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而这边的萧以安,一边和萧以哲聊着天,一边分出些心神想了想静妃陆宣儿。
陆宣儿,礼部尚书唯一嫡女,双八年华入宫。
景帝后宫本就空虚,而且陆宣儿身份也贵重,所以一入宫便被晋为妃位,得封静妃。
但不要说景帝本身就与皇后很是恩爱,再说陆宣儿的性格就不得景帝喜欢。
先帝后宫混乱,子嗣遭到迫害甚重,景帝也不过是一宫女所出子嗣。他在这种情况下爬到帝王之位,所喜欢的女子性格偏于娇俏活泼,而不是像静妃这样,出自礼部世家,行为处事一板一眼的女子。
所以静妃承宠的日子不算多,这大多还是看在静妃父亲礼部尚书,帝王之师的身份上。
而前段时间科举泄题案,更是对主考官礼部尚书的仕途造成严重打击。一大批官员被捕下狱,礼部尚书也未能幸免,现在陆尚书已经在天牢之中了,就等着皇帝彻查完这件事再定他的罪名。
而刚刚静妃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向陆尚书求情的。
这么个求情法,难怪会被罚。
在原剧情中,静妃被罚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回到宫中就发起烧来,只是太医院那边不敢轻易派遣太医过来,后面请了好久来的也只是太医院里的学徒。后来耽误之下,静妃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待她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陆家满门都已被发配边境,而陆父也已被下令处死。
她甚至连父母家人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静妃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太多离经叛道的事情,但她一直坚信着自己父亲是清白的,所以她在自己的永和宫中不停抄写经文为父亲哀悼。
这般举止却是触怒了魏景帝。他本就不是很喜欢静妃,这下更是连永和宫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过了。
三年后,又一次春围之年。
陆尚书的科举舞弊案被翻案,真相大白。但是朝廷还没来得及去接回陆氏满门,就接到消息称陆氏发配到的临安城被侵占,满城几乎无一活口。
静妃坐在榻前,听说了这条消息,当场昏迷过去。
待她醒来之后,生活日渐麻木,最后悄然离世,没有撑过这一年的冬天。
第十九章 长公主驾到
陆宣儿的祖父,礼部出身。她的父亲同样也是礼部出身,最后还高居礼部尚书之位,入了内阁。
陆宣儿是陆尚书的老来女,年近四十才有了陆宣儿这唯一的女儿,所以一向疼爱。只是在教导人上面未免有些按照规矩行事了。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并不低。就看萧以安能以长公主的身份手握最大的兵权就知道这一点。但陆宣儿从小被条条框框束缚着长大,她的生活,容不下太多的离经叛道。
这样的一个姑娘啊,她想要的东西不多,但想要让她幸福也很困难。
萧以安接过下人手里的缰绳,手轻轻拍打着疾风的头。
疾风是中原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这些年萧以安在外征战,它也一直陪同。这一次回国,萧以安估计自己很久都不会再回边境,而且因为疾风的高傲,萧以安的配马只有疾风,所以疾风就陪同她一起回到了都城。
萧以安翻身上了马,率先驾着马离去。身后,两个侍卫也跟着上来。
她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让陆宣儿幸福,但至少她现在能够去看望一下陆尚书,庇护一下陆府。
权势这个东西,一旦消失,就难免人走茶凉。
……
“老师。”
阴暗而有些潮湿的地牢,光线从脏旧的小窗里透进去,洒在地牢里却不显得清楚。至少萧以安踏进地牢的时候,也没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个背对着她、坐得笔直又倔强的老者背影。
待渐渐适应了黑暗后,萧以安才看清了陆尚书。
坐得笔直,头发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灰白了大半,但是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凌乱。
陆尚书当年在上书房教导皇子,而萧以安身为皇后嫡女,又深受皇帝宠爱,天资聪颖,所以当年也被允许一同在上书房上课。
在上书房上课的时候,陆尚书因为太过刚直,所以教导的东西并不算受她与萧以哲的喜欢,但是这位大人身上的风骨,却是难得一见的文人风骨。
也许刚直,也许顽固,也许不知变通。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身的问题,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受帝王待见,以至于在尚书位上呆了近十年才入了内阁。
但是他依旧坚持着自身的风骨。
这样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但不能不敬佩。
所以萧以安的这一声“老师”喊得心甘情愿。
即使这位老师当年并没有教导她什么东西。
