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又有援兵来了。”他喊道,“后方要被攻破了!”
喊出这句话,眼前寒光一闪。
副将只觉得腿一软跪倒在血水中,拼命又喊出一句话。
“是淮南道楚国夫人的援兵到了!”
长斧划过副将的头顶落在地上,溅起一片血污。
“淮南道?”承庆声音有些惊讶,“那女人真的派兵来了?”
而且这么快?那岂不是意味着马江不敌,所以那女人有余力援助江陵府?
“是的,是的,从西面杀过来了,尘烟滚滚,目测数千人!旗帜林立淮南道楚字。”副将侥幸留得一命,知道是什么救了自己忙细细说来。
“马江这个废物。”承庆骂道,但还是将长斧拔出,“那又如何?我岂会怕她!攻城!”
副将忍不住跪向前一步:“大人,我们损失太大了,这城池攻不下,我们后方两面被夹击,大营也失守,情形极其不利,不能在这里久战......”
他的话没说完疾风划过,砰的一声,头上的盔帽被长斧斜劈开,血顿时流了一脸,副将大叫一声栽倒,耳边嗡嗡乱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他还能听到承庆的话。
“就算被夹击,他们奈何不了我,只要我攻下江陵府城,他们就死定了。”
“大人,大人。”又有一副将扑过来,丝毫没有被跪在血水里一脸血的同伴吓到,“东面也有援军来了,是东南齐山的旗号!”
东南,那边可是安德忠,承庆的长斧收回没有砍在这个副将头上,齐山竟然也派援军过来了,难道安德忠那边也不顺利?
被砍掉帽子血流满面的副将抬起头喊道:“大人,不是小的们贪生怕死,实在是情况危急,就算攻下江陵府城,外边有剑南道淮南道东南道卫军,必将大人围困。”
另一个副将忙抢过生机:“我等自然不怕围困,只是小都督那边情况不明,如果不能及时支援,耽搁了大事,实在是得不偿失。”
拿下江陵府,就算拿下江南道,如果安德忠出了事,他可算不上什么战功,而东南这边的叛军也会受到大创,承庆是个凶将,但也不是只知道冲杀......
承庆眉头皱起,牙齿咬的咯吱响,然后猛地转身向近在咫尺的城墙上将长斧扔了过去,伴着一声嘶吼,长斧如箭飞跃竟然逼近城头,城墙上的顿时扔下木棍石头阻挡,长斧被干扰摇晃饶是如此依旧穿过这些石头木棍砰的一声插入城墙壁上,溅起一片碎石......
“退兵!”
......
.......
伴着城墙上哄然欢呼声,承庆大大军如潮水般退去。
尽管是退兵,也并没有溃散,少不得又与援军大战一场。
不过既然是退兵,肯定不会久战,江陵府的官兵民众都能松口气了,危难可以说已经解除了。
厚重的狼藉的城门被缓缓的推开,胡知府第一个冲出来,迎向奔来的兵马。
“没想到啊。”他看着飞扬的剑南道旗帜,感慨,“李二老爷果然说话算话。”
他自己都没有当真,李奉常是什么人他很清楚。
没想到李二老爷真的把剑南道的兵马送回来了。
是看走眼了还是乱世中人当刮目相看?
只是,看不到李二老爷,一马当先的是个女孩子?
第三十六章 相迎入城去
胡知府看着在兵马拥簇中走来的穿着兵袍的女孩子。
江陵府的人对李家很熟悉,对李家的小姐也不陌生,尤其是李家大小姐。
李家大小姐貌美如仙,李家大小姐远在天边,李家大小姐回家能拉一座房子。
李家大小姐一人的名头盖过江陵府有史以来所有小姐,李家的其他小姐也变得乏乏。
但现在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姐熟悉无比。
“明华小姐!”
“是李家二小姐!”
“李二小姐带着兵马来救我们了!”
