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道:“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看那珍儿也与咱们有些离心,生怕我说让他们府里也换匾一样。”
贾政自是与宁国府离得越远越好,只有添话的,哪能劝他们两个:“说来两府都是一族,只是到底都快出了五服了。何况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焉知贾珍不是觉得咱们府里连累得他们在故旧之间没脸面?”
贾母大怒:“他们府里的事儿,咱们还没嫌弃,他倒有脸嫌起来了。从此自己过自己的。”
邢夫人是第一次准备府里的节庆,只问了一句:“若是珍哥儿媳妇过来问了怎么办?”
贾母先吼了一句:“只说今年老爷们各处交际得没空铺排,只好自己家里省事些。请他们自备。”
贾赦跟着来了一句:“人家想远着你还来不及,你倒想着人家来问呢。”吓得邢夫人一个劲地检讨自己糊涂了。王夫人则心下暗自高兴,只面上不显罢了。
贾母看不得邢夫人那样子,觉得还是王夫人上得台面些。只是贾政自己不愿意,王夫人又有那样的把柄在贾赦的手里,她也说不出让王夫人再管家的话:现在这府已经是将军府了,人家邢夫人又没出什么大错。
于是定下将军府自己过节,贾母心下还是盼着宁国府过来问上一声的,好歹自己也是两府里辈份最大的人,做为孙子辈的贾珍与尤氏,来问问她的意见不是正常吗?可是没有,人家宁国府按例送了节礼之后,就再没有信了!
谁还巴谁不成?!要说那日商量的时候,贾母还有赌气的成份,那这次她才真是定了心,人家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这个超品的国公夫人,又何必上赶着着!所以中秋之日,圆月之时,只有将军府自己的人,消消停停地过着节。
好在家里只要有孩子在,这孩子们又不再见了老子如猫一样,也算是人人欢笑,个个开颜。贾珠与贾琏已经跟了杨先生好些日子,人家先生并不教他们读死书,而是时不常地带他们到市井里走动一二,让他们知道些世情。两个孩子长了见识,自然要在大人面前显摆一下,学些俚言俗言,把个贾母笑个不住。
只有元春不高兴,她是女孩子,出门的没有她的事儿。于是就拉着贾母不依,只说哥哥与弟弟只顾着自己玩,不管妹妹。贾母又要给元春评理,又要让贾珠他们下次出去给元春带好东西,席上笑语一阵连着一阵。
贾赦敬了贾母一杯:“如此看来,还是咱们自己过节的好。都是一家子,也不用遮那个屏风,孩子们说说笑笑,也不必端着规矩。老太太,日后咱们都只自己家过可好?”
贾母正享受着孙辈撒娇,连贾赦说什么都没听到,只口里应了一声,就又与三个孩子说笑。贾政也敬贾母一杯,笑道:“可见老太太偏心,有了孙子,儿子就不要了。我与兄长再引不得老太太如此高兴。”
贾母啐他一口:“这也是当人叔叔和老子说的话,还和孩子们吃醋呢。好孩子们,快敬你父亲与叔叔伯父一杯,只说你们还小呢,老太太自然要多疼些。等你们再大些,老太太也疼不动了。”
几个孩子并不只敬他二人,而是带上了邢夫人与王夫人,把贾母更乐得合不拢嘴,只夸他们比自己想得周到。到了后来,竟是让人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好东西出来,人人有份地赏了下去。
别人尤可,邢夫人何时得过这样的彩头?看向几个孩子的眼神都柔和起来。可惜这样的时间没持续多久,就有贾赦院子里的人为报,说是贾赦宠爱的一个李姨娘身子病了,连饭也没好生吃,请老爷去看看。
这下子谁还能吃得下去?贾母先冲着贾赦摞了脸子:“你宠的好人。今日是什么日子,可是一个奴才秧子该搅和的时候?”又骂邢夫人:“你也太好性了些,一个屋里人都管不好,亏得还是正房太太。”
贾赦脸上也挂不住了,本来因为今日气氛好,吃的时间稍长了些,怎么那个李姨娘就等不得?何况今日是十五,怎么也不该由着一个姨娘在太太的日子截人,还截到了老太太跟前。只骂来报信的人:“没眼色的下作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病了就自己好生挺尸,出来现什么世?”
