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想到,那些来往的行人,在旁人眼中,已经算是过的好的人家。
“比起外头的百姓,至少他们能穿上一身好衣服,一天能吃一顿饱饭。”花容跟在江尤身边,时刻保持着警惕,“女公子,您不该独身一人出王宫,如今的世道,您这样很容易被人盯上。”
穿着一身在宫里算不上太好的布衣,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就大大咧咧的走在街上。江尤是没戴多少首饰,但她的衣服就值不少钱,而她头上简单的玉簪更是能让一个普通人家吃喝一年。脚下的鞋,腕上的玉镯,算上她脑后的玉扣,以及腰间的香囊,这些东西都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江尤对花容的劝诫充耳不闻,不说她如今系统送的身体有多大力气,就说花容是个伥鬼,普通人是决计打不过鬼的。走着走着,江尤突然指向南方,“花容,你看那里。”
花容定睛看去,只觉南方阴气冲天,仔细听着,好似还有婴儿啼哭之声。
“厉鬼作祟?”花容倒是有几分见识,这样冲天的阴气,她只在杀死她的厉鬼身上见过。
江尤不知道是什么,系统给了她提示,冲天阴气中写着两个大字——鬼婴。
“听这阵阵婴孩啼哭之声,怕是鬼婴。”
“女公子,咱们快些回宫吧,这鬼婴怨气冲天怕是不好对付。”花容完全没有凑热闹的心思,她的任务是好好保护江尤,若是江尤有点儿差池,回去她怕是会被厉鬼撕成碎片。
“孟国国都鬼婴是男主一生发生改变的节点,你要去看看吗?或许男主在那里。”白猫蹲在江尤右肩,系统会保护江尤,鬼怪神灵难以伤害江尤,这是事务所对员工生命安全的基本保障。
江尤不想早早回宫,于是她被白猫说服了,“孟国国都,有国脉之气镇压,但先是大王被厉鬼所害,后是鬼婴出世,祸害乡里。花容,我身为孟国公主,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女公子,此处危险,该回宫禀告大王或是太后。”害死国君的厉鬼还是公主你放出去的呢,这会儿管什么啊?花容拉着江尤不让她过去。
“我说,我要去看看那鬼婴。如今我手下只有一个厉鬼可以驱使,太少了。”江尤无奈的耸耸肩,这伥鬼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用,事事都要说明白。
也不知是所有伥鬼都这样,还是花容这丫头活着的时候就不聪明。
花容想起厉鬼,打了个冷颤,立马松了手。她怎么忘了,公主能驱使那样强大的厉鬼,怎会害怕一个刚刚出世的鬼婴?
国都的南边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孟国以北为尊,认为北方是正统,所以孟国国都就像是被一条线划分为两部分的城市,江尤在北边的街道上走着时,看到的是住着高门大院的勋贵,或是穿着干净得体的普通百姓,偶尔有些许乞丐,却也是健健康康的。
而南边……这里就像是人间地狱。
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倒还算干净,但少有人在大道上行走,路边看不到叫卖的小贩,只有一间间店铺开着门,死气沉沉的像是一个个魔窟,街头巷尾的小巷子里能看到坐在地上,身上满是污泥碰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乞丐。
“早就听闻南边低贱,没想到竟是如此。女公子,如此污秽之地,咱们还是回去吧。”花容皱紧眉头,看着那些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的乞丐,满眼厌恶。
江尤轻笑了一声,“还好你闻不见味道,否则还不吐咯。”
这里的味道非常难闻,那是粪便的味道,或者是属于伤口腐烂的恶臭,各种味道飘在一起,真的是十分考验人的嗅觉。
花容脸色更不好看了,她刚要接着劝说江尤,就听到身后传来跑马声。
“驾!驾!前头的人,快闪开!”
人的声音还没传到耳朵里,马就已经跑到花容身后了。花容虽是伥鬼,但她成为鬼的时间还短,平日里又带着自己的尸体行走,动作并不快,根本无法躲避。
驾车的奴仆见此,也没有勒马停下的动作,反而又往马屁股上打了一鞭,显然是要直接踏过去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花容只觉得右边一阵巨大的拉力,下一秒那马车就擦着她鼻子过去了。
花容耳聪目明,即使是在嘈杂的马蹄声中,她也听到了那奴仆状似可惜的一声叹息。
周遭蓦然刮起一阵旋风,花容愤恨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她施展阴气,想要去取那奴仆的性命。在她要走的瞬间,一只手搭在她胳膊上。
花容回身一看,是江尤。
“女公子?”
