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被占据了!”
咚的一声,皇帝的鼓槌没有落在鼓面上,而是地上,桃苑里一阵安静,旋即尖叫声四起。
“不要胡说八道,惊吓陛下。”武鸦儿穿着铠甲带着兵马大步而来,“造反的不是我!”
先前他进宫卸甲,穿的是锦袍,再然后陪同皇帝上朝被赐禁卫服,宫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铠甲,冰冷黑沉的铠甲虽然不能掩盖他俊美的面容,但让人望之心寒瑟瑟。
他身后同样铠甲雄壮的兵马,乌压压的如云。
这话并没能安抚到诸人。
皇帝又陷入呆滞,被罗贵妃等女子们瑟瑟发抖拥簇在鼓下,恍若陷在芙蓉帐中。
崔征喝道:“武鸦儿,你在做什么?”
武鸦儿道:“安康山造反了,率十五万大军往京城来。”
原本安静的人群响起一片嗡嗡声,有惊讶有惊惧,但是没有相信,罗贵妃更是从皇帝怀里跳起来:“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造反!”
安康山怎么会造反,那样一个蠢人。
而崔征听到这句话,面对铠甲刀枪在身的武鸦儿也突然没那么害怕了,淡淡一笑:“原来是这回事啊,武都将误会了,安康山是我让他进京来的,你不用害怕。”
武鸦儿看着他:“崔相爷让安康山怎么进京的?”
不待崔征回答,伸手向外指。
“带十五万兵马,攻城烧镇,杀官害民?”
“还有,全海罗适清的名字都悬挂在安康山的大旗上。”
“他以招讨这些逆贼的名义,号令天下共起事。”
崔征大惊,挤在人群中的罗氏也有好几个人跳出来。
“这不可能!”
“你胡说八道。”
武鸦儿站在桃花盛开的苑中,任凭嘈杂的喊声和乱飞的花瓣飘落满身。
不可能吗?
胡说八道吗?
.....
.....
烟火在北地的冬寒未褪或者荒凉或者繁盛的大地上腾腾而起,夹杂着响彻天际的哭喊。
哭喊声从城池中传来,但却冲不出一层层围城的兵马,城外遍布尸首,面容愤怒狰狞的军汉一脚踩在一个身穿官服的尸首上,举着手里的弓弩对准跑出来的男女老弱。
哭喊声从大路上传来,携家带口不分富贵还是乞丐的民众拼命的向前跑,但跑不过身后疾驰的兵马,兵马们发出呼喝,手中的长刀随意的劈下来,一片人或者被劈中倒下或者惊吓摔倒,被劈中的没有再起来,摔倒的也没有,因为马蹄随后踏在他们身上.....
也有城池没有弥散烟火,兵马聚集在城外,城门大开,一个官员手捧官帽官服率着一群官吏卑微的走出来,跪倒在为首的将官面前,将官一挥手,兵马乱乱的涌入城池,马蹄声踏在躲在房屋宅院里民众们心上,大人们咬住嘴掩住孩子们的嘴,将哭声挡住。
半个北地陷入混乱,而其他地方也有暗藏的涌动。
福州,福建观察使被半夜叫醒,披着衣衫走到廊檐下,看着走进来的将官,将官带着三四人,手里拿着急报。
“蔡将军,什么事啊?是京城又出事了吗?”他不解的问。
“大人看看就知道了。”蔡姓将官面色晦暗,将急报呈上。
观察使接过借廊下灯火一看,面色惊讶:“啊,安康山这是造反了!他.....”
他的话没说完,一把刀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不是造反。”蔡将官纠正,一手握着刀,一手按住观察使的肩头,“安都督是讨逆臣,清君侧,大人,你是罗适清的座上客,你也是逆臣。”
观察使瞪圆眼,手按住胸口,握着的急报瞬时被染红:“你大胆.....”
噗嗤一声,长刀被抽出,蔡将官将手用力一推,观察使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身后刚发出尖叫的随从也被蔡将官的人一刀砍死。
“将这里的人杀光。”蔡将官一声令下,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不少兵马涌进来,举着刀枪在院子里散开。
漆黑的夜色里响起了惨叫声,哭喊声,厮打声。
蔡将官站在屋檐下将长刀插回,一脚踩过观察使的尸首迈进厅堂:“廖都使猛疾过世,由我代替掌管府道一切事宜。”
黑夜白天都没有什么分别了,异动在大夏的大地上慢慢的发生着,有明浪凶猛,有暗潮涌涌。
晨光照亮明媚春日的淮南道时,兵马又如乌云压过来。
乌云再广袤也无法一下子覆盖整个淮南道,他们便分成了一块一块一道一道,向四面八方散去,如手掌拍向大地。
其中一根快速移动的手指被喝止住。
“要向哪里去?”裹在铠甲内的将官喊道。
向前冲的一个将官有些不解:“当然是窦县。”
听到窦县二字,这将官从帽子里抬起头,露出齐大用的面容:“为什么去窦县?”
