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的糟糠妻——绿蜡
时间:2019-11-26 09:46:29

  “可他们却要晓得,我若死了,这平地更无人可给他们活路。”
  许星上前,“你当真要去?”
  “去!”她道,“我就此走,你倒是能保我命。可王家人连同柴王八蛋,保准儿将脏水泼将军身上去。”
  许星点头,“走吧,我陪你出去。”
  “去”
  一派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模样。
  只出了东院,果然听见许多人声。
  顾皎道,“便只去墙头瞧瞧。”
  许星咕哝一句,当真还以为不怕死,结果还是怕的。
  谁不怕?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
  顾皎在一阵阵的声浪中上了围墙,一探头出去,下方果然聚集了乌黑一群人。
  王老爷和王少爷被衙役围在当众,柴文茂和城守却骑马远远地站大路上,颇有些看戏的意思。
  顾皎心里有数,这是将王家父子推出来做恶人了。可见,那两人还是有些忌惮的。
  那王少爷见顾皎出来,更来劲了,声音更大。
  “……奢靡无度,耗费银钱数千修路。现兵士驻守河口,天寒无粮。顾皎借将军之名,私藏军粮——”
  “顾皎,你认罪是不认?”王老爷问,“龙口数家,为支持王爷大业,仓底都尽了。只你,居然还有余粮谋夺民心,你想做甚?”
  几桩大罪名目扣下来,谁也是挣不脱的。
  顾皎沉默了一下,待要回答,却见顾青山领着几个年老的管事将正大门开了一条缝冲出来。
  “姓王的,你要作甚?”顾青山问。
  王老爷有些瑟缩,但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硬着头皮道,“顾青山,你虽有善人之名,却养出娇奢无度的女儿。有罪!”
  “私藏军粮,更是大罪。”王少爷也顶着问。
  顾皎朗声道,“奢侈和私藏军粮?便是我的罪?”
  “对!”
  “我不问你们,我只问下面的父老乡亲,你们信吗?”
  庄人中多妇孺和老者,虽日日吃着顾皎的饭,却有些疑惑起来。是啊,为甚她要白养许多人?哪儿来的粮食?这一迟疑,便成了势。
  王老爷旁边的管事趁势道,“大家都是不信的——”
  “放屁!”顾青山怒目。
  “你是她爹,你当然帮她遮掩——”
  “闭嘴,我来!”人群里传来一声爆喝,然后是雷鸣般的咳嗽。
  人群分开,须发皆白的几个老者出来。有顾家的三爷爷,也有常来工坊中吃饭的老大娘。
  三爷爷直冲着王老爷问,“我家夫人修路,使的是顾老爷的银子,耗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没白用劳力,上工的人按点儿给钱,按天吃饭,奢侈在哪里?那路铺出来,用的是甚?田里不要的泥蚌壳,奢靡在哪里?路修好了,谁没走过?收你过路钱了吗?运军粮的时候,路被压坏多少次?你数过吗?谁免费修的?收你过路钱了?红口白牙,张口谎话!我家夫人头上戴了啥?身上穿的啥?堂堂将军夫人,从头到脚一身加起来,没你老婆一件衣裳贵!你无耻!”
  “无耻!”老妇跟着啐了一口。
  顾皎见三爷爷出来说话,鼓噪的人群仿佛又疑惑了些。她高声,“爹,多说无益。开小庄门,请王伯伯和柴大人进庄查探一番吧。”
  侵门踏户,如同抄家。
  顾青山惊了,王家父子也未料到她这般爽快,有些演不下去。
  顷刻间,静默如同寂夜。
  柴文茂却高声道,“不愧是将军夫人,果然深明大义。能敞开大门,解了大家疑惑,避免民愤,也是好事。”
  “柴大人,要进门之前,却请你留下一封手书。”顾皎道,“若你找到我私藏的军粮,粮食如数交予你,你可取我人头向王爷请罪。若没找到,还请你将近来发生的事如实写下,呈报王爷,求个公道。”
  柴文茂轻笑一声,“夫人,柴某从不和人做无谓的意气之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顾皎咬牙,这是什么不要脸的王八蛋啊?然而无法,形势比人强!
