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传来噼啪的破风声!
于此同时,皂荚翻身向前,带着翡翠珠串的手往前一伸,以掌为刃狠狠劈下——
掌下阴魂现身同时,对面一把阴刃堪堪贴上皂荚的脖子。
一人二鬼僵持着。
皂荚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男鬼:“你可以试试,是你的阴刃快,还是我的符咒快。”
张勇目光下移,皂荚贴着女人脖子的指缝间,隐隐约约透着一抹黄色。
是符咒。
女鬼被皂荚制住,脖子挨着黄符的位置传来灼烧感。
在黄符的作用下,女鬼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张勇阴狠地盯着皂荚,深吸了几口气,手腕一翻,阴刃在他掌心消失不见。
皂荚笑了起来,一字一字道:“张勇,南宋嘉定元年卒于清安,凌迟处死。罪名是——”
“通金叛国。”
皂荚手下的女鬼浑身一震。
张勇呼吸重了起来,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露出细密的血痕——
他恶狠狠地盯着皂荚:“你想做什么?”
皂荚笑眯眯朝张勇道:“我想知道,一个被记载为通敌叛国的人,为什么死后会有天大的功德,让黑白无常都对你手下留情,容你在此地作威作福。”
“以及,黄泉路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张勇脸上的血痕红的发紫,像是下一秒就要炸了开来。
皂荚心头一动,知道过犹不及。
她适时的松了制住女鬼的力道——
几乎是同时,女鬼反手向她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上瞬间多了柄短剑直指皂荚面门!!
张勇亦挥刀向她袭来!
皂荚往后一仰!顺着女鬼的动作一绕手上一勾,短剑瞬间到了她手中,用更快的速度抵在女鬼的脖子上。
张勇再次僵住。
只是这次,眼神里明显多了更多的情绪——
有惊慌、有愤怒、有震惊......
还有恐惧。
皂荚是人,毋庸置疑。
但是她却徒手握住了阴刃——
他手上有雄剑,所以他能清楚的感受到——
皂荚手中的雌剑,在恐惧。
皂荚说:“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不想杀你。”
“不然你以为,就凭这阴阳二剑,便能奈我何?“
世人都知干将铸剑干将莫邪,两剑一雌一雄。但鲜有人知道,干将莫邪祭剑后,后人受其启发,以魂魄入剑,铸成一阴一阳的阴间之剑。
若所持之两鬼心意相通,两剑便心意相通,可以自行融合,掩去鬼气。
从门口的鬼气乍然消失,到张勇露出阴刃中的雄匕,皂荚便猜到。
她先前刻意放走女鬼,便是想拿到第二把阴刃,并且用实力,彻底打破张勇的反抗的念头。
皂荚将手中的女鬼往他身边一推,握着阴剑的手一点一点用力,剑身逐渐透明起来——
——嗡。
张勇手上的雄剑不由发出悲鸣!
女鬼脸色一变,顾不得张勇,当即朝皂荚道:“皂荚姑娘,手下留情!”
皂荚看她一眼,不为所动。
女鬼咬牙:“你想知道的,我们都告诉你!”
皂荚手下一动,手上原本隐隐有些抗拒的雌剑安分下来。
皂荚不动声色:“是么?”
女鬼咬牙道:“若有欺瞒,魂飞魄散!”
皂荚这才笑了一声,把雌剑扔回给女鬼:“说吧,怎么回事。”
黄泉路闹鬼,这是她打响名头的第一件事,自然要弄个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头天买空博古架,皂荚在第二天勤奋的摆满了。
朱富贵:……
一腔情怀喂了狗。
然而还要对大师保持微笑,表示尊敬。
第9章
“我是晚晴,张勇是我夫君。我们是在死后成的亲。在清安呆了九百年了。”
晚晴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她刻意压低了嗓门,很有一种娓娓道来的韵味。
皂荚索性直接坐了下来,听她讲。
晚晴道:“开禧二年,宋宁宗挥师伐金,誓要一雪先人耻辱。”
“其实当皇帝的雄心壮志我们可以理解。”
晚晴笑得温婉,但眼底尽是寒意:“但是皇帝的雄心壮志和小老百姓的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连年战乱我们已经活得很辛苦了。”
“我们只想安安稳稳混口饭。”
皂荚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莫说战乱的时候,就是现在太平盛世,她也只想混吃等死。
“在我们看来,不管宋金谁输谁赢,只要能快点结束就好。”
“嘉定元年,宁宗北伐失败,宋金议和。我们刚喘口气,以为太平的日子要来了,结果......”
