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团乱,一个大皇子谋反的事,好像所有势力都掺和了一脚,玄女庙是主力,剩下的是朝堂上二皇子母家,以及仙人居。
对,仙人居。
乍一听, 似乎仙人居什么都没做,可江尤没法忘记, 将大皇子拖下水的邪道,是仙人居的道士找到的。
昌安被一分为二, 一边由玄女庙把控, 一边则是仙人居,有邪道想要进入昌安, 并且接触身在深宫的大皇子, 仙人居会毫无察觉?
“长姐, 上次阿霖给咱们每个人都送了玉佩, 说是可以抵挡邪祟, 这个是他母妃亲手做的?”江尤看向腰间的玉佩, 上头有流光闪烁,一见便知并非凡物。
“是, 阿霖的母妃姓许名双成,听闻因性子极好,又天资不凡, 曾于幼时灵飞天庭,与王母同行游览瑶池,王母身侧有一掌蟠桃的侍女,名为董双成,许妃得了王母眼缘,被王母赐名双成,等她日后去世,想必是要去天庭做侍女的。”
在天庭做王母侍女,那就是位列仙班。
“仙人居之所以闻名于世,是因为出了不少位列仙班的修者,许妃是昌安人士,她死后同样会成为神仙,她和仙人居之间有没有联系?”江尤认为,世界就是一个圈,尤其是昌安这种地方。
昌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存在其中,这些个名声在外,又有实力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接触。
“我曾听母妃说,许妃与清风道长,曾是青梅竹马。”江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两人本来都谈婚论嫁了,可是在订婚前夕,许妃入了宫。”
所以江常洛有撬人墙角的嫌疑咯?
江尤知道一个道理,自古以来,青梅竹马抵不过天降。
“骄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啊?可要将阿霖叫过来问一问?”江霖年纪小,同时性子单纯,他母妃注定会是神仙,所以宫里的公主皇子与江霖交情都不错。所以江陶在说起将江霖叫过来问一问的时候,态度很自然。
“真要问的,应该是二兄。”
江尤提到江烁,江陶的脸色霎时间便阴沉下去,徐贵妃和大皇子的事,江烁以及德妃没少出力,他们现在就是死敌,中间梗着杀母害兄,屠江陶外家一族的仇恨。
“我总觉得,这件事里玄女庙出现的太过频繁。”江尤不再提江烁的事,她打算自己去问问,“你与山鬼走的近,从她嘴中,或许能套出两句话。”
“我尽力,若今日她不来寻我,那明日我便去玄女庙。”江陶有些疑惑的想了想,“我听栖灵栖秋说起此事,玄女庙似乎并未插手,反倒是仙人居手段不断,为何你只怀疑玄女庙?”
“她们怎么同你说的?”江尤回想了下锦和锦瑟的说法,玄女庙阻拦情报流出,连邪道下落都是玄女庙找出来的,一开始就是她们说梅香凝怀孕,肚中是天子,才引发了所有争执。若江陶听到的与她一致,应该很容易发现玄女庙动作频繁。
江陶将栖灵栖秋的话重复了一遍,和江尤几乎一致,只是在栖灵栖秋口中,邪道并非是玄女庙找到,而是仙人居找到的,拦截情报的事,不光玄女庙出手,仙人居也出手阻拦了。
在江尤听到的版本中,仙人居的存在感被削弱,而玄女庙则无比突出,而在江陶听到的版本中,情况恰恰相反。
“预言母后怀孕,孕有天子的,不止是玄女庙,仙人居的道长也入宫同父皇说,紫微星入世了。”
当两方的说法不一的时候,就代表有一方说谎了。
“有人在说谎,又或者,是所与人都在说谎。”江尤认为,真正骗人的谎话里,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双方重合的部分,大概率是真的,而不一致的部分,也不一定全是假的。“玄女庙和仙人居,应该都动手了。”
拿假的去骗人,太容易被戳穿,不如拿真的去骗人。只需要掩盖一部分真相,就是一份毫无破绽的谎话。
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说是不清楚另一部分,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可恶,竟然连咱们身边的宫女……”江陶没有说完的话,江尤听的清楚。
“长姐,别忘了二姐的侍女。”那个莫名其妙变成了妖怪的侍女,让江沣差点儿没了命。
桃夭被掳走的事,现在仙人居还没给出说法,那边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常洛又不想追究,因为江沣性命无碍,江尤也没法去刨根问底,只是有些事被搁置了,不代表可以忘了。
江尤从绮罗宫出来后,直接去了德妃所在的红枫宫,红枫宫种了不少红枫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年四季叶子都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对于江尤的到来,江烁并没有惊讶,昨日听说江尤带着江陶回来,他就知道江尤会来找他了。
“骄阳,你比我想的来得早。”三个月过去,江烁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郁不少,以前那个敢直言不爽的少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甚至他嘴角的笑,都让江尤觉得虚假。
这熊孩子,是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吗?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仙人居和玄女庙,你倾向哪一个?”
