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就有奴才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秋日赏菊宴,照着惯例给后宫中所有的嫔妃都下了帖子,王嫔原已经婉拒了,不知怎么,突然又去了,还是瞒着太后、费劲心力引开了身边嬷嬷们去的。
太后怒火攻心,修身养性这么些年,猛地气冲上头,眼前一片发懵。
“太后?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旁边的宫人见她脸色发青,担忧地迎上来,却听太后喘着气,冷冷道:“去!去把王嫔给哀家找回来!”
底下的人如何敢怠慢,赶忙抬了轿撵打算把王嫔接过来。
御花园中的常菊宴,乔虞也去了。
没办法,皇后娘娘派人来送帖子的时候特意加了句“除了抱病的德妃和夏婕妤,各宫的娘娘们能来的都来了”,委婉地暗示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希望宫中上下都能出席。
这面子,乔虞哪敢不给啊。
只是见着王嫔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仪态优雅中透着过去不见的傲然姗姗来迟的时候,乔虞才明白皇后闹这么大一出是为了什么。
“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王嫔盈盈下拜到一半,就被皇后止住了:“你身子重,不用多礼,来人,快请王嫔入座。”
她温和着说:“听太后说你胎像不稳,一直在慈宁宫安胎,不知眼下情况如何了?”
王嫔怀着龙胎,母以子贵,连着她的位置都被上移了,堪堪坐在霍妃下首,恰好压了乔虞一头。
明里暗里打量乔虞脸色的人也不少,她笑了笑,犹自喝着茶,只做没看见。
王嫔羞涩地低头:“托您的福,妾和腹中的孩儿一切安好。”
皇后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那本宫就放心了。”
先前太后对王嫔暗示了不少皇后有意算计她这一胎的话,王嫔今日虽耐不住出来了,但却也不是没有防备的,眼见着皇后关怀了她几句便转头和淑妃说起了话,好似并没有特别注意她,王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也是,这是皇后主持的宴会,要是她出了事,皇后也逃不掉。
这么想着,王嫔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对着前来祝贺她的嫔妃露出了端庄矜持地微笑,不过在乔虞看来,比起一边的皇后,她还是太嫩了些。
眼底的得意和受用就差溢出来了。
和和乐乐地常菊宴过去一半,太后派来的人便到了。
因着太后发了大火,底下宫人们丝毫不敢拖延,进来就跪下,直言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担心得紧,特让奴才们将王嫔娘娘接回去。”
皇后完美亲善的笑容有一丝停滞,什么意思?太后担心王嫔出事,是防着她么?
“既然母后挂念着……”皇后微微蹙眉,犹豫地看向王嫔,“王嫔,你的意思呢?”
被几个低位嫔妃捧得正高兴呢,王嫔私心自然是不想走的,可到底忌惮着太后,她便是再轻狂,也晓得本质上她如今的地位都是倚仗着太后的。
王嫔收敛了面上的不情愿,柔声道:“妾给皇后娘娘告罪了。”
皇后亲和地笑道:“无碍,母后一心盼着你能生个小皇子,多担心几分也是自然的。”
王嫔又福了福身,才对着慈宁宫的宫人离开。
乔虞不由看了皇后一眼,好不容易等着王嫔脱离了太后的保护圈,就这么放她走了?
怎么想都不现实。
然而皇后神色中没有露出一点异样,莞尔笑着同淑妃举杯,仿佛王嫔的来去在她心底引不起一点波澜。
乔虞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暗自猜测起皇后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就这么过去了半刻钟,忽然传来消息称王嫔乘坐的轿撵在回去路上摔了一跤,王嫔直接一骨碌从轿子上滚了下来,当场脸色煞白,痛得出气的声儿都听不见了。
皇后震惊了一瞬,忙问:“那王嫔腹中的龙胎可还安好?”
传话的小太监哆嗦着说:“回娘娘的话,王嫔娘娘当场便见了血,裙摆都浸湿了,奴才、奴才实在不敢说……”
“没用的东西!”皇后厉声斥道,“快领路,本宫去看看。”
皇后快步离开,其余的嫔妃自然也不能干坐着,相继跟着出去。
幸好王嫔摔得地方离慈宁宫已经不远,太后又令太医常备着,所以医治倒还及时。
可惜的是……
“禀太后娘娘,王嫔娘娘是腹部受了重创,恕臣无能,这龙胎恐怕是、是保不住了!”
