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冷嗤一声抬手,婢女忙把牛筋结成的鞭子置放在她的手中,保养得益的手指握着鞭子在空中甩了两下,狠狠一鞭毫不惜力的抽在她的背上:“和你娘一样故作清高,真把自己当苏府大小姐了,水性杨花的贱骨头。”
苏莞勉力维持着身形,不卑不亢,直到莫氏打累了丢下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兴致缺缺的离去。
林安坐在摄影机前,屏幕中的苏鸢颤抖着手捡起了裙裾旁冷硬的馒头,擦了擦雪花咬了一口,她吃相斯文优雅,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摄影机往前推进,一双噙泪的凤眸被慢慢放大,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傲气、嘲讽、屈辱……还有几分委屈,她长睫颤了颤,微微仰头,眼泪盈满眼眶终是没有落下来。
就这么一个眼神,循序渐进,看得人心头慢慢揪成一团,鼻头微酸,眼睛发涩。
“卡,过。”
苏鸢的临场发挥远远超出了林安的预期,这张脸天生适合大荧幕,无可挑剔的美。
陶桑展开羽绒服把苏鸢包成一团,扶着她从雪地里起身:“冷不冷?喝杯热奶茶暖一暖。”
暖意袭来,苏鸢恍然回神,王妍关心问道:“打疼了吗?”
她笑着摇头:“不疼。”
王妍手上控制着力气,但鞭子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苏鸢身上,她忧心仲仲道:“陶桑,你带苏鸢去检查一下,涂点消肿止痛的药膏。戏服这么薄,肯定打疼了。”
苏鸢道:“谢谢王老师。”
林安不苟言笑的脸上扯出一点笑意:“戏不错。”
上午的戏拍摄很顺利,NG的次数不算多,代入式演法仿佛把曾经的困苦重新经历了一遍,让她身心俱疲。
下午拍完自己的戏份苏鸢回到化妆间卸妆,陶桑一天光顾着照顾她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让她在化妆间等她一会,回头一起回酒店。
“我们菲菲晚上有通告,先给我们卸妆。”
苏鸢从背包里掏出《考古学概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翻看,她对付菲菲有很深的印象,过年时追的电视连续剧《遇见》就是她演的,当时程昀还因为她看大结局看哭了而对付菲菲演技人品进行了疯狂吐槽。
她不以为意的对化妆师道:“我不急。”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化妆师连声对她道歉, 这个圈子向来捧高踩低,在你没有红起来之前什么都是空谈。苏鸢出色的表演反而印证了一件事,她背后没有金主, 能出演《箜篌》的女主纯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安看上了她的演技。
付菲菲光助理就有三个, 忙前忙后的帮她拿衣服递饮品, 旁边饰演苏婵的楚颖去年提名了金柏奖的最佳女主角, 流量天后,因其清冷的气质被网友称为冰雪女神, 她有自己的化妆师,对着苏鸢略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付菲菲刷着微博对小助理不耐道:“手机没电了你没看到吗?”
小助理结结巴巴道:“我……我把充电宝放你包里了。”
上午苏鸢不轻不重挨的两鞭子恰好打在旧伤上因此背部对疼痛的敏感度比较高,她感觉后背有点硌,一手拿着书一手从身后拎出来一个酒红色的皮包。
付菲菲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没长眼睛吗?都给我压坏了。”
包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折痕,苏鸢道:“没坏, 给。”
付菲菲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这可是昨天刚从巴黎空运过来的限量款包包,你给我糟践成这样了, 我还怎么背的出去。
都在同一个剧组拍戏,我也不和你多做计较,你赔我一个新的就可以了。”
苏鸢手指勾着包,低头继续看论文:“付小姐放错了位置, 与人无尤。”
付菲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赔不起就想推卸责任?”
苏鸢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书页, 把包收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QU星辰系列春季限量款,暂未对外销售,仅作为赠品寄给店内至尊会员。
酒红色的这款名为太微,卡扣实际颜色是古铜色有星斗暗纹, 不是玫瑰金。对外发布的照片因为是走秀现场拍摄, 所以产生了视觉误差。”
话点到为止,她把包客气的递给旁边的小助理, 对化妆师道:“请问要把戏服放在何处?我可以自己卸妆吗?”
“当然可以。”
付菲菲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苏鸢对着镜子抽出发髻上唯一一支白玉簪散开长发:“需不需要我帮你打QU的客服咨询电话确认一下?”
