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拿贾母没法,又混不过贾赦,也曾经想着从贾政入手。谁知道贾母早料到了这一点,上午的时候贾政是要与张先生、谭先生一起讨论学问的,下午是要与贾琏贾珠两个一起强身健体的。就是出门,也是与贾赦一起去寺里给国公爷祈福的。那些人连单独与贾政说说话的机会都摸不着,也就知道贾母对自己这些人是不放心,有些羞耻之心的,少不得歇了心思。
而那些还想着如原来一样,自己得了便宜把黑锅推到宁荣两府的头上的人,贾母也已经让贾赦暗里派人看着些,等出了正月再收拾一波,自己耳边也就能真的清静了。
这边邢夫人不知道贾母心中所想,还在与她商量着除夕那日的菜谱。贾母也无意在这上面让她为难,只道:“我告诉你个巧宗,你只让人把府里的主子都问一问,看他们都想吃什么。不过每人只能点上两个菜。这样谁爱吃的都有,岂不是能调了众口?”
元春在边上已经笑道:“世上再没人能想到祖母前头去,这样的主意一出,还能有谁不满意呢。”
贾母也微笑道:“也不过是你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罢了,哪儿有这样夸自己家人的。不说别的,只说你祖母也不过就是在内宅这一片天地里头,经得事儿多些,大家看在我年纪大了,不愿意当面拆穿了我。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能耐了。”
元春虽然觉得老太太似乎是话里有话,可是却没想出究竟是哪里自己做得又不对了,想着是不是一会儿回去问问嬷嬷。可是终是觉得贾母的主意不错,笑对邢夫人道:“大伯母,我自己先点上两样,可好?”
邢夫人如今管家时间长了点,也知道贾母就算是不待见王夫人,可是对孩子们却是一样疼的。她自己又没个孩子,自是愿意孩子们与她亲近些。难得今日元春与她笑语,不由道:“成,怎么不成。只要你一会儿点的,合着咱们守孝的规矩,大伯母总有办法给你弄了来。”
元春笑道:“上次吃的那个豆腐香菇的锅子就不错,还有酥炸芋角,我也爱得很。”
邢夫人就笑:“这可不是什么难事,那酥炸芋角你即爱吃,今日也就算了,明日也先让你试试菜。”说得不光元春眉开眼笑,就是贾母也觉得,这邢夫人还真有一两分可造之处。
不过她也提醒道:“你也得当心,这素菜做来做去,不过是青菜和豆腐换个样罢了。大家喜欢的也不过是来来回回的那几样,看有重了的。现在又是冬天,就算是比北边好些,可是有些青菜还是不易见的。可别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到时侯没了材料,做了无米之炊。”
邢夫人自是点头受教,心里想着自己无论如何要把这年夜饭给准备好了,也好让老太太看看自己这些日子可不是白管家的。又说了几句,心里想着请大家定菜谱的事儿,到底坐不住,自带了人出去忙活。
元春心下还有点想头,只管在贾母这里说话,还不时地看贾母的脸色。贾母只当不知道她在打量自己,与她说起同嬷嬷学规矩的事儿来:“你跟着姚嬷嬷也有些日子了,她说的那些规矩,你可学得来?”
这些规矩已经学了几个月了,现在老太太忽然问起自己是不是学得来,再想起老太太刚才说的那番话里未尝没有敲打的意思在里头,元春就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小心地回答道:“姚嬷嬷是宫里出来的,那规矩也是如刻在心上一般。我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吃力,不过现在也有些习惯了。”
贾母便道:“是呀,那些规矩只有放在了心里,自己知道了敬畏,才能时时警醒,不至于行差踏错。”说完见元春各自在那里思量开了,也不再说:许多事情就是别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感悟。原著里荣国府最后落了个抄家的下场,何尝不是那一家子都失了敬畏之心?
晚饭之时,大家又都聚到了贾母这里,一起用饭又能交流一下一天所得,就是贾政也觉得这样也不错,没见贾琏与贾珠两个,现在与他说话已经不再一味地害怕了。
其实他的改变,自己还没有觉察到,只以为是与孩子们接触得多了才至于此。却不知道有了张、谭两位先生日日在耳边说教,让他的见闻已经不再如原来一般。就是与孩子们说起话来,也不只从严厉入手,更不只是空洞的说教,而是有了些自己的见解,才让孩子们开始愿意与他说话。
所以一顿饭除了元春有些食不知味外,大家都很满意。等邢夫人再把让大家一起点菜的主意说出来,就是贾赦也多看了邢夫人两眼:“这个主意倒也不错。”
邢夫人哪里敢贪功,忙道:“并不是我的主意,是老太太想出来的。只是还求老爷与琏儿口下超生,别点什么不易寻的才好。”
贾琏已经得了贾母的教导,对着邢夫人只称母亲,把那生分的太太束之高阁:“我不让母亲为难,只点一个粉丝的娃娃菜、锅塌豆腐就完了。”
贾赦刚才本想着训斥邢夫人一点小事还让老太太费心,听贾琏已经开始点菜,也就不好再提,只看着邢夫人如何应对。谁知邢夫人就笑道:“你大姐姐已经点了豆腐锅子,与你那塌豆腐可是重了。”
贾赦眼睛就要立起来,贾母却不愿意他在人前这样不给邢夫人留脸面,对着邢夫人先开口道:“我就说这素菜也不过是豆腐青菜,哪里能有多少花样?想来到时这素鸡与素鱼也是少不了的,那不也是豆腐做了来的?”又对贾琏贾珠两个道:“你们也多想些别的,何必只盯着豆腐。”
又听贾赦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觉得这个便宜儿子还算是给自己面子,少不得看向他,想夸上两句。谁知不看贾赦还好,一看才发现人家不是不想反驳自己,而是找到了新的事做。
贾赦正在与贾母的大丫头□□,打着眉眼官司!
