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的年纪大了,昨个中午喝了酒胃里便有些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她一贯又是个好强的人,不愿意在儿孙面前显出颓相,只说免去了几房的请安。
白雪点点头,亲自抓了一把银裸子递过去:“辛苦茉莉姑娘了。”
“您客气了。”
茉莉双手接过来,“奴婢过来传话,是份内的事情。”
秋芙请了茉莉出去喝茶。
白雪披了大氅,扶着秋菊的手挑帘子出去了,站在庑廊下看雨.小小的雨滴偶尔被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她看着远方灰白色的天空,感慨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再有两天就要过小年了……今年的日子过得可真快。”
过了这个年,虚岁就满十六了。仔细算了算,她重生归来,也有小两年了。
秋菊抿嘴笑了,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玩笑话:“顺心的日子过得快,不顺心的都是度日如年。”
想着将要过去的这一年,的确是顺心顺意的。白雪笑了笑,嘱咐秋菊:“你多准备些银钗银镯子,银裸子等,作打赏用。再过几天就能用到了。我即当了这景庑苑的女主人,不能第一个年就给人留下小气的印象。”
秋菊笑着应“是”,“奴婢想着这件事呢,您放心吧。”
主仆俩说着话,看到秋芙打着伞从后罩房的方向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呢,白雪问道:“茉莉走了?”
秋芙却听到了。她点点头,穿过月亮门,收伞,上了转角游廊。
“喝了一盏热茶便走了。”
秋芙来到了白雪身边,压低了声音:“世子夫人,刚才茉莉姑娘说漏了嘴……奴婢听着实在……也觉得不公平。”别人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偏偏四小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宽恕。
“怎么了?”
白雪转头看她。
“……四小姐去求了老夫人,哭的稀里哗啦。老夫人心软了,答应她。说是过了年就去找侯爷,解了她的禁足。”
白雪突然想起一件事,“父亲不是从宫里还请了个教规矩的嚒嚒吗?解了她的禁足,那位嚒嚒要去哪里?”
秋芙想了想,回答道:“奴婢倒是没有听茉莉姑娘提起过这件事。”
白雪没有吭声。她差不多有两个月不在陈家了,或许有了别的变故也未置可否。
“四小姐心高气傲的,要真是解了禁足,不知道又要出……”
秋芙说了一半的话,却闭口了。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是破了陈家的规矩。她心里觉得气愤,便忘了这个茬。”
“罢了,不管她。”
白雪打了个呵欠,只当不明白秋芙的意思。和秋菊说道:“左右也无事。你陪我一起,去上林苑看看母亲吧。”她心里还是忧虑母亲的肠胃,也不知道李大夫去过了没有。
“好的。”
秋菊接过了秋芙手里的油纸伞,主仆俩迈入了雨幕中。
路上。
秋菊问白雪。
“……您不怕四小姐被解了禁足,再来干扰您的生活吗?”
白雪笑了笑:“我若是怕,她就不干扰了?”她倒觉得以陈宛柔的聪明劲,不会再明里暗里揪着她不放了。俩人之间,没有什么可牵扯到的利益相关的东西了。
她成了陈家的世子夫人,陈宛柔成了陈家的四小姐,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姑子,不再是以前的姐妹了。更没有可比性。
“您想的对。”
秋菊扶着白雪的手跨过了一个小水坑。
雨下的大了,哗哗地。
王氏刚见了内院的管事婆子,白雪便到了。
“母亲,您也抽个空隙歇一歇。”
白雪心疼地开口:“不能一直让自己忙碌的,您的脸色都不好了。”
王氏喝了一口热茶,让女儿坐在杌子上,去拉她的手:“没事的,母亲做这些事情都习惯了,不觉得累。主要是年关也近了,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去做。”她顿了顿,又说:“后天的回门,该带的礼物我让回事处的李管家操办的。他为人老道,举止又稳妥,必能处理的让人满意。”
“都听您的。”
母亲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周全了,白雪却更心疼她的辛苦。
灵儿上了热茶和点心。
白雪喝了半盏热茶,刚要问李大夫过来了没有。王氏又恶心起来,灵儿熟练的扶着她的手去了净室。
白雪的秀眉皱紧了,问站在一旁的李妈妈:“……我怎么瞧着母亲吐的更厉害了?”