那来报信的人,不过是贪图几个赏钱,又见那李姨娘是得宠的想讨个好,谁知好没讨成,就差得了窝心脚,回去回话能有什么好气?把个李姨娘倒给吓住了,再不敢作妖。
第110章
谁知第二日下衙,贾政就听到了大房传来了“喜信”, 贾赦的那位李姨娘, 竟然有喜了。
说来不过是个姨娘, 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谁让这是将军府出孝后的第一个传出消息的, 又是贾赦当家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听说待那李姨娘很是不同, 就是贾母也赏了些东西, 让她只管好生养着。
算算时间这也应该是迎春要来了。看来红楼故事终是要开篇了。这一次迎春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贾赦都上了心, 邢夫人也不能再忽视她了吧?别人如何贾政不管,现在他有些担心贾琏起来。
现代有多少孩子, 因为父母生了二胎, 觉得自己的爱被人分走, 心理变得扭曲,甚至将气都撒到新生儿头上的。贾政不想贾琏也如此。原著里贾琏对迎春几乎不闻不问,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可是贾政知道自己在这一世不知道要呆多长时间, 能不能等到迎春平安长大,让她有个兄长看顾,总要好些。
于是这日贾政再与贾珠两个吃饭的时候, 不经意地问起贾珠与元春相处得如何。贾珠心思本就敏感,这样的孩子多半心细,所以说起元春与他的互动来, 让人觉得温馨又感人。贾琏在旁边小声报怨:“大姐姐从来都没给我做过荷包。”
贾珠笑道:“赶明儿我和你姐姐说, 让她也给你做就是。只是我若是出门, 不是总想着给你姐姐带点小玩意,你可一次也没想起来过。”
“正是这个道理。做兄弟姐妹的,虽然说不好厚此薄彼,可是感情也是相处得来的。你们兄弟两个日日相处,得了好东西一个想着另一个,这很好。只是元春在内院,本就不比你们能出门走动,已经怪可怜的了,若是你们还不想着她,她如何能知道外边有些什么?”贾政因势利导。
贾琏的脸就有些红了,那元春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就算是在贾母那里也常见,可也不过是说上几句话就完了。贾琏又不是贾宝玉那种惦记姐妹的性子,可不就转眼就忘记了。
贾政也不难为他,只让他日后多想着姐姐也就是了。又给他们讲些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就放他们自去。不是他不想多说,而是刚过完了中秋,听说当今就在朝会上扔了个炮仗。
他老人家要让有司彻查近五年来的各军所费军需是否属实!!
这一炮把各部都震得不轻。说来军需不过是兵部列需、户部核准、工部督造。可是谁都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谁知道当今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想要查。还是看军中哪些人不顺眼了,要借此收拾人。
一时各部都有些人心惶惶,工部做为督造、拨付的部门,更是人人自危。当然,贾政这个刚来的不用那么紧张,可是大家都一脸沉重,偏他一个人喜笑颜开也不大好,只能更安静地抄卷宗。
只能说机会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也可以说天没有白下的功夫。得亏贾政重新整理抄录了历年的卷宗,要不按原来那个样子拿出去给人看,就上唐尚书也觉得脸上无光:近一二年的当然没有多破烂,可是往前数三年,原来的卷宗并无专人保管,散落的、没按地方或是年头存放的都不少见。
现在人一说要查,拿出来的就是贾政重新抄录好的,整整齐齐,条清理明,先让查验之人对工部的印象好了几分,对唐尚书也不吝恭维。能做到一部尚书,对这样小小的恭维自然不会多看重,可是也不会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这次的彻查,可不是原来那光打雷不下雨,而是三司皆动。能让人夸奖总好过直接让人挑毛病不是。
因此唐尚书就当着来人,将贾政好生夸了几句,说个踏实任事一点不过。而贾政受了官场文的影响,知道任何时候也要把领导放在第一位,转而就把唐尚书、穆堂官未雨绸缪、统筹有方赞了又赞。只是他说的真诚,让人不得不相信,正是有唐尚书、穆堂官的英明领导,才有了他抄卷宗的举动,全不会想起是工部本身没给他分配工作,他不得不抄。
查验的人不知道,唐尚书还能不知道?对贾政的印象更是好上了十二分:不居功、不自傲、不抱怨,只做自己能做之事,还把事做得如此出彩,这样的下属哪个上官一喜欢?
唐尚书为官多年,自不会把自己对贾政的赞赏挂在脸上,只让他继续做好抄录就好——工部卷宗之多,不是一个贾政几个月就能抄录完的。若不是因当今提出要他整理的东西,他也不会正好抄录了近几年的卷宗。
不过就算唐尚书没当场继续表扬自己,贾政心里也明白,自己算是入了唐尚书的眼。直接升官不现实,他才来了几天,可是能分给自己一份象样的差使,却是容易的事。
你说他不担心唐尚书在此次彻查中落马?只看当今把贾赦放的那个位置就知道了。当今不是在乎别人把手伸向他的钱袋子,也不是不在乎,是没有那么在乎。他老人家在意的,是别人把手伸进了军中!想想吧,能装备七、八万甚至更多人的军队,伸手的人能是些什么人?难道有能力这样做的人,只是想多捞点银子?简直除了想谋反就没有别的解释!
