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希行
时间:2020-02-05 08:48:03

  春耕开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地上草蹭蹭的冒出来,除了参加鞭牛仪式,李明楼出行也一日比一日多。
  “收复扬州,淮南道安稳,熬过了寒冬,市井繁华。”姜亮捻须笑道,“三座军营开营,前来应征当兵的人络绎不绝,今年必然是个好年景。”
  宋观察使看着衙门前的大街,大街上护卫黑压压如乌云,乌云中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两边民众的拥簇下缓缓行驶。
  城外小山里的杏花开了,楚国夫人要去赏花。
  他明白姜亮的意思,现在淮南道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夫人也可以玩乐一下了,想当初在窦县,武少夫人聚众比武,篝火美酒狂欢到天亮,后来夫人守护的城池越来越大,形势也越来越严峻,就很少玩乐了,夫人真是受委屈了。
  但是!
  宋观察使抓住姜亮,急声道:“夫人要赏花踏春都是好事,夫人安心玩乐,民众也更安心,但是,同车而坐的人不合适!”
  春光明媚,楚国夫人的马车拆去了四壁,换成幔帐,幔帐厚重看不清其内详细,但能看到里面的身影是两人。
  那就不是夫人和老夫人出游,带老夫人出游的话,侍女会跟着,车上会坐三个人。
  此时车内并坐两人,身姿都纤细妖娆,但一个明显挺拔高大一些,不是侍女,是个男儿.....
  不是护卫,楚国夫人最得宠的护卫握着伞在车旁跟随着呢。
  “是连公子。”
  “又是连公子。”
  “当然是连公子,能坐在夫人身边的只有连公子。”
  “连公子坐在夫人身边,夫人何必还去赏花。”
  “你说的不对,连公子坐在夫人身边,才不用去赏花呢。”
  街上民众嗡嗡,争相观看,议论纷纷,夫人和连公子谁该为谁沉醉。
  宋观察使两耳嗡嗡:“夫人不该与连公子同行啊。”
  “那该跟谁同行?”姜名听到了好奇的问。
  姜亮立刻想到了,抚掌道:“能与夫人同行是极大的殊荣,可以用来当做给人的奖赏,比如那些有功劳官员世族们的女眷。”
  夫人到现在还没有跟淮南道官员世族们的女眷来往过,身边甚至连侍女都没有,更别提女子们日常的玩乐。
  玩乐也是交际。
  元吉摇头:“夫人的玩乐只是为了玩乐,不需要考虑这些。”
  小姐已经很忙很累了,连玩的乐趣都要被剥夺?他决不允许。
  姜亮立刻点头:“夫人赤子之心,的确不用做这种事。”
  引起话题的宋观察使听愣了,看着楚国夫人的马车在街上也走远了,回神跺脚:“我不是说这个呢!我是说夫人不该带着这个连小君招摇过市。”
  两边的三人都看他:“为什么?”
  “避嫌啊。”宋观察使有些累了,“夫人有妇之夫,跟一个外男同车游玩....”
  虽然这个外男就住在夫人家里,家里就家里吧,夫人的家和道衙在一起,可以对外说连小君其实住在道衙。
  但外出就众目睽睽之下没办法解释了。
  姜名笑了:“宋大人,你想多了,连公子对于夫人来说,就跟春光和杏花一样,区别无非是坐车赏,以及下车赏。”
  这件事可以这样想?宋观察使眨眨眼。
  姜亮拍拍他的肩头:“如今乱战,世间一片狼藉,但依旧有寻找爱惜美好事物的心,这也是一种高洁的品行。”
  元吉姜名觉得他说的太对了,纷纷点头。
  宋观察使似懂非懂跟着点头,回过神又苦笑:“希望武都督也能明白这种高洁的品行。”
  妻子爱美景爱鲜花乐于赏玩,丈夫会觉得是雅兴,天下有丈夫认为妻子爱美男蓄养赏玩是雅兴的吗?
  姜亮毫不迟疑哈哈一笑:“夫人非凡人,武都督当然亦是。”
  元吉姜名笑了笑没有说话。
  宋观察使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笑,不过,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楚国夫人身边的亲近人,似乎从未在意武都督这个丈夫身份,所以,莫非......
  武都督是楚国夫人家的赘婿!
  ......
  ......
