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好的机会,别人求之不得,柳家林倒是好,居然不好好抓紧了机会,还口口声声要去与张平安作伴,难不成他也想卖身为奴不成?!
葛山村柳氏一族虽说清贫,到目前为止族中儿女还没有卖身为奴为婢的!
幸亏柳家林还记得申明自己并没有卖身的打算,也与苏氏父女说明了不卖身,这才平息了些许柳东林的怒火。
不过柳东林依然十分恼火,他指着柳家林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这么好的机遇,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为了你的自尊心就这样放弃大好的机会。
你难道没听明白玉书说的话?这苏氏族学是京城响当当的学堂,并不比轩哥儿、臣哥儿就读的百鸣书院差。
再说,苏先生明确告诉你,只要你通过考核,还给你包吃包住,哪点不好了?
难不成你是在与玉书比,非要苏先生带你进国子监读书才能答应?”
柳东林大概是被柳家林气糊涂了,这最后一句话可真是直戳柳家林的肺管子。
“大伯,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柳家林被柳东林数落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没答应苏诚志去苏氏族学一试,一是觉得无功不受禄,二是对自己没那么大的信心。
毕竟他离开学堂已经好几年了,虽说一直没放下书本,到底是没再受系统教育,乍然之间要去考苏氏族学的免费生,心里真正是自卑到了极点。
至于国子监什么的,他连想都没想过!
他再蠢也知道国子监至少得有秀才功名,他不过读过几年书,连童生试都没机会去参加,谈何进国子监读书?!
柳家林眼中的雾气终于让柳东林冷静下来,自是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懊恼不已,可是让他向个晚辈道歉,到底也是说不出口,只得缓了语气道:“你若还记得你爹娘的期待,就不该轻易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就算最后没能考上总要去试一试,怎么也不能冷了苏先生的一番热情。你说对不对?”
柳家林不由一愣,在苏诚志告诉他要推荐他去考苏氏族学的免费生的时候,他心动之余只觉得无功不受禄,却忽略了苏诚志的一片热诚,被柳东林如此一提醒,心里自是升起歉疚。
“我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还,还是算了。我,我还是先去平安那里干上一两年,说不定还能有机去申请那个免费生。”因为懊恼和愧疚柳家林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囫囵。
“你以为你还十岁八岁,还能再有几个两年给你耽误的?行了,这事你先别管了,我来与苏先生沟通争取。这些日子你且看看书,若机会还在,你可得给我记牢了,一定得争取考过!”柳东林想都不想就道。
这次柳家林不敢再犟,说真的他是真的喜欢读书,若不是爹爹去世,娘实在无法才不得不让他缀学,若不然说不定他才是柳氏族里的第一个秀才。
既然说服了柳家林,柳东林自是要找苏诚志商议此事。
他这次来京城可不仅仅只是来探望柳玉书的,而是带着全家甚至全族的希望来的。
与他一起来的除了柳家林还有他的大孙子今年八岁的柳沛江,为此他连村长都舍了,只保留了柳氏族长,现任葛山村村长依然是柳氏族人,乃七叔公的长孙柳松林。
如果柳家林能够进苏氏族学,就算要自己出一部分银钱,柳东林觉得也可以接受的。
毕竟这两年托苏家的福,柳氏族里有了些积蓄,供一两个读书人没什么问题。
只要柳家林真能得苏氏族中先生首肯,柳东林自信能够说服族里资助柳家林读书科考。
柳东林就算嘴里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明白,若论读书的资质,柳玉书的确不及柳家林!
不知道柳东林到底是怎么与苏诚志谈的,总之待晚上的接见宴落幕的以后,苏云朵就从苏诚志的嘴里得到了柳家林答应报考苏氏族学免费生的消息。
苏云朵到了这个消息,既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爹爹是说家林哥答应去考咱们族里的免费生了?”
苏诚志酒量比较浅,今日难得陪着柳东林喝了两杯酒有些微醺,难得不雅地对着苏云朵翻了个白眼:“你爹啥时候与你说过假话,自然是真的!”
“姐,咱爹没说假话,家林哥答应的时候,我也听到了!”苏泽臣从苏诚志身后绕出来,替苏诚志作证。
苏云朵眼睛一亮契机来了,说服张平安恢复良民身份的契机终于来了!
这几个月来,苏云朵对张平安卖身为奴之事,始终是耿耿于怀,每当张平安对着她自称奴才的时候,总让苏云朵有些怔忡,心里更是觉得糟心。
虽说今日已经与苏诚志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心里却很是担心不能说服张平安,有了柳家林报考苏氏族学的这个契机,再要说服张平安应该就容易得多。
毕竟张平安比柳家林读得书还要多!
