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大人,你看看。”
 
    李明楼的声音将知府唤回神,知府忙伸手接过,心想外男的私信少夫人都要给他看,如果这小子有任何不妥的言语,他立刻将这小子打出淮南道,少夫人就跟他的女儿一样,谁也别想污损声名。
 
    信只有几行,知府看了三四遍看明白了,抬头道:“这次不是道谢啊,是夸赞少夫人呢。”
 
    先前那封信说是拜谢振武军乱战之中救命大恩,昨天自己就代表光州府振武军与他互相道谢回礼,今天项南赞的是少夫人对黎民苍生的大功德,一般来说被称赞的人要当面道谢了。
 
    李明楼对元吉道:“你安排个人去替我谢谢他。”
 
    元吉应声是,李明楼又看知府:“这哪里是我什么大功德,不过是我和婆母路上遇到劫难,婆母受惊,想多做些事安抚她,更何况这些事都是大人们操劳的,我和婆母一个内宅妇人一个身体有疾,我们也只有这么点人,这功德我可不敢当。”说罢一笑,“这个功德只能知府大人领。”
 
    那么道谢也只能他去道谢,知府哈哈笑:“少夫人和夫人的大功德是踏足我们淮南道,那么其他的功德我就领了。”
 
    说罢再不多言告辞就走,离开内宅回到前堂,知府大人和悦的神情就变得恶狠狠,喊着亲信官吏。
 
    “来人来人,这小兔崽子。”他挽着袖子道,“我就陪他玩这种花花肠子。”
 
    项南再一次接到宴请,这一次除了衙门的官将,还有一个武少夫人的老仆在场,老仆口齿清楚能说会道,对项南连连道谢如此赞誉自己家少夫人,然后又对知府等官将道谢,能做到今日这都是光州府上下官将齐心协力。
 
    知府连声惭愧,询问沿途所见所闻,项南描述经过地方的乱世流民难,又赞叹光州府境内世外桃源,知府一众又是悲伤又是欣慰。
 
    “项公子,多谢你能看到这些。”知府拉着项南的手,“实不相瞒,我们真是极其艰难啊。”
 
    讲述了当初怎么被围攻腹背受敌城池几乎覆灭。
 
    “观察使带着数万的大军投敌了啊,我们淮南道天都塌了,砸我的头上,我能怎么办,我们只能咬着牙头破血流的站起来。”
 
    “灾民越来越多,都是百姓,手心手背的肉,我们怎么可能拒之门外啊!”
 
    “你知道花费多少钱吗?别的不说,米,每天熬粥的米,熬的不是米,是银子,还买不到。”
 
    “那些草棚容身之所,不是我们建的简陋,实在是简陋也要愁死人了,别说砖石了,连木头都没有。”
 
    “我们最后没办法了,把很多官驿都拆了。”
 
    知府越说越激动,武少夫人的老仆更是声情并茂的讲述一段光州府怎么安置流民,夏天大雨冬天大雪,说的知府拉着项南的手哭起来,在座的官将们也跟着流泪。
 
    “项公子啊,我们真不求什么大功德,只是你能看到,有人能看到,我们再苦再累也值了。”
 
    这一次项南没有喝醉,宴席上的官将们都喝醉了。
 
    .....
 
    .....
 
    哗啦一声响,冬日清冷的水扑在脸上,项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今天呢?还去不去?”陈二在一旁递过手巾,撇着嘴嘲讽。
 
    “当然啊,要不怎么叫三顾茅庐呢?”项南擦去脸上的冷水哈哈笑,将毛巾扔给陈二,走向桌案提笔,大笑变成浅笑在嘴边凝结弯弯,“我看她这次还怎么打发我。”
 
    .....
 
    .....
 
    知府大人站在李明楼这里拿着帖子神情愤怒。
 
    “这些富家子弟就这样,内里就是个泼皮无赖。”他说道,“少夫人,我将他绑了扔出光州府,白袍军又如何,滑州也好宣武道也好太原府也好,我光州府淮南道难道还怕它们?”
 
    元吉接过帖子检查之后递给她。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李明楼皱眉打开信,这次的信比前两次都短,只有几个字。
 
    武少夫人,危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忠言逆耳
 
    项南带着陈二走出客栈,冬日清晨街上很安静,店铺一多半还没开门,只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拿着工具上工的民夫脚步匆匆,以及守夜下工的更夫带着几分疲惫打着哈欠走过。
 
    都是忙碌生计或者急着回去歇息的人,没有特别关注这个悠闲走过的白袍少年公子。
 
    来投奔光州府的权贵也很多,就算在乱世权贵也总比普通民众日子过的好一些,不管什么时候,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府衙日夜不关,此时有官吏在门口等着,看到项南过来上前施礼。
 
    “项公子请这边走。”他说道,不是进府衙而是向后转去。
 
    项南知道那是先前去过的后门。
 
    有公事见武少夫人要走府衙,私事从后门问询,武少夫人公私分明,以府衙为尊,低调内敛。
 
    后门前拥挤的商人们不见了,拿着刀剑的男人们还在,看到项南大家很明显还记得,毕竟长得好看很难让人忽视,因为有官吏引路他们只是警惕审视项南和陈二一番什么都没有说。
 
    开门的还是那个老仆,看到官吏露出笑:“正要去迎你们呢。”
 
    官吏笑道:“哪里哪里。”侧身做请,“我把项公子送来了。”
 
    老仆对项南笑着施礼:“公子请。”
 
