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
“你们年长的五个兄弟当中数四皇子性情最温和,脾性最好,我真怕将来他得把妾室们全部宠到天上去,所以得防微杜渐。”
傅归晚淡笑着打断他,假笑得都快成了真:“这么好的机会得让他跟大哥您学学,好叫珩颖他看清楚,我可没太子妃这么好的脾性。将来要是换成四皇子府发生这种事,我必定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乱棍打死,绝不容情。”
她话落的瞬间涂绍昉刚涌现的笑意消散干净,至于当众把自己绑到四皇子身上吗?
愉妃差点没被这丫头气背过去,立威都立到这儿来了!忍无可忍地驳道:“姑娘家动不动喊打喊杀,郡主说的叫什么话,”
“这里是东宫该谈东宫的事,表姑母你有任何意见以后再谈。”傅归晚没搭理她,问:“太子殿下难道不愿意给你的弟弟们做个表率吗?我只是提议你再纳一批新人,这个要求一点不过分吧。”
赵竤基无奈:“福儿,这到底太多了。”
傅归晚问:“那么我想问问储君,你打算如何处置甄良娣?倘若我和大公主一致坚持送她杯鹤顶红,你会无视掉我们的要求而保她的命吗?”
殿内瞬间一静,好多位都在想永福郡主够狠了,做事真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被点到的甄良娣又惊又恨,俏脸惨白,恨意丝毫未显,满目深情而惊恐苦涩看向太子,美丽苍白的容颜道不尽的无助柔弱与我见犹怜。
四皇子犹豫着想打圆场时,三皇子赵鸣轩被这矫揉做作的模样弄得快要吐了,这一刻无比鄙视赵竤基,居然能为点美色看中这么恶心的女人。
太子殿下惊诧之余微有薄怒,看了眼甄良娣依旧没动容但他也从没想过要下如此狠手,压住薄怒劝道:“福儿,你这句话过了。
甄良娣有错但绝对罪不至死,何况她生育有功,念在她为东宫诞下了位小皇孙的份上,她只要没有犯下忤逆谋反的大罪都可从轻发落。”
“那么哥哥您对这个小妾的处置是?”傅归晚问,赵竤基看她一眼,略略考虑才道:“闭门思过一年,她所出的小皇孙交由太子妃抚养。”
傅归晚笑了,弯唇浅笑,笑意不明。
盛副相同样笑了,笑得有些苦涩;盛三老爷则长长叹口气,哥仨当中脾气火爆的二老爷盛仲修反应最强烈,完全气不打一处来,闹成这样都能轻飘飘地揭过?!
而他认为轻的处罚对于甄良娣而言可是重到能去掉她半身血肉了,闭门思过一年?这一年中必定会有新宠取代她的位置,太子妃必将不遗余力打压报复她。
她在东宫的地位处境将会一落千丈,而一年后她能否再将殿下的心拢回来更是未知数,还有她的小皇孙交给太子妃养,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脑海中闪过百般念头,每个念头都在指向她被罚后将会有多落魄,她和她的小皇孙很可能会被太子妃弄死,她不能认,她绝对不能认……
一时谁也没接话,殿内陷入沉寂,不过很短暂,甄良娣凄厉苦涩的尖锐喊声打破沉寂:“殿下!殿下,妾身有罪,是妾身拿龙孙做局。
可东宫已经多少年没有姬妾再怀过胎,倘若不捅破揪出此事,将来您还能再有子嗣吗?与欲要害您绝嗣的大罪相比,一个胎太微不足道,牺牲一个胎能将藏在东宫这见不得人的肮脏行径捅破公告天下,妾身无怨无悔。
唯独……唯独对不住尚未出世的孩子,妾身会去地下赎罪。愧对殿下多年厚爱,妾身死不足惜,只求殿下别迁怒小皇孙与东宫其他姬妾,千错万错全是妾身一个人的错。”
语未尽,泪先流,甄良娣眼底两行清泪流落,深深俯身叩首犹如最后的诀别。
她这一叩拜仿佛给她身后的“姐妹”找回了灵魂,此起彼伏的哽咽声响起,或求太子开恩或求太子做主,凄惨而又轻易能引发男人的怜惜。
猜测和实情到底有差距,亲耳听到甄良娣亲自承认落胎,后妃和多数贵妇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当众承认?没疯吧,这可是自绝生路!
实则恰恰相反,甄良娣自是有自信知道如何取舍才敢承认,说到底还是足够受宠。
盛副相猜,他的储君外甥恐怕要动摇了;盛二老爷盛仲修心里这气蹭蹭蹭上涨,太子如果还想保这么个虚伪毒辣的女人,他非得骂骂这外甥。
权威瞟一眼老哥们,心里很不厚得地嘚瑟。
连傅归晚都感叹,太子真要把这小妾宠到心窝里了,宠得这妾室残害皇嗣都敢摊开来,还不是仗着宠爱有足够的底气吗?