  相州没有春暖花开,也没有官府文吏,人烟市井也几分凄凉,但到底是日子安稳了,人活着就要吃饭就要耕种,所以当地乡老自己组织了鞭春仪式,不敢来请武鸦儿,请武鸦儿的义子们参加。
  武鸦儿的义子们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动。
  府衙里兵马进出忙碌,但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走过来时,大家都停下脚打招呼:“小碗公子。”
  虽然过去这么久了,小碗对公子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习惯,低着头嗯了声,也不管打招呼的人听到没听到,打招呼的人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应,看着小碗向内去了。
  “小碗公子最近来都督这里很多。”有人很好奇,又有些不解,“是都督哪里不舒服吗?”
  小碗跟别的义子们不同,他是大夫。
  武鸦儿是振武军的骨头,是血肉,可不能身体不好!当即有人反驳:“别这么不吉利,小碗公子只是跟都督亲近了而已。”
  武鸦儿驰援淮南道累倒后,小碗亲自查看伤口,给武鸦儿熬药,还千方百计的做各种药膳,从那时就一改往日不来武鸦儿身边的习惯了。
  虽然武鸦儿身体无碍,小碗关切常来看看也是义子常情。
  诸人深以为然。
  王力进来时听到大家说公子长公子短公子关心武都督,以为是武孝又来了,掉头就要走,待听到是小碗才松口气,这个小碗公子虽然最近也常会要一些肉,但不是像武孝那样霸占着都塞自己肚子里,而是给武鸦儿做药膳.....
  王力高高兴兴的走进来,听到武鸦儿和小碗说话。
  “真的没有事吗?我敲打你这里也不痛吗?”
  “小碗,你已经查看过了。”
  “那是五天前查看的。”
  厅内响起武鸦儿的笑声:“好,那你就再仔细看一次吧。”
  王力听到这里忙冲进来,室内只有武鸦儿和小碗,小碗拿着小木槌正在武鸦儿身上敲敲打打.....
  “你们在做什么?”王力好奇问。
  武鸦儿道:“没事,小碗担心我原先的伤还没好,在检查。”
  还有这样检查身体的?王力围着看,不时的询问,小碗不受其扰认真的查完:“义父身子很好。”
  武鸦儿笑着说声好。
  小碗又道:“但义父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随时告诉我。”
  武鸦儿再道声好。
  小碗将箱子收起,又道:“我五日后再来看义父。”
  王力已经知道武鸦儿没事了,听到这里不耐烦赶着小碗走:“我跟都督有大事要说。”
  小碗却没有怕他,道:“我查看义父的身体也是大事。”
  王力哟了声,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子也敢反驳他了。
  武鸦儿没有呵斥小碗,眼里满是笑意,道:“小碗先去吧,五日后我等你。”
  小碗这才离开了,王力摇头:“你对这些小儿太宠了,一个两个的都往你身边凑,谁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谁。”
  武鸦儿笑道:“他们心里想的自然是楚国夫人。”
  他都说明白了,王力也没话可说,肃重神情:“你不要跟我胡扯,我有大事要说。”
  还真有大事吗?武鸦儿坐回椅子上,问:“什么大事?”
  王力道:“我抓到一个货商。”
  武鸦儿问:“奸细吗?杀掉就行....”
  相州有叛军奸细不奇怪,他们也往叛军所在的地方派奸细,现在不是刚起战乱的时候了,人都要活,叛军也要守城,也要人,甚至也要市井繁盛商人售卖......奸细们比以前更容易活动了。
  问出这句话,武鸦儿停顿下,又补充一句。
  “哪里来的奸细?”
  奸细也不仅仅是来自叛军了,各地卫军也都互相探听消息,最近嘛,还有朝廷里.....
  问完这句话,他又紧接着道。
  “杀掉就行。”
  一段话说了短且听起来重复,但王力明白其中传达的重要意思,首先朝廷对相州对振武军对武鸦儿不似先前,甚至会派奸细来窥探,再者武鸦儿对这种窥探也没有畏惧,他不管是哪里的奸细,朝廷的跟叛军的一样,你们不表明身份,抓住了就杀掉。
  王力应声是,然后道:“不是奸细,就是个货商,你知道他在卖什么吗?”
  不是奸细?王力还能跟他打哑谜,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武鸦儿杀气散去,问:“卖什么?”
  王力沉着脸道:“布料锦缎。”
  武鸦儿笑了:“这是好事啊。”
  民众们不再担忧生死的时候,才会想着吃穿用度,现在相州这种地方都有布料锦缎的需求了,可见民众的日子开始好过了。
  王力依旧沉着脸,看着武鸦儿一字一顿道:“他卖的最贵的一种布料,是楚国夫人最喜爱的男人穿的。”
  武鸦儿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听到她就笑
  “你还笑得出来!”
