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只好道:“世人家里,不都是这样过的。奶奶何必一时灰了心,与二爷赌气。就不看别人,只看巧姐,今天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熙凤一笑,只是那脸苍白着,笑容就有些凄惨:“罢了,我知道你与别人不同。说起来你是我的陪嫁丫头,可是又让贾琏收了房。你若是不愿意与我一起走,只管留下就是。”
平儿被这话唬得直接跪了下来:“奶奶说的是什么话,奴婢自小跟着奶奶,自然是奶奶去哪里我去哪里。只是奶奶可曾想过,两府的脸面可容得奶奶与二爷和离?”
听了平儿表忠心,王熙凤总算是觉得这世界不是那么黑暗。不管原著里平儿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有没有踩着王熙凤经营自己的名声,不过现在看,对自己还算是忠诚。她就算是日后出府,也不可能真的只带着巧姐一人,身边总得有几个人做膀臂不是。
拍了拍平儿的肩膀,顺势将忠心符用上,王熙凤才道:“罢了,你说得也有理。这时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只看这一次,咱们能不能从这中间得些好处罢。”
打发走了平儿,借口自己要好生歇歇,王熙凤才得以理理自己现在面临的环境与将来的应对。
要说她来的时机,还真不是什么好时候,即不是从小就穿,不能从根本上就不做荣国府的媳妇。也不是刚成亲的时候就穿,失去了与邢夫人打好关系的最好时机。甚至此时秦可卿已逝,林如海已死,省亲已过,外力是一点也借不上了。加之馒头庵净虚的银子已经收了,利子钱也已经放了,贾瑞也已经治死了。原主已经把将来所有要担罪名的事儿,除了尤二姐儿之事做了个遍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王熙凤就是个内宅女人,许多事自己都不能出头露面,只能凭借着下人的忠心做事。上面的那些事情想要收尾、抹平,也得有个能让她用的人才好。可是内宅的女人们忠心符好下,可是男仆的呢?男女大防,就是她再泼辣,也不能跟个男仆拉拉扯扯吧!
看到这个时代男女的差别了没有?做贾政的那一世不说了,他本身就占据了礼法的高度,还能与贾赦这个家主直接对话,许多事情都可以不费力地完成。就算是做贾环的那一世,他也可以独立在外行走,甚至自己考取个功名,不怕被人欺凌不说,至少不用交税呀。
想想自己就算是能收伏个把男仆,可是带着巧姐出了贾家,还得交税,王熙凤都不觉得自己的钱能用上几年。看来原主的愿望也不是没有道理,给巧姐找的人家,还真得是个好人家,在这个时代的好人家,还就得是读书人家。
可是这让她到哪里去找?!
悲愤的王熙凤,一点一点地想着办法。利子钱是最先要解决的。按着原主的记忆,这利子钱虽然是用原主的名头放出去的,得利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王夫人做为主意的提供者,在不出力不出本钱的情况下,竟然分去了一半的利。原主得的那一半,还大部分都贴补了家用。
呵呵都无力的王熙凤,再次从心进而鄙视了一下原主的智商,就是个表面精明内里蠢的,这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呢。现在她都不想再在这府里呆了,那还不把利子钱收回来,等着让人抓把柄吗?不过此事还真不能先与王夫人商量,只好先让人做了再说。至于说会损失一部分本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原主当日自己没脑子来着,有保住多少是多少吧。
还有就是人命了。不过对贾瑞之死,王熙凤可没有什么愧疚,不过是个人渣,自己作死。难道原主被人调戏了,还不能出出气?再说人家僧道二人组也给了镜子,谁让贾瑞自己淫心不死,非得要反照来着?所以他的死,王熙凤不过是推了一下波,助了一下澜,这个可以忽略。
另外两条人命,可是不好办。一是时间过得太久了,现在人都已经死透了,就是阎王爷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那就只能破财免灾了。一是净虚那个花尼姑,是不能让她再开口说话了。不是王熙凤心狠,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为民除害呢:一个把年轻姑子当女表子使的人,留着也是沾污了佛门,还不如让她早入轮回以赎罪衍。
等等,王熙凤又想了一下,心情一下子好了些:此事是用贾琏的名义,写信给的长安节度使,那她自己在这里心虚什么。不过是让人把那三千两的不义之财,布施到庙宇赎罪,自己不用也就是了。至于将来贾琏会不会因此获罪,王熙凤才不在意呢。不管是不是真身,今天贾琏给的屈辱,可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收他些利息,自己也白担了凤辣子的名号。
至于自己将来如何生活,那不是还有嫁妆呢吗?反正这府里的人也见惯了自己当东西,那不让他们再多长些见识好了。当,还得多多的当,让大家都看看,她这个做管家奶奶的人,是如何为了这个荣国府,赔尽嫁妆的。
可是转移出去的嫁妆如何保住,才是个难题。王熙凤左想右想,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黛玉的身上,谁让黛玉有着这府里人都不知晓的外援,而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可是怎么才能让黛玉自己发现自己的外援,也是一个技术活。王熙凤刚乐呵了一点的心,一点点地再次沉了下去:她的年岁已经大了,又是出了名的不识字,总不好开口向黛玉借书吧?附庸风雅都挨不上边呀。
可是总得先与黛玉搞好关系不是。原著里王熙凤与黛玉的关系也不错,可那是看在贾母对黛玉关爱有加的面子上。以黛玉七窍玲珑的心思,不会发现不了。不过现在是她行事,自然要让黛玉慢慢感受到她的诚意了。
想及此,王熙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准备着从明日起就向黛玉示好。正好王夫人看黛玉越来越不顺眼,那她趁虚而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太知道黛玉了,那就是个缺爱的孩子,要不原著里也不会让薛宝钗几两燕窝就收买得对人掏心掏肝了。
王熙凤猛地想起,原著里自己这事儿出了不久,可就到了金兰契互剖金兰语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想着宜早不宜迟,对外头喊了一声:“平儿进来。”
第117章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呼唤,挑帘子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忠心符的原因, 王熙凤觉得平儿与刚才看着有些不同, 让她有一股从心里往外的认同感。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平儿刚问:“奶奶不是要歇着, 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可是小丫头们太吵了,扰了奶奶?等我出去骂她们。”
王熙凤摇了摇头, 问一声:“可是有什么人过来探过?”
