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孟国上一任左相同样出身氏族, 权力滔天, 为了扳倒那位左相, 当初的孟国国君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
多可笑啊, 几代孟国王室的努力,最后到他手里,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
不,是比原来更差的境遇,至少那几位没有掌权的孟王, 还能娶个别国出身的公主做王后,到了他这里,却被逼的不得不娶了赵氏女。
“王上,王后那边的人来寻,说让王上今晚过去一趟。”
江白正喝着酒抱着北国的美人,外头进来的侍者硬着头皮说道,他害怕大王震怒,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但想象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他反倒听见了江白冷漠的声音。“知道了,下去吧。”
侍者来不及细想江白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他只知道赶紧跑,生怕被暴怒之下的王夺去生命,当他离开宫殿后,就听到了宫殿内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可恶!可恶!!”
江白将手上的觞狠狠扔到地上,内里的酒洒了一地银光。
“大王,何必动怒呢?她不过是一个得不到大王宠爱的妇人,这是正在盼着大王过去,求着大王过去呢,大王若是不想去,推了便是。”
北国美人纤细的手抚摸着江白的胸膛,勾勒着江白内心躁动的怒火,叫江白气的发狂。
如果他能推脱,他早就推了,何故还这般生气?
正是因为推脱不了,他才会气的要命。
想到朝会上左相隐晦的提醒,江白更是气的双手发颤,他今年正值虎狼壮年,何故要早早诞下嫡子?那些士族到底是在想什么!他们是不是想着,他尽早诞下嫡子,然后就可以像韦哀王一样死去,他们就能扶持一个像妫南川一般的傻子上位!
不行,他决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喝了酒后,江白的脑子更是发晕,怒火像是没有束缚的野兽,在他的心间到处乱撞,撞得他理智全无。
北国的美人还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她说:“大王才是孟国的主人,赵氏算什么东西?夫人又算什么东西?既然他们惹大王不高兴了,大王随意处置了便是。”
随意处置,对,他可以随意处置。
精虫酒虫一起上脑的江白,提起放于一旁的剑,跌跌撞撞的走了。
看着他颓废的背影,北国美人慢悠悠倒了杯酒,殷红的唇如同染了血,红的叫人发晕。她起身,冲着北方敬了一杯酒,然后将酒倒洒在了江白的位子上。
一室酒香更浓,盖住了美人身上缠-绵的香气。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江尤送走了北王妫泱与北子童,同时又将妫浔关了起来。
这次妫浔大概是完全放弃了挣扎,被关起来后日日读书,再也不叫身边的人去探查外界的情况,那个名为佩余的侍女,从原来一天出去一趟,变为三日出去一趟。
江尤发现了,这位王姬很有些宅女的天赋,成日里在屋中闷着,还没什么可消遣的玩物,竟然还坐得住。
一日午后,江尤照常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便开始批改公文,看着公文上鸡毛蒜皮的小事,江尤感概今天又是平凡的一天。
然后花容从外头跑进来了。
每次花容跑,都没有好事。
但这次她带来了一件江尤很希望听到的消息。
“孟国大乱,赵氏赵赟起兵反叛,如今赵家的兵已经攻占了国都,孟国国君被俘,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江尤还以为,江白活不了呢。
花容点点头,“关起来了,只是他杀了赵氏女,也就是孟国王后,赵氏很可能会杀了他。”
“行了,他们既然将他关了起来,那就不可能动他了。真遗憾,我还以为赵赟很看重他的妹妹呢。”江尤叹口气,同时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你去唤孔先生,蒋将军与原司长来,这事儿可要从长计议。”
“诺。”花容一看这阵营,就知道江尤要对孟国下手了。
走的时候,花容脚步轻快,心里有些期待,她其实早想看到那一天了。
长公主尤,成为诸侯中唯一一个女王的那一天。
原攸与孔直来的极快,但这次蒋震没有让他们久等,三人几乎是前后脚一同到的。
了解了孟国的形式后,孔直第一个满面笑容的恭贺江尤,“祝贺主公,赵氏倒行逆施之举,将孟国剩余二州,皆送于主公之手啊!”
“主公,可要末将点兵出战,讨伐赵氏!”
蒋震也很是兴奋,来天上京安兵一年多了,成日里管些三两毛贼的小事,他早就不耐烦了,且上次他同魏国那一战,若不是这些氏族在国都给他拖后腿,他也不至于打的那么辛苦,差点儿没翻船。
今次,是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原攸身为吕国人,对孟国没有太大的感情,也不会因为孟国的两州之地而被喜悦冲昏头脑,他冷静的问道:“主公之兄被俘,若此刻打过去,难免会因此事而束手束脚,且主公将国都打回来了,届时要不要将孟国还给孟王呢?”
