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艳——鹿时眠
时间:2020-01-30 11:15:55

  造化弄人,他自六岁那一年,生母去世高烧不止,继而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便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提前布局,不让她那么辛苦,安安稳稳以最风光的姿态把她求娶回家便是。
  却是不想五年前也就是二十岁那一年,他却因为一场意外忘了这一世二十年间所布置的一切事情,脑海里头独留的却是前辈子二十岁之前的事情。
  所以兜兜转转,
  赐婚求娶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幸而他哪怕失了这一世二十年间的事儿,至少心里头却是牢牢记得那份夙愿。
  想到这里……
  “主子,安定侯府老夫人来了……”这时候外头的声音恭敬道。
  晏昭廷抚着凤灼华眉心的指尖颤了颤,而后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等他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此刻眼里头的任何情绪都被他掩了去。
  除了那双眼眸,猩红得吓人外,瞧不出任何不妥之色。
  “外祖母……”晏昭廷亲自迎了出去,对着老太太深深鞠躬,“外孙儿不孝,今日之事外孙儿又要麻烦外祖母。”
  安定侯府的康老夫人瞧着晏昭廷浑身狼狈的样儿,她也是大惊,当即便红了眼眶哭道:“你这都是遇着什么冤孽债!”
  “日前的那一身皮肉都不见得养好,如今又弄了这么个一身伤回来,你就不能念着你那早早便走了的狠心母亲,少这么往死了去折腾自己。”
  康老夫人心里头头疼又气,她实在气不过抬手狠狠的垂了晏昭廷一下。
  这毫无防备的一下,晏昭廷却是轻哼一声,康老夫吓得急急抬眼瞧去,才发现晏昭廷左手手臂正以极不正常的姿势扭着。
  “昭哥儿手臂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吓得嗓音都是颤着的。
  夜里回来得匆忙,晏昭廷根本就来不及去查看自己是否有哪处受伤,如今一瞧,才发先是左臂的手肘处已然脱臼了。
  晏昭廷也不在意,他咬牙闷哼一声,抬起右手往那关节处一捏一正,却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脱臼的手臂给扭了回来。
  这一同丝毫不把自己当人对待的骚操作,看得看老夫人心尖儿发颤,面色白了又白,侧头不忘晏昭廷身上看去,而是咬牙转了话题道:“天还未亮呢,你便把老婆子我给叫了过来,可是你心尖儿上那位也一同出事了?”
  晏昭廷对着康老夫人深深一拜:“吾妻今日劳烦外祖母了。”
  老夫人看着晏昭廷对凤灼华的心疼样儿,又想着自己这个疼到骨子里头,比亲孙子更得她惦记的孩子,自从跟了这位宫里头的殿下成婚后,这一年间便是麻烦不断。
  若说今日康老夫人心里头没有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康老夫人进了屋子里头,等她撩开床榻上的纱帐一瞧。
  只见姑娘家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脸上依旧有细微的擦伤,额头更是不知磕到了何处,红肿了一大片,看着好不吓人。
  等康老夫人抬手一号脉,她先是轻轻咦了一声,神色正了正,继而磕眼再次异常仔细的探了一次凤灼华的脉搏。
  顷刻间,康老夫人眼里不自觉柔了神色,眼里头带出了丝丝笑意:“昭哥儿,殿下这是有身孕了,你马上就要为人父了。”
  站在康老夫人身后的晏昭廷愣愣的看着床榻上的人儿,他脚下突然一软,眼前一阵晕眩,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果盘。
  康老夫人听得动静,转身却发现这个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男人的外孙,此刻双手捂脸,指缝间似有水光滑落。
  那副隐忍更是喜极而泣的模样,看得康老夫人似乎有人拿了尖刀挖了她心头肉一般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晏昭廷却是硬生生哭了两次,一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有这一次,仿若是期盼多年的蜜果。
  “你这孩子……”康老夫深深一叹,自个儿起身往外间走去,“我这写了方子,你让下头的人熬了去,等会子吃了药,估摸着半个时辰也就醒来。”
  “只是……”老夫人声音一顿,“如今殿下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前头没伤着腹中胎儿是
  运气好,后头可是要细细的养着才好。”
  晏昭廷应得语无伦次,这一刻他期待着凤灼华醒来,能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是心里头却又是无由忐忑。
  因为晏昭廷心里头确定,凤灼华也一定回来的。
  他前辈子深爱的,这辈子更加深爱的女孩儿,晏昭廷根本不知要以怎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是要先瞒着他已经回来了,还是与凤灼华坦诚?