平儿笑道:“奶奶这一躺下, 才显出人缘好来。可不是探病的人都排成队了。从老太太到太太们,都赏了好些药材下来。园子里姑娘们与宝玉没来, 不过各房里的妹妹们都来过了。就是管家娘子们,也都来过了。”
王熙凤只是一哂, 这应该就是原主不愿意放弃管家权和原因吧, 听听多受人重视, 多让人离不得,多有面子。可要让现在的王熙凤来说, 这纯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为了虚无的面子,却把嫁妆赔光,把人得罪光, 把丈夫推到别人怀里,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想到丈夫,少不得问上一声:“贾琏呢?”
平儿小心地看了王熙凤一眼, 可惜她脸上太过平静, 根本看不出端阋。有心想替贾琏遮掩一下, 又因忠心符之故口不对心地就说出了实情:“兴儿来回过,说是大老爷叫了二爷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二爷脸上不好看。又说奶奶如今身子不好,今日,今日二爷就歇到外书房了。”
王熙凤听了也不过是点了点头:“看看,这就是你的好二爷呢,拿刀拿剑要打要杀地把媳妇吓病了,自己还躲清静去了。罢了,本也就是那么回事。”
平儿听王熙凤口气不是生气的样方,心下倒替她不值起来:别人不知道,平儿这个王熙凤的总钥匙还能不知道她为这府里操了多少心,使了多少力?二爷别的不看,只看他日日花的多是奶奶的嫁妆,也不该为了一个下流娼妇就对奶奶持剑叫杀。就是对着自己,也是拳打脚踢的。这样的二爷,也难怪奶奶伤心。
此时的平儿,一点也没想起是王熙凤第一个把巴掌甩到她的脸上,只在心里埋怨贾琏得新忘旧。又想着王熙凤还是明媒正娶的主子奶奶尚且如此,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通房,只怕真打杀的日子也有呢。将那为贾琏遮掩的心肠也去了,从此一心只以王熙凤为主,把自己是贾琏通房之事越放到脑后了。
只听王熙凤问道:“那送来的东西里,可有好的燕窝没有?再或是咱们自己,也该还有些才是。还有那高丽参,还有没有?”她只记得在原著里,这两样东西一是宝钗给黛玉的,一是贾母让鸳鸯送的,都是对黛玉身子对症的东西,不比王夫人那用料不明的人参养荣丸来得强?
平儿笑道:“高丽参还得找找,那燕窝倒是有几家送的。我看着还是太太送来的最好,又大又白,一朵就能发出一两来呢。”
她送的东西,王熙凤还真不敢入口,只摇头道:“那把太太送的先留着,日后再用。有那中等的就好,你包上二斤,再加些好冰糖,连着找出来的高丽参都给林姑娘送去。”
平儿就是一愣,问道:“好好的,怎么想起给林姑娘送这个?她最是个心细的,再说奶奶是讥笑与她,可如何是好?”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黛玉此时已经失父,府里金玉良缘之声日甚,正是心思多疑多虑的时候。可也正是这样的时候,王熙凤真诚的善意才容易让她接受,从而为进一步交心相知打好基础。
“你只管去就是,避着点儿人,见了林姑娘只说我说的,知道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她那宿疾怕是要抬头了。我也只是听人说,这燕窝最是滋补人的,每日只让紫鹃熬给她吃就是。再那高丽参与咱们平日用的参不同,火气小些,补气平喘也是好的。让她别只顾念着东西。她若是不收,只管说我觉得与她同病相怜才送的。她若问起,你不妨把咱们没来贾家,在王家过的日子说些给她听,她自是信的。”
王熙凤刚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平儿素日已经忘记的东西,她可是刚刚得知,又怎么会不拿出来运用一番。说来原主是跟着叔叔婶子长大的,这大宅门里寄人篱下的苦楚,岂是只有一个史湘去尝过的?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只看两房唯一的男丁王仁都给养废了,也就知道了。
得了她的提醒,平儿那些刻意遗忘的东西也都涌了出来,惨声道:“奶奶如今不是已经都好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好了?你只看看咱们如今的琏二爷就知道了。离好还差得远呢。得了,快去吧,回来还有事与你商量呢。”王熙凤打发平儿下去,自己还在思量着如何过明日那一关。
不管她想没想好,第二日鸳鸯早早地就来了她住的那个小夹院:“二奶奶可大好了。老太太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生怕奶奶还不自在呢。怎么琏二爷一早就出去了?”