李妈妈叹气:“昨个下午送完宾客回来就这样了,估计是累着了。老奴要去听雪堂请李大夫,被夫人给拦住了。她总认为无事。”
白雪想了想,吩咐李妈妈:“你现在就去听雪堂请李大夫。”就算肠胃不舒服,也要及时诊治的。病拖来拖去,才会拖成大毛病的。
李妈妈应“是”,转身退了出去。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但碍着夫人的意思,又不能违背。
灵儿扶着王氏从净房里出来,白雪赶忙迎上去,搀扶着母亲坐在临窗的塌上。又倒了一盏熟水递过去:“您喝点。”
王氏接过来,喝了几口,随手又给了灵儿。
“母亲,您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勉强笑了笑:“无碍的,母亲就是上了年纪,不如年轻的时候抗病了。”
“母亲……您这样子。”
白雪眼圈都红了:“我反而心里揪着。”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是母亲.亲手养大了她。前世活的不好,早早的死了……想必母亲的结局也不好。
这一世,她不能眼瞅着好日子要来了,母亲却犯了恶疾。
“好雪姐儿,母亲心里有数。”
王氏安慰女儿:“真的无碍。”
“父亲……知道吗?”
王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她笑了笑:“你和与哥儿成亲,府里来了许多贵人,侯爷整日忙着招待,我并未告诉他。”
白雪抿了抿红唇,没有吭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小丫头的通禀:“李大夫过来给夫人请脉了。”
王氏去看女儿,一脸的迷惑。她不曾让人去请李大夫啊。
白雪却扬声道:“请进来。”又低声和王氏解释:“是我让李妈妈去请的。”
“这孩子……”
王氏失笑着摇摇头。
帘子一挑,李妈妈和李大夫一起走了进来。
“夫人安好。”
李大夫拱手行礼。
王氏让丫头搬了杌子过来,让李瑞坐下,笑道:“劳烦你了。”
“夫人折煞了,老夫不敢当。”
李瑞拿出布枕,让人抬了炕桌过来,给王氏诊脉。他三指切向右手腕寸口,怔住了。随后又换了左手腕。然后,慢慢地笑了:“夫人大喜。”
他撤回来,收了布枕:“您有了身孕,已一月有余了。”
“……”
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瑞,问道:“李大夫……这事关重大,你可不能和我开玩笑。”
李瑞笑起来:“夫人,老夫一辈子行医,不能说手到病除。却是从无虚言。”
王氏看了一会儿李瑞的表情,又去看白雪。明明是喜事,却鼻尖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伸手去摸肚子。这个孩子……她盼了多久啊,终于是盼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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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李妈妈看王氏流眼泪, 眼圈也红了。她急忙上前,劝慰道:“夫人,您不能哭的, 要保持情绪稳定……不为别的, 腹中的孩子重要啊。”
“对,对,我不哭……”王氏背过脸去,“不哭。”
白雪走到王氏的身边, 搂住了她的肩膀,又惊又喜:“母亲,您要为我生一个弟弟了吗?”