“莫要让他人听见咱们说话。”江尤可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和人说秘密的习惯。
花容听话的将阴气调配到周身,隔绝出一个小空间,这样他人除非凑得极近,否则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实在是太放肆了!在城中纵马飞驰不说,见快撞了人还不停下,反倒意图让马踏过去!女公子,我定要杀了这无礼的奴仆!”花容被气的脸上都有了一丝淡粉,她若是还活着,估计此刻已经气血翻涌,满脸通红了。
刚刚将花容拉过来的江尤也是满脸阴沉,看着那马车的背影,她又笑了,“行了,你生什么气啊?若是那马真踏到你身上,受伤的可就不是你,而是马了。你的皮比石头都硬,那马蹄子还不让你给撞掉咯。”
“女公子!您难道不生气吗?那低贱的奴仆竟敢冒犯于您,理应受五马分尸之刑!”
“奴仆若没有主人授意,也敢当街纵马?你该恨的是那马车的主人。在城中驾四马的必定是上卿,如今父王新逝,赶回来吊丧的上卿只有赵家那位家主,他是大权在握的宰相,我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公主,如何出气?”
听了江尤的话,花容一腔怒火更甚,“女公子,我可以杀了他!”
身为鬼,杀人非常容易。
“你是觉得,厉鬼能随意杀人,你便也行?你不过是个套着尸体才能勉强行走的伥鬼,他是上卿宰相,他会怕你?”江尤嘴角的笑意收起一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花容时毫无波动,比起花容,她的眼睛更像厉鬼的双眼,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又极尽压制。
花容下意识的低头,不敢和江尤对视,之前成为伥鬼后的自大瞬间被打击的一滴不剩,比起普通人她当然很强大,即便是公子白,也会被她吓得瑟瑟发抖,但比起真正的强者,她不过是个蝼蚁。
能掌控厉鬼的江尤,早不是那个需要她同情的无能公主了。
“是奴太过自大,请公主责罚。”如果不是碍于在外头,花容都想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来表示自己的错误了。
江尤撇撇嘴,她手上的人果然还是太少了,还要亲自调-教,还好不是个榆木疙瘩,不然她就要想办法处理了。
留一个蠢货在身边,还不如留一个奸诈的小人呢,猪队友比神对手更可怕。
“宰相是赵姬的父亲吧?”江尤说的赵姬是公子白的母亲,也就是说,这个宰相是公子白的人。
之前宰相奉命去边关代替孟国国君巡查,如今孟国国君刚死几天,他就算几天几夜连着跑,也回不来,估计是有人在孟国国君刚病的时候,就暗中传信了。
“是,赵夫人是宰相大人嫡女,且宰相大人只有赵夫人一个女儿。”花容比原主知道的信息更详细,“听闻二公子幼时便是在宰相大人家里长大,还与宰相大人的嫡长孙赵赟十分要好。那赵赟去年举孝廉后,如今已是青禾县令。”
“青禾县?”江尤挑眉,这不是巧了吗,青禾县不是男主张奇的家乡吗?
两人一边说一边顺着小巷子往里走走,因有阴气做掩护,小巷子里神情呆滞的贫民们并没有发现走过来两个女子。若是没有阴气掩护,江尤和花容走过去,怕是要被扒着不放了。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
虽说普通人无法听到鬼婴的哭声,也看不到那阴气冲天,但这里阴气太重,人本身趋利避害的直觉,会下意识的远离此地。
也是因为人少,江尤一眼就看到了男主。
其实人多也一样,因为男主头顶顶着特别大的“男主↓”,江尤只要不瞎就能看到他。
白猫高兴的摇了摇尾巴,“发布原主心愿任务,请玩家与男主成为普通朋友(好感度达到10即可,目前好感度为0)。”
江尤没想到,她本以为自己玩的是个权斗类游戏,原来她是在玩恋爱攻略类?
第5章 情报富家
现在的张奇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年。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浑身散发恶臭,只有一张脸还勉强能看出人影的黑瘦小子,日后会领兵天下,攻城略地统一六国成为帝王。
“诶,小子!醒醒!”花容不情不愿的上前叫醒了那熟睡中的少年,江尤不需要她聪明,只需要她学会听话。
张奇睁开眼,饥饿与困顿让他陷入了半睡半醒的奇怪状态,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花容身后的江尤。
他看不到江尤的脸,只能看到那光滑如同玉石雕刻的下巴,还有挺拔如竹的脊梁,优雅缓慢与周围一切污秽格格不入的气质。
这不是贫民会瞧见的人物,这是天上的神女吧。
“神女……”
“你在说什么?我家小姐有事找你,快些起来回话!”花容被张奇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逗笑了,她以为张奇是在说她。
张奇这才发现眼前有个小丫头,这小丫头长得挺好看,但周身都弥漫着不详的黑色气息,一如他曾经见过的死人。
“鬼!恶鬼!”张奇被吓得一激灵,他知道这里将有恶鬼出世,但他实在没地方可去,这个人烟稀少的地界能让他好好休息,所以他才会睡在这里。
谁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鬼,张奇吓得连连后退,爬起来就想跑。
“男主有金手指,他能看到阴气鬼气与怨气。”白猫为江尤解释道,“快拦住他,他身上有鬼婴的执念之物,如果他跑了,鬼婴会跟着他跑的!”
