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宛柔一时被白雪决绝的气势震住, 好半天,才干巴巴的开口:“好啊……咱们走着瞧。”
白雪却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路边种了一株山茶, 长得枝繁叶茂, 盛开着白瓣红点的花。陈宛柔目送着白雪的背影,恨恨的揪了一朵山茶花,又全数捏碎。
“陈白雪,别以为我会怕你!”
杏霖在旁边站着, 吓得打了个冷颤。小姐发起怒来还是挺可怕的,感觉整张脸都扭曲了。
“姐姐。”
陈容旭却从假山的后面转了出来。他听闻祖母病了,本来要去留春馆一趟呢。想不到中途看见了白雪和姐姐在说话……离的远, 也听不到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看情形好像是起了争执。
一个是他嫡亲的姐姐, 一个是嫡母的女儿。陈容旭想了想,觉得自己不适合露面, 所以才躲了一会。
“旭哥儿。”
陈宛柔一看见弟弟,泪水夺眶而出:“娘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姐姐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姐姐,你别哭了。”
陈容旭的心里也不好受, 叹了口气:“姨娘是自作孽, 怨不得旁人。能去云梦山清修,对她而言也是好事。”父亲和他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
陈宛柔愣愣地看着弟弟:“你闭嘴!别人拜高踩低的侮辱娘亲还算了,你可是娘亲生养的……她还不是为了我们着想?旭哥儿,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 还真的认了王氏做亲娘!”
他们站在这里说话,抬头便能看见上林苑的大门。姐姐还如此的大呼小叫!陈容旭俊眉皱了皱,他觉得姐姐实在是不够聪明。
“无论是何人, 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顿了顿,看着陈宛柔病怏怏的样子。她和娘亲相似的容颜, 终究还是不忍心,解释道:“侯府里的当家人是父亲不假,但嫡母却主管着府内中匮……父亲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明白?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他可以应酬外边的所有事务,儿女的一应吃穿住行却是不管的。祖母的年纪大了,我们更不能好高骛远……要想吃得饱穿得暖,就必须和嫡母处好了。何况,姨娘她真的是做错了!”王氏的秉性温和,固然会因为娘亲的因素而疏远他们姐弟俩,却不会苛待。
小小的少年背对着她站立,脊背挺的笔直。陈宛柔觉得恍惚。弟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好像能撑起事情了。他的这些见识,自己都没有想到。
但又实在不想听到弟弟一字一句的数落娘亲,便寻了由头:“好端端的,怎地连称呼都变了?”旭哥儿一直喊的娘亲,今天却改成了姨娘。她听着刺耳的很。
“……以后,姐姐也随我一起称呼姨娘吧。”在这个侯府里,他们没有娘亲了。
“算了算了,不和你说这个了。”陈宛柔心里烦躁:“你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吧,我不管你了。但是,你也别管我。”弟弟固执己见又有自己的想法,她又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的。
娘亲还在时,她的话他还不一定听呢。
陈容旭摇摇头,告诉陈宛柔一声要去留春馆探望祖母,便和她告辞了。
碧空如洗,阳光和煦地洒向大地,落下金灿灿的光芒。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二房的赵氏和五房的周氏过来了上林苑,手里拿着上好的补品。大房的柳姨娘倒了,她们一来给王氏庆贺庆贺,二则也表示同情。同是女人,王氏的苦楚她们岂能不清楚?在侯府这种地方生活,能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傍身,简直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事情。
王氏留俩人用了午膳,又请廖老夫人和妹妹作陪。
席上,宣哥儿活泼的很。他坐在王氏的腿上,让她给自己喂饭,特别的会撒娇:“姨娘,您尝尝这个甜不甜?”他指着大米百合红枣羹和王氏说话:“宣哥儿要吃甜的。”
王氏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尝了一口,笑道:“很甜。”
宣哥儿果然喝了大半碗。
周氏却看的眼圈红着,她的幼女伊姐儿和宣哥儿差不多大,正是缠人的年纪。王氏这么的喜爱孩子……大概也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大嫂子,我娘家的二弟妹,她手里有一个生男孩的好药方子,准的很。”周氏说道:“等我过年回家探亲了,给你要过来。”
她话说的突兀,一桌子的人都愣了。赵氏最先反应过来,拽拽她的衣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似的:“你要干什么?说好了来瞧大嫂子,不扯闲话的。你又忘了?”都说五弟妹不会看人眼色,真的让她给遇上了。
“没有。”
周氏清秀的小脸有些羞涩:“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
王氏却笑着应下:“劳烦五弟妹了。”周氏是个胆小的人,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要听取五弟的意见,性子又懦弱。此番肯主动帮忙,兴许真的是好心。
她现吃着廖老夫人开的药,五弟妹拿的药方子搁置起来便是。当着一屋子的人,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
周氏看王氏同意了,高兴起来:“都是一家子的妯娌,不必客气。”
吃罢午膳后,李妈妈领了回事处的李管家进来。
“夫人,老夫人让冬枝姑娘支了三千两现银,说是给庙里添香火的。老夫人使银子是天经地义的,但奴才觉得三千两现银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便过来通报您一声。”他是王氏提拔上来的,心里也知道感恩。
王氏没吭声。三千两现银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但老夫人要用,她作为儿媳妇,不应当开口过问的。但是心里又觉得奇怪,老夫人每月的月例银子为五百两,平常的用度又是公中的,她也有自己的梯己钱,做什么事情不便宜……却突然支了三千两现银给庙里添香火钱?
