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兵涌进来给每一个将官送上酒杯。
项南接过酒杯举起:“两年了,很难过我们丰威军有些人见不到了,我们先与他们同饮一杯。”
是啊,想起来这两年很短也很长,变化也是天翻地覆,而且眼前的项南,说到底跟他们同为一军,诸将们拘谨稍散,神情多了几分怅然,看着项南将酒倒在地上,大家也纷纷跟着倒下去,心中想着默念着自己逝去的同袍们。
酒再次斟满,项南道:“两年了,虽然不容易,但我们活着站在这里相见,就是高兴的事,当共引一杯。”
这不容易三字包含着刀剑和血肉啊,能活着就是高兴的事,诸人看着项南一饮而尽,也跟着一饮而尽。
酒杯又一次被斟满,项南举起来没有看大家,而是看向青衫文士。
“这一杯,我们敬亭儒先生。”他说道。
青衫文士有些惊讶,又沉稳翩翩一笑:“我吗?”
项南对他亦是翩翩一笑:“当然是你,如果不是亭儒先生,我们也不会这么快相见,站在这里相见的人大概也不会这么多了,所以,你们.....”
他用酒杯指着诸人一笑。
“都要谢谢亭儒先生啊。”
如果他们没有被青衫文士说服,就要被项南的刀枪说服,那时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
诸人看着青衫先生举起酒杯:“敬亭儒先生。”
项南与诸人一起一饮而尽,青衫文士也没有推辞,坦然受之接过兵士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要再说两句,项南先开口了。
“送亭儒先生上路吧。”他说道。
上路?什么意思?青衫文士握着酒杯一怔,然后心中一凉.....
不是感觉凉,是真的凉。
他低下头,看着递给自己酒杯的兵士手中握着一把刀,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噗的一声,刀抽出来,青衫文士倒在血花飞溅中。
一切太快,直到此时厅内的诸将才发出惊呼,乱乱的向后退去,他们握住了腰里的刀,回头四下张望自己的亲兵,但没用吧,现在的他们已经入瓮.....
没有兵马冲进来将他们围杀,项南握着酒杯安静的站在原地,手指着地上死去的青衫文士。
“此子是个说客,靠一张嘴聚兵马乱兵马,将你我做棋子。”他说道,“此人口口声声道理,却最是不讲理,最能翻脸不认人。”
项南再看诸人。
“你我用不着在此人撮合之下而活。”
“我不管他与你们说过什么,许诺了什么,威胁了什么,我项南今日告诉你们,我与你们,我们大家今日所谓重聚,聚的是一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为大夏平乱,为大夏杀贼,只有这一心,也只为这一心,只要有这一心,我们就是同袍,我们不需要说客周旋,我们不需要言语左右,我们只要杀贼,只看杀贼!与我杀贼者,我与之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他将酒杯摔在地上,发出脆裂的响声。
脆裂声中片刻凝滞,旋即厅内响起哗啦声,还握着酒杯的将酒杯摔碎,握着刀的把刀扔在地上。
诸将脸上拘束忐忑不安羞愧等等复杂神情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涨红脸的齐声怒吼。
“生死与共,荣誉与共!”
......
......
(项南的转场写完了,另外项南不是项北,项北也不是其他人,项北就是项北,一个可怜的意外死去的小孩,活在怀念痛惜自己的小弟心中,这个故事很简单,里面的人也很简单,大家看的时候不用想,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么么哒,轻松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公子归来
宣武道一群重聚的同袍,围着尸首,大口喝酒大声喧嚣的场面,李明楼想象不到,但项南的得意从信纸上扑面。
“遇到了麻烦,真是愁的掉头发,幸好解决了麻烦,要不然要来求助夫人了,到时候夫人就把我的信一扔,废物,把旗送回来吧。”
李明楼看不下去了,将信扔开。
姜亮一直盯着忙伸手接过,将信纸在桌上放好,端详:“此子嘻嘻哈哈纨绔无赖,不能小瞧。”
项南这个人上一世在她面前没有半点的纨绔,只有世家子弟的温文尔雅,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不管是温文尔雅还是纨绔,都不影响他杀了她。
李明楼看着自己的手指,金桔新给她涂的指甲,是李敏送的,说是开春了,调了新颜色.....
说到开春....
