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在旁边急得乱跳,也顾不自己身份合不合适,急急道:“琏二爷说的是什么话,老太太本是不放心你们,才让我来看看。昨日本是二爷的错多些,你这里不给二奶奶赔不是,怎么还杠起来了。若是老太太知道了,怎么放心得下。”一边给跟来的小丫头使眼色,让她快去给老太太报信。
贾琏这里还拿着身段:“都是老太太平日里纵得她,让她无故就敢给我脸子看。这次若再纵着,日后还不得骑在我头上去了。”
王熙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肯服一个软。平儿见贾琏进来了,软话也不说一句,越觉得昨日王熙凤说得在理,并不如往日一样解劝,只给王熙凤在旁边顺气。鸳鸯见不是事儿,自己又走不得,只好拿着老太太吓唬贾琏。可是贾琏偏放不下架子,不肯在一个丫头面前给王熙凤认错,一时屋里没开交处。
好一时,琥珀急急地赶来:“老太太请二爷二奶奶过去呢。”
王熙凤也知道,今日这一遭不走是不行的,也不上妆,只黄着一张小脸,带着平儿就走,才不管该不该让贾琏走在前头。贾琏怒气更盛,自己抢前几步,越过王熙凤主仆,自己走到了头里。倒把个鸳鸯看得哭笑不得,觉得这琏二爷也是个没眼色的,此时早到了老太太房里,也不过是早挨两句骂,有什么可争的,没见二奶奶走得慢条厮理,这才是明白人呢。
荣庆堂本不甚远,再慢也有到的时候。进了屋,王熙凤早早地低下了头,也不说话,只跪着给老太太请了安,那声音里已经透了哽咽。贾母得了小丫头报信,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又有把柄落到了王熙凤手里,没等说话,自己先就叹了一口气。
贾琏也跟着跪下了,贾母只让人扶起王熙凤,却没叫他起来。开口就是那一套大家公子论,打脸论,外加下流种子论。王熙凤在旁边听了,暗想贾母是不是骂顺了嘴,没想起来自己对造就这下流种子也有份参与,要知道这下流种子的老子,可也有她一半的血脉。
“风丫头,我已经给你出气了,你可不能再恼了,再恼我也恼了。还有昨天的话不许再提,再提我也恼。”贾母的话头,已经从贾琏身上转到了王熙凤身上,又是用身份压人。王熙凤情知自己所求不会顺利,也不准备旧话重提,自己的好些事情都没有收尾呢,外头也没有什么落脚之地,还真不是出府的好时机。
情知此事也不过如此,再想多争些什么也不可能,王熙凤少不得跪下:“让老太太跟着担心,原是我的不是。昨日我所请,老太太与太太又不愿意,我也是没法了可想。只是琏二爷到底子嗣艰难了些,有些想头也是难免的。老太太一向调理的好人,不如赐琏二爷一个,也好让我养养身子,又不耽误了琏二爷开枝散叶。”
大家都和不认识一样,把目光集中在王熙凤的脸上。只是王熙凤说完这席话,脸上一点波澜都没起,就和说今天的天气不错,老太太你赏个玩意给琏二爷一样平静。这还是那个好拈酸爱吃醋的凤辣子吗?