心下冷哼一声,看来自己还是给这便宜儿子找事儿找少了,让他竟然有心思看丫头了。你看也就看了,可是怎么也不想想现在是个什么时候,还有那丫头呆的地方?要知道他们可是连小祥都没过,那个□□还是自己房里的丫头!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贾赦一个居丧不谨跑不了不说,若是人知道了□□的身份,还得说上一句□□母婢,什么好听的名声?看来原著里贾赦所以能老老实实的偏居一隅,定是让原主拿住了类似的把柄!
可惜她老人家可不是原主,愿意用所谓的把柄让儿子惟命是从。她要的是贾赦顶起门户,还得让她老人家别再经那抄家之祸。
可是现在一屋子的人,并不是贾母与贾赦分说厉害的时候:人虽说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可那是对男人。现在她不过是一个注定要依附儿子的老太太,这方法总得婉转些,还得不光让贾赦自己知道痛,更得让这一府的丫头们从此都别那么有上进心!要不她老人家只有一双眼睛,还能时时把儿孙们都叫在眼前守着不成?那与原主又有什么区别!
贾赦也觉出老太太看他的眼神不大对劲,有些讪讪地从□□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老太太问道:“老太太自己可点了什么没有?”
第144章
听到贾赦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贾母心里有些不屑,只是有贾政一房人在,她也不好不给贾赦留些脸面, 想了想道:“今年不过是咱们自己一家子一起守个岁,吃什么也不过是个心意。先让你媳妇准备着吧, 到时我再与她参详。”
贾赦只当是贾母已经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心下有些得意,也就自己屈尊降贵地向邢夫人点了两样菜,又让贾政也一起点。贾政本来就觉得自己与邢夫人坐在一起不大自在,怎么还肯点东点西, 只说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只让大太太看着准备就是了。
有了贾政的样子在,贾珠就算是想点个菜,也不好开口了。贾母看了又觉得他可怜,嗔着贾政道:“不过是孝期清苦, 这才带着孩子们一起张罗个事儿做,偏你就来扫兴。”非得让贾政点上两样。
若是原来,贾政少不得对着贾母念上一顿守孝唯谨之类的话, 可是现在不是有张、谭两位天天唠叨他吗?他也知道自己把话说出来,并不能讨喜,还得让老太太生气, 这可不是一个孝顺儿子该做的, 只好自己点了两样出来。
他点了, 贾珠的小脸也就不跟着板着了, 与贾琏、元春两个商量来商量去,好不容易才在蝉衣素菜卷与腐皮卷素菜之间定下了前者,又定下了蒜香什锦菜。邢夫人边听边笑:“还是老太太的主意好,看这几个孩子,平日里也不是爱吃的,现在自己点了出来,怕是到时还能多吃几口。”
贾母心下想着一会敲打贾赦之事,面上就有些恹恹的。大家只道她年老力衰,支撑不住,纷纷起来向她道安告退。“赦儿留一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琏儿回去再写五张大字再睡,珠儿就别看书了,早点歇着。”贾母还是开口把贾赦留下,又嘱咐了两个孙子。
贾琏对自己与贾珠的区别对待,现在已经成了习惯。按老太太说的,那就是他虽然行二,可是也是大房的长子,日后这个家都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要用功。而珠大哥哥的身子一向不如他壮实,还是养好了才能在将来与他相互扶持。就是贾珠,也没有觉得贾母是不重视他才不让他看书,因为他按着祖母安排的作息行事之后,自己都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再说贾琏的那笔字还真是不能看,可不是得多练习一下。现在祖母不过是想让琏儿追上他的进度,他还有什么好不平的?
最有意见的应该是贾政,不过他发现老太太现在对他可不如原来那么包容,有时候不管是不是在儿子面前,就把他给呵斥上一顿。因此就是心里再有意见,也不敢当着贾母的面说出来,只想着等一会儿自己悄悄地嘱咐贾珠不可懈怠。只是看了看贾珠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却是老太太亲自给贾珠选的,若是他私下说了贾珠,第二天自己也别想得了老太太的好脸。
唉,教养儿子怎么就这么难呢。贾政心里只能叹息。
贾母此时的心境与贾政差不多。人家贾政好歹儿子还小,还有的是时间,可是她面前的便宜儿子已经胡子拉碴,他的儿子都快相看人家了。
“你可知道我留你,是为了什么?”人都走了,贾母也就不再给贾赦留什么脸面了。
贾赦有多长时间没让贾母这样对待过了,心下还有些不适应,加了小心问道:“母亲可是要与我商量敬大哥哥来信的事儿?”