将官义愤填膺:“大人,你在窦县的折辱,我们今日必然要全部偿还。”
齐大用脸上的伤疤抽了抽,这是被安德忠打的,侥幸留了疤没有割去头。
“上次大人你带着人马到底是少,现在我们多带人马去,踏平窦县。”将官举手狂吼。
四周兵将齐声狂吼,马匹也跟着嘶鸣,如雷滚滚骇人。
齐大用拉住了骚动的马匹:“还是不要了吧。”
四周的兵将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是说我怕了窦县。”齐大用解释,“我的意思是先攻占其他的地方,待大势已成,窦县不足为惧。”
所以还是惧?
“我不是说惧怕窦县!”齐大用再次喊道,伸手指着京城的方向,“窦县毕竟是振武军,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是必然要分去更多的精力对战,战事才起,如果在一个窦县折损太大,实在是影响军心!”
这个倒也是,振武军的确比别的兵马难对付.....
齐大用松口气,拉下帽子,抽出长刀:“振武军再难对付,它也难敌天下大势!大都督的天下大势!”
兵将们再次齐声狂呼,扑向齐大用所指的方向。
......
......
光州知府刚颤颤巍巍的走上城墙,就听到几个兵士发出喊声。
“大人,快看,有兵马向我们这边来了!”
“不是淮南道的军旗!”
“是浙西的!是浙西的!”
光州知府脚一软靠在城墙上,怎么那么倒霉啊!为什么先来这里啊!
第五十八章 老城望春光
光州府是座老城,据说上古时期就建城了,保留着千年来的很多古迹,有很多官吏来光州府都会登上城墙瞻仰这座古城,留下诗作,城墙还是大夏刚立朝的时候修缮过,日常看到的陈旧只觉得古朴有风味。
但经过几场战事后,箭矢,火烧,鲜血在剥落的墙皮上五彩斑斓,有风味的城墙就像被淋湿的野鸡。
这野鸡中看不中用啊。
城门上似乎没有了人气,直到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城门上便有一排人头冒出来,眼神闪闪惊惧,待看到来的只有不到十人,便胆子大了些,探身查看,然后认出是自己人.....
“快开城门!小温子他们回来了!”
伴着惊喜的喊声,被木头撞过留下凹痕的城门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道缝,身上遍布伤痕血迹的兵士冲进来。
“大人,大人。”他们顾不得接受城内兵士们的搀扶,从马上跌滚下来,声音颤抖,“观察使率城投降了。”
听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知府和祝通率着官将们急急赶来,没想到迎头听到这一句。
完了!没有援兵了!反而会多了很多叛兵!
知府脚一软趔趄,长史及时扶住。
祝通抓住一个斥候咬牙:“怎么会投降?道府有一万兵马呢,难道都被打败了?”
斥候们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因为伤痛还是绝望声音哽咽:“没有打,没有打。”
“没有打怎么就降了?”祝通揪着他还在问,摇晃的伤痕累累的斥候就要断了气。
知府及时的按住他:“祝通啊,观察使喊着全淮南道给安德忠祝寿,给他爹都没这么殷勤过,他投降又有什么奇怪的?”
祝通松开斥候,抬脚将一旁散落的木架踢开:“一万兵马!一万兵马!一万兵马!”
“所以,我们没有援兵了吧。”知府问斥候。
躺在地上的斥候呜咽:“浙西兵马来势汹汹,到处都在失守,和州知府守城殉节了,楚州知府跑了,府内百姓们自发守城被攻破,安德忠的大将阿史那屠城了.....”
想到一路看到的惨状,他说不下去呜呜哭,淮南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四周的官将兵士们面色惨白。
知府喃喃:“这下完了这下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援军是一方面,久不经战事的兵马,在安德忠的悍军前如泥墙一推哗啦倾倒。
祝通踩着木架回头:“怎么办?投降呗,安德忠的寿礼,你不是也送的欢?”
知府转头跳脚:“我可没说要投降,我送寿礼是要讨好观察使,想要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我想要的是大夏朝廷的仕途,可不是贼子的仕途!你害怕少来说我!”
祝通也跳脚:“谁害怕了!谁害怕了!我堂堂淮南道军可不想背着一顶范阳军的旗!”
看着两个大人互相跳脚,四周的人们神情茫然。
知府的肩头塌下来长叹一口气:“更何况,安德忠的兵马凶残没有人性,但凡有过反抗的城池,就算投降,城里也要杀一半,以示威慑,死的这么窝囊,还不如一战。”
祝通的肩头也放下来,咬牙:“战就战!”
又一个斥候颤颤的伸出手,似乎才醒过来:“大人,宣武道那边也乱了,有一队兵马向我们这里来了。”
知府和祝通的面色由惨白变成铁青。
这就是位于交界处的悲哀啊!腹背受敌,那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啊!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谁能救.....谁?
知府猛地抬起头:“窦县!窦县!”
祝通喊道:“现在就不要管别的县了!自身难保!”
知府抓住他双眼放光:“我是说,请窦县支援!”
窦县啊,四周人们的神情渐渐由青变白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