    项南和陈二进去了,官吏施礼告退没有跟进去,门关上便是武少夫人的小天地。
 
    老仆安排陈二在门房喝茶,门房除了茶还有一些点心小食,体贴又很礼貌的顾全他是否用了早饭。
 
    府衙的后宅并不大,种了很多花木,高高低低交错,晨雾萦绕其间尚未散去。
 
    项南随着老仆走进去,刚迈过院门就看到一个女子从回廊走过来,薄雾让她若隐若现。
 
    项南一眼认出,果然是在湖边见过的那位仙女。
 
    项南停下脚,听老仆喊一声少夫人。
 
    少夫人看过来,长长的睫毛煽动驱散了薄雾,露出面容,但还没有对视,有脚步声从她身后来,这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童,举起花篮,里面堆着一束束红黄白的梅花,还有半开的各色茶花。
 
    “少夫人,刚摘了花。”他们结结巴巴说道。
 
    李明楼伸手接过,对两个小童笑了笑。
 
    他们是孤儿,爹娘死在战乱里,跟着流民跌跌撞撞侥幸逃到这里来,有时候吃粥有时候去工地上捡工做倒也活下来,前天正在城门吃粥,被一个管家叫走说给少夫人做事。
 
    原本以为是做梦,没想到是真的,但还是觉得是梦,尤其是武少夫人对他们一笑。
 
    两个小童调头跑了。
 
    李明楼没有喊回他们,也没有再看项南这边,拎着花篮迈进了屋子。
 
    “项公子请。”老仆笑道。
 
    项南跟着老仆穿过庭院走进去,这是并不大的一间书房,外间会客读书,里间用来喝茶歇息,垂着珠帘,少夫人就坐在里面,对着镜子,半倚着妆台,挑挑拣拣篮子里的花。
 
    “武少夫人,项南有礼了。”项南施礼。
 
    隔着珠帘武少夫人看过来一眼,微微颔首还礼。
 
    “项公子,你说我家少夫人危矣,是什么意思?”老仆站在珠帘边问,又带着歉意施礼,“少夫人年幼孤身在外,夫人身有疾患,不便与外男座谈,有什么话就由老仆代说了,还请见谅。”
 
    “原本就是我唐突了。”项南不揣测他们的本意和真假,干脆利索回答,“少夫人对流民百姓慈悲呵护,但对世家大族权贵太过于苛刻,这样做光州府淮南道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汹涌,少夫人很危险。”
 
    李明楼捏着茶花扔回了花篮里,什么啊,他所谓的危是说了这个啊,枉费她准备了这么多。
 
    她真以为项南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也没有什么顾忌了,要见就见,只要他一说破她的身份,她就杀了他。
 
    李明楼看了眼窗外,晨雾缭绕如仙境的小院遍布了重兵,这间屋子里也不止他们三人,只待他一开口喊李明楼这三个字,就乱刀砍死乱箭射死。
 
    她是不想让淮南道沂州宣武道这些好容易安稳的地方,因为项南一个人陷入麻烦,甚至极有可能让安康山叛军趁机袭来,无数的民众丧生,而她也将再次面临死亡。
 
    但就算她还是要死,这次也要让项南先死!
 
    原来他不是看穿了她?
 
    “项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老仆不解,“什么叫少夫人对世家大族权贵苛刻?”
 
    项南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不要说这些都是官府做的,官府如今能做的事,离不开少夫人背后指点。”
 
    不给老仆说话询问质疑或者辩解,他接着说下去。
 
    “养活这么多流民这么多兵马花费巨大,又要活络城池维持繁盛给商人们无数的便利,单单靠少夫人和官府太难了,所以便对权贵富豪索要钱财,说直白一些,就是劫富济贫。”
 
    他没有看穿自己的身份,但这一点他倒是看的清楚,李明楼捡起一只梅花用剪刀咔吱剪断插在梅瓶里。
 
    用兵马养住一方安稳后,就要用稳住和吸引来的权贵富豪们养兵马和民众了。
 
    她一个人当然做不到养这么多城池兵马,她又不是真的神仙,尤其是剑南道的钱物供给不上之后。
 
    几百年的平稳繁盛养了大夏无数的世家,积攒了厚重的家底,乱世性命威胁之下,能让他们拿出先前皇帝都不一定能逼出来的钱财。
 
    当然,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些权贵富豪原本还因为能护住身家平安的感激顿时全无,官府兵马的辛苦在他们眼里变成了理所当然,而且还有恨意。
 
    这不是他们主动施舍,而是被要求给出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付出就是委屈,是怨恨。
 
    这些情绪被乱世以及生存掩盖,但的确在光州府内涌动。
 
    “项公子言重了吧?”老仆惊讶,看了眼李明楼,再有些无奈对项南道,“光州府的确对权贵富豪征纳金银,那是因为官府已经穷尽,朝廷也没有兵马粮饷发来,只能大家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度难关,百姓们虽然不拿钱交粮,可都要征用去做工种地的。”
 
    项南也不看李明楼,看着老仆道:“我知道齐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我的意思是除了征纳,还有别的办法来谋求世家大族的帮助,他们除了钱财,还有人脉还有众多的家丁,金钱易得,人心难求.....”
 
    叮的一声响,项南停下说话,看着珠帘后若隐若现的女子将剪子扔在桌子上,她招招手,老仆掀起珠帘走进去,附耳听她说话。
 
    项南不急不燥也不再说话,安静等候。
 
    老仆走出来站在珠帘边:“我知道项公子说什么的意思,是让我去求世家大族的心。”
 
    苍老的声音顿时变娇俏,如果不看人,就是一个二八少女在说话。
 
    这个老仆竟然还有这种口技,项南抿了抿嘴,那么他现在是转述少夫人的话了。
 
    “我和婆母先前阔过,也颠沛流离过,我们很清楚世家大族的心是求不来的,所以大家之间不用客气,觉得委屈不平,离开就是,光州府离开他们也能活。”老仆说道,笑了笑,笑声清脆但又尖锐,“原来项公子是来替人做说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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