太后脑仁处嗡地一声,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半晌才镇静下来,冷声问道:“王嫔呢?醒了没有?”
她眼中的寒意将太医都吓了一跳:“王、王嫔娘娘失血过多,许是要到明日才、才能苏醒。”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倒清闲!”她看向太医,语调压抑,“这孩子……可能看出是男是女?”
“这……”太医也有些为难,“月份还太小,臣也不敢确定。”实际上王嫔那一摔,送回慈宁宫的时候,她腹中的孩子就化作了一滩血水,饶是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太后闭了闭眼,略显颓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太医下去。
这是,有宫人来报:“禀太后娘娘,皇后和各宫的娘娘都在门口请见。”
太后倏然睁眼,冰冷的寒芒透着一股子戾气:“皇后来了?来的正好。”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慈宁宫去,被太后允许接见的就皇后一个,其余嫔妃也不觉得不公平,甚至还舒了口气,她们刚到门口有隐约听见王嫔这胎怕是不好了。
牵涉皇嗣的事情,还是交给皇后去烦恼吧。
乔虞随着人流散开,回宫的路上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夏槐见了轻声问道:“主子,您是在想王嫔的意外是否与皇后娘娘有关么?”
乔虞叹道:“看着情势,太后怕已经认定了。”
也是,非得有个人选,她也怀疑皇后。
可是皇后是怎么做到的呢?
夏槐安慰道:“反正着赏菊宴是皇后娘娘主办的,总不会牵连到咱们身上。”
乔虞笑着点了点头:“也是。”
面上释然,心头却难免留下了一道痕迹,皇后要真有那手段能在太后重重保护下使王嫔小产,那她以前可是小瞧她了。
慈宁宫中,
皇后遵照太后的命令进殿,见着她,福身问安:“妾给母后请安。”良久没听见太后叫起的声音,她一愣,随即面上带起恰到好处的恭敬,抬眸道,“王嫔一事,还请母后节哀,妾……”
话音未落,迎面而来的凌冽掌风将她的话尽数淹没了,“啪——”一声脆响,皇后怔忪在原地,手下意识抚上发麻的脸颊:“母、母后?”
她一时有些不敢置信,长这么大,闺阁之中她是备受宠爱的幼女,出嫁之后是高高在上的贵妃皇后,什么时候被人打过巴掌?
太后看着她的目光冰冷中透着恨意,漠然尖锐地仿若对面站着的是仇敌一般:“之前你生小九的时候,是不是哀家护着你?”
如狂风骤雨般的威慑气势扑面而来,皇后怒火还没点燃就被扑灭了,心头不可遏制地生起些许忐忑来:“母后我……”
“你只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是。”
“再往前,元孝故去,澜儿在皇帝跟前哭诉不愿让你占了坤宁宫,是不是哀家为你说清?”
“……是。”
“当年元孝病重,皇帝有意另纳继后,是不是哀家力排众议,亲自说服元孝选你进宫?”
三句问话,一声比一声沉重,皇后渐渐慌了,“母后,您的大恩,妾一直记着,您……”
太后面色冷肃:“那么,你就是这样回报哀家的恩情的吗?”她目中满是失望,“媛儿才是个嫔位,就算她生下个皇子,能碍着你么?你就这样等不及,连哀家这点期望也容不得?”
太后字字戳中了她的心事,连番质问下来,皇后心虚之下更是乱了阵脚,只强撑着不肯承认:“母后您明鉴,王嫔小产之事妾绝对没有插手啊,算起来她还是妾的小辈,妾怎么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呢?”
太后不为所动,冷冷看了她一眼:“是么?”转而扬声唤道,“把人带进来。”
殿门拉开,从外头拖进来了个狼狈不堪,一看便是经过审讯的宫女,一松手,就瘫软在地上,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还有那点起伏,远远望去跟死了一般。
正是在王嫔身边为她出主意怎么收拾两位嬷嬷的宫女。
皇后想不到太后手段这样厉害,王嫔出事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她就已经查处人来,还把这宫女折磨成这副模样。
“母、母后,妾不知道这宫女招了什么,但妾绝对没有对您不利的心,许是有外人,既害了王嫔的孩子,又借此离间了您和妾,您可千万不能中这一箭双雕的计啊。”
“皇后!”太后重重喝了一声,“你觉着,哀家若没有确认是你所为,会贸然问罪于你么?”