  王力大马金刀坐在一旁,拉着脸喊,又压低声音。
  “现在她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
  武鸦儿忍住笑,问:“传话嘛,当然是越传越不像话。”
  王力道:“你可别不当回事,先前那些没有证据,说是谣传也就谣传吧,但现在那商人说了,那个连小君与楚国夫人同吃同住同车同行,天天出去赏花,骑马,打猎。”
  “扬州府的所有人都跟着出去赏花骑马打猎,楚国夫人也不避讳,还邀请大家跟她和那个连小君一起玩。”
  “他们喝酒,烤肉,不管来了多少人,楚国夫人身边除了一个撑伞的傻大个,就只有连小君一直陪坐,倒酒,烤肉,切肉,给她什么水打湿的手帕擦手......”
  王力转述着商人的话,他说的没有商人说的那么美,夹杂着自己的描述,让画面都变的不那么美了。
  武鸦儿看向门外,院子里有光秃秃的树张牙舞爪,淮南道的花都开了啊。
  赏花的图,她会给送来吗?
  她就算会主动送来,他也要主动给她写信要,这样才能表明他对画的期待和珍视。
  还好回信还没写。
  “人人都看到了!”王力大声喊,“这次可不是谣言。”
  武鸦儿唔了声,看向他。
  “那个连小君长的美若天仙。”王力比划一下,“把那个韩旭比下去了,韩旭为此给楚国夫人送了好几车金银珠宝粮食,但楚国夫人也不理他。”
  粮食,武鸦儿点点头,要说现在冬末春初的时候什么最重要,粮食,当然以前大夏可没有人为粮食犯愁,哪怕家里不存粮,想吃了出去随便买,但现在天下大乱,道府隔绝,商路不通,粮食就不是花钱能买到的了。
  剑南道蜀中之地,物产丰富,粮仓充盈。
  “那个连小君这么得楚国夫人喜爱,扬州城很多人都在模仿他,他的脸模仿不了,就模仿他的穿衣打扮,简直不像话!”王力拍椅子扶手,“现在是什么时候,天下大乱征战不休呢。”
  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今天打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而有些人竟然只想着吃穿美貌。
  武鸦儿笑了笑:“天下大乱征战不休生死不定,人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趣了。”
  王力哼了声,斜眼看武鸦儿:“我听懂了,你又在给那个女人找借口,但是,这次的借口真没用,她就是一个骄奢淫逸的人,以前就是,因为征战纷乱掩盖了,现在淮南道稳了,她拿到了皇帝封的夫人诰命,又有雄兵在手,现在的她作为淮南道主,一人之下,不掩饰本性了。”
  武鸦儿哈哈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王力气恼,“你看看你都哈哈多少次了?你笑什么呢?”
  只要一开口说楚国夫人,他就笑。
  武鸦儿抿住嘴,他其实也不知道笑什么,反正就是想笑。
  王力吐口气又吸口气,话还得接着说啊。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谣言。”
  “以前都说她有钱,常煮的粥,流水的酒,随手赏人金银珠宝,奢靡而阔绰。”
  “但她奢靡也贪财,贪财到什么地步,淮南道收复的时候,只要给她送礼就能当官。”
  “所以淮南道州府县的官员都特别的不像样子,有积年无用的老吏,有从没当过官的乡绅,甚至好些先前投了叛军的官员,只要给她送重金,她就不计较继续让他们当官。”
  武鸦儿再次笑了:“贪财,谁不贪财?我们也贪啊,当初我们在漠北,张都督严查关卡,有商人给我们送钱,我们就把他们偷偷放过去了。”
  想起往事,王力咧嘴笑:“谁让那姓张的不批给我们粮草,我们只能自己喂饱自己!”
  说到这里回过神呸了声,回到眼下。
  “这是一回事吗?我们那是无奈,现在商人给我们送钱,我们会理会他们吗?”
  武鸦儿想了想,点头:“你说的不错,以后商人从我们这里进出经过,都要交钱,毕竟是我们保了他们平安,不,不管是商人还是其他人,只要看起来有钱的,都收钱。”
  王力愕然,但听到钱字也忍不住心里乱翻滚:“.....不给钱,粮草也行。”
  不对,他是在痛斥楚国夫人,怎么反而学她的做派了?
  “她也根本不是那么仁善,仁善只是对顺着她心意的恭维她的人,或者说先前笼络人心,现在坐稳了淮南道,她就开始肆意妄为了。”
  王力改口说另一件事。
  “周献找的那个太监太守,就被她狠狠的打了,怪罪他没有守好北线让安守忠突袭,有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沂州算个鬼北线!她就是迁怒,这次打那个太监,下次就要打周献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