江烁闻言一愣,随后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江尤一眼,他本以为江尤来会问他关于大皇子造反的事,会问他是不是动手害了大皇子。
谁知道江尤上来问的,是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自然是玄女庙,玄女神君护佑我东夏数千年,哪一派能比得上玄女庙?”江烁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答案,他本就不喜欢仙人居,因为以前仙人居和大皇子走的近不说,还弄出个封神阵,差点儿要了江沣的命。
江烁对江沣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他只是觉得仙人居到现在还没给皇室一个交代,未免太过轻视皇室了。
江尤点点头,“我知道了,二兄不必忧心二姐,她在我的万里城,过的很好。”
江尤说这话,只是想起了江沣被掳走后,江烁对江沣的在意,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既然找到了江沣,还将江沣安排在万里城,那就该跟在意江沣的人说一声。
江烁听罢,周身的阴郁之感似乎消失了许多,他冲着江尤冷哼一声,“定是你胁迫二姐,二姐才会在那个穷地方呆着,我告诉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二姐,桃花夫人一心求道,早就忘了还有二姐这个女儿,你是她妹妹,该好好护着她,不要总欺负她,她是你姐姐。”
这话说的,倒和原主记忆中差不多,江尤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江烁一番好心,说的不中听,却也不至于叫她生气。
只是在她走远后,隐约听到了江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不要信任昌安城的人,任何人。”
不要信任昌安城的人,这话江沣也对她说过,现在江烁又说了一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有人在骗她,还是说,在他们眼中,即将有人骗她。
江尤闹不清楚,索性不多想,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大皇子与二皇子这件事中,玄女庙和仙人居的作用了。
总的来说,就是这两方联手,干掉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在江尤和江烁说话的时候,绮罗宫来了一位客人。
江陶看到来人时,并没有觉得惊讶,如果今天她不来,她才会觉得惊讶。
“山鬼,日后你入宫,可以明目张胆了。”江陶没有起身相迎,她坐在桌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栖灵,上茶。”
“不必劳烦栖灵,我自己带了茶。”山鬼挥一挥衣袖,桌上出现一套茶具,里头还有热腾腾的茶汤,“昨夜无事,泡的新茶,是玄女庙后院的那棵茶树,凑巧今年结了一树茶。”
江陶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棵又苦又涩的茶叶树?你竟敢将那苦茶泡给我喝!”
“今年不同,结了一树甜茶。”
若是江尤在这儿,肯定心里要吐槽一句,哪儿有茶树能一年结苦茶,一年结甜茶的,难不成茶树得了精神分裂不成?
江陶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发现确实是甜茶,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头,口感清新,满口醇香,不像是茶,反倒像是天上的佳酿一般好喝。
“你这茶是放了蜜糖不成?甜成这个鬼样子。”江陶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她不是嗜甜,喝着不合胃口。
山鬼面纱之下,似乎勾勒嘴角笑了笑,“甜茶才能叫人喝着舒服,苦茶人人不爱喝。若是给你选择,你是喝加了蜜糖的甜茶,还是苦涩难喝的苦茶呢?”
“我喝正常的好茶。”江陶习惯了山鬼奇奇怪怪的问题,直接一句话怼了过去,“我是山上住的穷苦人家吗?只能守着一棵茶树喝茶?”
山鬼闻言,定定地看了江陶一眼,随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清川果真是清川,同以往一般,爱说顽笑话。”
“我看你才是同以往一般,假不正经。蜜糖吃多了易胖不说,牙还会坏,你是故意害我呢。”江陶眸色微深,说的话似乎别有所指,“叫人将那苦涩不堪的苦茶裹着糖喝下去,也不怕被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茶已经喝下去了,难不成还能吐出来?”山鬼收了笑,用一双天生温和的美目看着江陶,“清川,我听封奎说了,你在万里城呆着很是自在,日后若无必要,不要再回昌安了。我以后,会请玄女,为你指一门好婚事,叫你顺遂一生。”
第170章 真相浮出
江陶对山鬼的提议嗤之以鼻, “用不着您操心, 山鬼道长贵人多忘事, 以前说的话转眼就忘的一干二净, 如今也不必多说。时辰不早了, 宫内用膳多有不便, 就不留你了。”
山鬼垂眸, 桌上热气袅袅升起,“阿陶,是我不好。”
“呵。”江陶自鼻尖发出一声轻笑, 嘲讽至极, “果真有你, 山鬼,你既与我为敌,踏出此门, 你我恩断义绝,日后只当从未相识吧。”
“我并非是与你为敌, 只是身不由己。”山鬼抬起手,指尖轻碰温热的杯子,“我想保住他们, 可甜茶摆在他们面前, 我拦不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是拦不住,因为拦不住,所以你放任他人将甜茶摆上, 亲手送到我兄长与母亲面前,看着他们的喝下去,变成穿肠毒-药,你当我不了解你吗?山鬼,你我相识十年之久,我太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选择了一条路,为了走到尽头,你可以舍弃一切,不是吗?”