人老成精的贾母,比别人想得深些,知道王熙凤这是让贾琏伤透了心,再不肯为他伤神了。又见贾琏虽然一脸惊诧,却还有些得意之色,怕是以为这次自己拿捏住了王熙凤,才让她有此一请。
心下骂了一句不知道轻重的东西,脸上却还带出些笑来,贾母道:“你是个贤惠的,只是也不是这样的贤惠法。没得纵了他去,让他以为自己动动手,就能拿捏了老婆。不给,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人,必不这样便宜了他。”
想想又对贾琏道:“你若是个懂事的,就在这里当着我与你两位太太,给你媳妇赔个不是,再不许做那偷鸡摸狗的事了。”若是不给王熙凤这个脸面,怕是她就真的与这府里离了心。现在宝玉离成家还有些日子,总不能让老二媳妇一人把持了这府里。
贾琏脸上的得色更显,对着老太太磕了个头:“昨日老爷已经教训过孙子了,骂孙子不长进,什么脏的臭的都能拉进屋里。又怕孙子再犯毛病,就赏了个丫头给孙子。只是想着总得让她给二奶奶奉了茶,这才没有带过来。”
贾母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来,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这样低声下气地替他收拾乱摊子,谁知人家爷两个已经把摊子砸得稀碎了,可让她老人家从何收拾起?强忍着火气,贾母冷声问邢夫人:“这事儿你知道不知道,可知道你老爷赏琏儿的是谁?”
邢夫人昨夜已经知晓了此事,心下称愿不已,就算是听出贾母语中的不耐烦,可还是笑着回道:“就是老爷跟前的秋桐,最是个爽快干净的,比那个鲍二家的强出多少去。老太太放心,琏儿得了这个,再不会惹出昨日那样的事儿来了。”
放心,放你娘的心。贾母大怒:“这边为了他吃酒偷人打老婆生气,那边你们就给他放人在屋里边,这是哪家的规矩?可是嫌这人丢的还一够吗?”不放心地看了又双眼含泪的王熙凤,生怕她再说出自请下堂的话:一件是孩子不懂事,两件加在一起,可就是生生地打王家的脸了。恐怕不是王熙凤一个要闹,而是王子腾就得上荣国府拜访了。好在此时王子腾已经离京,贾母有些庆幸地想着。
对呀,王子腾现在不在京中,凤丫头就是再闹,又有哪个给她出头,也不过就是脸面上下不去罢了。可惜老大就是个混帐,若是没有他这个赐丫头的事儿,她也愿意看看王熙凤怎么收场。可偏偏,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老大那个混帐又赐了一个丫头给琏儿,这就坐实了荣国府没把王家放在眼里——我们孩子不是在这上面犯了错你不依不饶吗?得了,我还就给他赐人了,怎么地?
王子腾只是奉旨巡边,可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怎么地,人家有实权,荣国府有多少事儿得指着王子腾,宫里的娘娘又有多少事儿指望着王子腾做助力,这些老大那个混帐就不想想吗?
王熙凤是真心同情贾母了,再怎么有能耐,她也只是一个困守内宅的老太太,外面有什么事儿,她还得指望着儿子、孙子给她办才行。这也是她一直没有说要怎么样贾琏的原因。只可惜没有人理解她的苦心,也没有人在意她的苦心,有了问题都要找她要主意,可是平日里一个个的小算盘却都打得贼精,又打不到点上。
看吧,现在老太太那脸上颜色变换得那个快呀。就是同为王家女出身的王夫人,也坐不住了:“大太太,昨日琏儿才与凤丫头为这个生气,大老爷就给赐了人,怕是不妥吧。何况就算是赐人,不是也得是,怎么倒赐了大老爷自己跟前的丫头?”
着哇,谁说人家王夫人不会说话木纳来着,人家上一世是被直接压下了,这一世不就直指问题中心了?王熙凤不由得顺着看了看贾琏的头顶,这位是个什么爱好,要不就偷人家的老婆,要不就捡别人的破烂,再不就给自己老子废物回收。自己开发一个处女有那么困难吗?还是觉得那样的人技术高超?
贾琏发现王熙凤看他,还有些得意,不想王熙凤看的只是他的头顶。再想想王夫人的话,还能不知道王熙凤为何看他的头顶?他的得意一下子去了大半,不想不觉得,一想的话,还真是有点膈应。
等到贾琏的脸色变了,王熙凤才出众对着贾母道:“难得老爷对琏二爷舔犊情深,等我养好身子,也要去向老爷道谢。我这就回去收拾屋子,好让琏二爷早早地把新人迎过来。”新人两个字咬得有些重,还特意看了一眼贾琏,才接着道:“正好我身子这几日还不利落,平儿又得服侍我,怕是不能服侍二爷。好在老爷疼二爷,也就免了我的烦恼。”
王夫人唤了一声:“凤丫头!”怎么就这么软弱了,不是应该更大的闹上一场吗?