  正在晏昭廷举棋不定的时候,他握着的那只娇软的小手微微一颤,床榻上的人儿却是睁开了双眼。
  晏昭廷浑身一僵:“灼儿……我……”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凤灼华那只被他大掌包裹着的小拳头却是微微一挣,从晏昭廷手心里头挣脱出来,拳头举到了晏昭廷眼前……
  凤灼华张开手掌心,掌心里头却是那一方死死的被她握着,握了一夜的,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帕。
  那方帕,是晏昭廷佩戴了近乎二十年的贴身之物,还是当年他重生回来那一年,小小的身子思念成疾,没日没夜偷偷的画着她的肖像。
  后来在当年离开汴京城时烧毁了所有,只留下这一方画着那年她新婚之夜的方帕。
  “灼儿……”
  凤灼华睁开眼睛,眼眸里头是令晏昭廷心颤的平静无波,然而那泪水却是如决堤一般滚滚而下:“你回来了是不是?”
  “你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当年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为什么不来救我……那下头可冷了,晏昭廷你知道吗?”
  “灼儿……”晏昭廷伸手要去抱她。
  凤灼华却是蜷缩着被子,躲进了床榻里头,她悲哀道:“驸马可知当初本宫临死前想着什么?”
  “本宫想着,从此生生世世与你生不相见,死不同穴才好。”
  凤灼华狠狠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讥讽自嘲道:“呵~谁能想到你也回来了!”
 
 
第93章 
  晏昭廷抬手想抹去凤灼华眼角挂着的泪水,不想抬头见得姑娘家眼底那一抹倔色与恨意。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头一揪,指尖发颤,却是连丝毫违了她意愿的勇气都没有。
  前头刚得知她有孕的喜悦,如今晏昭廷再对上凤灼华那冰凉至极的眼神,他心头就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那透入骨髓的寒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脚踏上男人翻身而起,瞧着裹着锦被紧紧的缩在床榻最里头的凤灼华,晏昭廷的眼神暗了暗,心尖刺痛如被人折磨着刀刀凌迟一般。
  他本想抬手揉揉姑娘家毛茸茸的脑袋,一抬手却再次对上凤灼华那戒备至极的眼神,晏昭廷只觉得喉间一甜,口腔里头一股子血腥味儿。
  为了不让床榻上的人儿发现异常,晏昭廷往后退了数步,声音压抑着千般情绪道:“我……让康外祖母陪着你……好生歇息。”
  晏昭廷说完后,转身步伐微微踉跄,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床榻上,凤灼华木愣愣盯着手里头那方巴掌大小的锦帕,整个人以最无助的姿势蜷缩在一处,眼里头似笑非笑,想着在她毫不犹豫转身跳下崖底时,晏昭廷那跟着的不顾一切的一跳。
  凤灼华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膝头,嚎啕大哭,就像如受伤后最无助的小兽那般。
  屋子里头,一声轻叹。
  却是康老夫人提着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瞧着榻上蜷缩在一处,双眼哭得红肿不堪的姑娘,赶紧放了食盒,又转身拧了温热的帕子递给凤灼华。
  康老夫人柔声道:“殿下,擦擦眼睛,莫要哭坏了眼睛才好。”
  “老婆子也不知殿下与我那不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老婆子瞧着,我昭廷那傻孩子,若是真要伤了你的心,他定是万万舍不得的。”
  “有些事儿,也许并不像殿下眼睛看见的那般……他若是不知事儿,惹了你生气,你便是多打他几下也是使得的。”
  凤灼华接过康老夫人递上来的帕子,那双眼睛此刻湿漉漉的,难得少了往日里那不自觉间的冷眼,反而瞧着令人心头一软,格外疼惜去。
  滚烫的帕子被凤灼华盖在眼睛上头,她疲惫低声一叹。
  凤灼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扯了眼睛上盖着的帕子,眸光灼灼盯着康老夫道:“康外祖母,我若是真的与驸马和离,外祖母日后可会不疼了我去?”
  康老夫人心头一惊,她抬眼对上凤灼华那双极为认真的眼睛,老太太装着没听明白的样子道:“这汴京城里所有人可都知道,我家那昭哥儿是殿下你亲自闹死闹活的求来的,这说不要便不要了,日后殿下多没面子?”
  凤灼华双手揪着手里头已经凉透了的帕子,沉默许久,又拿了那帕子盖了眼睛上头,闷声闷气道:“昭廷他回来了,我……怕了,不如离了,我到宫里头护我阿弟一辈子,若是阿弟不争气,我便效仿前朝女皇!”
  康老夫吸了好大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气又急的盯着凤灼华道:“平阳殿下你到底是好狠的心,莫不是因为如今有了腹中孩儿的为依仗,以此来挟制住昭廷?”
  腹中孩儿……?
  凤灼华听得康老夫人这句话,她整个人都僵住,仓惶扯下脸上盖着的帕子,抬手扯开团团裹住自己的锦被,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康老夫人:“外祖母,你……前……前头可是说了什么?”