陆昂原本闭目坐在那里,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他近几年新写的一些诗文,算是自娱自乐,听到这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他着实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坐久了身子有些麻木,所以陆昂稍微动了动手脚,缓缓转过身,看到那身着湛蓝色骑装,眉目精致气势惊人的姑娘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长公主!”萧以安不过比萧以哲大了一岁,离京之时年方十七,如今三年时间过去,她出落得越发精致,只是眉目还带着以前的样子,所以陆昂最后还是认了出来。
看到陆昂要站起来向她行礼,萧以安连忙伸手制止了,“老师不必多礼。”
陆昂的脸上却带着几分肃穆郑重,“长公主殿下这几年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陆某这一礼不因公主身份,而是真正尊敬公主的人品。”
萧以安的手最终没有扶到陆昂身上,她重新站直,待陆昂长揖到地后,才上前扶起陆昂。
“老师,我此番前来,是为还老师一个公道。老师刚正不阿,人品朝堂之上有目共睹。”
萧以安与陆昂并不熟悉,所以两人随意说了几句萧以安就告辞离开了,只不过在离开地牢之前,萧以安还吩咐了几句下去,让牢监给地牢通风通光,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她想了想,还把自己的令牌给了一个侍卫,让他去宫里请一名太医来。
陆尚书的年纪大了,而且身体一向不好,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只怕最后,就算证明陆尚书是清白的,他的身体底子也坏了。
待安排下去这一系列事情后,她又骑马前去陆府。
春围之年,礼部尚书的府邸一向热闹,但如今的陆府,任何人只要在外面看一眼,就能看出陆府的衰败和悲凉。不仅仅是门外,包括府内,都透着一股衰败之气。
萧以安下马,挥手制止了侍卫上前敲门的行为,亲自上前敲门。
如今她的做法,不仅仅是因为陆宣儿,还包括那位让人尊重的长者。
他以及他的家人,都值得她的尊重。
……
“听说皇姐去看了陆尚书以及他的家人?”渐渐过渡到了夏季,萧以安进宫之后,被萧以哲拉着带到了她当年的宫殿中。
离开京城多年,而回来后她直接入住了自己的公主府,所以这座年幼时所住的宫殿萧以安已经许久没来了,但如今重新踏入,萧以安才发现宫殿与她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可想而知这些年她的宫殿一直都有人在照看打扫。
“陆尚书的为人,值得敬佩。”萧以安没有多说。
萧以哲便也不多问。
他牵着萧以安的手,引着她坐在了秋千上,“皇姐我来推你吧。”
萧以安有些无奈笑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但也没怎么阻止这件事。
微风轻拂,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静谧又和谐。
“皇姐可有心仪的人选?”萧以哲突然问道。
即使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底带着些许不屑。
文能□□,武能定国,他的阿姐,天下间何人能配?
不过如果阿姐当真喜欢,他也会十里红妆送阿姐出嫁,赐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萧以安挑眉而笑,眉目之间三分张狂,“若我当真有心仪的人,自不会瞒了阿弟。”
“我若心仪一人,必不在意其身份贵重与否,也不在意他的才华如何。”
富贵权势她皆有,如果她心仪之人想要她也能双手奉上。
所以她会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因为喜欢罢了。
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喜欢着一个人。
穿梭了那么多个世界,以很多个身份生活下去,她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让她有好感的人有,但距离喜欢,好像还是差了点什么。
她在一些世界里也并非没有成过婚,但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她好像也给忘了呢。
不过萧以安没有多说什么,她直接把话题扯开了。
和萧以哲用过午膳后,他就去处理政务了。而萧以安稍微休息了会,就领着身后的一堆人去了永和宫。
陆宣儿近来卧床的时间有点多了,难得身体康复,所以她吃过午饭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午觉,而是在大宫女的陪同下在永和宫不远处的池子那里散步。
远远的看到那身着红裙的女子,陆宣儿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长公主殿下。”
陆宣儿身居妃位,只对萧以安执了半礼。
“静妃身子可还好?”萧以安余光打量了陆宣儿几眼,看到她面色红润,就知道她的身体应该康复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按照常例问候。
陆宣儿规规矩矩的行礼,“好多了,多谢长公主的关心。”
“你若要谢我,不仅仅应该谢我的关心,还应该谢我使你免除罚跪,为你父亲延请太医看病,为你陆家老弱进行庇护。”萧以安越过陆宣儿,扶住池边的扶手看池里的鲤鱼戏水。
