了,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
  “那你知道父亲是什么打算吗?”
  姜修时看着书案上的砚台,很久都没有说话。
  景氏便明白了,忽然觉得心里攒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她撑着腰坐到姜修时对面,看着他的脸,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半晌之后叹了口气。
  “就算你心里没有那层亲缘关系在,幸娘在府中好歹也过了两年,就是一个贴身的物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那么长时间,也会有点感情吧?”
  姜修时抬头,一双黑眉横起,轻轻皱了皱:“你什么意思?”
  “是我想问问你什么意思,她是你妹妹,亲妹妹,你难道就不能替她想一想吗?”
  景氏抿了抿唇,忽然定了定神色::“就算幸娘再恨你,再怨你,也真心对我好,心里没有一点隔阂,这丫头什么都分得清楚,看人是用心眼看的,可你呢?”
  姜修时一时情急,竟然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话,其实朝娘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自从幸娘出嫁之后,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个日夜,心早就软了。
  “陛下赐下圣旨之后,母亲带着二娘去了武敬侯府,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这件事你知道吗?”景氏收了笑,脸色沉下去。
  姜修时一怔,从椅子上站起身,张了张口,已经多少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了。
  “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为了挑拨你和母亲的关系。那天母亲到季府搅和一通,太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到最后季家都没吭一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修时眼睫轻颤。
  景氏坐回去:“太夫人都和我母亲都说了,那个漾春楼的十三娘,是把幸娘从小带到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孩子,经历过什么样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为了这个亲事,季府的人东奔西走,处处打听,了解至深,才能闷声应下。”
  “可你呢?你是她亲哥哥。现在一句父亲心里有数,你说不管就不管了,可父亲到底是什么打算,你又说不清楚。如今姜家和季家是什么,是官场上政敌!季家有再大的度量,太夫人知道我们幸娘再怎么好,这样的隔阂怎么能说消除就消除呢?”
  姜修时看着她良久,突然背过身去,向前缓缓走了两步,每一个脚印都夹杂着深思。
  朝娘的话像是冬日的雨将他浮躁的心浇醒了,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几乎无话不谈,从来没有什么藏在心里的事,可是像今天说这么多话,朝娘也从未有过。
  “大郎……”
  “行了,”姜修时转过身,走到景氏跟前,按住她肩膀,“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不用操心。”
  “我还有事,先回府一趟,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差人去姜府告诉我,我会马上赶过来。”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外衫搭在手肘上,又急匆匆钻进了雨幕了,景氏站在门前,看着寥寥雨丝里的背影,总觉得他心底有话没说。
  姜修时坐上马车,连身上的雨水都不顾,闭眼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
  湿答答的衣领贴在脖颈上,一路凉到了心里,他伸出手搭在眼睛上,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心头却还缠着千丝万缕。
  父亲为什么要对付季家,他都知道。
  因为李氏的关系,姜家已经沦为晋王的附庸,他也知道。
  而因为这层关系,晋王贤名在外那层气囊下包裹险恶用心,他也不能再视而不见。
  妹妹从嫁出府的那一刻,就表示父亲已经将她放弃了。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断绝关系要更好?
  —
  姜幸从侯府里出来,只带了两个丫鬟,便急急赶往姜府,到了姜府门前,她跳下马车,前门有人拦着,她也直接闯了进去,跟回府的姜修时正是前后脚。
  可是横冲直撞,停也不停的姜幸没有去前厅,也没去寻李氏,更没有打扰方氏,而是直接去了内院的翠安居,去了她上次找景氏的书房。
  在门口的地方终究是被人挡下了,正拉扯的时候,姜修时赶了过来。
  “元娘,你这是做什么?”
  他皱着眉头问。
  姜幸转过身,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心里还是像敲了声铜锣一样忍不住颤动,只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她走过去,拉着姜修时的袖子向里走,这次没人再拦着她了。
  进去之后,她放下姜修时,一句话不说,便执起房间里挂着的书画搁在鼻尖嗅了嗅,越闻脸色越不好。
  “元娘,你——”
  “大哥,这些画可都是你作的?还有这些书,是你抄写的?”
  姜修时被姜幸截住了话茬,要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只得点了点头。
  “那这墨呢,府中采买的墨,可经由过你的手?”
  “不曾。”
  姜幸手上用力,将手中的画抓出了褶皱,眉目间闪过一抹怒色,而这种神情,和以往的又有不同。
  她走到书房门前,将门关严实了,转过身,拿起手里被抓破的书画:“你最好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好好查一查你平时用的墨有没有问题,或许到最后,就能知道大嫂为什么嫁给你那么多年,连一个孩子都留不住!”