  今日这门不开,培养了许久的民心便也废了。
  开门。
  小庄沉重的木门,大开。
  顾青山面色乌青,两眼红丝如血。
  王老爷从他身侧过,啐了一口,“你也有今日。”
  铁蹄踏入百年石头小庄,前后正院被闯入,地板敲开,石仓门打开,左右厢房和院子门也没保住。
  一番倒腾,只搜出库里千来斤的红薯种和稻种。
  跟着进来的几个乡老心不忍,老泪横流。
  偏将有些下不了手,转眼看着柴文茂。
  柴文茂却无所谓地笑笑,“周围再给我掘地三尺。”
  兵丁们到处掘墙,挖地,将庄子周围修整好的小路翻开,又去坡坎上检查有无地窖。
  庄人们亲手修的路,砌的水渠,打平整的田地,眼睁睁看着被人翻弄得乱七八糟,原本的疑虑全废了,只剩下恨。
  特别是当乡老们出来,说夫人库中剩的种,恐怕连明春也对付不过去了。
  便有一年轻的媳妇子哭出来,她一哭,一路人都跟着哭。
  城守见势头不对,冲柴文茂打了个眼色,要收队走人。否则情势变化,他们这几十个人,可斗不过几百上千的人。
  柴文茂明白他的意思,颔首。既然顾皎果真无粮,又被这许多饥民包围,怕是不死也得死了。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便当真收队。
  士兵立刻集合,整队要走。
  柴文茂状似无意道,“没找到军粮,并不代表夫人无私藏。不如封了关口,禁行商和庄人进出,才能绝后患啊。”
  这便是要将龙口平地人关在冰天雪地的荒原里,全饿死。
  突然,一个小儿捡起地上的泥土疙瘩,丢到路中间,一声,“你是坏人,夫人和我们一个锅里吃饭。”
  只一秒钟,接二连三,泥浆倾泄。
  人群的最后面,隐了一个布衣的中年人和一个瘦巴巴的蒙面少女。
  那少女看着慌忙走远的马队,道,“她果然比我强多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龙口的心,已经牢牢地打下了将军夫人的名字。
  “先生,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帮她一把吧?”
  “不必。”老者摇头,“她操弄民意易如反掌,应是早就想好退路,绝不会饿死的。不枉我千里迢迢,亲来看一眼。”
  少女不解,然扶着先生往外走,行走间,却见汹涌的人群里,有几个矮着身体的人藏在其中,紧跟着那些马匹而去。那动作迅速轻快,不是长年累月的训练,绝出不来这般效果。只在先生身边,偶尔见着一个而已。
  她心服口服。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第二个顾皎,只多了一个温佳禾。
 
 
第110章 守诺
  崔妈妈在西府等得坐立难安。
  城中米价飞涨, 诸多人家已经开始只吃一餐, 临近过年却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
  往年许多山上人下山卖皮子、生药和其它山货,今年却蹊跷地绝迹了。甚至, 已经有隔壁县的流民在城外聚集。
  直到守在城守府门口的小子回报,柴大人一行人从关口入了城,看起来颇狼狈。特别是王家父子, 几乎贴在柴大人身边, 根本不敢独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关口里走商的许多小贩,还有要演戏的散班子,另外几乎地主的家眷。那些人都说关口要封了,不许人进出, 这二三日便是无关人等赶紧走的时候。
  崔妈妈心中有数了,深吸一口气,拎着王爷赏给她的一柄大刀, 直接去了城守府门。
  崔妈妈是砍开城守大门的。
  城守无可奈何,因她身后还站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兵士。
  柴文茂笑吟吟道, “是何人惹崔妈妈生气了?居然连王爷赏的刀都搬出来了?”
  崔妈妈示意士兵,将城守和那王家父子赶开。
  “柴文茂, 你又去小庄做了甚?”崔妈妈将刀立在地上,“你来龙口,夫人从未阻过你一日——”
  柴文茂道, “妈妈, 都怪我听信小人谗言, 只当夫人被下人蒙蔽,才出手帮她清理门户。你放心,都查清楚了,没有的事。”
  “你为何锁关口?”
  “这不是谨防红薯种子流失么。将军在的时候,可是下过严令的。”
  “关内人如何过活?”
  “妈妈,我只管督商督粮,哪儿能管别人怎么活?今日也是累了,我得先休息——”
  崔妈妈一下将柴文茂拽到自己面前,“你抄夫人的家?”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是夫人自己大开门户让我去看的。庄子里几百上千的人,都瞧见了。你要不信,随便抓个兵来问也是一样的。是那王家老头子,悄悄儿告诉我,说夫人私藏了许多军粮,我也是担心——”
  崔妈妈见惯了他的嘴脸,并不觉得有奇,一脚将他踹翻。
  柴文茂‘哎呦’叫了两声,口中高叫,“妈妈,因你救了郡主一回,王爷才赏你金刀。大家伙儿敬你,但你不可放肆。夫人库中还有上千斤的红薯,几百斤的白米和稻谷,又有许多干肉,还养了一栏子的牛羊和马匹,哪儿活不下去了?我当真一句狠话都没冲她!你不信我人品,还不信我贪生怕死吗?”