让人费解。难道是数额太大了,所以要从回事处支?
“李管家,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她的话说了一半,多了个心眼:“你暗地里打听一下,看看老夫人给哪个庙宇添了香火钱。”老夫人以前也往庙宇里添过香火钱,大多是五百两、六百两的现银,上千的都不多。
回事处有两个管家,一个是吴海的岳丈,姓梁。另一位就是李管家了。候府的事情多,俩人的分工也不同。梁管家负责牛羊畜牧之事,以及侯府里的各院落修缮,庄园地亩的收成等。而李管家主抓领银,毛皮、瓷器、缎衣、茶叶,还有每年会循例从外面买了合适的丫头或小厮供各院的主子们选几个候补。
李管家拱手应是,退了出去。
十一月中旬一过,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雪。天寒地冻,愈发的冷。人们裹成了圆球,走在路上却依然缩手缩脚的。
廖老夫人和王书娟母子俩是过了白雪的生辰宴走的。临走前,廖老夫人还重新给王氏把了脉。嘱咐其按时用药,等过了年,春上三四月份左右,她再来燕京城。
王氏舍不得宣哥儿,抱着亲了好几口,亲自送到了影壁。
北风刮的厉害,一到了晚上刺骨的冷。
白雪的生辰是腊月初九。
吃过晚膳后,她围着火炉子看书。秋菊和秋芙在一旁收拾东西,都是阖府众人送过来的生辰贺礼。
“今天没有下雪呢……”
她喃喃自语。
半夏好奇的看看主子,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又想堆雪人了?”
白雪摇摇头,无意识的发呆。母亲说,她出生的那一天下了大雪。
漫天的冰雪飞舞,那年都特别冷。
秋菊心细,大致猜到了主子的意思,便拿了大红绒布的锦盒递给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您瞧一瞧,这是老夫人送的。”
白雪接过,打开。是一对白玉梅花纹翡翠镯,质地温润,是难得的好东西。
“真好看。”
半夏探头看了一会儿,说道:“老夫人对小姐真好。”
这就是好吗?白雪盖上锦盒,又递给了秋菊:“收起来吧,放到库房去。”祖母对陈宛柔才是真的好呢。柳姨娘不在了,祖母亲自养着她,还专门在留春馆辟出一间屋子给她。天大的脸面了。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禀报,说是夏莲姑娘过来了。
酉时都已经过了,她怎地这时候过来了?难不成是大哥出了什么事……白雪心里一惊,扬声道:“请进来。”
夏莲笑眯眯的走进西次间,屈身行了礼:“三小姐,世子爷让奴婢过来,给您送生辰贺礼了。”说话间,她把抱在怀里的珐琅镶红宝石双层首饰盒拿给白雪:“世子爷专门请了能工巧匠制作的。还是他自己画的图样呢。”
“……奴婢记得,世子爷已经送过生辰贺礼了,是一对绯色胸脯的鹦鹉。还会吟诗呢。”
秋菊拉了拉半夏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半夏却不大明白秋菊的意思,继续说道:“世子爷对我们小姐真是好,隔三差五的就让人送东西过来。吃的用的都有。”
秋菊嘴唇一抿,半夏的话着实太多了。她抽个时间要和小姐说一声,这样的人不适合在近前伺候。
夏莲也跟着附和:“世子爷和三小姐兄妹情深,是应该的。”
白雪脸一红,咳嗽了几声,让秋菊去送夏莲。
珐琅镶红宝石双层首饰盒里装的是步摇,两层都是。有洒金海棠水晶步摇,白玉登梅镶金丝步摇,并蒂莲瓣金步摇,珍珠赤金凤头金步摇……足足十数个之多。白雪一个一个的拿在手里看,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起在吴家的梅香小筑赏梅花时,陈容与说过的话。
“雪儿长得好看,戴上金步摇更好看了。以后,多给你打一些步摇。各式各样的。”
他说到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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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70
白雪拿起珍珠赤金凤头金步摇, 簪在发髻上。起身对着妆镜细瞧。
烛光的映照下,晶莹辉耀。她微微侧身,垂下的米粒儿大小的珍珠流苏, 一荡一荡的, 衬得脸庞白如暖玉。
第二天,天气晴朗。
白雪去留春馆给陈老夫人请安,满头的青丝挽成垂挂髻,簪的便是珍珠赤金凤头金步摇。
一举一动间, 少女明媚如朝阳。
“路上冷不冷?”