山鬼无法反驳,她倏然攥紧右手,手边装有甜茶的茶杯瞬间变为粉末,连同桌上的茶与茶杯一起,清风徐过,消失不见。
桌上空空如也,像山鬼来之前那般。
她深深凝望了江陶一眼,身影慢慢淡去,只留冷香犹存,这一点残存的痕迹,在栖灵栖秋打开门后,彻底消失。
江陶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看着一切,当门外的两个身影挡住照在她身边的光时,她才说道:“我要回万里城了,你们愿意同我回去吗?”
“奴等……”栖灵栖秋对视一眼,心下慌张,不知道江陶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大公主,皇宫才是您的家,万里城偏僻所在,您去呆在那里,实在是太委屈您了。”
栖秋点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而且万里城是骄阳公主的地盘,您过去后,身边也没有依仗,以前贵妃在的时候,骄阳公主就敢欺压您,若您跑到万里城去,那更是任人揉捏无处喊冤啊。”
“呵呵!哈哈哈!”江陶胸口微震,笑出了声,她一边笑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
听闻徐贵妃与大皇子死讯时,她没哭,回到皇宫受人白眼,被父皇漠视时她没哭,和山鬼决裂时她没哭,却在两个宫女拒绝她后,哭了出来。
也不能说是哭吧,更多的,是想笑。
笑活了十余年,如今才知道,原来天地之大,竟无一人将她放在心上。
母亲与兄长心中唯有权势与那可笑的爱情,挚友心中只想着所谓的大道成仙,她落魄后还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只是旁人埋在她身边的棋子!
“太可笑了。”不理会被她又哭又笑吓到的宫女,江陶起身,走向屋内,“我乏了,想睡一会儿,骄阳若是来了,就将我叫醒吧。”
栖灵栖秋也不敢问,行礼称是。
江尤不知道江陶心境上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她刚刚摸到所有事的苗头。
她正在书房里写字,想要将所有线索都记在纸上,然后将那些看似毫无联系的线索,连在一起。
首先,是二皇子的态度。
德妃的父亲是御史,江烁以前一直以端正守礼自居,更是觉得这天下所有人都应该守礼,他本身是立嫡立长制度的拥护者,是绝不可能对大皇子动手的。
即使大皇子失势,被贬为庶人,江烁也不会主动提立他为太子,因为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虽然没降世,不知道是男是女,但玄女庙和仙人居都说了是天子,那九成可能就是未来东夏的天子。
江烁不愿意,他的外家却还是提了,所以抢夺太子之位的想法,应该是德妃和御史的意思。
前有徐贵妃与徐家为鉴,德妃和御史是傻了吗?这个时候跳出来夺位?
还是他们觉得,只要他们不兴兵造反,江常洛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江尤在纸上画了个问号,表示这里有一个疑问。
再来是仙人居和玄女庙。
仙人居之前在后院弄了个封神阵,后来封神阵疑似被玄女庙的人破坏了,里头疑似河神的东西跑了出来,然后将江沣掳走了。江尤为了看江沣的下落与安危,动用了神力,引得天雷劈了神像。这件事叫天庭警惕,特意派神使下凡调查,神使在昌安调查了半月之久,最后拿着一些糊弄人情报走了。
跟一场闹剧似得。
为何没人去追究封神阵是谁破坏的?也没人深究关于江沣下落的问题。
万里城的土地神封奎是玄女庙的势力,而从封神阵里跑出来的东西与封奎认识不说,还将江沣放在了万里城,这个东西是什么意图?绕了一圈,好像除了吸引神使外,只有将江沣带离昌安一个作用。
玄女庙和仙人居表面上并不对付,为了东夏的信仰,双方明争暗斗多年,可在天子降世与扳倒徐家与大皇子的事上,却联手了。
大皇子和徐家做了什么,叫他们能暂缓矛盾,联合起来也要将徐家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