“一个被贼子抓了的家伙,哪儿还配称王?”蒋震对江白那是一百个看不上。
孔直被原攸这么一提醒,也冷静下来,两州之地已经近在眼前,必须慎重对待,这种事,一个疏忽就会丧失许多利益。“白锦说的有理,主公身为长公主,在江白活着的情况下,很难取得孟王之位。”
“如今的叛变主导者是左相的儿子赵赟,此子性情如何,张奇是最了解的了。”江尤没有回应孔直的话,而是提起了张奇。
原攸一愣,随后说道:“那请花容姑娘将子异寻来?”
“不必了,你回去后,好好同张奇聊聊此事,他或许能给你不一样的思路。”江尤对原攸笑了笑,原攸明了的点头。
如今孟国的乱象,里头有多少是原攸的手笔,江尤和原攸都很清楚。一样清楚此事的还有刚走几天的北王与北子童。
北王在此事中出力最大,不过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原攸运用原相的人脉,与北王送给江白的美人,引诱江白犯下大错,由此事便可知,比起治理天上京,原攸更擅长操弄人心。
孔直摸着自己的胡子,和蒋震一样闭口不言,并未去细问,天上京的政局在江尤摊子越摊越大后,早没有一开始的单纯透明,如今官场中各方势力都存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说着自己的一套理论。
知道的太多不好,在天上京能知道所有事情的,只有江尤一个人。
或许在后世,这种政治状态会被喷的一无是处,甚至会被人骂作独-裁,但在此刻,这是最适合天上京发展的状态。
想要发展,没必要听太多人的声音,只需要有一个坚定不移的意志就足够了。
这个小会散开后,原攸带着一脑子的命令离开了。
江尤确实是有出兵的打算,于是她命令蒋震从今日起要开始准备集结兵士,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孔直在天上京稳定时局,战争会给百姓带去恐慌,他一定要做好安抚百姓的工作。
原攸则是去想办法,想办法用各种手段,借赵氏的手,最好是赵赟的手,除去江白。
如果江白不死,也必须要将孟国灭了。
江白死了,江尤将国都和林州打回来,江王室没人能压的住江尤,江尤可以轻而易举的继承孟国。江白没死,就必须要孟国灭国,那样国都和林州两块地方,谁打下来就是属于谁的了。
按理说,赵氏反叛,应该称得上是灭了孟国了,但如今江尤还是孟国的长公主,其下更是有三州之地,想要真正的灭了孟国,赵氏还要领兵将三州打下来。
那不是说笑呢吗?三州如今陈兵已然超六十万,不说别处,光忠州一地就有二十万兵士,当初魏国十万兵就差点儿把孟国灭了,现在忠州有二十万,就算江尤的兵没有魏国的兵凶悍,也不是赵氏能抵抗的。
所以想让孟国灭了,比让江白死,难多了。
原攸一想到这个任务,就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他怕是要步孔先生的后尘啊。
拉着张奇密谈一夜,第二天,原攸顶着堪比熊猫的大黑眼圈,送给江尤一份计划书,上头清晰写着,如何运作将孟国灭了。
第一步,由韦天子下令,册封江尤为南候,脱离孟国。
第二步,由韦天子下令,废江氏,册封赵赟为孟王。
“此计可行?”
“只能一试。”
试试那些氏族,究竟有多大的胃口,有多么的贪婪。
第49章 天上京日常
原攸说只能一试,实际上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是非常大的。
韦天子是个傻子, 金林册封的权利掌握在氏族手中, 说起来, 氏族本就无比昌盛, 比起短命的王朝,长远的氏族能存在的时间更长,再说权利,如今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面,士大夫群体所拥有的权利, 并不比王权少。
在这种情况下, 还去抢夺王室的权利, 不正是说明氏族的贪婪吗?
