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的糟糠妻——绿蜡
时间:2019-11-26 09:46:29

  那几位打了个寒颤,均艰难地分了一些存粮出来。只他们也说了老实话,“顾兄,你善人的名声在外,确要主持这样施粥的事。可咱们当真被那姓柴的刮得一干二净了,都指着来年复耕后过活。你去,你——”
  顾青山咬牙,“放心,将军必无事。只要他建下大功,王家也就完了。”
  不两日,果然商行发起了施粥饭的活动,分散在各个庄子上,但只给小孩子提供两餐,连续半个月。希望各家的男人们,在这半个月里想想办法,或者下河捕鱼,或者上山抓兽,度过难关。
  只那些放粥的人家见势头不太对,有条件的,纷纷收拾细软,奔城中的别宅去了。
  于是,家家都放了粥,唯王家不放。
  事情起了变化,乃是在王家庄上。因王家庄不放粥,庄中的妇孺儿童还能去别处蹭些,可男人们到底要面子。都是一辈子自干自吃的,还要脸,底线没破,不太干得出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便组织起来进山捕猎挖野菜。
  本来如此混着,日子也还是过去了。可不成想,近处的林子也是王家的,不准他们入,只驱赶着去更深的山里。山路陡峭,雪滑得很,失足摔死了两人。
  临界点的情绪瞬间被点燃,那些庄汉选了两个领头的来,将尸首抬着去了王家庄门口,要偿命。
  原本都是同族,可后来子孙繁衍不断地分出去,除了一致对外的时候还算一家人,现在已经没人想什么一家人的事。吵闹了半晌,不知谁喊了一声,“掀了他家门——”
  都活不下去,便什么都不顾及,当真动起手来。
  王老爷和王少爷自然也早领着家眷去城中的宅子,避过了祸事。
  可消息传出去,庄子被砸得稀烂,家具银钱能搬的都搬走了,仓库里还存的一点子东西也被清得干干净净。
  王老爷吓得屁滚尿流,哭到城守面前,只说出了土匪,要城守剿匪。
  剿匪二字一出,整个平地人都怒了。
  杨丫儿愤愤地对顾皎道,“一个老祖宗下来的,家谱上都是有名姓的。只隔了很多房,他家富,别人家落败而已。对自家人都这么下狠手,那些外姓的就更惨了。还说甚土匪?自打咱们将军来,就没土匪了。都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别说了。”含烟劝,“夫人已经很难了。”
  “无事。”顾皎道,“天儿冷,我也出不来远门,听你们说说外面的事情也好。”
  含烟其实是担心的,“夫人,平地这般乱,你看要不要搬去城里?”
  顾皎摇头,“不必,我在这儿,更安全些。”
  城守和裴大人收了王老爷许多钱,不好甚都不做,便派了一队衙役进王家庄,对着庄人问询。若是心平气和答了的,放过;若是显出忿忿之色,言语中带着怨愤的,便绑起来。
  “我是他二大爷,不是土匪!”那人吼起来。
  衙役‘哈哈’大笑,“现在,我才是你二大爷。”
  可笑声没过,便见得一线血液飙出来,撒得四面都是。那衙役整个僵住,双手去捂颈项,却依然捂不住,最终倒在雪地上。
  剩下的几个衙役吓得要死,赶紧团团围起来,可周围除了沉默愤懑的庄人,只一个壮年的汉子手执柴刀。
  那沉默,积蓄了无限的怒火,一瞬之间便能窜出万丈的火苗,焚尽世间一切污浊。
 
 
第109章 民心
  官差被杀, 乃是真正的大事。
  柴文茂亲自点了些留守的兵, 并城守一起,要去捉拿匪首。
  十几匹高头大马, 几十柄闪着寒光的大刀,在龙口平地上耀武扬威的来去。
  所有乡民噤若寒蝉,低头来去, 并不敢有任何搭话, 连视线相交也最好不要有。
  只去的时候,该跑的人全都跑光了,衙役便挨家挨户的搜,却一无所获
  王家庄上但凡和别庄有点亲戚关系的,都拖家带崽地走了, 去得最多的,还是顾家庄。
  “顾皎?”柴文茂皱眉,“这女子当真是不怕死?非要跟我对着干?她就非得这时候, 还施粥呢?”
  王老爷已是想明白,他家在龙口已经众叛亲离, 不抱紧柴文茂必死无疑,便道, “和他爹一般假仁假义。必是私藏了粮食,否则怎可能大肆施粥?”