付菲菲阴沉着脸,红唇紧抿,苏鸢笑着补充道:“这事我也有过失,包包的养护费用由我承担,你到时给我开个**,我把钱支付宝转给你,付小姐认为是否妥当。”
门口的李夏都听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怼人方式,气定神闲的让人无从辩驳。
付菲菲咖位算不上多高,背后的金主却一个比一个牛逼,这年头靠潜规则上位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付菲菲的手段,一勾一个准。
参演《箜篌》就是新晋金主吴家三少爷塞进来的,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明面上客客气气,毕竟得罪了付菲菲就是间接拂了吴少爷的面子。
李夏担忧道:“苏鸢刚入圈,不清楚这里面的人际关系,付菲菲这种人能避则避。”
钟一也傻了,苏鸢话很少,文邹邹的,古里古怪,不玩手机,不逛街,很神奇的存在。没想到她不仅能一口气说很多话,而且谈论的还是知名品牌的时尚单品。
付菲菲把包往苏鸢身上一扔,攥着手机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门。苏鸢揉了揉被包砸疼的胳膊,俯身把包从地上捡起来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再次递给小助理:“充电宝不是还在里面吗?去给付小姐送过去吧,不然手机要关机了。”
钟一冲着楚颖打了个招呼,走到苏鸢身旁道:“瞧你把她气得,指不定回头又要找你麻烦。她想要包,我替你赔她一个就是了。”
苏鸢坦然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的包真的不是QU太微限量款?”
苏鸢用一元一根的黑发圈把头发扎成马尾:“嗯,QU星辰系列每款赠出的数量不超过五个,因太微代表唯一,仅对外赠出了一个。那一个……那一个在我家里。”
“……”
在程昀眼中最贵最独一无二的既最好的,他给苏鸢置办的衣物配饰无一不是各大品牌最顶尖的设计。苏鸢对照着衣服商标默默查了查价值几何,那样的天价让她更坚定了自己赚钱的决心。
钟一倚着化妆台,压低声音问道:“程先生没和剧组打招呼?”
苏鸢长睫颤了颤:“为何要打招呼?我演的不好吗?”
“这倒没有,就是……就是……算了,当我没说。”
程昀给钟一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紧紧抱着苏鸢的场景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爱入骨髓、失而复得这八个字,以至于让她在脑海中自发脑补了一部晋江文学城言情小说。
苏府的戏份拍了两天,第三天花棚里的牡丹催开了,林安临时决定拍摄重头戏宫宴初遇,这场戏涉及的人物比较多,从宫女太监到王孙贵族,从官宦小姐到公主妃嫔,统筹走位耗费了不少时间。
拍摄地点是在苏府旁边搭建的皇城内殿,钟一化妆化了足足三个小时,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她的爱豆蔺望。反观苏鸢用清水洗了把脸把《考古学概论》摊在桌子上,争分夺秒的在空白笔记本上记笔记。
钟一实在看不过去,强制性往她脸上拍了点保湿霜:“马上要见蔺影帝了,你一点也不激动吗?你摸摸我的心跳,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心率失常了。”
苏鸢就着她的动作顺手把了把脉,确实跳的很快:“如果是陶晋哥哥,我应该会很激动。”
“陶晋?你喜欢他啊?”
苏鸢放下笔,合上书,滑开手机锁屏,在钟一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给她看陶晋的剧照,有关陶晋的超话,B站上的剪辑视频,loft无数同人文……
这是普通追星小迷妹都会做的事情,但发生在苏鸢身上实在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你晚上熬夜是在追《我在等风也等你》?”
苏鸢点了点头,钟一试探的问道:“那你知道这部剧是根据陶桑写得小说改编的吗?”
苏鸢讶然,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许诺直接忽略了科普,钟一补充道:“真实故事改编,就是她和她家季先生的爱情故事,以前是全校围观他俩秀恩爱,现在是全世界围观他俩谈恋爱。”
“真的!”