王熙凤看向王夫人,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倒是有泪要落不落地,让人好不可怜:“太太,长者赐,不敢辞。别说那个还是老爷的丫头,就是,也不能不要。”
贾琏的脸都绿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有话不明着说出来,也好让他辩上一辩。这样半吞不吐的,是要坐实了他被自己老子戴了绿帽子是吧?
王熙凤刚才那句长者赐说得好,深知自己老子脾气的贾琏,还真没有那个胆子把那丫头退回去。只是这心里的膈应与腻歪,简直让人想哭。
第118章
扶着平儿的手,王熙凤慢慢地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 理都不理在她前面一步三磨蹭的贾琏。还真当自己是银子, 只要在人眼前晃一晃, 就可以让人见钱眼开了?
不管是原主, 还是做为网站的晋江,都是爱财之人。不过这财从何来, 还是有些门道的。王熙凤想起自己要收尾的事儿还不少, 对着平儿道:“你去,让人把旺儿给我叫进来。”她记得替原主管着利子钱的, 就是这旺儿夫妻。
贾琏在前头已经听到了王熙凤的话,忍不住回过头来, 想低声又下不来面子。只是那旺儿是让他收服了的人, 却是王熙凤的陪嫁, 若是此时让王熙凤收拾了,他再想收买一个还得重新花钱。更重要的是现在不替旺儿出头, 也怕日后不再好用他, 自己想做些什么背着王熙凤的事儿,也没有人给自己遮掩了。
“好好地你又要折腾人,一天不闹些事就不消停是吧?”贾琏自以为说得恶狠狠, 可是看在王熙凤眼里就是外强中干。现在是在外头,她也不欲与贾琏斗嘴,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对着贾琏冷笑一声, 自己还是慢慢走自己的。
贾琏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心里不上不下地难捱。有心再去外书房,杀杀王熙凤的锐气,又怕她收拾旺儿,自己不在跟前没法求情,只好率先回了自己的小夹院,又是嗔着打帘子晚,又是嫌洗手的水太凉。
王熙凤后他一步,也不理他发疯,只让小红服侍着自己去了头上的首饰。也不用茶,只让人上了白水:同人文告诉我们,多少秘药都是借着茶水掩味,所以王熙凤不想上这个当。就算是她的目标是出府,可也不能成了别人试药的靶子——是药三分毒呀。
也没等多一会儿,旺儿已经战战兢兢地跪在帘子外头。王熙凤听了小红的回报,才放下手里的茶碗,从内室来到厅堂。只当贾琏并没坐在屋里,她挑了个离门近的地方坐下,好能听清楚旺儿的回话,这才开口问道:“旺儿,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奴才?”
荣国府能有什么秘密?昨天二奶奶生辰让二爷扰了的事儿,早风一行雨一行地传了不下三种版本,他们这些跑腿的可是都听过了。这才是让旺儿腿肚子转筋,又让贾琏心下不安的地方:昨日的那个鲍二家的,并不是荣国府的下人,而是他外头自娶的。这样的人,无事不得进入内宅。可是昨日她却能过了两重院门,若是中间没有人牵线引路,说出去哪个会信?