“旗子不用收回,你们可以安排人去了。”她说道,“有官府的看看是不是能用,没有官府的,你们选些人出来,别误了春耕,关系着这一年的吃喝呢。”
姜亮将项南的信收起,应声是:“我和刘范亲自去。”
淮南道治下的官员基本都是姜亮和刘范选定,报由李明楼批准,李明楼要求只有一个能养民安民不扰民,毕竟现在的淮南道最大的追求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姜亮和刘范停下手头的事,在一众兵马的护卫下当日便离开了淮南道。
看到他们两人一身行装出门,混杂在府城里的各路眼线立刻报给各自的主人。
这些日子扬州城多了很多宣武道来的眼线,有当地的富户大族有兵马首领,也有不少商人盯着,毕竟姜亮刘范的身份不一般。
“去的方向是宣武道,果然,楚国夫人跟白袍军合作。”
“姜亮刘范是楚国夫人的门客,掌管选官,快告诉老爷,机会来了。”
“这两人性情如何?是何方人士?家中妻儿老小详情速速打探。”
“刘范聪慧刚直不好对付,那个姜亮倒是好说话,贪财。”
眼线们纷乱传达各种消息,商人们也随之而动。
“夫人拿下宣武道了,好商机好商机,我们快去。”
“夫人选了官,城池有序,我们可以安心做生意了。”
“我要为宣武道的这些官将们造福,我这里有奇珍异宝,他们可以买来送给夫人。”
顶着着寒风中湿润的水气,踩着慢慢冒头的嫩草,通往宣武道四面八方的路上不再荒无人烟,骑马的,坐车的,步行的,带着人气,带着生机......
成元六年二月二十,光州府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卫知府站在城门上,穿着棉袍,挽着袖子,裤脚上沾满了泥土,花白的头发从帽子里飘落,乍一看像个刚下地回来的老农。
“大人还亲自下地了啊。”
有声音从上方飘落。
卫知府抬起头,看到一人如春雨从城门楼上翩然而落。
“啊呀,连公子。”卫知府忙抬手施礼,“你也亲自来了啊。”
连小君一笑:“我还是第一次看鞭春。”
这连小君有二十多年岁,鞭春是大夏最常见的祭祀,除了这两年中断外,其他时候各地不管大城小镇都会进行,是熬过一个冬天后最热闹的典礼,怎么会有人没看过?
卫知府好奇但没有询问,连小君也没有主动再说,他视线看向城外远处起起伏伏的开垦过的土地。
“大人今年一共开垦了两千七百顷田地,光州府粮草无忧,还能交纳足够的税粮,对淮南道有大功啊。”连小君笑道。
卫知府对他一礼:“本官不敢居功,如果没有连公子的粮种草种,这两千多顷地也没有用,应该说是连公子有大功。”
连小君笑道:“大人客气了,不过再许诺我有大功,钱是不能少的。”
卫知府一怔哈哈笑了:“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又上前一步,“不过,能宽限十天吗?连公子你也知道,熬过一个冬天,官府里都没钱了。”
连小君点头,伸出修长的手指:“迟一天,加一分利,就可以。”
卫知府眼睛转了转,道:“连公子,我这钱是要跟楚国夫人要的。”
这个连小君刚来的时候,可是主动说他也和楚国夫人做生意,既然做楚国夫人的生意,也不用这么一分一厘的计较吧。
连小君一声轻叹:“我如果挣不到钱,在夫人眼里就是一文不值啊。”
这样的人没有人会觉得一文不值,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卫知府又觉得他没有说谎,可怜心颤,再讨价还价的话就不忍说出来了.......怎能让他在夫人眼里一文不值啊!
待连小君带着光州府半个库房的钱离开,文吏念账册的时候,卫知府才醒过神,揪着胡须嘶嘶的疼。
“大人也不要心疼,再与那连小君讨价还价,能省几个钱?”文吏劝慰。
光州府这么大,粮种可不是小买卖,文吏又在心里悄悄的笑,卫知府小县吏出身,小家子气。
卫知府叹气道:“能省出一车马儿吃的豆料。”
淮南道要养的不止是人,还有战马。
一车豆料知府也在意,文吏没办法了,只能说:“能供给咱们这么多粮种,不耽误春种,这种时候可不是钱的事,不是连公子的话,就算拿出全部的钱,也不一定买的到。”
卫知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对连公子是很感激的,但是嘛.....”
连公子跟夫人关系不一般,光州府是夫人的治下,也算是夫人的生意,跟钱相比,夫人开心不是更重要的生意吗?