  听到孩子的字眼,姜修时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踏前一步,眼睛瞪着她:“你说什么?”
  “大哥有时间问我,不如去查查这墨到底有没有问题。”
  姜幸又看到他那张不敢置信的脸,每每她说什么,姜修时第一反应从来不是相信和照做,而是先质疑她话说的真假。
  想起自己从府中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如今回过神,忽然觉得她有些傻。
  就算去魏国公府告诉景氏,她都不该直接回来告诉姜修时。
  言尽于此,她该说的都说了,姜幸转身要走,被姜修时一把扯住。
  “你等一等。”他声音放软了许多,姜幸甚至能感觉到拉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
  即便是再傻的人,也明白姜幸的意思了。
  姜修时用的墨和季琅一样,徽墨,休宁玄卿制,京中勋贵,大都爱使用这种墨,它不仅保存长久,干得快,品质上乘,更有一种清新的墨香。
  可姜幸在两个地方闻到的味道并不是完全一样,大哥的书房里,隐隐约约飘荡着另一种甜腻的香气,很浅,她却能分辨出来。
  因为漾春楼里点过这种香的人太多了。
  “你等一等,”姜修时绕过她,将门打开,不知跟外面的人吩咐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走了进来,“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说的应该是让人去请大夫了。
  好歹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姜幸抿了抿唇,也不看他:“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姜修时声音有些急切,这一声把姜幸叫住了,他神色又开始纠结起来,片刻过后,他拽着姜幸的胳膊,把她往书房里面带。撩开那些书画,姜幸被他按到凳子上。
  她还从没看过大哥有如此粗鲁的时候,刚要说话,就听见他声音沉沉道:“周尚书想借着这次的事,定季家大郎的罪。”
  姜幸愣住了,抬起眼睛,目光彤彤地看着他,她怎么也想不到,姜修时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父亲,是站在晋王那边的,而你们武敬侯府,是站在晋王对立面上的,从你走出这个门开始,就意味着父亲已经放弃你了,你懂吗?”
  姜幸站起身,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大哥想说什么?”
  姜修时眉心微蹙,脸色有些扭曲。
  “所以,为了今后从季家站住脚,你最好不要和姜家有什么瓜葛了,免得被他们猜忌,你一个小女子,要是在夫家没了地位,只会越过越难看。”
  “你这是在关心我?”姜幸笑了笑,小手拍了拍胸脯,只是那语气,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讽刺多一点。
  人啊,要么永远想不通,要么想通了,那便是后悔。
  “要是这样,大哥大可不必如此,出了姜家代表什么,我从来,都比你要想得清楚。”
  “父亲放弃了我,我也不稀罕姜家的庇护。”
  冷漠生硬的话一出,姜修时的脸色顿时僵住了,尖利的话能刺透耳朵,然后扎到心口上。
  以前他还不曾有这种感觉。
  “那你是……”
  “大哥,我在你背上说的那些话,你还不明白吗?”姜幸抬着头,唇边如暗锋利刃。
  “父亲的这个决定,恰好消磨了我所有的顾虑,日后刀兵好相见,谁人也别想拿血缘压我了,你也不行。”
  她低下头,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目光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好像在调整心头的思绪,姜修时一直在沉默,只是视线放在她身上,未曾移走。
  “你总是比我慢一步,”她从姜修时身侧走过去,伸手,轻轻放在门上,“父亲放弃了我,是因为除了能在我身上寄托思念和愧疚,于他而言,我实在是没什么价值了。第二个放弃的,或许是你。”
  “你想想,和李氏相比,和晋王的权势相比,想想父亲对权位的恋栈,你认为自己可有一争之力?”
  她说完,推开了房门,外面雨后初晴,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将书房照得亮亮堂堂。
  一个年纪颇大的老人匆匆赶过来,正和姜幸擦身而过,想必就是姜修时请来的大夫。
  姜幸觉得自己出来的有些早,起码要将结果听到的,不然枉费她在这么敏感的时候不顾一切回到姜家。
  可是结果如何,着实又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姜幸摇了摇头,从翠安居走出来,来的时候畅通无阻,却不想,出去的时机那么不赶巧。
  “这不是大姐姐吗?”姜嫣身穿烟粉色青萝纱裙,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些,眉眼舒展开来,和李氏有七分相像。
  让人看着就十分不喜。
  不止她一个人,今日的姜府正办了一场赏花会,来了好多京中贵女,围在姜嫣身侧的,还有上次在魏国公府编排她瞎话的秦三娘。
  但是左右看去,只有姜嫣身份最高了,因为都将她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
  “大姐姐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姜嫣看了看左右,掩着嘴,不知道是挡笑,还是掩去担忧,“难不成是季家人发火了?把大姐姐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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