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不能去啊。”
“太危险了。”
“少夫人,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有担心少夫人出行前路危险的,也有担心自己后路不安的,哭声喊声一片,向李明楼涌涌。
李明楼没有回应,在官吏们的拥簇下来到集结的阵前。
相比于百姓们的惊惧不安,兵士们神情则惊讶又激动,这第一次长途奔袭,且去面对汹涌的叛军,少夫人一个女子竟然与他们同行。
少夫人都不怕,身为男儿又有什么可怕的?
元吉催马到阵前高声报:“窦县,振武军,三千一百兵将,待出征。”
主簿接过一个官吏备好的酒,端到李明楼面前:“少夫人,请。”
“大人,窦县就交给你了。”李明楼看主簿,又看跟在一旁的官吏们,“交给诸位了。”
主簿点头,官吏们也点头,在后的张小千握紧了手里的刀挺直了脊背。
李明楼接过酒杯,掀起面纱一角一饮而尽,举着空酒杯看向两边的民众。
“我等的后方无忧,就交给诸位乡亲了。”她高声道。
官府适才解释里已经说了其他城池对窦县的安危有多重要,而窦县的安稳又对出征多重要,此时听到李明楼这一句话,胜过了千言万语,不管是惊恐的不解的哭泣的瞬时变得激动。
“少夫人放心!”人群中爆发喊声,“将士们放心!”
喊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拼命的挥动着双手。
李明楼将酒杯放下,兵士将一杆大旗哗啦展开,上有振武军三字迎风飘扬。
“出征。”李明楼道。
集结的军阵呼声如雷:“出征!”
三月春暖,光州城花不开,到处都是哭喊哀嚎,烟火缭绕,躲在家门后的妇孺们紧紧抱在一起,不管是富贵的还是贫困的,面临死亡都是一般的恐惧。
老朽的城墙更加斑驳矗立,就像一个老将,对世人宣告着它的骄傲,也希望给站在其上的官兵们一些力量。
只是看着城门下叠摞的尸体,所有人的神情都呆滞和茫然。
光州知府身上的官袍已经脏污一片,形容狼狈喃喃:“这些尸首堵住城门了。”
长史在一旁哽咽:“大人,现在委实顾不上是否有碍观瞻了。”
知府跳起来:“这是观瞻的事吗?这些尸首堆的这么高,他们马上就可以当梯子爬上来了。”
“大人小心。”
伴着知府的喊声,两边卫兵也大喊着将他扑倒,然后便是长史的尖叫。
轰隆一声,一颗石弹砸上来,越过扑倒的知府和长史砸在城墙上,城墙地面顿时出现一个坑。
来不及让知府长史再尖叫,城门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呼喝声,城墙上呆滞的休息的兵士们也再次拿起了弓弩。
新一轮的攻城和守城又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还能不能守住,知府趴在地上没有起身,眼泪打湿袖子,怎么死能不痛一些?
“大公子的大军就要到了!”
“快开城门投降!”
伴着石弹箭雨密集,还有乱乱的吼声,吼声比兵器更可怕。
这些让他们疲惫不堪的兵马只是一小部分,淮南道游荡着安德忠的大军,以及已经投降的道卫大军
他们能不能守住城?以及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城破是死,看看那些填了护城河的尸体。”祝通手握大刀大喊,“叛军残暴,只会以暴逞凶,反抗都会被他们杀死,当做俘虏也要被送到前方去挡箭,填壕,当人梯,都是死,战死也不能降,战还有不死的希望,我们已经请援兵了!”
“还有援兵吗?观察使已经投降了。”有兵士喃喃。
“观察使投降了,半个淮南道卫军投降了,淮南道还有窦县,还有不是淮南道卫军的卫军。”祝通大喊,不再看身后,因为有一波兵踩着尸体架起了梯子爬上城墙,他举着大刀发出一声嘶吼劈下去,“我们有援兵!”
刚爬上城墙的兵士被他劈中惨叫着跌下去,祝通看着城墙下,如同蚂蚁一般的兵涌涌。
站在城门外不远处的将官也看着这一幕,相比于祝通的绝望,他的神情则是欢喜。
他们装作山贼化作散兵在宣武道这么久,兵乱的功劳原本也有,但最后结果不是让安大都督如意,而是便宜了一个叫武鸦儿的小杂种,大都督生气恼怒,他们也灰溜溜的不敢表功。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拿下光州府城池!”他举着长刀指着前方大喊,“这是我们献给大公子的首功!”