做皇帝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位置不稳,所以当今要防患于未然,也要把不知道手中是不是有荣国公军中人脉的贾赦放进兵部——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他不能动也不敢动。加之贾赦本色出演了一个一心向往纨绔的没落子弟,当今对贾家、确切地说是原荣国府放下了戒心,这才一点前兆也没有地公布了彻查之事。
有了这样猜想的贾政,又怎么会以为唐尚书会落马?他的几世记忆中,唐尚书在新帝即位之后,还是好好做着他的尚书呢。所以贾政抄卷宗抄得很卖力,很心甘,很投入。
工部之人也都知道唐尚书 、贾政与查验之人的对话——世界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对贾政的为人,大家都表示了认可,有一个不贪功的同僚,可比一个处处争功的同僚好多了。一时贾政在工部因贾赦封官有些跌落的名声,又重新变好,甚至比原来还好些。因为大家谁也不会想到,真正引起这次彻查的,还就是在他们眼里只知道埋头抄录卷宗的贾政。
贾政对自己的好名声很满意,也就有空关注起彻查的进展来。震动最大的,还就是兵部:兵部尚书撤职待勘,右侍郎直接入大理寺,下层官员更是牵连了近一半。户部情况好些,只折进去了一个左侍郎还有几个上层官吏。工部的损失最小,他们毕竟只是执行部门,最多担个失察之罪。饶是如此,工部只在唐尚书一个之下的左侍郎还是去了大理专卖店,有几位与兵部官员走得近的郎中,也都成了待罪之身。
这还只是京中,看不到的军中,一些人落马,一些人调回京中,还有一些人平白地在任上“殁”了。这样的消息不时传来,闹得京中有些头脸的人家,是人人自危,个个夹起了尾巴。就是那些浮浪子弟们,也被家中管束着,不敢轻易出门胡闹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说那京边的地亩,京中的铺子,生生价格降下了三成不止。无他,出事的人家,总是要走上些门路,而这些都是要花银子才能成的。可是人进了大理寺或是顺天府,哪儿是一星关点的银子就能打发的?上面可还有一个当今在看着呢!那钱可不就花得流水似的。没了现银,自然就在拿家里的庄子、铺子变现打点。
贾政得了消息,告诉王夫人可以买进一些:现在人还没判,若是等着判了,那可就是犯官家产,都要抄没的,想买也没处买去。现在买了,不管是将来留给贾珠,还是给元春做嫁妆,都是不错的东西。
王夫人还有些迟疑,想着多等些日子,那价钱会不会更便宜些。贾政只告诉她:“谁说有风需驶尽?得些便宜就好,为人不可太贪。两个孩子一日大过一日,等成亲之时,难道只指望着公中,咱们做父母的一点也不给准备?”
就是对贾赦,也是这话,只说等明年还欠银的时候还早,多些庄子、铺子也好多些收益,到子孙辈也多些根基。贾赦如今是又要做父亲的人了,当然觉得府里的收益自是越多越好。听了贾政的提醒,只吩咐人尽着自己手里的银钱,多买就是。
于是在人人自危的京中,将军府接连地出手买下了好些田亩、铺子,也没引起人的注意,现在大家都在等着彻查的结果,谁还在意那些小事。
真正的大事,在冬至的时候发生了:当今废了自己亲自教养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以雷霆手段清算了太子一党。如此还一完,竟有继续深究之意。太子见大势已去,尽戮东宫眷属后,自己在太子府里自尽了。
当今得知太子自尽的消息之后,罢朝三日。想是思及元后与自己相扶之义,封了先太子一个义忠亲王,命人以亲王礼葬之。
当今以铁腕手段,让人们意识到,他还没有老,对这个国家的一切还是尽在掌握之中!有小心思的人,看了义忠亲王的下场,都悄悄地把手缩了回去,当今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当今已经准备熄火了,现在哪儿还有人敢猜测当今的想法,只要当今不想起自己来,就是好事儿了。
这样的气氛之下,过年就成了无足轻生的一件事。不过宁国府里的贾珍与尤氏,从当今开始收拾人开始,就又重新与将军府里亲热起来,现在正力邀将军府的人去宁国府过年:“祭完了祖宗,正好大家一起热闹,要不只我们三个人过年,可有什么趣儿。还请老太太给孙媳妇这个脸面。”尤氏笑求着贾母。
好在贾母这半年来,让贾政、贾赦分别洗脑上眼药了几次,对宁国府早就生出了防范之心。这样突然生疏又突然亲热的亲戚,还真让人生不出好感:“你们要准备祭祖,这可是全族的大事,我们怎么好再给你添麻烦。你又年轻,许多事儿轻不得重不得。只要把族里的事儿都料理妥帖了,比请我吃什么都强些。”
尤氏脸上就有些作烧,原来大爷见将军府又是换匾,又是与老亲们疏远,生怕自己吃了挂落。谁知圣人一番作做下来,老亲们很有些人家失了势,就又突现出将军府之稳来,才带着自己重新贴上来。只是自己想离就离、想近就近,怎么就没想一想人家愿意不愿意呢?把自己一个做孙媳妇的送到老太太面前,人家说一声身子吃不消,自己就得落一个逼迫长辈的名声。现在老太太只用祭祖忙碌说事,已经算是给了她面子,让尤氏不好再借着自己年轻不知事求指点开口。
外书房里的贾珍,比尤氏更早地让人给堵住了嘴。贾政都不用开口,贾赦一个人就能摆平他:“如今你也与我一样,是袭了爵的人了,就连媳妇也已经娶了两个,说不得年轻不知事的话。你若还说自己年轻,可让蓉儿怎么办?再说你父亲虽说是修道去了,可对京里的情形也不是一无所知,自然会指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