  崔妈妈信他贪生怕死,却也晓得他阴暗龌蹉,只道,“柴文茂,我们都知世子有何谋算。我家将军但凡能做的都做了,但凡能给的都给了,你们却连他有个中意的夫人都不愿。世子做这事的时候,王爷可知?你且把近日的全部事情都写下来,我带了信,找王爷喊冤去。否则,我立刻让你没了脑袋!”
  “写,马上写,就写!”柴文茂一刻也没顿住,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去写了信。
  崔妈妈也认得几个字,看了一次不合格,怒目,“夫人和那匪首辜大毫无瓜葛,他跑了,和夫人无关。重写!”
  柴文茂委委屈屈,只得重写了第二张,递过去。崔妈妈再看,还不满意,“甚叫做民夫乃顾青山所指示?他能管得到那些招揽来的流民?跑路是你家世子派过来的押军监管不力。重写。”
  无法,柴文茂只得写了第三次。这次崔妈妈脸色好看了些,“很对。顾家大公子担忧亲人,想办法运了一船白米来。可顾青山高义,主动捐了,带动龙口富户主动捐粮。实乃对王爷再忠诚不过的良民!”
  信至此,便无了。
  崔妈妈冷笑,“少给老娘弄鬼。把今日的事都写上。你如何入了小庄的门,如何去翻捡夫人的私产,又如何逼迫她——”
  “真不是我,是王家——”
  “那把王家也写上!”
  柴文茂只好写了,当然春秋笔法隐去了自己,乃是王家力主的。
  柴文茂放下毛笔,喘息道,“妈妈,咱们都是为人办事,多有不得以。你且看在我抬了一手的份上,也放过我,好不好?”
  崔妈妈看了,无悲无喜。许星来,无人知晓。以柴文茂的脾气,早该用龌龊手段杀顾皎。然许星戒备良久,当真没遇上暗中的对手。也就是说,这柴文茂虽然用了迂回的手段,但还没用最下作的暗杀和毒杀。
  崔妈妈将信压在桌面上,“盖上你的私章,画押。”
  柴文茂当真画了,送瘟神一般将人送走。
  人走,室静。
  只一个贴身的兵士在问,“大人,就这样放她走?”
  “放心,我只负责龙口,其余的事便不归我管。她若能踏入大营,乃是我那厉害堂弟的责任了。”柴文茂轻佻地起身,“我嘛,无论顾皎死不死,都已找好替死鬼了。”
  所谓替死鬼,自然是在外间等得全身发凉的王家父子。
  毕竟,他柴文茂也就动动嘴皮子。他们,可是动的手呐。
  人活在这世上,想活得久,随时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当真是不容易得很。
  蜿蜒的山路,偶有积雪。
  人行走过,雪便落下来。
  辜大隐在树丛中,眼睛直盯着下方隐约的人影。旁边有个人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大哥,现在去,还是等会子去?”
  “等会。”他咬一口土豆,道,“太快了,就不真了。”
  “夫人名堂真多,又在山里到处种土豆地,又让咱们做土匪,结果不干杀人的事,却跑来救人了。嘿嘿——”
  辜大吞了土豆,“杀人好,还是救人好?”
  那人道,“若是能日日吃得饱,当然救人比杀人好。我想着自己去敲门,一筐子土豆过去,就有人对着的背影又跪又拜的。嘿,还不能让他知道,那滋味,绝了。”
  “所以,以后提起夫人,尊重些。不要乱说话。若不是她——”
  若非夫人提前布置,这龙口,只怕已经活人寥寥了。他自家落草为寇,乃是天灾人祸并行;可龙口大好粮仓,却是生生的人祸。也是这方水土养人,没经历过战乱,庄人们实不晓得那兵祸的厉害,一点防备也无。
  否则,怎么如此凄惨?
  “哥,我晓得。”那人钻出去,“我吃饱了,且下去引着他们找地去。等找着土豆地了,他们才晓得,夫人当真是神仙。”
  辜大笑了一声,神仙啊。这世上,从来只有人救人。可传扬出去的名声,却是天人下凡尘。
  如此,他便让夫人做个天人吧。
  而下方的人,乃是听从顾皎安抚和劝说,进山寻找野物的。
  听得一人道,“夫人家也没多少粮食了,顾老爷虽然说将家中的全散给咱们,其它几个老爷家看家的管事也有表示。可咱们多少人呐,全给吃了也不够。再说,还留不留明年的种了?”
  “但愿夫人说的话准数。”
  “是顾老爷说,他之前发现红薯的时候,其实旁边还长了另一种。只不过生吃味道不好,煮了吃也一般,他就没弄回来。不过,肯定是吃不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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