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唯二房命是从的男人,凤姐儿只告诉他一句话:“琏二爷,巧姐儿可是你的女儿。”成功地让贾琏再无话可说。
因已经进了腊月,王熙凤早料到会有人来接自己回府,已经把重要的东西都与平儿放到了自己屋子的密室里。现在收拾的,也不过就是随身的衣裳与首饰。巧姐儿那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收拾起来更快。
不过她屋子里那五个丫头,还要与家人告别一番,自有一番别情。因要回城,午饭也是匆匆。凤姐儿只吩咐了庄头李喜,好生看着院子,除了打扫的婆子不许人进出,每夜里照常要有人巡夜。李喜原还以为主子一走,巡夜的好差事也就跟着没有了,听说还能继续,自是应之不迭。
贾琏却觉得凤姐儿小题大做:“你又不来住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凤姐儿要笑不笑地道:“我还来不来这庄子,自然是琏二爷说了算。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初我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来庄子里的那一天呢。”说得贾琏又是一声也出不得。
一路再无别话。回了府,自是要先去向贾母请安问好。一见她们一行过来,琥珀等早就上前来问安:“老太太已经念了几次,还说二奶奶怎么还不回来,不怕赶不上腊八粥?”
凤姐儿也玩笑道:“正是想着老太太这里的腊八粥香甜,我这不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鸳鸯亲自打了帘子等着,对还与琥珀等人说笑的凤姐儿道:“那粥明日才得,定是少不了二奶奶的。还请二奶奶快些进来,老太太要等不及亲自来请了。”
凤姐儿这才携了巧姐儿一起进了正房。只见贾母与邢、王二位夫人在座不说,就是三春姐妹与宝钗、宝玉也是一个不少。少不得上前与贾母见礼。因是远行归来,行不得常礼,早有机灵的丫头铺好了蒲团。
等凤姐儿与巧姐儿行礼已毕,贾母让鸳鸯快些扶起来:“咱们娘们还讲那些俗礼做什么。快过来让我好生看看,在庄子上可是受苦了。”
王熙凤笑着来到贾母座前:“哪里就苦着我了,老太太且看,我这不是已经好多了?连巧姐儿也长胖了呢。”
贾母这才算是把目光移到巧姐儿身上,让凤姐儿心里好一顿鄙视:若是真心疼爱这唯一的重孙女,怎么不见象待重孙女娘一样亲热?还得人提醒了才注意到。
不过如此也好,只看贾兰就知道,别人不重视的孩子,也不会如何重视这些所谓的亲人。到时自己带了巧姐儿走,也就省得孩子心里牵扯放不下。
李嬷嬷的规矩不错,巧姐儿与她学了快两个月,不管是行礼还是说话,都与在府里时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贾母也对着王熙凤说:“巧姐儿你教得很好。性子也好,不象你。”
对这样的打趣,凤姐儿回起话中张嘴就来:“得亏是不象我,要不然现吃不了的亏。人只看着我威风,哪里知道我背后的苦。人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我可不就是反着来的。不求这孩子有多少手段,只自保就好。”
虽然凤姐儿是笑着说这番话的,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可是人人都明白,这是凤姐儿还没有忘记自己因何去了庄子。
头一天回府,王熙凤也不过是向这府里的人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他们不是凡事都能遮掩过去。如今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多说,仍笑着向贾母道:“我去了庄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老太太的。不过是巧姐儿种下的小玩意儿,非得要给老太太添菜。”就向外招手。
贾母也乐得换一个话题,嘴里嗔着:“巧姐儿才能几岁,你就让孩子劳累,我是不依的。”眼睛却看着小红手里捧着的托盘。
来时凤姐儿有意添噱头,让人把那托盘用红布盖上了。现在看着大家的目光都看着盘子,才笑着对小红点了点头。小红小心地揭了红布,才现出一盘子嫩生生、绿油油的青菜来。
贾母惊奇道:“这样的天气,可是怎么种出来的?”
巧姐儿笑着道:“回老太太,是在屋子里种的呢。”
贾母失笑道:“这定是你娘的主意。除了她,再没有人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即是她想出来的,就该让她自己种去,怎么反让我巧姐儿辛苦?”