太子妃冷笑,这么想泼脏水诬陷她吗?好啊,她就看看甄良娣究竟多大的能耐,会不会落到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赵竤基终于有些松动,毕竟这初衷也是全心为他,叹息道:“福儿,东宫要料理些家事,你和大家先走吧;至于进新人之事,莫提了。”
闻言,涂绍昉瞬间不可思议转头看向储君,这是要轻拿轻放的意思吗?这个甄良娣既欲栽赃诬陷太子妃又欺瞒哄骗储君更狠毒到残害自己的骨肉,如此罪行累累还要放过?
池丞相懒得理会都想叹气,盛二老爷忍无可忍要站出来被他两个兄弟给拉住;权尚书突然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太子可什么都看在眼里,竟然还能愿意轻轻揭过?
“我能再问问您打算如何处置甄良娣吗?”
傅归晚微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却能亲自残害掉腹中胎儿,这样的女人狠毒吗?残害皇家血脉的罪名够大吧?
况且她自行落胎却故作隐瞒在你面前含沙射影意图诬陷他人,她胆敢如此愚弄储君就已是大罪了吧?如此狠毒虚伪的女人,念在她生育有功,你打算怎么从轻发落?”
“福儿,这到底是东宫之事!”
在赵竤基眼中,此事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且甄良娣到底是为了他,初衷用意是好的;就算有罪过,他自会处置,永福这咄咄逼人的态度是真叫他动怒,这步步紧迫的架势简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孤如何处置不需要向你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对归晚这态度,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前面一直不明显又没冲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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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所有人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储君的怒火!
涂绍昉眼底的难以置信闪过, 一个答案都给不出来吗?是这位太子姐夫真糊涂了, 还是他心中有数仍旧不以为意?
难道残害他的子嗣来栽赃他的正妻还要断掉他嫡长子的前路, 他也能凭一个可笑的“为他着想”的托词而无所谓吗?
傅归晚眼中含笑, 璀璨的剪瞳蕴藏着晦暗不明的光, 明明来之前想好要骂他个狗血淋头,真到这刻却想笑,这两天积攒的怒火烟消云散,只剩一片苦涩。
原来这17年的异性兄妹早已结束, 今天更是把掩盖的表象也彻底撕扯掉了;原来只有没有矛盾冲突时他才能算是对她疼爱有加的大哥哥, 否则这位就是当朝储君, 他们是君臣, 而非异性兄妹。
真疼,原来心中有数早有自知之明还是会觉得疼, 疼得她真想撒手不管当场拂袖离开。
苏望姀心急, 要站出来请罪带她女儿走时, 三皇子赵鸣轩抢先开腔:“皇兄,君臣有别, 永福再得父皇疼爱也是臣, 你是君。
她为臣者敢逼迫储君其罪已经当诛, 你仁厚宽宥才没与之多计较, 她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愈发放肆, 不能再纵容了。你先叫散处理东宫的家务事吧,永福敢向父皇告状,父皇若是怪罪下来我来担着。”
三皇子面上义愤填膺, 心中冷笑,看他这回不把赵竤基狠狠坑一把!当上储君这些年究竟在做些个什么玩意儿?看上算这么恶心的女人也就算了,连内外都分不清吗?
哪怕这疯丫头不是他的女人他都忍不了,这疯丫头才是自己人,她再放肆再无理取闹,闹得再凶狠也是自己人,哪怕互相厮杀都是他们内部冲突,对外时当然该一致!赵竤基倒好,宁可维护外人,这储君做到连内外都分不清吗?
可惜的是赵鸣轩他这套理论只适用他人而不适用于自身,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半斤八两?在傅归晚和谢玉颜之间,难道他维护的是他所谓的自己人吗?
所以呀,怨不得大公主赵思安失望,永福郡主傅归晚说赵竤基和赵鸣轩哥俩一个德行,靠他们还不如等着喝西北风。
五皇子看热闹的兴致都没剩多少了,结局注定着还有甚可看;这局势都无需他煽风点火,他们三方就能相互残杀了。
苏望姀更急了,正急着要站出来请罪时;四皇子也急着该如何补救时,朝霞郡主也得抓住表姐的手时,重惠县主也发愁时,三公主赵思怡终于露出笑意,敢幸灾乐祸时,太子殿下在短暂的沉默后站了起来!
这是个暴风雨降临的讯号,瞬间沉寂后在座众位站起来,众人或看戏或着急或兴奋的情绪即将冲顶时,大公主赵思安气得要怒叱时,盛副相做好了准备时,池丞相要出面撑腰时,一道异常迅疾的高喊声响彻半空。
“太子明鉴,永福郡主实乃为殿下威信着想,以甄良娣为首的东宫众姬妾根本是在花言巧语蒙蔽储君企图掩盖她们为一己私欲残害皇家血脉践踏储君尊严无视太子威信更欲将太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之实。
殿下试想,倘若甄良娣真是忧心有黑手欲害储君绝嗣,她既然已发现东宫所有姬妾在被灌避子汤,为何没有私底下向你揭发?东宫众姬妾都已知晓,为何无一人事先向太子哭诉,为何非要联手以残害皇嗣杀害太子殿下的血脉来做局?
老百姓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东宫的姬妾们却拼了命似的要将这天大的丑闻揭穿,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因为太子无能连这点家事都无力处理,只能任由小妾出头任由家丑外扬任凭朝野后宫嘲笑储君是个连家事都不会处理的废物吗?