  康老夫看着凤灼华白着那巴掌大的小脸,床榻上探出了半个身子,又紧张又焦急丝毫不像是作假的样子,她大惊:“前头昭廷未曾与你说,你怀里身子的事情?”
  凤灼华木愣愣的摇了
  摇头,这一刻她眼里头似乎带着星辉,显得明亮极了。
  这时候她又小心翼翼的捂着腹部,看着康老夫人小心翼翼道:“那我从慈宁寺半山腰处的山崖上头跳下去,这孩子可又大碍?”
  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慎独居里头伺候着的都是口风极严的。
  当即康老夫人唬了一大跳,她赶紧双手合十道了一声:“祖宗保佑”
  “我让小厨房的人给你熬了鸡汤,你这孩子也是万幸,那么高的山崖子摔下去,竟然只是额头和上肩膀上擦破了一点油皮,也真是神仙保佑了”
  想着山崖上那个男人义无反顾的一幕,凤灼华心里头抽了抽,这会子也不知为什么,往日极少哭的她,又红了眼眶。
  也只得低头接过康老夫亲自端过来的鸡汤,借着喝汤的样子掩饰过去。
  等她喝了暖暖的鸡汤后,看着她又食欲,康老夫又吩咐小厨房熬了一碗炖得软烂的燕窝小米粥。
  再加小半碗燕窝小米粥下去,凤灼华眼皮子渐沉。
  康老夫见状,赶紧拿了她手上端着的玉盏子,扶着人在床榻上躺下去了。
  凤灼华却是不知,实则那粥里头,康老夫人不放心,又添了一份安神的药材下去。
  等凤灼华熟睡后,康老夫人又在她床榻上站了半晌,抬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深深一叹:“看着是滔天富贵日子,想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外头晏昭廷等得焦急。
  等老夫人出来的时候,见得他都过了这般久了,身上的衣裳还是如回来那般,浑身狼狈,看着却是本宫就忘了自己受了多重的伤。
  “外祖母,灼儿可是如何?”
  康老夫人瞧着晏昭廷那没出息的样儿,不禁摇了摇头,晏家男人倒是难得出了晏昭廷这么一个情种。
  “前头喂了大半碗鸡汤,又劝着喝了小半碗我添了几味安神药材的燕窝小米粥,这会子已经睡了。”老夫人抬手戳了戳晏昭廷,“倒是你,你这一身狼狈,也不见她瞧在眼里头会心疼了去,前头还与我说要和离呢。”
  “昭哥儿,你倒是说说,你家那媳妇,前头老婆子瞧着也是喜欢的,你倒是如何把她伤成如今这般?倒是像活生生的把小姑娘的心给掏没了。”
  晏昭廷眼中神色一暗,不过是二十五岁的面庞上,竟是带上了四五十岁人才有的沧桑,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脚步踉跄去了书房。
  那日过后。
  整整三日,晏昭廷都把他自己给关在慎独居的书房里头。
  就连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五谷丰登二人都不曾瞧见他一回,这其中唯一进出过书房的竟然是那日刺客当中,突然叛变的刺客头子。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算是掌控这一手消息情报的五谷也弄不清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这人行踪诡异得紧,五谷竟有一次无意中瞧着,他消失在大晋的皇宫里头。
  三日时间。
  春山、如笑还有花嬷嬷都从外头被接回了慎独居的院子里,至于楣姐儿,凤灼华不放心,转念一想,倒是直接把孩子留在虞家,让虞南枫那个小姑娘给照顾这。
  三人回来当日,便直挺挺的跪在凤灼华的院子里头。
  如今秋风一吹,转眼间道路初冬。
  虽比不得腊月里头的天寒地冻,到底哪怕外头日头再大,地上依旧冷得吓人。
  凤灼华被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场便甩了手里端着的羊乳羹,冷着眉眼:“你们这是作何,本宫又不曾问罪你们?”
  花嬷嬷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一辈子的眼泪,前半生几乎都蹉跎在深宫里头的,如今头上夹着银丝,本该当儿孙满堂想天伦之乐的老太太,这时候却是跪在凤灼华跟前哭得撕心裂肺:“老奴该死,老奴有罪!”
  凤灼华搭着小丫鬟的手,嘴角一勾,却是小的眼角眉梢都是冷的:“本宫都未曾开口,嬷嬷竟然给要自己定罪?那便定了便是,日后本宫肚子里头这孩子生孩子哟,也不知道嬷嬷还想不想在本宫身前伺候着。”
  花嬷嬷哭声一顿,却是不敢相信抬头,眼里是剧烈的欢喜。
  她战战兢兢伺候大的姑娘,如今要当母亲了。
  花嬷嬷开心得几乎忘了哭,她踌躇半晌:“殿下……”
  “嬷嬷起来吧,日后还要多劳累嬷嬷……你们也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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