现在弱鸡一样的男主,如果正面对上鬼婴,绝对是九死一生。虽说男主是天道之子,气运惊人,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
张奇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浑身黑气的少女满脸狞笑的站在他面前,然后他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大概,他是死了吧。
长久的黑暗后,张奇闻到了些许的香味,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非常舒爽,之前被污泥掩盖到透不过气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身上似乎还穿着衣服,那衣服触感极好,穿在身上软绵绵的,肚子里如同火烧般的饥饿感也不见了,而且还特别饱。张奇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一个没了父母乞丐般的孩子,怎么能有衣服穿,有饭吃呢?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熟悉的声音拉回张奇的思绪,张奇睁开眼,又见到了那个鬼,她身上的黑气似乎更多了。
这里是哪儿?
周围是繁华的装饰,精致的摆件,高大的宫室,是张奇从未见过的地方。
“这里是仙宫吗?我,我是已经死了吗?”张奇摸着身上盖的被褥,那柔软的触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嗤,你这少年,怕不是个傻子吧?真不知道女公子为何要将你带回来。快些随我过去,女公子已经等你许久了。”
女公子,这个称呼是对国君的女儿,也就是公主的尊称。
张奇心下一惊,起身后连鞋子都没穿,就跟在花容身后出去了。他满脑子都是那惊鸿一瞥时看到的少女。
那个如同骄阳般耀眼的神女。
江尤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男主会是这个模样,和原主记忆中那个爱好奢靡冷静克制的男人完全不同。
几年后,已经攻占不少地盘的张奇,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而现在的张奇呢?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一如这世道无数可怜的贫民。
“见过女公子。”张奇走到江尤面前,江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他不敢落座,便直接跪坐在地上。
他虽已尽力克制,但行为举止还是流露出一丝卑微不安。
是因为周围的一切他从未见过,还是因为他没有掌控兵权,没有夺得权利,所以他没有后来面对天子都强势果断的底气?
原主记忆中高高在上的男人,现在局促不安的跪坐在地上,一如日后沦为战利品的原主,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可以颠倒他们之间的强弱关系。
“大胆!为何不行礼!”花容见张奇直直跪坐后没了其他动作,怒斥道:“贫民见公主,当行大礼。”
张奇皱紧眉头,他身为一个贫民,这辈子不会有面见天颜的机会,所以从未有人教他该如何行礼,大礼又是什么?他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像是在反抗什么。
“无事,你见到花容的时候,一直喊着恶鬼,可是能看到什么?”江尤动了心思,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她似乎知道了。
白猫在张奇入宫后就陷入了沉睡,当它醒来,会变成更加智能的系统,所以它还不知道,自己负责的玩家已经在一条奇怪的大道上,撒腿跑的没影儿了。
张奇因为江尤的话松了口气,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江尤的脸,他的目光触及江尤腰间的玉佩,那上头纹着孟国江姓皇室的图腾——朱雀。“是,小人自小就能看到邪祟,女公子身边的女仆,是个恶鬼,我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他没有自作聪明的提醒江尤小心,江尤能问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知道花容是个鬼。知道是鬼还用对方,只有两个情况,一个是江尤自傲,觉得厉鬼不可能害她,一个是江尤强大,可以控制住厉鬼。
听花容言语间对江尤的尊敬,张奇觉得是后者。
“你很诚实,我很欣赏诚实的人。你姓甚名谁,出身何处?”江尤温和的态度让张奇不再那么紧张。
张奇知道他是个贱民,命不值钱,贵人可以随意将他打杀,他无法反抗,于是乖乖回答江尤所有问题。“小人姓张名奇,出身利州青禾县。年前青禾县遭了雪灾,春种时又有兵祸,小人的父母兄弟全死于兵祸之中,家中唯余下小人。良田数十亩被豪族侵占,无奈之下,只得背井离乡来到国都,想寻一条生路。”
“雪灾?兵祸?为何我从未听说?”江尤看向花容,花容也摇摇头,表示宫中没有传出青禾县出事的消息。
利州是孟国边境,但青禾县离边境的魏渡关有数百里之远,便是有兵祸也殃及不到青禾县。且上一年整个利州都说是风调雨顺,没人上报国都,说利州遭了雪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