王熙凤要笑不笑地看了鸳鸯一眼,倒把她看得没意思起来:昨天晚上老太太就得了琏二爷在外书房歇下的消息,让她老人家希望两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愿望落了空,气得当时就当着自己把琏二爷骂了一通。只是一边是自己的孙子,一边是孙子媳妇,加上王熙凤昨日自请下堂的话也让老太太有些生气,只自己发了一会儿脾气,到底没让人给琏二爷传话让他回房。
此时二奶奶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一扫,还真是让鸳鸯有些招架不住,忙赔笑道:“好奶奶,这从上到下的人,谁不知道您昨日委屈了。只是老太太到底为您操了这些日子的心,昨日又立逼着太太处置了那个鲍二家的。您怎么也得到老太太那里露个脸,好让老人家放心不是。”
这又是一个忠心的,可惜荣国府这样的地方,忠心的丫头可是没有好下场的。王熙凤此时自己还没有出路,也没有什么立场提醒鸳鸯,只自嘲道:“我又拿什么让老太太放心呢?”
是呀,这夫妻吵架总是两个人的事儿,没有挨打的反而给打人的赔不是的道理。何况现在就是让王熙凤给贾琏赔不是,也得她看得着人才行。贾琏自己躲在外书房不进内宅,难道还得让王熙凤去外书房找他?就以王熙凤往日的要强,此事想也不用想。
鸳鸯少不得问平儿:“怎么你们二爷不回屋子,你也不让人去问问?”
王熙凤接口道:“并不干平儿的事儿,昨日我七死八活的在这里挨着,她照顾我还照顾不过来呢,哪里有别的心思。”
鸳鸯想说屋子里不是还有别的丫头,又知道平日王熙凤也只信平儿一人,而别人在贾琏眼里在也没有什么分量。正左右为难间,已经听到屋外小丫头们向贾琏请安的声音,又有人打帘子请贾琏进屋。
那贾琏也是好脸面的人,当着一堆下人,说不出向王熙凤赔礼的话,又见鸳鸯在此,转扯了笑脸对鸳鸯道:“怎么鸳鸯姐姐今日闲在,到我们这个小院子逛逛?”
鸳鸯也不客气:“哪里有我逛的功夫。不过是老太太不放心二奶奶,让我来看看奶奶可好了不曾。不想二爷竟是忙人,这么早就出去了。”
一句话说得贾琏脸上做烧,一腔火不好向鸳鸯使,只对平儿喝道:“没眼色的东西,见你鸳鸯姐姐来了,也不知道倒茶来。”
王熙凤还是不等平儿说话,自己就对着空气说:“琏二爷这话可是问错人了。这平儿是我从王家带过来的,并不是你贾府的丫头。琏二爷要使唤,只用你贾家的丫头就是。”
听这口风,鸳鸯就知王熙凤还没把昨日自请上堂之事忘记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琏二爷知不知道昨日王熙凤所请。若是平日平儿还能给琏二爷送个信,只怕这一次被二奶奶拘在身边,并没有送成。
生怕这两人越说越僵,鸳鸯笑道:“茶不茶的什么打紧,奶奶若是身子好些了,也该与二爷一起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琏自己昨日在外书房也有些悔意,谁知自己今日早早回房,王熙凤竟不兜搭他,少不得更使出贵公子脾气来:何况还有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在侧,总不好让人说自己真被王熙凤给拿捏住了:“你昨日就闹得一家子不可开交,今日还想再闹么?这个时候与我分什么你的我的来,敢是想着与我分家不成?”
只见王熙凤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凤眼已经立了起来:“看来不是只我一个人有分开的心思,琏二爷也是这样想的。如此倒好,咱们也去请老太太、太太们做个见证,早早地把我打发走了,也不耽误琏二爷再迎新人。”
贾琏被这话说得无言以对:他昨日有了酒,又闹了一场,自己早早去了外书房,还真不知道王熙凤昨日就已经自请和离。刚才那样说王熙凤想分家,也不过是让王熙凤知道,身为丈夫的他,还有一样最能压制王熙凤的东西:休妻。
谁知道这样手段人家并不怕,不光不怕,看起来还是乐见其成,他可不就说不出话来了。又不想失了气势,做出气哼哼的样子道:“这可是你说的,只望你别反悔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