  城守吃过李恒和魏先生的苦头,操心以后他们回来无法交待, 憋出来一句话, “我的人去端了粥来看, 施的也不是白粥。乃是红薯,山上的野菜,挖的各种根茎混一起熬的。听说,她也是每日一起吃。”
  柴文茂头次遇上这种女子,当真是想杀而不能直接动手,想弄死她无处下手。
  他皱眉,冲王老爷道,“你有甚法子?”
  王老爷苦苦思索,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
  “柴大人,确有一般法,但需得人多才见效。”
  柴文茂便道,“给你几日时间,凑人数去罢。”
  山坳里,一间小木头房子。女子将吃的紧着小儿子,自己饿得最后一口气。那男孩七八岁大,大约晓得娘亲要死了,便学着以前娘亲照顾自家的样子,去外面捡干柴,挖草根,要煮一碗汤。可他力气太小,忙了许久才得一点点。
  一个竹筐落眼前,里面装满了黄黄圆圆的东西。
  小男孩抬头,却见一个全身罩在青布里的人,他吓得往后一退。
  “这个!”那人指了竹筐,“拿回去,谁也别告诉,放水里煮软了吃。”
  小男孩惊疑不定,却见那男子几步跨出林子,不见了影子。
  他马上跑过去,将竹筐往外拖,抹着眼泪回家。
  娘,咱们有东西吃了。
  老林子里,躲了一群四五十的汉子,满身血痕和泥巴点子。他们不敢继续往深山里走,那是山民的地盘;也不敢下山,山下日日有衙役来;可窝在山洞里,早晚是饿死。
  “我不该冲动。”一个人道。
  “是他们太过份,我们是老实庄稼人,怎么就是土匪了?”
  “土匪?”另有一人,“往日去河堤上干活,那些土匪在别州的时候,也是庄人。”
  “这仗,都打龙口来了,天下还有能活人的地方?”
  “没有。”
  “怎么办?”
  “等死。”
  “大伯,人是我杀的。我去自首,和你们不相关。我一个人扛了,你们出去把我老婆孩子——”
  “闭嘴。这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人狠毒得很,就算你一个人扛了,他也不会算了。这进冬来,使了多少花招想买我地?我通没同意,也不准你们卖。还没发现?他就是要夺地,恨不得咱们都死干净了才好。”
  凄惶绝望,无路可走。
  洞口一阵细碎的声音,有雪片落下来。
  众人俱惊,有胆大的拿了木棒出去,却见一黑影立在树下。他脚边数个竹筐,里面仿佛是新出土的甚东西。有点像红薯,却又是黄色的。
  是夜,雪光寂寂地衬着月光,庄子里一片寂静,连狗吠也无。
  一老妇紧紧搂着小女儿,“明日娘带你去顾家庄,那处将军夫人还在开粥。我把你去做工,马上就有得吃了。”
  “我要吃红薯粥,甜甜的。”
  “好。”
  “放一点点糖,好不好?”
  “好。”
  “娘,爹——”
  “嘘。爹走了,出去找吃的了。其它的,都不知道,晓得不?”
  小女儿虽不懂,但还是点头。
  窗外有声响,老妇将小女儿放下,开门去看。一抬脚,却碰着门槛边的框子,有东西咕噜噜滚出去。她抓起一个,冻得冰手,但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赶紧着看了,居然是带着泥沙的圆球状块茎。这东西,谁放的?能吃吗?
  她叫了一声,“谁?是不是你?还活着呐?”
  良久,并无回声,她却抽抽噎噎地哭出来。
  朱襄没得到李恒的消息,焦躁得无以复加。他领着先锋军绕道入京州,已有两月余,开头还有探子来汇报行踪,后来却渐渐无了。现失联,已近一月。
  为了稳定军心,父王只将事情给有限的几人说了,并为传扬。因此,也不方便大肆地寻找。只一直这般静悄悄,也不是办法。
  她在帐子了转了几圈,下定决心,还是得去找父王亲自说。
  然出得帐篷,便见听见一小队巡逻的兵凑在一起叽咕,说旁边打起来了。只漏出来的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养牲畜的,一时间没去找着干草,就用红薯喂了牛马羊。结果看管辎重的那帮子新兵就闹起来了,坚决不许。一点点小事,打翻了好多人。”
  “那老多红薯,吃不完都冻坏了,不喂牲畜做什么?”