陈老夫人招了招手,和白雪说道:“雪姐儿,过来祖母的身边。”
“我穿的厚, 不觉得冷。”
白雪几步走了过去。
陈宛柔在陈老夫人的下首坐, 抬头去看白雪,好一会儿, 开口道:“三姐姐……你今日妆扮的真是好看。”她如今居住在留春馆,闲暇时便过来陪伴祖母。娘亲不在侯府了,父亲待她也不如从前亲厚, 她只有牢牢抱住祖母这棵大树了。
白雪笑了笑, “这都是秋菊的功劳。”说话间,她拉了秋菊上前,夸赞道:“她的手巧, 省了我许多事。”
“长的看着就聪明。”
陈老夫人让冬枝抓一把蜜橘递给她, 笑道:“拿着吃吧,你做事利索。我替你主子赏的。”
秋菊屈身道了谢。
白雪和陈老夫人一起坐在老檀木的美人塌上说话。有小丫头半跪在地上,拿着小钳子给陈老夫人剝核桃。
陈老夫人最近迷上了核桃, 尤其是生吃核桃仁。
白雪看了一阵,摆手让小丫头起来:“我来吧, 你去边上歇着。”
小丫头一愣:“三小姐……”她不敢动,抬头去看许嚒嚒。
许嚒嚒笑眯眯地:“三小姐玉手纤纤,剝核桃是个粗活,还是让丫头们来吧。您仔细手疼。”
“能为祖母做些事情,我心里高兴呢。再者,嚒嚒说得也不对,剝核桃要是粗活的话……那庄稼地可怎么办?”
她说的生动诙谐,满屋子的丫头都笑起来。
许嚒嚒也跟着笑:“听了三小姐的话,老奴确实说错了。”
“这孩子……”陈老夫人“噗呲”一声,也被逗笑了:“牙尖嘴利的,我偏又喜欢她。”自从柳姨娘的事情一出,她总觉得对王氏有所亏欠。如此一来,倒多了几分怜惜的心。
雪姐儿又是王氏唯一的孩子,于情于理,她总该多疼一些的。更可况,雪姐儿为人处事十分妥帖,她也是真心的喜欢。
陈宛柔看白雪真的蹲在地上拿着钳子开始夹核桃,小嘴一撇。她这位三姐姐,一贯是面子工程做的足。
许嚒嚒赶紧搬了小杌子过来,“三小姐,蹲着不舒服,您坐下吧。”
“谢谢嚒嚒。”
白雪坐在小杌子上,扬声喊秋菊:“找个小碟子拿来,盛核桃仁。”
秋菊答应一声,冬枝却笑着拦下了:“秋菊姑娘,你不熟悉留春馆小厨房的位置,让我去吧。”她说着话,挑帘子出了西次间。
白雪瞄了几眼冬枝的背影,和陈老夫人闲唠嗑:“冬枝姑娘人长的秀气,又能干,孙女觉得,她是个难得的。”
“是啊。”
陈老夫人端起盏碗喝了一口茶水:“我身边多亏了她,记性也好,凡事都能提点着。我年纪大了,怕热怕冷的……这孩子竟然及时的很。说句不好听的,比你们都顶用。”她提起冬枝的时候,满眼都是疼爱。
白雪笑起来:“有她,也是我们的福气呢。”她记得前世的冬枝好像是没有嫁过人,一直贴身的伺候陈老夫人。她有心想问一问,又觉得自己待字闺中,这些事情不好问出口,便作罢了。
陈宛柔却插嘴道:“三姐姐,你戴的步摇好生华贵,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呢。要真是打这样一个步摇,金子都得费十两吧?是母亲给你的吗?”要真是王氏送的,她却没有。可见王氏是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