“哀家纵横深宫几十载,不妨跟你直言,你这后宫如此太平,是因着皇帝爱护皇家子嗣,多少从中插了一手。先帝那会儿,哀家管理的后宫,人人都想着怎么趁着龙胎还在肚子里就一了百了,不然你以为,为何皇帝的后宫嫔妃数量远远不如先帝,子嗣却已经比先帝更为昌茂?”
“你或许还自得手段迂回厉害?实话告诉你,在哀家这儿,这都是前朝那些太妃们玩剩下的。”
不是针对你,实在是满宫的后妃在她看来都是辣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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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暗棋
皇后原就不敌太后的威势,在她厉声质问下更是无所遁形,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哪逃得过太后的眼睛。
太后眸色一冷,转而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以后无事就不要上慈宁宫来了。”
这是不打算再见她的意思么?
皇后下意识唤了声:“母后……”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眸轻声道,“那母后您先好生歇着,妾过段日子再来看您。”
之后生怕太后落话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她,皇后起身后赶忙退了出去。
虽然她早有同太后决裂的心理准备,可好歹台面上不能显露出来,身为一国之母,被太后拒之门外,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少流言蜚语。
太后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面上透出淡淡的讽意,缓缓出声:“将查出来的证据整理一份,送到太宸宫去。”
碍于王氏颜面,她不会把皇后谋害皇嗣一事大张旗鼓的传出去,但至少得让皇帝知道他的好皇后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日后王家两房要真闹开来,这就是一大把柄。
若是能让王嫔因此得些怜惜就更好了,即使太后心里再气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无奈后宫暂时就这么一个自家人,好不容易才选进宫来,只能护着了。
太宸宫中,
皇帝正在御案前批阅折子,听张忠说太后命人送来了东西,他笔尖一顿,头都未抬,淡淡道:“先放着吧。”
“是。”张忠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将东西放在了御案一角,正要悄声退下,只听皇帝低沉出声,“后宫中有什么动静?”
张忠一愣,能有什么动静?王嫔娘娘小产后各宫娘娘都安静了起来,生怕太后把怒气冲着她们发过去。
忽然灵光一现,他小声回道:“昨日灵犀宫的人来奴才这儿问过皇上您的身体如何,说是宣昭仪娘娘的意思,希望您不要为着王嫔娘娘腹中胎儿而过于感伤,免得熬坏了身子。”
灵犀宫确实有宫女来问过话,只不过话里话外都是担心皇上久不如后宫,是不是自家主子上回同皇上闹起了别扭?
涉及到皇上,张忠自然半个字都不能吐露出去的,可皇上问起来,他稍稍加以润色,也算是回报了之前托宣昭仪去奉先殿劝慰皇上的恩情了。
皇帝神色略有缓和,不经意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张忠看出点眉头来,脸上也带了笑:“回皇上,正是今早的事儿,是奴才的疏忽,忘了通报一声。”
皇帝“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张公公弯腰退出殿门,轻舒了口气,对着旁边守门的小太监道:“你去找个不起眼的,暗暗去灵犀宫传个话,说宣昭仪娘娘何时空了不妨来太宸宫求见皇上一回。”
原本灵犀宫的宫女说皇上跟宣昭仪娘娘闹着别扭他还不信,就皇上那冷性子,不喜欢就抛到一边再也懒得多看一眼,还能受谁得气不成?
可见宣昭仪娘娘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张忠在心底感叹了两声也就抛开去了,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除了皇上,就是对着皇后也不见多小心。
当乔虞听夏槐暗戳戳跟她传递这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莫不是有人借着皇帝给她下套吧?
“主子您放心吧,那就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奴婢之前在张公公身后见过的。”夏槐即使尽力遏制,面上还是浮现出点点喜色,也是,人人都觉得皇上因着王嫔将自家主子抛之脑后,可王嫔不见得那么受宠,她们主子也不见得就是失宠。
没见到这时候,皇上心里记挂的还是她们主子么?
乔虞这才信了,纳闷道:“不该啊,皇上想见我传唤一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让张忠暗着来传话呢?”
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意识到皇帝在跟她闹别扭,说实在的,家丑被突然揭露,皇帝一时不想面对她,乔虞也是理解的,所以很体贴地没有去打扰他的意思。
夏槐却以为她这是还犟着气,不肯服软,耐心地劝道:“主子,皇上到底是皇上,如今张公公传这意思,说明皇上已经心软了,您也退上一步,总是和和美美的才最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