巧姐儿乖巧地回答道:“不苦不苦,看着自己种的菜一点点长出来,一天比一天不一样,巧姐儿高兴着呢。娘说,巧姐儿就和这小菜苗一样,一天一个样呢。”
贾母笑道:“好,好。我巧姐儿说得好,你娘也比得好。可见去了庄子上,心思沉稳了,人也长进了。”
听到贾母敲打自己,王熙凤面上不显,心下不服,嘴上也就道:“可见在老太太眼里,我这沉稳得还不够。等过了年,我再去庄子上住上一阵子,好生修练修练。”
不动声色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发现人面上一片坦诚,可见她说的话出自本心,贾母就有些惊疑,难道这凤丫头竟还没有回心不成?还是因为她去了庄子上,府里并没有什么人问候她,让她更加寒心?只是她是老封君,不会出错。那错的就是当家的王夫人,少不得狠狠挖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还没捞着与凤姐儿说话,就受了无妄之灾,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是因为王子腾夫人回京,她去向在诉苦的时候,倒被王子腾夫人数落了一顿,怪她一个做姑姑的没有肚量,为了几两银子就与小辈治气。又让她无论如何也要与王熙凤修复关系,别让人看了王家女的笑话。
就算是觉得自己嫂子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可是王夫人也不得不听了王子腾夫人的话,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她的贵妃女儿,都要指望着王子腾呢。
现在见贾母瞪自己,王夫人只好开口道:“老太太一见了凤丫头,就不顾得别的了。也把凤丫头让给我们看看。”
总算是给王夫人面子,贾母放了凤姐儿,让她去给两位太太见礼。凤姐儿依次向邢、王二人行礼过,才算是周全了礼节。又与姐妹们相见过,王熙凤才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林妹妹?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贾母面上就有些不虞的样子:“你去了庄子里不知道,你林妹妹如今可是不大在府里了。”
凤姐儿故做不知:“怎么会儿,不在府里还能去哪里?”
贾宝玉就跳了出来,语气里都是不满:“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林姑父的同年,说是与林姑父是什么八拜之交,非得接了林妹妹去他们家里。还说是林妹妹还在孝期,如今不好住在娘娘幸过的园子里,怕冲撞了娘娘。又给林妹妹找了什么宫里出来的嬷嬷。凤姐姐是不知道,那个嬷嬷竟是,嘁!”
看来这李家还真是本事,这样的理由都能摆出来。王熙凤心下暗笑,眼睛还是不解地看着贾母:“老太太觉得这样可妥当?”
贾母自是知道这样让黛玉出府不妥,可是人家李家事事拿着规矩礼法说话,还是世人都认同的规矩,不是荣国府自己改良过的规矩,她又有何话可说?还有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看着呢!就是心有不甘,为了娘娘也得忍了。
扯了个笑容,贾母才道:“人家总是一番好意,有个人多疼你林妹妹些,总是好的。”
凤姐儿也就点头称是,又问如何不见珠大嫂子。贾母只说李纨在准备晚上的家宴,要给王熙凤接风。王熙凤趁机请辞,怎么也得回去洗漱一下才好。
贾母这才似发现王熙凤母女是刚回府,应该很是疲惫,又嗔着鸳鸯不提醒她,又让人开了自己的私库取了东西赏凤姐母女,才算是把一场大戏演了十成十。
出了贾母的院子,来升家的已经在那里接着了,对着凤姐儿行了礼,笑道:“可算是等到奶奶了。老太太也是疼奶奶,见了奶奶就不放人了。”
凤姐儿应了一声,问道:“家里可还好?”
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来升家的捡自己认为重要的回道:“院子里还算是安静,奶奶带回来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呢。就是巧姑娘的那几个丫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凤姐儿边走边道:“找人去和三姑娘说上一声,就说是我从庄子上带回来给巧姐儿使的。住的地方让平儿安排着。”
来升家的应了,跟着王熙凤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庄子里住惯了,乍一看这狭小的院子,还真有些不习惯。加之庄子里人少事多,跟着的人都是各司其职,各自做自己的活计。再重新看到一院子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干活一样非得叫嚷着做事,王熙凤心下就有些不痛快。
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就有娇柔的声音传来:“恭迎奶奶回府,给奶奶请安。”
侧目一看,原来是秋桐守在院门口。凤姐儿见她恭敬,也算是看了她一眼:“起来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已经带着人向自己屋子去了。
平儿刚才并没有与凤姐儿一起去荣庆堂,就为着好把屋子收拾出来,让凤姐儿娘两个能一进屋就休息一下。此时堪堪收拾完了,见凤姐儿进屋,忙让人送水上来。那秋桐也跟着蹭进屋子,做要服侍凤姐儿的样子。