  “说那边人没饭吃。”
  “放屁,押粮的人说龙口那处着实有钱,收成的时候红薯都堆满地,红灿灿一片,看不见泥地了。”
  “打架那个,就是龙口来的,姓顾。那小子胆儿肥,说什么人吃的东西,不能给牲口吃。”
  “听说,李将军的夫人,也是姓顾。”
  朱襄心中一动,悄悄儿转了个方向,去朱世杰的营帐。这会子,他和青州王朝会,不在帐中,也是好时候。她板着连,呵斥开卫兵,径直走了进去。这帐子乃是办公所用,柴文俊日常会在此间看书或者处理公文。她记得他习惯性地将各类公函按照姓名和地址来分,那么龙口顾家的话——
  她目光在桌面上巡视一番,果然发现最边上的一个小盒子。
  打开,两三封信,俱是柴文茂些来的。也倒是简单,只一句话,“顾王两败,饥民流散,夫人为慈悲所累,粮尽人必亡。”
  她眉头皱得死紧,心底却泛起一阵阵凉意,忽而想起长兄一句话,“这般粮仓,若为我所有,倒是好事。”
  两眼逐渐眯起,深黑色的瞳孔缩成一团。
  不想,帐门被撩起,柴文俊斥责守卫的声音,“怎地放了人进去?”
  “是郡主——”弱弱的分辨。
  柴文俊无声了,进来却是一张笑脸。
  朱襄站着看他,手里还有那张信纸,一言不发。
  他却神色未动,缓缓地走过去,轻轻拉出她手中的纸张,道,“阿朱,顾皎必死无疑。”
  “延之若不得回,王爷必要收拢河西,龙口是必占要牢牢住的粮仓。延之若得回,军功加上顾皎和龙口,羽翼就成了。奈何,他不投世子——”
  朱襄指节发白,“若顾皎不死呢?”
  柴文俊叹口气,“那事情就麻烦了。所以,她必须死,而且得死干净些,最好与世子无关。”
  朱襄甩手一巴掌,抽得柴文俊趔趄一下。她冲出营帐,早已忘记要去寻王爷的事,拉了自己的马,翻身便奔出去。
  有侍卫要拦,柴文俊阻了,“且让郡主细想想,她会想通的。”
  若想不通,她便不是他看上的女人。
  “他们现在肯定恨死我了。”顾皎捧着粥碗对顾青山道。
  顾青山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你是几日没吃饭了?”
  “日日都吃的。”她叹气,“工坊那边的大灶,吃些杂粮粥。开始还好,后来就不太咽得下去。人呐,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当真知道的。”
  温夫人心疼得不行,“你何必如此?听说连火墙都没烧?”
  “需和大家同甘共苦,我说过的。”她抹一把嘴唇,“谢爹娘来看我,还送了这么好吃的鸡汤粥。”
  “我的儿,你——”温夫人当真又要哭了。
  顾青山道,“皎皎,你此番招揽庄人,虽减轻了孙家和舅舅他们家的压力,但王家和柴大人却视你入寇仇?如何是好?特别是那城守大人,必恨你夺了他的人望。”
  “无事。”顾皎指了指外面,“许星在,将军说他能救我。”
  许星在回廊下,烦恼道,“将军只让我保你一条命,没让我管外面那几百上千人。”
  “你和辜大动作且快些,那些人自然就散去了。”
  这一晚晚的,辜大领着二十来个兄弟到处送土豆。一筐土豆几十斤,也够一家人省着吃上一月半月的。然这非治本的办法,她还另有些准备,需得人配合。
  “千万不可走漏风声,不然被他们查起来——”顾青山也有些胆战心惊,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与我无关。”顾皎起身活动手脚,“我日日在小庄上,手无缚鸡之力,能干啥?”
  话刚落没多久,庄子门口却起了好大的噪声。小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夫人,外面来了柴大人和王老爷,说要讨你几桩罪。”
  顾皎瞪眼,甚罪?
  小子便说了,王老爷请了柴大人和城守来庄前。他们不进庄子,反而敲锣打鼓地,要周围庄户都来庄前,要将龙口饥荒的首恶给除了。还拿出什么讨伐的文章,说夫人奢靡无度,贪图厚利私藏军粮等等。守门的见势头不对,已是将前后门紧闭了,但外面喧嚣得很,人心惶惶。
  顾青山脸色一白,没想到王家居然狠毒如此,更想不到他们当真敢对将军夫人下手。
  温夫人差点站不住了,抓住顾皎道,“赶紧让许星带你走。”
  顾皎摇摇头,整了整衣衫,“我出去看看。爹,娘,你们留在这处就好。”
  走了两步,杨丫儿和含烟要跟着去,她却道,“你们也留这里。”
  顾青山追出去,“你要做甚?”
  顾皎看着他,道,“爹,我无事。他们若当真要杀我,直接来杀便是。可偏要聚众宣读我的甚罪状,无非是要反转舆论,令大家仇富,借众人只手来灭我。我便不信了,几千双眼睛看着,还能颠倒黑白了?”
  顾青山却道,“皎皎,你不知人言可畏,又不知人饥荒起来的时候,哪儿还有余力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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