“因为这次战败,朝廷增岁币为三十万,赔偿金军白银三百万两。”
“以犒师为名。”
晚晴面露嘲讽,整个鬼都凌厉起来:“这些钱从哪里来呢?自然是我们了。”
“清安其实是个幸运的地方,至少它不在主战场。乡亲们勒紧裤腰带,勉强还是能凑出要交的租子。”
“只是架不住,清安有个狗官。”
“多征的税刚交上去没几天,县衙粮仓失火粮食被烧光了,要我们再交一份。”
晚晴脸上的嘲讽益盛:“我们哪里还交得出来呢?”
“张勇爹性子急,和前来收粮的官差吵了起来,被那官差失手推进河里。”
“张勇气不过,便将那人告上了衙门。”
“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在清安也不例外。”
“以张勇爹妨碍公务为缘由,还打了他十大板子,勒令他交双倍的租子。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不巧被狗官看见了。”
皂荚看向晚晴,即使她现在是只带有戾气的怨鬼,但从她姣好的面容不难看出,生前的晚晴应该是招人喜欢的。
只是乱世里,长得招人喜欢不是一件好事。
皂荚收起了笑,她想她猜到了下面的剧情。
晚晴微微一笑:“就像皂荚姑娘你想的那样。”
“狗官说,如果我给他做小,便免了我们村的粮食,还将杀了张勇父亲的官差按律处理。”
“我自己答应了。”
皂荚垂下眼眸。
强权之下的弱女子,哪里又不能答应。
何况还有心上人父亲的公道夹在中间。
张勇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皂荚不动声色的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符箓。
她算是看出来了,黄泉路一霸说是张勇,不如说是她面前这个柔弱的晚晴。
晚晴回头一笑,拍拍他的手,当是安抚。
“我本来认了命,只当是和张勇没了缘分。”晚晴说,“但有一次给狗官送饭时,我无意得知,粮食根本没被烧,而是狗官自己昧了下来。”
“适逢全县大旱,狗官准备将上次我们拿命换来的粮食,连上朝廷的救济粮,一齐让他小舅子高价卖了。”
“我气不过,将这个消息送了出去。”
“全县哗然。”
晚晴垂下眼眸:“当天晚上,张勇趁着夜,就带领着灾民捆了城门守卫,将狗官小舅子打死在米店,并将粮食都分了出去。”
“狗官连夜逃了出去,搬了救兵。知军亲自督阵,率三千精兵将抢粮的人一一枭首。”
而祸首张勇,以通金叛国的罪名,凌迟处死。
“行刑的时候,狗官将我押在了一边。张勇快撑不下去的时候,狗官便让我上刑场喂一口参汤。”
晚清眼中含泪:“我喂他,他撑不下去了也得撑着。我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直到最后一刀落下。”
“大概是怜惜我这张脸,张勇死后,他还是将我留下了。”
“把我打了个半死,又让我陪了几夜知军后,”晚晴平静道,“我如了他的意,跪在后衙认错。”
“当天晚上,狗官歇在了我房里。”
“我趁着他最无防备的时候,”房间里的鬼气越来越重,晚晴眼睛亮得吓人:“我一口一口的,咬死了他。”“那日不是休沐,官差和师爷具在县衙,我亲手下厨做了一顿饭,然后一把火连着自己,烧死在了县衙。”
张勇双手握拳,牙关紧闭,合上了双眼。
心爱的女人第一次落入地狱,是为了救他。
这次将伤疤揭开给一个外人看,也是为了帮他。
一个女人,受尽凌辱后活活咬死仇人,还烧了仇人全家——
皂荚抿抿嘴唇。
人都开玩笑说男人骚起来,便没有女人什么事。
可同样的,女人狠起来,也没有男人什么事。
皂荚说:“你身上的怨气不重。”
晚晴是怨鬼,但却不像一般怨鬼一样满心怨恨。
如果不是她之前有意露给皂荚,皂荚也只当她是普通鬼魂。
晚晴笑了:“我死后本等着黑白无常来勾魂魄,没想到无常没等到,等到了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
晚晴语调柔柔的:“他一直在等我。”
