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去年的时候项南带着白袍兵从宣武道经过,拜访了很多地方,主要是将当初在范阳遇害的宣武兵衣冠送回故土,也探视寻找曾经熟悉的同袍们。
  不过没有到他们这里来。
  “我与项南分属左右两军,自来没有打过交道。”曹勇道,“他探望我是为了什么?”
  副将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青衫文士道:“有本事的人总是要被人献殷勤,被人算计被人觊觎的,不用恼火戒备。”
  曹勇看他:“先生说怎么做?请他进来吗?”
  副将也在一旁做倾听状。
  青衫文士道:“大人现在不要轻易见人,尤其是这些带兵有将的,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备。他带了多少兵马?”
  后一句是问副将。
  副将道:“没有带兵马,只有五个随从,落脚在府外镇上的一处客栈。”
  青衫文士笑了,对曹勇道:“大人,此人这次是来游说了。”
  “什么游说,就是来骗兵马了。”曹勇道,“这个项氏小儿,上次来宣武道游走我就猜到他要作怪。请他走吧!”
  副将迟疑一下:“项南的叔父项云刚被陛下封了大将军.....”
  说来说去,尽管到了乱世,项南还是世家子啊。
  曹勇要呵斥但涨红脸有些喊不出来......
  青衫文士笑了:“大将军是麟州的大将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离得远呢。”
  不说是陛下封的大将军,而说是麟州,言语对陛下朝廷不敬,副将和曹勇却习以为常,顿时恍然。
  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手握重兵,无须怕那些世家子。
  项云是因为在麟州才被封为大将军,离开了麟州他还是大将军吗?难道他这个大将军还能带着兵马来打他们吗?他敢以卫军打卫军?除非陛下想让卫军都变成叛军!
  不带着兵马来,大将军又能奈何他?
  曹勇哼了声:“把他轰走。”
  副将一声领命雄赳赳的出去了,没过多久急匆匆回来了。
  “大人,项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道。
  曹勇冷笑:“不可能,三万兵马入我宣武道,我们岂能无知无觉?他们又不是鬼怪。”
  副将忙把话说完:“他带的不是人,是楚国夫人的旗。”
  曹勇一怔冷笑凝固在脸上,重新提笔的青衫文士也停下笔看过来。
  曹勇喃喃道:“传言是真的啊,这项南果然跟楚国夫人关系匪浅。”
  ......
  ......
  如果是楚国夫人,那就要慎重一下,项云远在麟州过不来,楚国夫人可就在身旁,甚至已经有一部分兵马在宣武道。
  曹勇在屋子里踱步:“怎么办,项南竟然勾搭上这个女人,怪不得敢来我们宣武道。”
  青衫文士道:“大人不要担心,他有礼我们也有礼就好了。”
  曹勇停下脚步看他:“见他?”
  青衫文士摇头:“见更是不能见了,见不了面,就不用答他的话,见了再拒绝,那他就有把柄了。”他看副将,“你带着礼物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然后告诉他,大人因为施粥操劳染了风寒,不方便见客,待好了些再与项公子叙旧。”
  副将看曹勇,曹勇点点头:“按亭儒先生说的去做。”
  副将领兵小心谨慎的出去了。
  这一次也很快回来了,项南听了他这明显骗人的托辞没有质问,而是痛快的收下礼物走了。
  曹勇当然不会就此松口气,派人盯着项南,消息很快传来,项南又去见其他的兵将了。
  不是所有的兵将都拒绝见项南,所以项南的意图也很快传来了。
  他劝说大家合为一体重成丰威军,重振京畿卫军之雄风,为夺回京城而准备。
  “我就知道此子是来收兵的。”曹勇冷笑又愤怒,“他这是想要我们都穿上白袍。”
  青衫文士道:“不管是他真要重聚丰威军,还是抢兵,都要阻止他,如今宣武道,大家散而不聚,才是最明智的。”
  副将在一旁有些不解,他原本愤怒的是项南抢了曹勇本要做的事,怎么青衫文士说的好像也不让曹勇做这种事。
  “大人手里的兵马越多不是越好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青衫文士摇头,“兵马并不是越多越好。”
  他转身指着舆图。
  “我们宣武道的位置在叛军和卫军之间,不成军才是最安全最有利的。”
  “不成军,散乱无序,游兵散将,一盘散沙难以聚力,叛军不值得调动大军对付我们。”
  “不重聚为卫军,但也不反叛投敌,不忠不叛,不管是叛军还是卫军,都想拉拢我们,都不会攻打我们,我们才能两方获利,夹缝而活。”
  青衫文士捻须微微一笑。
  “将来不管是平叛成功,还是叛军得胜,我们都有路可走。”
  “但是,一旦成军,就要选个左右,就要个胜败生死。”
  “成卫军,要打叛军,或者被叛军打。”
  “不听命卫军,不打叛军,就要被卫军打。”
  “大人,你是想被谁打?”