贾母只管沉着脸看他,把个贾赦看得心里越发地毛了起来,笑也笑不出了,想低头避开贾母的视线,又怕人家以为他是心虚,只好硬挺着与贾母对视。可是心虚就是心虚,那眼神就有些飘浮,不敢与贾母接实了。
贾母眼里就慢慢地蕴出了泪意:“我本来看着你现在行事有了章法,以为自己下半生有靠了。可是老大,你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
贾赦一下子给跪了,他也没觉得自己办了什么错事,有心想用原来的性子与老太太顶上一顶,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就是不愿意再从老太太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失望。这些天老太太天天捧着他、抬着他,让他自信空前,觉得自己是一定会让老太太过上好日子的,比父亲在时还好的日子!可是现在怎么老太太又说对他失望了呢?可是你老人家到底失望的是什么,说出来,我改还不成吗?
贾母也没让贾赦等太长时间,心理战这个东西,火侯还是很关键的:时间短了,心理强大一点的根本不受影响,时间长了又容易让人逆反。好在贾赦性子是混的,可也是怂的,这不刚多长时间,就已经跪了。
身子都跪下的人,精神上还能站得直?可别说什么受胯下之辱忍一时之气,这两个词贾赦能不能知道怎么写都不一定呢。
“你可知道咱们家现在是什么时候?”贾母慢慢地问道。
贾赦觉得老太太是不是气得糊涂了,脱口答道:“咱们不是正在守孝吗?”
贾母就一拍桌子:“你还知道咱们是在守孝!你可还记得你是你父亲的长子,是这贾家的一家之主?”
贾赦只剩下求饶的份了,他也挺喜欢当家作主的感觉呀:“不知道儿子做错了什么,让母亲生气,还求母亲教导。”
好吧,现在总算是有比原著里进步的地方,能知道问问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贾母也就缓和了一下自己的面色,可是也没让贾赦起来——刚给两天好脸,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跪着醒醒神吧。
“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刚才你与黄菊干什么来着,自己不知道?”贾母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这个说出来更让贾赦心虚好吧?他就有些期艾地说不出话来了,想他早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了荤,从那以后还没素过这么长时间。现在又是在家里,不过是看那丫头头脸还干净,就多看了几眼。谁知那丫头也是知趣的,竟敢用小眼神勾搭自己,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是看住了。
见贾赦不说话,贾母的气也就重新大了起来:“你也知道咱们现在是在守孝,要是你传出去个居丧不谨,可让别人怎么看你,让只给你降了一等爵位的圣人怎么想?再说那丫头还是我身边的,一个奸淫母婢的名声,你可背得起?可让琏儿日后怎么做人?”指望贾赦有点困难了,贾母更不会让他有机会成为贾琏的拖累。
被贾母这样一点醒,贾赦还真回过神来,自己这个爵位只降了一等,别人不知道可是他自己明白,全是仗着他听了老太太的话,用八十万两的银子换回来的。可是这样的情分,在当今那里又能维持几天呢?说不定现在人家当今就后悔了,想着怎么把那爵位给降下去呢。若是自己此时名声有碍的话,可不就是给了当今借口?
冷汗都下来了有没有?贾赦向上一个劲的磕头:“多谢母亲提醒儿子,要不儿子几乎酿成大错了。”
看他已经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贾母也就让他起来坐回去:“起来吧。”不过那话怎么听怎么疲惫,让贾赦心里的内疚更深了一层。
“请母亲放心,儿子日后一定会注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内疚之下,贾赦自己先向贾母保证。
贾母也顺着他的话道:“你知道错是好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原来你也不是没有到我这里来过,那黄菊怎么都没正眼看过你?现在怎么就能当着我的面,就敢与你眉来眼去的?”
若是没有人提起,贾赦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贾母一提,他就想起了那日与贾政一起遣散他那些清客时的情景,心下不由得暗恨黄菊一个小小的丫头,也和那些清客们一样,眼里只盯着最有利用价值的。亏得他大老爷刚才还自己得意,别看自己儿子都快娶亲了,可是还能让小丫头神魂颠倒呢。
贾母是不知道贾赦原来的想法,要不能直接呸他一脸,怎么这贾家的男人,自我感觉都这么良好呢,还真当自己是那银子,人见人爱了不成?不过就算是不知道贾赦当时的想法,也不耽误贾母把他已经膨胀的自我戳回原形:“做人丫头的,想着望高富贵本来没有什么,可是不应该在主子里还大小眼。她们不过是奴才,只有主子挑拣她们的,哪儿有她们挑拣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