喊声此起彼伏涌涌如潮,有不少人忍不住冲上去,兵马们戒备两边将人群与李明华隔开。
开路的兵马无数拥护的民众,骑在马上穿着破旧兵袍灰头土脸的李明华,比以往锦衣华服豪车还气度不凡。
胡知府等官将没有被阻拦,来到李明华身前,虽然是一府之首,见了李奉常也不过是点头抬手为礼,但此时此刻对这个晚辈女孩子诚心诚意俯身一礼:“李二小姐。”
李明华跳下马还礼:“大人辛苦了,伯父护送家人近路去山南道,让我带兵回来,万幸赶得上。”
近路去山南道?那看来是山南道有兵马迎接了,怪不得李奉常舍得让兵马来,胡知府解了疑惑,不过心里的感激没有减少。
“李二老爷挂念故土,本官错怪他了。”胡知府表达歉意,又看着李明华,“早知道李氏声名赫赫,李家小姐们巾帼不让须眉,果然名不虚传,二小姐能领军迎击叛军多少男儿也不如。”
其实他连这位李家小姐是谁都不知道,还是听到民众喊二小姐才知道。
李明华虽然是第一次跟这种大人打交道,或者亲眼见了叛军的厮杀,这世上好像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人无措紧张了。
“也是你们守住城,才有我们不白跑一趟。”她亦是佩服,虽然还没进城,看着城门这里的惨烈,可以想象江陵府的官兵民众经历了什么。
胡知府长叹一口气,先前一心厮杀不觉得如何,此时站在满地血肉里,身子也是阵阵发虚。
“这里....”他看四周。
站在李明华身边的将官主动道:“战场我们来处理。”
胡知府再次叹口气道谢:“其实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了。”
“守城的都是民众?”这个将官有些惊讶,视线落在四周,四周的围拢的民众老老少少有男有女,一个个形容狼狈,身上都染着血几乎人人有伤。
叛军凶猛,卫军守城都不容易,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民众怎么做到的?就算守城不需要特别的技艺,精神也很关键,一般人一咬牙能守一次,但见过血肉模糊后都是会被吓到,很难坚持两次三次。
将官再次看四周,这战场至少进行了十几次攻城,可以是说没有停过,这些民众竟然坚持下来了,而且看他们虽然因为伤痛疲惫形容狼狈,但眼中精神都很好。
“这要多亏了木大师。”胡知府说道,侧身让开回头,“确切说木大师才是我们守城的大功。”
几个将官也让开,一个僧人便出现在大家眼前,身边都是兵将,很是显眼。
虽然有大功,但想到这个木和尚也差点毁了江陵府城,在解围之后胡知府第一时间把他控制住,谁知道木和尚是不是叛军的细作,看到援军来了叛军打不赢才又反口说吉兆。
李明华一行人有些惊讶的打量木和尚,木和尚也打量他们,视线最终落在李明华身上,这边知府已经简短的讲述了木大师的事迹,医术高超,佛法精深,再加上卜卦算命的神机,安抚了鼓舞了民众,诸人便也释然。
高僧一向在民众中有威信,也因此能左右人心,有些人听了高僧的话把全部身家都捐赠的也常见,在这乱世性命就是全部身家,献给佛祖求一个来生,也是民众最后的希望了。
李明华对木和尚施礼表达敬意。
木和尚没有还礼视线依旧盯着李明华,一寸一寸的巡弋,就算身穿僧袍,也让人有些不悦了。
“木大师?”胡知府带着几分戒备和提醒,“李二小姐带着援兵解救了,这就是你说的吉兆啊。”
又转头对李明华等人说木和尚观天象能测吉凶。
“当时我们快抵不住了,刮了一阵大风,木大师说这是吉兆,然后你们就来了。”
胡知府哈哈笑,木和尚看到打雷说大凶的事就不用说了。
测吉凶这种事也是可信可不信,也是一种安抚民心的手段,而且很有必要,李明华再次对木和尚施礼:“大师高明。”
木和尚视线依旧看着她,没有客气也没有还礼,平静的眼神有些犀利:“你就是那个变数?”
什么意思?李明华不解,木和尚伸手向她的脸....将官们涌身而上将他挡开,知府也站了过来。
“那什么,有什么话咱们进城再说。”胡知府喊道,伸手做请,将木和尚推到一边,岔开话题,“说是楚国夫人和齐都督的援兵也到了?”
他向后张望,这边旗帜烈烈兵马并不算太多.....
这些李明华也不知道,她是领兵来的,但并不能真的上阵,一直在外围。
“楚国夫人和齐都督的援兵都还在追击清理叛军。”一个将官道,“稍后会赶来,我们的兵马一部分在彭城大营。”
胡知府大喜高声道:“辛苦各位了,叛军已逃,彭城大营收服,江陵府危难真的解除了。”
四周的民众顿时再次欢呼,响起的更多的是哭声,直到此时此刻才可以放声宣泄悲痛。
胡知府再迎着李明华:“李二小姐,进城详说吧。”
李明华不再推辞向城内走去,胡知府又吩咐身边的将官们协助打扫战场,再看了木和尚一眼。
“把他看好了。”
身边的将官领会应声是。
城内传来喊声“二小姐!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没有扔下家里啊”“明华啊你可回家来了。”
喊声夹杂着哭声,这是李家留在城内的下人以及一些亲朋。
胡知府听到家字打个机灵,不再理会木和尚忙追上去:“明华小姐,请先去府衙,很多事要商议.....那个,守城的时候,需要木石,很多房屋都被拆了.....不知道李家大宅是不是也在其中,唉,拆的太多了......”