丰儿自己还没得到机会靠近主子,怎么会给她机会。又加上秋桐对凤姐儿房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也只能空有献殷勤的心,却无处使力。
王熙凤深知用人之道,对着丰儿的服侍受用着,也没忘记给人些好处:“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守着院子辛苦了。现在你平儿姐姐回来了,放你几天假,回去和家里人团聚一下。平儿,咱们院子里留下的人,一人赏一个月的月钱。丰儿与来升家的赏两个月的。”
丰儿与来升家的自是谢恩,秋桐那里倒心里存了火气:她也是留在院子里的,怎么奶奶只说丰儿与来升家的辛苦,对她却见似未见?就是赏月钱,也只多赏了丰儿与来升家的,却没有她什么事儿。
好在那十板子是结结实实打在她的屁股上,让她没敢多嘴,可是那脸色谁还看不出来不成?凤姐儿不愿意她在这家里给自己添堵,让她回后罩房去歇着。谁知秋桐非得说:“我就是该服侍奶奶的,奶奶还没歇,哪儿有我自去歇着的理儿。”
凤姐儿看了她一眼,也就不再管她,只问丰儿些杂事。丰儿回答的十分有条理:“奶奶不在的这两个月,该咱们院子里的东西,倒是都送过来了。还有奶奶与跟着奶奶去庄子上人的冬衣,也都得了,我都已经收起来了,一会儿就给奶奶过目。不过就是银霜碳……”说着就用眼斜秋桐。
这府里用碳自有规矩,正经主子们用的是银霜碳,姨娘与通房丫头们则是上好的木碳。可是再上好的木碳,比起银霜碳来还是有味道。见丰儿看秋桐,王熙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她把自己的碳给截了去。
王熙凤只冷眼看着秋桐,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秋桐深悔自己刚才没有回自己屋子,此时却不得不跪下道:“因二爷一直歇在奴婢那里,怕熏着了二爷,才斗胆挪用了些。不过也没用几回,一会儿就把剩下的让人搬回来。”
凤姐儿对来升家的道:“你去看着,这府里竟然有人敢挪了我的东西,你也跟着长长见识。再让来升去找兴儿,从琏二爷的外书房,把东西给我补齐了送进来。记着,不许少了我一丝,可也不要多用了琏二爷的一分。”
就听贾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又哪里招惹了你不成,说出这样分斤掰两的话来。”
第131章
屋子里的人听了贾琏的声音,打帘子的、传水的, 都动了起来。越显得秋桐一人跪在那里身子单薄。秋桐有意引起贾琏怜惜, 也不说乘机起身,如定在那里一般不动, 看得除了王熙凤外的人暗恨。
贾琏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屋地中央跪着的秋桐,好在凤姐儿为何去的庄子他还记得,这一次没忘记问问秋桐跪着的原因。凤姐儿也不留什么情面,直接指出秋桐挪用正室的东西, 笑对贾琏道:“琏二爷爱秋桐, 愿意歇在她那里我不恼。可是琏二爷即爱她,应该把东西给她准备齐全了,何苦让她挪用我的东西。”
见贾琏脸已经通红, 平儿又在一边直使眼色, 凤姐儿才道:“我也是在庄子上磨得脾气好了。不然这样的奴才, 管她是谁赏的,也先打了再到老太太跟前问问,有没有主母不在家, 一个通房丫头就敢挪用正房东西的?可是得了谁的话不成?”
秋桐见贾琏来了仍止不住凤姐儿刀子一样的话, 只好低头认输,可是心里的不服气却一点也没消,反而更想着怎么在贾琏跟前上眼药, 最好能把贾琏缠在自己屋里, 让王熙凤空有个大妇的名头。
贾琏这边也自尴尬, 只让人通知兴儿把自己外书房的碳都送过来。凤姐儿还待推辞, 他已经说是怕巧姐儿冷,自己补贴闺女的。凤姐儿想着自己这次回来也不欲再管家,而贾琏在外行走,缺了谁的也不会缺了他的,就由着他去了。
秋桐讪讪退下,贾琏却还不肯走,只在正房里缠磨。凤姐儿如今不肯招揽他,倒让他各自上心起来,不得不说人性本贱。
晚上的家宴,面上自是其乐融融。王熙凤新归,也不愿意多生事,只要别人不来挑她,她是个好将就的人。倒是李纨见了凤姐儿,面上带笑,可那笑怎么也到不了眼底。凤姐儿知她是怕自己出手管家之事,可也不肯此时给她定心丸吃,只与平日一样对待就是。
探春那里也提了一句巧姐儿所选丫头之事,王夫人刚要微词,就让凤姐儿用从了她大姑姑的例给堵回去了,只好吩咐探春给那几个丫头记名、发放月例、再补上冬衣。探春姐妹做何感想,不在王熙凤关心之列,现在她就是一个闲人,还是一个专注看戏的闲人。
当晚贾琏还是赖在了正房,王熙凤也不多推辞,只是给他用上了致幻剂,让他一个人在那里表演小别胜新婚就是。至于事后收拾什么的,她不是娇弱无力吗?就请琏二爷自行解决好了。
贾琏觉得自己与王熙凤完全和解,也就不再总来她这里刷存在感了:这大年下的,荣国府对外交往之事颇多,琏二爷忙着呢。就是有两次醉熏熏地回来,也多是被体贴的秋桐迎了过去。平儿等虽然不平,架不住王熙凤本人不在意,也无法可想。
而再次被自己院子里的人同情的王熙凤,则是在回了一趟王府之后,全面开始了看戏模式:没法不看呀,就在过了腊八不久,那些原著里的亲戚们都上门来了。作为只在书里臆想的人物,不管是薛宝琴还是邢岫烟,都是王熙凤愿意一睹为快的人物。再说不管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还是暖香坞雅制春灯迷,都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好不。
别说制灯迷与王熙凤无关,现在大家可是都见识了她时刻把巧姐儿带在身边的行为了。人家巧姐儿可是黛玉的徒弟,现在亲戚们来了,已经被贾母以此理由接回来的黛玉还能不看看自己徒弟进步了没有?那徒弟的娘跟着,也就没有人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