“大概是那时候死的人太多了,一直没人来接我们去地府。”
“我们在鬼差来之前,找到了狗官和师爷的魂魄,将他们撕成了碎片,随后就带着想跟我们走的鬼,到了这里。”
“清安县城里毕竟还有人,我们想安安静静的当个鬼,便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偶然间在这里,得了两把剑。”
“那些不愿意投胎的人也跟着我们来了。”
“久而久之,张勇便成了这里的鬼头子。”
“再后来,这里的鬼多了,黑白无常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又知道他死前是义士,便不再管他。”
“张勇也能帮着他们拘束野鬼。”
“不过……”晚晴微微停顿了下,将手中的阴刃递给皂荚,“黄泉路聚阴,倒也并不全然是因为我们。”
“反而我们才是无意中被这里的阴气所吸引,然后扎根在这里的。”
“这雌雄两把阴刃,便是四百年前,我们偶入这里一个洞府,从里面拿到的。”
“洞府不知是哪位仙人的,我们虽然可以进入,但却不敢冒犯,只取了这两样东西防身,只是这百十年来,黄泉路人气渐旺,我们再也没进去过了。”
皂荚听着晚晴的话,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晚晴所说的洞府,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她误入的那里?
如果秘境的进入条件是,阴气极重的鬼魂,那么她是怎么从梦中进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张勇:我,黄泉路,当之无愧的,霸主!
晚晴笑而不语。
张勇:嘤!老婆最大!
第10章
尽管内心已经翻天覆地,但皂荚脸上仍然是平静的,她接着听晚晴的话。
晚晴说:“我们虽然是小鬼,但是隐约也知道是这里的洞府庇佑了我们。”
她笑笑:“所以洞中天材地宝我们一点都不敢动。”能够被庇佑已经是天大的服气,怎么还能够奢求其它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跟着我们的这么多鬼,总要吃东西。早些年还好,这里不太平,逢年过节总有些普通人烧点儿纸钱,让我们能得些花用。”
晚晴看着皂荚,情绪转换相当快:“可自从建国后破四旧,大伙儿就都不信这些了。”
“以前逢年过节有的纸钱供奉,越来越少。更别说这几年,提倡文明扫墓。”
晚晴指指张勇:“他身上这件长工服,还是三十多年钱,在坟岗捡的。”
张勇红了红脸。
皂荚:“......”
怪不得三只小鬼穿的那么破烂-。-
张勇在晚晴面前,很有些铁汉柔情的意味。
此时语气里有些委屈:“所以我们才一年打劫一次。”
皂荚:“……”
一年劫一次,一次吃一年那种打劫?
怪不得黄泉路的业主们门上全是符。
皂荚:“你都说建国了,你们还顶风作案?”
也不怕被人给收了。
“当然不怕。”张勇当即道,“我生前是义士,死后是扶持鳏寡孤独鬼的好鬼。”
“我收保护费,是有证的!”
皂荚:???
张勇嘿嘿一笑,从身上摸出一个黑黑的本子,在皂荚眼前一亮——
兹有义士张勇,劫富济贫,稳定清安鬼届秩序,特许于黄泉路以一切不违反《地府管理条例》手段获取钱财。
落款是蒋厉。
蒋厉,十殿阎王之秦广王,管人间生死,投胎转世。
皂荚:......
抢劫还真特么有持证上岗的?!
晚晴看着皂荚,笑得很是客气——
有阎王爷的特许,哪个不长眼的道士敢来找他们麻烦?
找他们麻烦没关系,得罪阎王爷怎么办?
下辈子还想不想投个好胎了?
到现在,皂荚总算明白这两鬼的来意。
先来硬的,硬的不行,便动之以情。
一方面告诉皂荚,他们是义鬼,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诉皂荚,如果她硬要逼迫,便向他们活着一样,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