“这孩子……”
王氏被女儿逗笑了, 她用手背去擦眼泪, 语气变得柔和万分:“你会喜欢他吗?”上天庇佑,无论腹中所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都会疼爱其如珠如宝。
“当然。”
白雪笑道:“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姐……大嫂嫂。”
李瑞给王氏诊了五年的脉,知道她的艰辛, 此时更为她高兴。不过, 为人医者,还是习惯性地嘱咐:“夫人,您的脉象有些虚浮, 许是操心劳累的缘故。为保胎儿平安无虞, 头三个月,最好以卧床静养为主。”王氏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已经过了最佳生育的年纪, 还是要小心一点。
若是空欢喜一场,何其残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欢喜。
王氏连连点头, 又让丫头给李大夫拿大包的封红。
李妈妈一听李瑞的话,立刻和灵儿一起搀扶着王氏去了床上躺着。
倒是白雪,和李瑞客气了一番后,让他开了一剂安胎药给王氏服用。然后又打发了丫头去通知陈汝和陈老夫人。
王氏瞅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心里十分欣慰。她的雪姐儿……有大人的模样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西边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虽然淡淡的,虽然仅仅有半边,却足够体现出它的美丽。
陈老夫人原本在床上躺着歇息,得了消息后,立刻来了上林苑。陈家好几年未添孩子了,王氏一怀上,生出来可是正经的大房嫡出……真是大喜。
“给祖母请安。”
白雪送了李大夫出门,迎面就看到了由冬枝搀扶着的陈老夫人,屈身行了礼。
“与哥儿媳妇,赶紧起来。”
陈老夫人问道:“李大夫是怎么说的?”她进门时,刚好看到李瑞背着药箱出去的背影。
白雪脸上挂着笑容:“母亲有了身孕,一个月多了。”
冬枝笑着道喜:“老夫人大喜,您要添嫡孙了。”
“观音大士保佑啊。”陈老夫人连着念了几声佛,拉着白雪的手上了转角游廊,又和她说:“让人去告诉你父亲,他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打发人去了……”白雪回答道:“想必这会子也差不多要赶过来了。”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那就好。”
上林苑的丫头、婆子们个个喜气洋洋的。夫人一遭有孕,她们的腰板儿都挺直了,给陈老夫人请安、问好都觉得有脸面。
白雪引着陈老夫人进了内室,守在王氏身边的几个丫头纷纷屈身行礼。王氏也扶着李妈妈的手要从床上坐起来,被摆手制止了。
“你好好地躺着,都这时候了还拘什么礼呢……”陈老夫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身子骨最要紧。”
李妈妈搬了杌子放在床边,让陈老夫人坐。又亲自倒了盏热茶。
陈老夫人上下地打量王氏:“老大家的,怎么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因着与哥儿的亲事累着了?你也是的,自己怀有身孕都不知道?还好是平平安安的……否则,真是罪过了。”说话间,又扭头去斥责李妈妈:“别人还罢了,你可是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了,夫人有了异常,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疑惑?”
“委实是老奴疏忽大意了。”
李妈妈认了错,神态恭顺,把手里捧的热茶奉给陈老夫人,“以后,老奴定会时时刻刻的谨慎着。”
王氏也开口解释:“母亲,您别担心。李大夫说了,我无碍的,头三个月悉心养着就好了。”她顿了顿,又说:“只是年关到了,事情特别繁琐,有时候难免就分不开身……”
“是这个理。”
陈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一旁的白雪,突然间有了个主意,“老大家的,母亲是这样想的。内院的中匮暂时让二房的赵氏和与哥儿媳妇任着,她们俩人商量着来,实在有拿不定主意的,再过来找你定夺也不晚。”
她害怕王氏多想,又补了一句:“你这一胎来得艰难,又不比别人正好的年纪……母亲更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你能够好好的生下孩子。”大房是西宁侯府的嫡出,二房是庶出。所谓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内院的中匮必须是大房来管理。之前是王氏,以后便是与哥儿媳妇。但与哥儿媳妇刚过门,年轻的媳妇子不好太出头露面。让她和赵氏一起,就好办多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您都是为我考虑的。”王氏笑道:“媳妇儿心里都明白。”老夫人思虑的周到,她也省心了。
在她的心里,还真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腹中的孩子。
白雪却是一愣,“祖母……”她觉得意外。
陈老夫人却以为她要推辞,劝道:“你可以试一试。不要怕,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是全能的人物。错了也不要紧。再者,你跟着你二婶母,也能长长见识不是。”
“你祖母说得有道理。”
王氏也看向白雪:“……锻炼一二也是好的。”
白雪反应过来,她们是误会了,但又不好再辩解,便笑着应下了。她前世一个人都能把偌大的吴家管理的妥妥帖帖,内院的事情基本上又都是大同小异的,自然也能管理好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