“这是应该的,房子都是死物而已,大人不用介怀。”李明华说道,“拆了就拆了。”
“明华小姐真是英雄。”胡知府称赞。
事实上李家的大宅是第一个被拆的,当然是故意的,需要木石也是需要泄愤,谁想到李家真的会带着兵马回来啊。
胡知府擦着汗紧跟着李明华进城去了。
一番喧闹民众们都涌涌跟着进去了,城门前只剩下收拾战场的官兵,救治伤员的民夫大夫们。
木和尚被两个将官一左一右夹着还站在原地,视线追随着李明华的方向,虽然已经看不到人了。
“她是变数?”他点点头,“确是变数。”又摇头,“似又不似。”
蒙尘的脸上浮现疑惑,眉头凝起,喃喃自语很是奇怪。
旁边的将官道:“走吧,木大师,你对江陵府也居功甚伟,一起去府衙吧。”
说罢推了木和尚一下,这个看起来干瘦单薄的年轻和尚竟然纹丝未动....
将官的脸上浮现惊讶,是太累了没用力气?他伸出手用力.....刚挨到木和尚,木和尚已经抬脚迈步了。
将官推了个空,自己脚下不稳踉跄一下,旁边有将官哈哈笑了。
“你不行了,这才几天,撑不住了。”
“你才不行了,走走,快去干活吧,事情还多着呢。”
二人打趣笑骂,那将官追上木和尚,刚要穿过城门,上面传来哗啦的响动,将官不待抬头就忙向一边躲,再看木和尚也已经避开,一堆砖石落在地上。
江陵府城门被打的残破,是自行跌落吗?将官还没抬头,就听到上面传开哈哈的大笑。
“承庆的大斧,这是我的缴获了!”
什么缴获?承庆的大斧明明是他扔到城墙上示威的,谁这么不要脸说是自己的缴获?
将官抬起头,看到城墙上倒悬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手中高举着拔下的长斧。
斧头几乎跟他一般高,又极其的重,但被他拿在手里晃动,如同玩具。
将官还没心里喊出好身手,城墙上围着一群人已经大喊大叫。
“大哥威武!”
“大哥杀了承庆!”
“夸过了!承庆还没死呢!”
“哦哦哦,大哥把承庆打跑了!大哥缴获了承庆的大斧!”
将官只觉得牙缝钻风,那句好身手怎么也就说不出来了。
这些什么人啊?
第三十七章 兵袍下各有身份
这些人都穿着兵袍,身上带着兵器,看兵袍跟剑南道一样,但又很不一样。
江陵府的将官跟剑南道的兵马很熟悉,剑南道兵马在这里驻守的跟他们一起吃住巡防。
这些人兵袍歪歪扭扭,兵器有的背在身上有的挂在腰里胡乱而随意。
他们什么时候上了城墙的?剑南道的兵马都在外边帮忙清扫战场。
而且这把长斧.....
“这把长斧怎么了?”被打断欢庆的一群兵喊道,当被询问时他们就将将官围起来,一面上下打量,“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讲不讲规矩!”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这什么规矩!将官皱眉,而且这些人怎么把他围起来了?这种动作将官也不陌生,太平盛世时那些泼皮无赖山贼野匪就常用这一招。
“吵什么吵。”有清亮的声音喊道,“都是同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都站好!”
这些乱哄哄斗鸡般的兵们立刻像被刀劈开分成两列,站着笔直,倒悬在城墙豁口上的男人卷身坐起来,锵的一声,长斧被他重重的戳在地上的裂纹中。
将官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子。
他垂着两条腿,双手搭在身前,虽然脸上染着污迹,但盖不住一双眼亮如星辰,面容英俊。
“这位大人,我们正在清理战场。”他说道,“这个长斧有什么不妥?”
清理战场啊,将官带着几分恭敬:“是剑南道的兄弟啊,真是辛苦了,知府和明华小姐等人已经去府衙了,必然要详说这次守城大战,承庆溃走丢弃的长斧我先拿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