鸦雀无声,一种窒息的静默四散,众人想要找这声音的来源时,少年如风卷残云般冲到大殿中央,挺直脊背岿然站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恳请太子殿下三思,东宫众姬妾眼中倘若能有太子,如何能越过你闹至朝堂,她们还没有将储君的尊严威信践踏至脚底吗?
这还能是为储君的子嗣忧心吗?根本是以储君子嗣为名,攫取利益为实,对太子毫无真心全是虚情假意算计利用!”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这少年是翼国侯的嫡长子——太子妃的亲弟弟。
傅归晚忽然有些眼酸。
赵竤基刚升起要从轻发落的念头消失殆尽,他竟一时大意将最重要最关键的点忽略了!
大殿内噤若寒蝉,甄良娣还跪地弯腰以头抢地,心态已天差地别,身体冰凉脸色惨白,她该怎么办,要怎么解释才能令太子殿下相信她只是一时情急无暇多顾?
东宫众姬妾的哽咽声彻底收住,各个大气都不敢出,有些害怕得抖如糠筛,想求情想为自己开脱都没胆量敢在此刻多嘴。
太子殿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了!
赵鸣轩之前被恶心得够够的了,决定再添把火:“皇兄,别危言耸听;你疼爱甄良娣如珠似玉,她怎么会辜负你?只是皇兄你疼爱弟弟也无需这么隐晦嘛。
即便甄良娣是你最宠爱的妾室也还不是正妻,你叫她代你给我送补品到底有些不妥,若非我知道皇兄的为人,我都要怀疑你想废掉太子妃而将甄良娣扶正了。”
围观的朝臣官眷:“……”三皇子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妃一脸惊诧,赵竤基怔了怔,缓缓、缓缓地转向三皇子,声音蕴含着山雨欲来前的虚假平静:“三弟,你说甄良娣给你送补品?”
“皇兄为何如此怪异?”赵鸣轩惊讶而疑惑道:“甄家给我送补品一年多皆记录在案,补品也都在我库房堆着。皇兄若是不信,我即刻派人去取来对峙,难道这不是皇兄授意甄良娣再借由甄家为之吗?”
甄大人夫妇心跳狂跳,在这清凉的大殿内冷汗直流,脚下却有如生根般被死死嵌住了,连站出来向太子辩解请罪都做不到,犹如待宰的羔羊想尽办法也逃不脱死亡来临。
“哈哈,哈哈哈!”赵竤基哈哈笑起来,盯着那个宠爱多年的女人,目光凝结成冰刀:“好,好,你可真是好样的!”
“殿下——”甄良娣眼含清泪地抬起头,刚说两个字就被永福郡主打断:“停停停,我没兴趣看你们上演痴男怨女的戏码。”
太子应该不至于猜测他这爱妾想给他戴绿帽吧?傅归晚腹诽,重新出面安排:“不过到这份上,咱们就多聊两句。
东宫众位姬妾被灌避子汤,看你们的态度很明白有怀疑对象,指出来吧;再告诉太子和本郡主还有在座诸位,你们究竟凭什么认定?”她提醒道:“别给我磨叽,我点到谁谁就答,否则先拖下去杖打五十。”
赵竤基没表态相当于默认,傅归晚叫道:“三位承训按资历来吧。”
三位承训中资历最老的是李承训,东宫妻妾当真属她最早伺候太子,近些年恩宠渐淡,她盼着怀胎的心还能少了?
哪怕生个姑娘也好,否则再过一两年真要被新人排挤得没位置了,她苦笑道:“禀殿下、郡主,整个东宫有能力做到此事的除了太子妃又还能有谁?不是她又能是哪个?”
魏承训为太子庶女的生母,李承训禀告完毕,太子殿下未有置评,她便接道:“殿下,太子妃宽厚大度素有贤名,妾身最初也不敢往她身上猜,可东宫所有的姬妾都被灌药了,这还能有侥幸吗?”
“殿下,我们是心急之下太冲动糊涂了,可这也是被逼得。”史承训哭得柔弱而凄厉:“是太子妃表面装着贤惠大方,内心阴狠善妒。
倘若她光明正大地令妾身们喝避子汤倒也罢了,可这么偷摸着来,虚耗着妾身们的身子更要耗干我们的心血,比一刀杀掉我们还狠啊。”
“可太子妃给你们灌避子汤图什么呢?”无需太子妃说句话,永福郡主已经质问:“她防庶子吗?东宫已经两个庶出的,她要防为何做半吊子?
还是防范妾室太受宠?可东宫最受宠的小妾已经生了位皇孙,甄良娣在东宫的气焰够高,风光直逼正室,她要防范为何既没压制又没捧新人来分宠?
东宫已经有三四年没有新的孕脉传出来,这点摆在所有人眼前,能掩盖住吗?难道就你们长眼睛吗?圣上、太子本人、乃至太子的妹妹和外祖家,谁提出来要查就能查个底朝天,欲害储君绝嗣可是死罪,是太子妃做的,她可能还好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