(两更)
第六十二章 速战守城
马蹄踏乱尘土飞扬。
二百多骑兵奔驰在大路上,神情凝重。
窦县附近的城池还好,人迹罕至,所过之处一片惊弓之鸟,但城池村落都没有受到侵害,偶尔也能看到匆匆行走的民众,高墙内窥探的富家护院。
但离窦县越远,景象越变的不同,春暖花开时节,不见踏春的民众不见田间劳作的百姓,只有断壁残垣,路边田间村落不时能看到散落的尸首腐烂。
自从安德忠率兵入淮南道后,这是大家第一次走出来,景象让他们震惊。
他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是没有见过苦难,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为了一口饭一条活路,拖家带口离开故土来到窦县。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是苦难,没想到更有地狱。
这不是他们认识的大夏,大夏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前方发现一队人马,持安字大旗。”探路的斥候奔驰来报,“约有五十人。”
中五不在意的挥手:“直接杀过去。”
城池上跌落的兵越来越慢越来越少,架起的长梯越来越稳固。
有滚木石头砸下来,一架长梯带着一串人跌落在尸首堆中,有人翻滚有人则也变成了尸首,很是惨烈。
但看到这一幕的将官更加欢喜。
“都用上这些了,也没什么手段了。”他将长刀一挥,准备亲自上阵给光州府最后一击,击散他们的最后的苟延残喘。
身后传来异动。
“大人,大人。”
伴着杂乱的喊声,将官回头看到自己的哨探们奔来。
“大人,有兵马袭来。”哨探们喊道。
淮南道观察使都投降了,还有兵马来?将官惊讶:“哪里的兵马?”
“振武军,振武军。”哨探说道。
将官一惊:“京城的振武军?”这么快京城的兵马就到淮南了?
“不是。”哨探道,“是从窦县方向来的。”
是了,将官想起来了,淮南道窦县有振武军的家眷,家眷不容小觑,打退过齐大用
“有多少人?”将官肃重问。
哨探道:“大概二百左右。”
将官一怔,从马上跳起来破口大骂:“武鸦儿这个杂种想出名想疯了!”他伸手一挥,继续要向光州府这边冲。
哨探慌张的拉住他:“那振武军呢?”
将官呸了声:“当然是用刀枪杀了他们,难道要用美酒欢迎他们到来吗?”
区区二百人,吓唬孩子呢?
他挥刀大喊:“攻城!拿下城池!”
前方的密密数百兵马手握各种兵器,动作迅猛,战阵严整的扑来。
中五似乎看他们又似乎越过他们,只看前方腾起浓浓黑烟残喘翻滚挣扎的城池。
如果让这些人拿下城池,城池就成了这些人的庇护场所,有高墙有草料有随时可以拿出来牺牲威胁的民众,长途奔袭而来的他们必将变成投奔火堆的飞蛾。
“保住城池!”他挥刀发出军令,“争取足够的时间,保住城池!”
他一马当先向前,身后骑兵们紧紧跟随,轻甲和角弓长枪线刀碰撞。
“杀!”
他们的速度比对面军阵的速度还要快,一眨眼双方就撞到一起。
急促整齐的脚步不断的落在地面上,不是马蹄,人的脚步也可以让地面震动。
一队队人用最快速度奔跑着,他们只穿最轻的棉甲,身上背着一件兵器。
队列中有嘿吼嘿吼的号子声,每个人的脚步都随着号子起落,这让快速的奔跑又变的匀速,奔跑的队伍变成了一个移动的整体,身在其中的每个人疲累似乎减轻了很多。
前方有骑兵奔驰,飘荡的振武军大旗以及旗下那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子是所有人前进的方向和力量。
快啊,快啊,快啊。
冲到城墙下的将官回头,神情惊怒。
不远处那一群骑兵在军阵中被绞杀,但却又总是杀不尽,如同鱼儿时而跃出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一片水花就倒下一片兵将。
军阵就这样聚拢又分散,前进又后退,渐渐像喝醉的人脚步不稳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跌倒。
将官骂了声脏话,看看近在咫尺的城墙,发出了一声号令。
祝通将一名扑上来的叛军砍倒,血溅了他一脸,视线一阵模糊,虽然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但还是胡乱的将刀挥出,现在半点不敢松懈
挥出的刀没有碰到肉体,也没有兵器接近他的肉体。
祝通嘶吼声停下来,睁大眼看到身前没有爬上来的叛军,再看其他地方,奋战的兵士们也都停下来,神情惊愕的看着退下去的叛军。
“大人!”有人疲惫酸麻的手握着颤抖的刀指向前方远处,想说什么声音嘶哑说不出来。
不用他说出来,祝通已经看到了,粗重的呼吸变的更加粗重,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翻出来,让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转过身冲向战鼓,用手里的刀重重的砸上去。
城头许久没有响起的鼓声让坐在城下的知府吓了一跳,这是战鼓,到了最后一刻吗?知府有些慌乱,可是他还没想到怎么死。
“要是自焚能烧死几个冲进来的叛军吧?”他鼻音浓浓,“可是那样本官的尸首会很难看,还是穿戴整齐自缢,就算是挂起来也好看些。”
长史在他身边否定:“大人,叛军都是把那些自缢的官员脱光了衣衫悬挂的。”
那还不如烧焦了,至少能保存颜面,知府将手里的火把握住一咬牙站起来。
有满身是血的兵士跌跌撞撞冲来:“援兵,援兵,援兵来了。”
残存的骑兵向两翼散开,露出身后扑来的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