第489章 葛山村来人(五)
“姐,还有呢,柳大伯还要让大江也去报考咱们族学,可惜咱们二房只有一人报考族学免费生的名额,所以大江子就算能考上咱们族学也得交一笔束脩,吃住还得另外交钱。
大江好像不太乐意,我原先还以为大江如今不爱读书了,悄悄问过他才知道,他是担心家里供不起。唉,要是再有一个免费生的名额就好了!”苏泽臣像个小大人一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苏族氏嫡支每房每年都可推荐一位免费生入族学就读,这在族里已经是上百年的规定,虽说也有例外却极少。
虽说二房这些年从未用过这个名额,但是他们刚刚认祖归宗几个月就算有例外也轮不到他们这一房。
苏云朵只当没听明白苏泽臣这小子的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泽臣暗自吐了吐舌头,刚才的话可不是他自己想要对苏云朵说的,而是苏诚志暗地指使的。
虽说他觉得苏诚志说的没错,就凭苏云朵对族中的贡献,向族里多讨一个免费的名额并不是件难事,可是被苏云朵这么淡淡扫了一眼,就如同有只手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苏诚志自是将苏云朵的表情和眼神都看在眼里,知她并不赞同此事,只得暗自叹了口气,再不多话。
族里刚刚才得了苏云朵的恩惠,他这里就琢磨着向族里多要一个免费生的名额,实在有携恩图报的嫌疑,不可取,很不可取!
当然他是真的很想帮柳氏一把。
毕竟他们在葛山村的时候多蒙柳东林以其柳氏族人的照应才能勉强活下来。
苏云朵何尝不懂苏诚志的心思,事实上她也很想伸手帮柳东林一把。
她很清楚虽说柳东林家在葛山村算是比较殷实的人家,可那也只是在葛山村,放在京城却只能在贫困线上挣扎,要在京城供两个人读书自是有相当的难度,更别说他们似乎还有进军京城并落户的打算。
可是苏云朵又是真心觉得不好向族里开这个口。
当年柳东林和魏大娘对自家又是送粮又是送被还帮他们阻止老苏家的迫害,对他们的确有恩,苏云朵却并不赞同苏诚志这样无休无止的报恩方式。
再说报恩的途径多得是,更何况苏诚志将柳玉书送进国子监已经是对柳家最好的报答。
恩要报,却不能无止尽。这是苏云朵的原则。
万一养大了柳家的心,对自家可是一丝儿好处都没有!
这世上白眼狼还少吗?!
虽说现在柳东林和魏大娘对苏诚志是百般感激,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只要他们稍稍露出些难处,苏诚志就伸出援助之手,替他们解决困境,如此次次都能如愿,等到某一次不能如愿的时候,苏云朵真的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与其养大别人的心,倒不如从开始的时候就稳住,该出手相助时绝不手软,不该帮的时候也绝不伸手。
柳东林既然敢带着大孙子来京城谋前程,自有他的考量,以柳东林和魏氏的处事能力,想必还是有些底气的,若不然能舍了蒸蒸日上的葛山村的村长来京城吃辛苦?
苏云朵只愿自己想多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人心这东西太难把握,不是有知人知面难知心之说,又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之说嘛,还是谨慎些为好!
当然苏云朵也不是完全不帮,没有免费生资格,却能不动声色地替柳沛江在族里说句话,待他进了族学之后让族学的先生们多些关注,也许比给他一个免费生考核机会更实在。
对于爹娘事先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侄儿来京城,柳玉书自是有颇多不满。
爹娘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作为儿子柳玉书心里再清楚不过,让他庆幸的是,爹娘最后没有为柳沛江向苏诚志提什么要求,反倒是替柳家林说了许多好话,否则柳玉书觉得自己都快没脸见苏诚志了。
苏氏族学的入学试要到年后,大约是在正月二十左右,柳家林因要迎考,一时间没再提见张平安一事。
不过苏云朵在得知柳东林等人来京城之后,就决定要解决张平安的身契问题,自是特特地传了消息给张平安,告诉他柳东林和柳家林来了,让他务必进城过年。
张平安收到消息还真没有耽搁,他赶到东明坊的时候,苏诚志正好带着儿子们参加族里的祭祀活动回府。
张平安来了,苏诚志和苏云朵自是要与他见上一面。
此前她已经与苏诚志谈过归还张平安身契之事,也与苏诚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当时苏诚志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生怕陆瑾康知晓后会不高兴。
毕竟当初张平安的身契是陆瑾康签下之后交给苏云朵的。
苏云朵却不以为意,当初陆瑾康之所以签了张平安的卖身契,一是出发在即,没时间让苏云朵犹豫不定,二也是烦了张家。