好死不死的,引路的那个还就是王熙凤自己的陪房。至于为什么会用王熙凤的陪房,贾琏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说起来是长房长子,可是在这荣国府里的地位却与贾宝玉没法子比,手下也没有什么得用之人,不如王熙凤的陪房,惧于王熙凤之威,还算听他的话些。
现在王熙凤指着自己的陪房问,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奴才,别说旺儿头上冷汗淋淋,就是贾琏的脸上也不由得作烧。昨日借着酒盖脸,还没觉得不妥,可是自己偷人,中间搭桥的还是自己媳妇的陪房,这样的话让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说出口。
旺儿的头磕得山响:“奴才知道,奴才明白,奴才是奶奶的奴才,奴才一家子都是奶奶的奴才。”
王熙凤听了这话,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把个贾琏唬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熙凤已经自己打起帘子,亲自赏了旺儿四五个嘴巴:“背主的东西,还敢说是我的奴才。”
平儿早过去扶了王熙凤:“奶奶消消气,为了这样下流没脸面的东西生气不值得。就是要打他几下子出气,不是还有婆子们,仔细手疼。”
这丫头还真是处处为自己考虑起来了,王熙凤表示满意,看看刚才那几句话说得多好,一个下流没脸面,听了脸红的可不是旺儿一个人。不过王熙凤不会告诉平儿,若是不亲自赏旺儿几个嘴巴,她还真想不出要如何把这忠心符给旺儿使上。
看原著就知道,这旺儿是原主得用的,在凤姐之威下,竟能不杀张华,也算没完全良知泯灭。这样的人,正是王熙凤现在所缺的,她只能困守内宅,外头总得有一个忠心又能办事的人才妥当。
贾琏此时已经醒过神来,对着王熙凤道:“在老太太那里闹得不够,回来还是闹。不过是个奴才,竟自己动起手来,也不怕人笑话。旺儿,你奶奶的话都记住了?”
旺儿早让顿嘴巴打得头晕目眩,少不得跪直了回道:“奴才记住了。”
王熙凤便问:“你记住了什么?”
旺儿脸上一呆,他不过是顺着二爷的话答应一声,二奶奶这不是还没吩咐呢吗?做人奴才的,主子问了又不能不答话,只了再把头磕得山响:“奴才记住自己是奶奶的奴才,自己一家子都是奶奶的奴才。”
“哼,我还真用不起你这样忠心的奴才。”王熙凤吊梢眉立了立,不知想起什么又放平了,看得屋里的贾琏与旺儿心都颤了一颤:“罢了,你们琏二爷这边马上要进新人,一会儿让你媳妇过来一趟,我好告诉她怎么收拾房子。和你媳妇说,等琏二爷走了再来,咱们琏二爷呀,见不得别人的媳妇。偏我们王家的人,又没那个脸面用个脏身子勾搭主子,都防着些好。”
“你!”贾琏把炕桌拍得都跳了两跳。平儿的脸也白了,就算是二爷对奶奶再有容让,可是经了昨日之事,奶奶怎么还不知道警醒呢?这样让人失脸面的话,怎么能当面就说出来?
旺儿只能磕头再磕头,他真的不想听见呀。不过奶奶说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听说不光是那个鲍二家的,就是多浑虫的老婆也与琏二爷相得,还有老爷要赏二爷的,也是他自己身边的丫头。啧啧,想想吧,老爷身边的丫头。就是他们这些做人小厮的,也不愿意要好吧。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王熙凤只觉得痛快,好几世说话都得想了又想,好不容易穿到了有泼辣之名的王熙凤身上,算是能体会一下何为嘴炮。看着贾琏煞白的脸,心情大好地问了一句:“难道我说错了?有哪里不对,琏二爷只管指出来,我再改就是。”
贾琏在屋里再坐不住,鼻子里冷哼一声,甩帘子出去了,也不管那个旺儿怎么被王熙凤收拾了。
“旺儿,”王熙凤又叫了一声,吓得旺儿身子哆嗦了下,忙着应道:“奴才在。”
“出去把那利子钱都收了。能收回来多少就收回来多少,有那还不上的,也不要逼迫,宁可本钱不要了。不过你要是从中打偏手,让我知道了,哼。”王熙凤才不会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有刚才一遭,再加上忠心符,不信这旺儿还能从中取利。
旺儿仍是摸不着头脑:“奶奶,那利子钱见利又快,利钱又丰,怎么就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