夫人又这么喜欢连公子.....
“大人。”文吏听到卫知府的自言自语,立刻喊道,“你可不能乱讲!”
卫知府老脸一红,是啊,他怎么能说这个,夫人这样的人,哪有这种事,都是流言谣言!
“你提醒的好......”他对文吏道。
话没说完,文吏压低声道:“夫人最喜欢的是韩旭韩大人,连公子在夫人那里,其实就是生意而已。”
卫知府愕然,还没想好说什么,旁边的另一个文吏挤过来。
“你说也不对。”他撇嘴,“韩大人那里是生死之交,守望相助,韩大人是朝廷大臣,夫人当然敬重,要说喜欢,白袍军的项南才是夫人最看重的,项公子想要回滑州,夫人就愿为他打通宣武道。”
“你说也不对,那不过也是守望相助.....”先前的文吏争辩。
被遗忘的卫知府重重的一跺脚:“都给我闭嘴!这是谣言,流言,是叛军奸细污蔑!”
文吏们闭上嘴点头应是。
卫知府懒得再训斥他们,甩袖进库房去继续查点家当,身后文吏们便又再次聚集在一起唧唧咯咯......
这种流言要制止可不容易,那是要下大力气,且手段极其严酷才能震慑,现在光州府哪有功夫管这个,楚国夫人让他们管的只有两件事,城安,吃饭....
不听不听,不管不管,卫知府摇头,夫人护国养民,念天下苍生,除此之外喜欢多少男人,随意打骂几个官员,收了多少钱财,他都看不到听不到。
......
......
连小君的马车来到楚国夫人的后宅时,有一队官兵清路,将聚集在门外的商人游侠儿驱散,那个一向只露半个身子的老门房将门展开.....
“这是什么人啊?”
街上聚集的民众都惊呆了,他们还没看到有人在楚国夫人门前这样礼遇,然后又看到楚国夫人从门内走出来。
楚国夫人穿着一件白裙,扎着一条腰带,头发也松散的束在身后,就像一个在家玩乐的女子,突然听到惦记的人归来,顾不得更衣洗脸匆匆跑来迎接......
因为没有洗脸,她的脸被白纱罩住,薄薄的一层挡住别人看她,但无妨她看清来人。
看到她出现民众响起低呼,旋即又鸦雀无声,唯恐惊吓到天上仙。
车帘掀起又一个天上仙走下来。
“见过夫人。”连小君施礼。
李明楼对他招手:“你回来了,快来。”
连小君抬起头一笑,两边看到的人眼都直了,看着连小君走过去跟着楚国夫人走进去,车进去,门就要关上,大家依旧鸦雀无声,直到一声喊响起。
“别关门,还有我呢。”连小蔷气恼的喊道挤过来。
他不过是到了门前跳下车,慢了几步落后,就没人看到他了!
诸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重回人间。
“是连公子的随从啊。”老门房想了想也没想起他的名字,只热情的招呼,“进来吧。”
连小蔷拉着脸气恼的进去了,后门关上,门前顿时轰然。
“是连小君!”
“夫人最喜欢的连小君!”
“还以为他不见了,原来还会回来!”
“夫人还是最喜欢他,还亲自来迎接他!”
“连小君真美!”
嘈杂喧嚣在门外滚滚,走进内宅的李明楼和连小君并没有受到侵扰。
“淮南道十四州五十七县皆如期顺利春耕。”李明楼看着连小君道,“我淮南道这一个冬日饿死的流民有七千八百万人,余者皆熬过了这个冬天,多谢连公子的粮,以及粮种。”
她说罢一礼。
当初换了扬州城,杀了马江,她对他冷脸扔刀恐吓,此时此刻,终于对他一礼了。
连小君道:“夫人终于喜欢我了。”
李明楼面纱后一笑:“连公子如此优秀奇才,天下谁人不喜欢?”
天下人喜欢他可不是因为他优秀奇才,只有她才因为优秀奇才喜欢他。
连小君一笑,施礼道:“那我应该谢夫人,如果没有夫人,也没有我优秀奇才。”
他还是只关在家中看着四角的天空,或者,成为了某个人的禁脔,或者已经死了吧。
李明楼摇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不是奇才,你也不是,我们只是侥幸。”
侥幸重来一世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赏春乐事
淮南道也举办了盛大的鞭牛仪式,李明楼和道衙的官员们一起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