人性本就贪婪, 只要江尤给足了金林好处,她想做什么都行。
只是江尤不想花自己的钱,去养活一堆蠹虫。
这时候就要看北王的了。
江尤和妫泱,算是形成了一个战略联盟, 毕竟天上京和珠城, 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短时间内不会产生任何碰撞, 他们能各自和平发展,必要时帮一把对方, 也是可以的。
江尤手上捏着妫浔,妫浔对于这天下诸侯而言,就是一个美丽无比又自带剧毒的花, 江尤扔给谁,谁就会被花毒死。
可惜这朵花只能用一次,既然用在威胁北王上,就不能再随意动了。
一转眼又到了五月份,春日消退,暑气来临,天渐渐热了起来。
天上京街头开了几家冰饮铺子,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元娘送走一个买糖果的客人后,就瞧见自己儿子吕运穿着藏书学院的学子服从外头跑进来,手上还捧着三四个没了盖子的小木盒子,这种木盒子是官府收的,存二十个便可以到官府那里换一文钱,许多百姓家的小孩都喜欢存这种小木盒。换了钱做零用。
小木盒被收入官府后,会经过“消毒”步骤,然后加上官府的盖子,变成新的小木盒,装冰饮小吃的小木盒会变成装糖果的,装糖果的小木盒会变成装首饰的或其他用品的。
等小木盒经过三轮之后,会有许多破损,这时会将小木盒砸烂,变为柴火低价处理或是捣碎做了肥料。
元娘不知道什么叫“消毒”,也不知道天上京为何要这样循环使用小木盒,天上京如今已经无比繁华,人们也有钱,几个小木盒子他们还是能消耗的起的。
“不是早同你说了,不要去街上捡盒子吗?那街上的盒子都是别人用过的,脏得很呢!”
如果吕运是自己存自己的小盒子,元娘不会多说,可吕运他不是,他是从街上捡回来的盒子。
孩子在地上捡东西,元娘一想到那个场景,就会想起曾经的困苦,他们吃不上饭,为了能填饱肚子,哪怕是掉在地上的吃的,或是被人扔给狗的吃食,他们都会去抢一口。
那种毫无尊严,穷困潦倒的日子,元娘想都不愿意去想。
“娘,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天上京的街头会变得多脏啊。里头有东西的我都倒在腐化垃圾箱里了,木盒子也在公厕简单清洗过了,还算干净吧?”
前几天,官府贴了公告,所有百姓的垃圾都必须分类处理,分为可回收垃圾与不可回收垃圾,以及腐化垃圾。
垃圾箱都变成了三个。
木盒是可回收垃圾,里头盛了吃食就成了不可回收垃圾,如果将吃食倒入腐化垃圾桶里,洗好木盒,木盒就又成了可回收垃圾。
只是现在的人都懒,木盒存二十个才能换一文钱,他们也看不上那一文,用完木盒后就直接扔了。盛糖果首饰等物的木盒用完还好说,和糖纸一同扔入可回收垃圾箱就行了,但里头还有食物残渣的,他们又不想清洗,干脆就扔到了路边的绿化带里。
绿化带中种着树丛和花,木盒扔到里头,很难被分辨出来。
“你这又是从绿化带里找出来的吧?真是奇怪了,两边为何要种花种草呢?放着这么大地方,种点儿果树多好啊。”元娘想起了以前家门口的枣树,她那时一年最期待的,便是枣熟了的日子。
“讲女大人说,如果种果树,这边的土太少了,种出来结的果子不好,而且果树长大后容易落果,会砸到人的。掉地上也不好收拾。种什么树都不好管理,还是种这种低矮的树丛和花好,不用爬梯子管理,还好看。”吕运看着门口一排排的绿化带,里头有些花已经开了,远远看过去,姹紫嫣红十分好看,香气扑鼻,叫人心情极好。
“说来也是,那些管理绿化带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啊。”年轻人哪儿有那份细心,成日里摆弄花草,捡里头的垃圾。“好了,你快去洗手吧,多用肥皂搓几下,洗的干净些。下次把东西拿回家里洗,不要去公厕洗,忘了官府怎么说了?那是公共场所,不能私用。”
天上京创造了许多新鲜的词,如果换做以前的元娘,突然来天上京,怕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就好像现在的鱼娘一样。
鱼娘今年二十岁了,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她从未踏入一个真正的城池。
身在清州那种苦寒之地,鱼娘最多是走到另一个小渔村换取粮食,或是到远处的小城,只是那种小城,和天上京如何能比?
不说其他,那小城破旧的城墙上爬满裂缝,有时鱼娘都会觉得,不必敌人攻来,她靠在上头,城墙就会倒。
而天上京的城墙,那不是城墙,那是鱼娘从未见过的造物。
是神才能造出的城墙吧。
城墙是由一块块石头垒起来的,那石头不知道用什么凿成,鱼娘看着,那些石头似乎是一样大。石头有多沉,住在海边的鱼娘是知道的,边有鱼娘胳膊长的石头,鱼娘不知道有多重,但海边的大石头,便是五六个壮汉,也不一定能抬起来,便是抬起来了,也无法垒那么高。
鱼娘不知道那城墙有多高,她估计大概有三个她那么高吧,或许还更高。
路过外围的城墙,再往里头,是一片田野,整整齐齐的农田被分成一个个方块,鱼娘是从南城门入天上京,南城门种的是水稻,田间还种了桑树,农家的房子一处处坐落,整齐划一,从外表看一模一样,房子是用红砖砌成,整整齐齐,漂亮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