当初陆瑾康将张平安的身契交给苏云朵时,就说过苏云朵想如何处置张平安都无需问他,他也无意过问。
苏云朵的心里一直抗拒张平安卖身给自己为奴,虽说接了张平安的身契之后,却一直没有去官府落契,故而张平安虽自称为奴却并非奴藉。
除夕这日虽然各种忙,得知张平安到了,苏云朵特地让秋喜带他到外院书房说话,苏诚志自然也在书房,一是为了避嫌,二也是为了增加说服力。
父女俩与张平安谈话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大约一刻钟左右。
张平安出了书房,依然由秋喜送他去客院与见柳东林他们,也算是让他在异乡他地团个年。
张平安并没有接受苏云朵归还的身契,不是他不心动,而是有太多的顾虑。
他自卖自身跟着苏家来京城,目的就是远离葛山村的那家人,若是让他们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卖身,还被苏云朵看重当上了酒坊的管事,必会如嗜血的蚂蝗一般举家前来依附,然后重新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再不得安宁,到时候必定也会吵得苏云朵不得安宁。
他绝对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在他有绝对的能力和手腕碾压那一家人之前,他还是安安生生地给苏云朵当奴才。
他与柳家林不一样,柳家林爹娘的愿望是柳家林能够光宗耀祖,而他的爹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然后传宗接代。
苏云朵对此深表遗憾,却尊重张平安的选择。
细想之下,张平安与柳家林的确不一样。
虽说两人都是父母双亡,可是柳家林身后有柳氏一族的支持,而张平安身后却有一家对他虎视眈眈的所谓亲人。
就算她再想为弟弟们铺路扩展人脉,也得对方乐意,再说酒坊有张平安替她守着,的确更让她安心。
第490章 除夕(一)
除夕这日对于苏氏二房而言是忙碌又欢乐的。
这一日不但要参加族里宗祠的祭祖盛典,二房自己还要设个天地桌祭拜先人,故而三牲饭菜、三茶五酒准备得尤其丰盛而精心。
每年的除夕辰正一刻,苏氏族里即大开宗祠举行大祭。
这一日阖族男丁无论老幼都会早早提着供品守在宗祠前,只待宗祠中门大开,族长就领着族中子嗣进行隆重的祭祖仪式。
祭祖自然是男人们的事,虽说没有陆老太太、宁氏和苏云朵的事,却因为是几十年来二房第一次有子嗣参加,而且还是父子四个男丁,二房崛起可期,故而这次祭祖对二房而言意义非凡格外不同。
陆老太太将这事当成这个年节最重要的事情,为此已将俗务交给宁氏的陆老太太重新上阵亲自指点宁氏准备给苏诚志父子带去宗祠的祭品。
别人家是提着供品去宗祠,二房则抬着供品去宗祠。
供品中乳羊、乳猪、大公鸡等祭品件件俱全,陆老太太甚至还特地吩咐寻了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鲤鱼,于是二房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族人的注目。
“哟,八叔你们二房这是要抢族中第一份哪!”苏诚志带着三个儿子刚刚到达宗祠,就听到这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三房那个排行十六的苏凤文,他身边站的正是排行十三的苏凤翔。
虽然开口的只是苏凤文,苏诚志却从苏凤翔的眼中感受到浓浓的不甘。
三房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挑拨离间的机会啊!
每有机会,苏凌治自恃身份自是不会开口,苏凤文就是苏凌治的枪手、马前卒。
这不,苏凤文一开口就将二房顶到了风口浪尖。
想当初还不是进士的苏诚志能让苏凤翔吃个大亏,何况是已经在国子监当了将近半年博士的苏诚志,自是不可能就这样任由三房摸黑二房。
只见苏诚志眉头微微蹙起,扫了宗祠前的族人一眼,满脸伤感:“十六堂侄说的这是什么话?自先父过世,这几十年我二房虽没断过祖宗的祭品,儿孙亲自参加年度大祭却是第一次,我二房恨不能补上这几十年来对祖宗的亏欠,别说这些供品再多十倍八倍也是应当。”
苏诚志说到这里,目光看向族长和族老们,带着些许不安道:“不知浩大哥和族老们可应允?”
刚才苏凤文开口说话的时候,苏诚浩就很是不高兴了,族里祭祖的供品自是越丰盛越好,而且向来也没有规定那一房就该是第一份的。
二房的情况本就特殊,往年府里没个子嗣,陆老太太也算是有心,每逢族里祭祖总也少不了备些祭品派管家送来,可是到底府中没个子嗣,总是差了些。
今年不同往年,二房终于有了子嗣,第一年参加族中除夕大祭,这祭品再丰盛也是理所应当!
偏三房因苏诚志一家认祖归宗绝了他们出继之路耿耿于怀,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当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