陆宣儿微微一怔。若是长公主真的帮了陆家许多,她谢恩是应该的,但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又让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微微顿了片刻,陆宣儿又行了一礼,“无论如何,宣儿代我陆家满门多谢长公主。”
池子当年修建的时候引入的是活水,而且静妃为皇后之下唯一的妃位妃嫔,所以这个池子也别有一番风味。萧以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池子,也不知是看入了迷,还是纯粹不想理陆宣儿。反正陆宣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脚微微发麻。
陆宣儿的婢女在后面看到这幅模样,有些紧张起来。长公主所受的恩宠以及她所代表的权势,宫中谁人不知。如果娘娘得罪了长公主,只怕娘娘要面临的局势就更加紧张了。
良久,久到静妃都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的时候,那道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若是你当真谢我,就帮我一件事吧。”
第二十章 长公主驾到
先帝子嗣众多,但皇后所出只有一位嫡公主。又因公主自幼聪慧异常,颇得先帝宠爱,年仅五岁就得赐封号“安宁”以及封地。
待景帝继位,所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为安宁长公主另拟封号。群臣讨论得出的封号景帝皆不满意,最后景帝亲自为长公主拟定封号为“护国长公主”。
□□定国,是为护国。
长公主的种种事迹就算是三岁小儿都能倒背如流,陆宣儿也并未怀疑过。但是在她被教导守着古礼,守着规矩的时候,她也有想过,那样肆意洒脱的姑娘,她的生活又是怎么样的呢?
铁马金戈?
运筹帷幄?
直到她被萧以安带着来到了长公主府的书房,看到那堆积如山的书简,感受到萧以安手掌的茧子的厚度,她才稍微懂得了萧以安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而这边,萧以安把自己书桌上的书简分了大半到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麻烦静妃了。”她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太多歉意。
陆宣儿也没有在意萧以安的态度。萧以安生而为天之骄女,又有如此才华,桀骜一点也属正常。
长公主府的书房极大,而且是建在一处湖中,有四座长廊接通陆地。书房的窗如今被半打开,从书房里看出去,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风光。
明明这里的景色和宫中的景色差不多,陆宣儿却觉得这里的景色更加吸引她的目光,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大病初愈的身体似乎更加轻盈了几分。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有出宫了,所以自然觉得外面的环境要更好。心情一惬意,看什么都是美的。”
萧以安好像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开口说道。
陆宣儿回头看去,萧以安正在低头整理着书简,明明脸上的神色还是张扬桀骜的,陆宣儿却不知为何,从里面感受到了几分温柔。
“长公主就这样把我带出宫中,于礼不合,若是朝中得知……”陆宣儿内心的欢喜还没持续太久,一想到这个她担忧了很久的问题,内心的欢喜又渐渐退去了。
“宣儿,我就这样喊你吧。”萧以安象征性地知会了一声,然后她又继续道:“你担心的所有问题,于我都不成问题,也不会对我造成半分影响。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祖父与父亲最后都入了内阁,陆家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官宦世家,你知道什么是权势吗?”
萧以安没有理会陆宣儿若有所思的神色,她自顾自说道:“权势这个东西,拥有它的时候可能你还没有太大感觉,但当你父亲如今失势,陆家门庭可罗雀时,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陆父有风骨,却也知变通。不会做官的人,是做不到一部尚书之位的。
但陆宣儿不同。她有风骨,但她不知何为权势。只一味固守着风骨,却没有足够的权势去维护自己的风骨,这就是陆宣儿在原剧情中会有这么惨的遭遇的原因。
陆父是否是冤枉的,这件事萧以哲有自己的判断。如果陆宣儿不是一味固守风骨,在原剧情中即使陆父被处死,陆氏满门被流放,陆宣儿身居妃位,也能给予陆氏满门庇护。但她没有撑住,还没能抓住皇帝的怜惜,以至于最后造成了这么一个局面。
如今她来到这里,接到守护陆宣儿的任务,那么她必须要做的一点,就是让陆宣儿看得多一点,懂得多一点。
有风骨的人固然让人尊重,但是一味的坚持风骨却刚极易折。
有婢女轻轻进入书房,上了新的茶水,燃起了熏香。然后又悄悄退了下去。
萧以安把茶杯递给陆宣儿,陆宣儿接过小口抿了起来,原本还有些拧着的眉头下意识的就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