顾及到今天还有重要戏份要拍,钟一强忍住没有告诉她陶晋是陶桑亲弟弟的事实,呼噜了几下她的脊背安抚她略显激动的情绪,更像在给宠物顺毛:“桑桑家里有双签名珍藏版小说,我代替她送给你啦,不用谢。”
苏鸢不好意思道:“谢谢。”
紫宸殿琼盖玉顶,建于三面环水高台之上,顺着白玉浮雕台阶往上,纱制宫灯连绵不绝,姹紫嫣红的牡丹映衬着皑皑白雪,宛若仙境。
蔺望广袖宽袍玉冠束发立在九曲回廊下身姿颀长,他气质本就偏冷,不说话时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同剧组的几个女演员只远远看着没敢上前打招呼。
林安道:“兰岐王外柔内刚,杀伐决断,是忧国忧民的贤王,也是玩弄权术的佞臣。
他身上有很多人性的黑暗面被他用孱弱无害的外表掩盖住了。苏莞是他的救赎,是他的光明,你要把兰岐王的所有温柔所有美好都倾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蔺望道:“波诡云翳的朝堂与细水长流的爱情,阴谋、柔情对比越惨烈给人造成的冲击力就越大。”
“有时间你和苏鸢可以去文物研究局看看兰岐王墓中出土的竹简,上面详细记载了他与兰岐王妃的闺房闲情,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王爷去会写自己与妻子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调试灯光布景,叶其芮抱着暖宝宝走过来和蔺望打招呼:“你好,蔺老师。”
“你好,叶小姐。”
叶其芮盛装之下美的惊心动魄,是那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她翻开剧本指着用粉色荧光笔标注的地方请教道:“林导,你看这个地方一会我这样表现对不对?会不会太过了。”
“她心里是爱驸马的,这也是她内心唯一柔软的地方,要收,敛尽锋芒的小女儿情态……”
林安说着说着抬头正看到苏鸢沿着九曲回廊往他们的方向走来,隔着层层灯火,美的像虚无缥缈的梦,举手投足之间就是他心目中的兰岐王妃苏莞,纠结在脑中的千头万绪轰然炸成昙花一现的灵感,他心里很激动,作为导演挖掘有灵气的演员是最有成就感的兴趣之一。
因兰岐王妃新婚,她穿着石青绣胭脂红海棠的襦裙,外罩薄薄一层银红色宽袍,行走之间若云雾浮动,繁杂的发髻上簪着一对蝴蝶掐丝海棠玛瑙步摇,浓墨重彩反而把她绝丽容颜勾勒的淋漓尽致。
“林导,你找我?”
林安道:“你和蔺望先对对戏,这是你们婚后的戏,培养培养感情。”
第50章 第五十章
苏鸢道:“蔺老师好。”
蔺望看着她泛红的手背问道:“手都冻红了, 没人给你拿个暖宝吗?”
苏鸢搓了搓手:“不冷,不会耽误拍戏的。”
叶其芮把抱着的暖宝宝递给她自去准备接下来的戏份,因付菲菲的关系剧组中的人大多对她都不太亲近, 客客气气, 恰到好处, 寻不到一点错, 再多的照顾就没有了,《箜篌》剧组多的是大牌, 他们应付其他人都应付不过来。
戏临到开拍苏鸢也没有看到钟一的身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和蔺望对了对戏,台词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新婚夫妻之间的必要肢体接触让她本能的排斥。
蔺望合上剧本:“紧张吗?”
苏鸢抿唇摇头又点了点头, 蔺望牵着她的手挽过自己的胳膊,她受惊一般快速抽了回来,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蔺望的手僵在半空中挑眉问道:“怎么了?”
“我……我不太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
“这不是演员的份内之事吗?在戏里我们是夫妻,我是你最爱的人,哪怕现实中我们是宿敌,只要摄像机一开, 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个人, 你只能爱我。”蔺望的声音带着冰玉的质感,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听着更像质问与命令。
“《箜篌》58镜一次,action。”
蔺望对她抬了抬手, 苏鸢迟疑的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盯着他的侧面轮廓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催眠自己就是兰岐王妃,不是苏鸢。
“卡。”林安从摄影机后面走过来道, “莞莞,你们刚刚新婚,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暮色沉沉,华美的宫灯次第而亮,琳宫绰约,桂殿巍峨,雕栏玉砌,紫琼华鼎,金窗玉槛,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一派烈火烹油的奢靡繁华盛景。
苏莞扶着谢玄沿着长长的汉白玉台阶步入正殿,庆安帝神色萎靡的靠在龙椅上观赏歌舞,谢玄跪地行礼:“臣谢玄参见皇上。”
丝竹笙箫,云袖翩飞,谢玄跪在浮雕云纹的冷硬玉砖上足有一刻钟,庆安帝才意兴阑珊的扬了扬手:“兰岐王与吏部侍郎秉烛夜谈意欲何为?”
谢玄闻言垂首叩头:“臣与吏部侍郎王铮同为李太傅门生,前日他来探病,恰逢白海棠盛放,故温酒赏花,论诗叙旧尔尔。”
他声音虚浮,说话有气无力,短短几句话停顿了好几次,庆安帝把酒杯重重掷在桌案上:“你可知王铮公然在朝廷上弹劾吏部尚书贾道明贪污赈灾粮饷、圈地卖官、私收税赋?”
谢玄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臣……臣不知。”
驸马魏泽掀袍跪地行礼:“启禀皇上,兰岐王旧疾复发,每日清醒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常年闭府养病,与朝中官员素无交集。王铮为何借同窗之谊无缘无故前去探望?还望皇上明察。”
昌乐长公主抿了一口酒,眼尾上挑笑道:“皇上,不若传太医帮兰岐王诊诊脉?”
庆安帝疑心病重,如此一说反倒打消了他的疑虑,太医早就说过谢玄撑不过明年了,他望着匍匐在地的孱弱不堪的谢玄虚伪的笑道:“是该传太医好好诊诊脉,这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朕看着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