  曹勇一甩袖子:“我谁都不想。”
  他能有今天这么多兵马容易吗!他可不想再去当只剩下二百兵马的校尉!
  但项南拿着楚国夫人的大旗游说,他不受所惑,其他人可说不准.....
  青衫文士施然一笑:“大人勿忧,我来替大人去跟大家说清楚利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知易行难
  正月里的风湿冷,陈二在山路口站的骨头都吹酥了,看了眼身前裹着白斗篷看起来神色不变的项南,他便将怀里抱着的旗抖开裹在了身上。
  白斗篷被黑旗包裹,像被桑叶裹住的蚕。
  项南看他一眼,嘴角弯弯一笑:“好看。”
  陈二冲他冷笑:“好看没有用。”
  项南道:“瞎说,没有用,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
  不提这个还好,陈二将黑旗扯开:“我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半天了门都进不去!”
  他们两个似乎驴唇不对马嘴,但身边的其他人知道说的是楚国夫人的旗。
  淮南道愿与他们同整丰威军,送来楚国夫人的旗为信,但并没有兵马一起来。
  项南没有瞒着身边重要的将官们,告诉他们并不是淮南道兵马在后集结,而是根本不来。
  只有旗没有兵马,这叫什么齐心共进协同?
  “我们在这里动手,淮南道不会过问,这就是协同。”项南给他们解释,“你们想,楚国夫人是什么人?”
  楚国夫人是什么人,现在吧,不太好说......亲信们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陈二在一旁忍笑幸灾乐祸捂住肚子。
  “她是一个又凶又贪婪的人。”项南看着他们说道。
  亲信们有些意外,收起了心中的嬉笑。
  “她救昭王,她援助江南道,她救韩旭。”
  项南道指着舆图,撕下勇敢善战义薄云天仁善无私。
  “她占了沂州,留下了兵马在江南道,把手伸到了剑南道,宣武道就在她的眼皮下,她怎能容别人染指?”
  项南点了点宣武道内一地。
  “救韩旭她也没放过机会,留下兵马,借着对战梁城的瞎眼何乾,把梁城附近掌控在手里了。”
  “不过是碍于兵马不足,她又要先把淮南道这个根基稳住,所以对宣武道没有下狠手。”
  “如果我们要在她眼皮下夺走宣武道,她岂能袖手旁观?她就算无法跟我们争抢,派兵马捣乱阻止很容易。”
  “所以,这头猎物必须要她咬住,我们才能放心的慢慢吃肉。”
  亲信们明白了,释然。
  待亲信们走了,陈二抱着肚子冷笑:“你说的这些鬼话,敢写给楚国夫人听吗?”
  项南一笑:“你信不信,她一定喜欢听我说这些鬼话。”
  陈二呸了声:“她又不是鬼!”
  好听的人话楚国夫人从不听他,项南笑而不语,笑容里还有几分怅然,如今这世道,鬼话有时候就是实话,除了叛军,卫军也不都是同袍了。
  不管项南说的是鬼话还是人话,楚国夫人是贪心还是坏心,这一面旗还是真的有用。
  项南来宣武道境内拜访各地的兵马,他们乱太久了,占一地为王养出了匪气,惧怕叛军但眼中没有朝廷,听说卫军项南来见,要么态度倨傲要么干脆说不见,但当拿出楚国夫人的旗后,态度就变了。
  倨傲的变得和蔼亲切,那些不想见的也找出各种体面的理由,送上礼物,许诺下次再见。
  “有什么用!”陈二裹着黑旗咬牙,“一多半都不见,另一半都在犹豫。”
  项南道:“斯文些,稍安勿躁,徐徐图之。”
  陈二呸了声:“斯文能当饭吃?”
  旁边的人眼睛一亮道:“黑熊山的人来了。”
  叶城的兵马在乱后跑到附近的黑熊山,收拢流民土匪马贼,从一百人的驻军扩充为几千人,虽然人数不算多,但占据的黑熊山是附近三座州府的关卡,易守难攻,在宣武道乱局中占得一席之地。
  首领跟项南认识,曾经一起护送朝廷大臣去监察边关,一同吃过苦受过罪分过贿赂。
  项南一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也在这里受到了最好的招待,连楚国夫人的旗都不用拿出来,两人喝了一晚上酒,说起从前想到现在,哭哭笑笑。
  “我早就想有个人来一起干了。”首领第二日酒醒拉着项南的手斩钉截铁,“看看我现在,卫军不卫军叛军不叛军,要不是这身衣裳,就是个山贼,我人单力薄没办法,现在好了,项南你回来了,你叔父也是大将军了,我就跟着你了。”
  项南看着山口奔来的人,不是首领,是他的亲兵,他脸上的笑意便变浅了。
  陈二已经高兴的抖开旗迎过去。
  “项公子。”亲兵近前连连施礼,“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你来了。”
  项南对他笑了笑:“我原本也没想还要回来。”
  “你们怎么这么严了?”陈二问,“有刘旅帅的印信都不能进了?”
  亲兵道:“不是不能进,我们这里印信定期换,这几天刚好换了。”不待陈二质问,低声道,“安康山要登基了,你们知道了吧。”
  陈二道:“从年前就开始喊了。”
  亲兵道:“这次是真的,日子都定了,前几天刚抓了一个送信的叛军,这次是千真万确。”
  安康上真要登基的话,形势必然要更紧张。
  陈二不问了,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个亲兵问:“你们怎么回来了?路上冷不冷?都去了哪里?是要回安东?”
  陈二也一一答着,答着答着觉得不对了,寒暄这么多,他们还站在山口寒风里呢。
  这个亲兵半点不提请他们进去。
  陈二最讨厌装傻了,反应过来就急了:“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意思?”
  亲兵忙拉住他:“陈兄弟别喊。”压低声音,“旅帅他突然病了,大夫说不能见人见光见风要养十日。”说到这里眼泪汪汪,看项南,“一直瞒着不敢让人知道,就怕大家乱了,还请项公子千万保密,担待。”
  陈二要说话,一直没说话的项南先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道,压低声音,“我就猜到出事了。”
  亲兵松开陈二,拉着项南的胳膊流泪点头。
  项南拍他肩头:“快别哭了,被人发现军心慌乱,这个时候可一定要稳住。”
  亲兵激动的连连点头:“我听项公子的。”
  项南道:“你快回去吧,我留人在叶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让刘大哥安心养病。”
  亲兵用袖子擦了眼泪鼻涕转身跑了。
  陈二看看这人的背影,又看项南,项南的神情郑重,本来觉得清楚又有些犹豫,问:“你信他的话?”
  项南神情肃重看他:“傻子才信呢。”
  陈二跳脚:“那你还跟他装傻!”
  项南笑了:“人家要装傻,咱们不装傻又能怎么样?揭穿了,大家都尴尬嘛。”
  “你这种贵公子就是要脸面。”陈二呸了声,搓着冻的发麻的手狠狠,“我要呸他一脸。”
  项南道:“斯文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陈二嘲讽:“我看人家不打算见你了。”低头将身上的黑旗扯开,“早就说了,好看不中用。”
  项南将被陈二乱扯的旗拿过来,在手中一抖举起,楚字大旗随风飘展,年轻公子仪态神情优雅从容:“他反悔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嘛。”
  但连续走了几家不管是先前说好的还是说要考虑一下的,这次都连门都进不了,有的是祖父祖母什么的亲人病了要死了,庙里许了愿念经多少天不能见人,有的则是自己病了,脸上长疮背上流脓不能见人,原先不见的当然继续不见,楚国夫人的旗也换不来好态度了.....
  陈二不急了,神情淡然又轻松。
  “走喽。”他拍打身边的同伴,“我们可以直接回滑州喽。”
  同伴有些无奈:“怎么就回滑州了?”
  陈二嗤声:“不回干吗?整个宣武道的这些散兵游将都对我们避之不及了。”
  项南伸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人都是各有选择的,突然这么齐齐的做出一个选择,看来是有人在做跟我们一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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