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虞快按捺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了,她是真的没那么大的胆子跟皇帝冷战的啊。
算了算了。
“那你去小厨房让他们炖碗祛火解气的玉容银耳,我随后给皇上送过去。”
夏槐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忙不迭地就过去了。
……
当见着宣昭仪的身影时,张忠的笑脸越发灿烂了些:“奴才见过宣主子。”
态度可以说是十分热情了。
乔虞沉默一瞬,微笑颔首:“有劳张公公禀报一声,本宫有事要求见皇上。”
“哎,”张忠笑道,“您请稍等。”
他返身进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皇上让奴才请您进去。”
乔虞对他点了点头,让夏槐在门口等着,自己端了那碗玉容银耳羹,走进了那处宽广的大殿。
“妾给皇上请安。”
她微微福身,手上的托盘有些晃动,银制的小勺轻轻撞上碗口,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皇帝抬眸看过来,眉头一皱:“起来吧,你手上端了什么?”
乔虞笑着走进,将托盘放在他的手边:“我许久没见着您了,总不好意思空手过来,哝,这是我刚叫人熬出来的玉容银耳羹,您要是不嫌弃,先尝一口试试吧。”
皇帝原想拒绝,见她纤手轻轻舀动,推拒的话便没说出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清而不冷,甜而不腻,不知不觉又多喝了两口。
宫里讲究精细少食,小小的一碗,不一会儿就见底了。
乔虞见他板着脸,却十分配合地将银耳羹都喝完了,眼底不由涌上暖暖的笑意,想到张忠传的话,慢腾腾地收拾着空碗:“皇上可是生我的气了?”
她这么明白的问出来,皇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生气也不至于,一着不慎在她面前把皇家的丑闻抖搂了个干净,再见难免生出些许别扭。
偏偏他冷淡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她亲近讨好,皇帝心里的坎就越积越深。
他不说话,乔虞心里便有了底,面上线条都放柔了,拿着半湿的帕子细细给他擦起了手。
“皇上,您还记得我之前同您说过的话么?我本来就不及您足智多谋,若是让我来猜您的心事,怕是给我一年都不一定能猜出来。”她软和着说,“所以啊,要辛苦您告诉我呀?”
“把什么话都明着说出来,才能减少误会和隔隙,是不是?”
话虽这么说,但要让皇帝主动表态,不亚于让他示弱,一时半会儿面上哪过得去。
乔虞轻笑了笑,又说:“皇上是怪我没有早些来找您么?”
“可也不能只怪我呀,先前的事闹这么大,我这心里的波涛好几天才平复下去,又传出了王嫔有孕的消息……”
感觉到握着他的手突然被捏了一下,乔虞一顿:“或许,皇上愿意同我说说王嫔的事儿么?”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不能一直憋着心里,人的心就这么点大,您也适当的放下一些才是,我同您发誓,只在咱俩间的对话,我绝对不会往外传的。”
皇帝看她一脸信誓旦旦的认真,无奈的笑了笑,黑眸逐渐柔和了下来:“朕也没说不信你。”他动作轻柔地将她带过来,也不避讳,拉着她一快坐在身边。
“只是怕你听了回头又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乔虞抿唇笑道:“我在这后宫中,论起背景势力来,本就不起眼。我如今的所有胆气和倚仗全都来源于您,所以如果能为您减轻点负担,让您知道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支持您的。”
“这些惊和怕,回想起来也是带着欢喜和高兴的。”
皇帝唇角缓缓扬起,深邃的眸底慢慢漾气真切的笑意,“几月不见,虞儿的嘴倒是甜了不少。”
乔虞粲然一笑,倾身触碰了一下他的唇,歪头玩笑着说:“甜嘛?”
皇帝怔了一瞬,失笑着看她:“你也就在朕面前胆大又放肆。”
“皇上不喜欢?”
“要是不喜欢,”皇帝又捏了捏她的掌心,沉声道,“朕又何必独独见你呢?”
几月下来,连皇后都没单独见过他。
乔虞笑弯了眼,佯作不满地哼了声:“谁说的,您不是还见了王嫔嘛?”
“突然就爆出有孕的消息,宫里都传是您对王嫔喜欢得紧,怕她受人嫉恨,才宠幸了她也不让旁人知道。”
皇帝轻笑着道:“朕的宠爱有那么拿不出手?”还得小心翼翼瞒着生怕别人知道?
乔虞委屈地瘪着嘴:“我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可是三人成虎,听多了心里还是难受。”
皇帝眸色越发柔软,定定看着她的时候,总给乔虞种温情脉脉的感觉,心都被泡软了。
“王嫔……当日选秀的时候,朕就对太后表示过,不喜她入宫,太后固执己见,朕虽是允了,可这进宫后的结果,也只能让太后和王嫔一起受着了。”
乔虞似懂非懂地听下来,迟疑着问:“您是说……您没宠幸过王嫔?”她一脸茫然,“那她的身孕是怎么回事?”
皇帝笑睨着看她,正要出声,忽然张忠进殿,犹豫着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皇帝拧眉不耐道:“有什么话就说。”
张忠吓得一激灵:“回皇上,是长春宫的宫人在外求见,说是夏婕妤娘娘托她带了东西要呈给您过目。”
乔虞在旁边听得一愣,夏婕妤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无声无息地几乎连她都忘记她的存在。
皇帝也没有避讳乔虞的意思,让张忠将东西拿上来。
乔虞忍不住瞄了一眼,只见是本薄薄的册子,暗蓝色的封面上什么都没写。
张忠将本子递上来就退出去了。
皇帝见她时不时偷过来一眼,灵动的眼眸里盛满了好奇,不由好笑:“行了,想看就看吧。”
他放话了,乔虞也就不跟他客气,笑盈盈地拿起本子一页页翻看起来。
没成想上头记的都是一个个人名,反把她看得一头雾水。
“皇上?”
皇帝从她手中抽走册子,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先帝留下的暗手,夏婕妤倒比朕更清楚些。”
说来可笑,身为亲子,他没有受过先帝半点照拂,倒是如豫王妃、夏婕妤等等,或多或少都承了他的情。
皇帝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说谢家怎么这么讨人厌呢?
乔虞心念一动,凑近他耳侧,悄悄地问:“皇上,王嫔的身孕……是不是跟您从安修仪那儿得来的手札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真没有卖身哈哈哈哈哈哈~心疼三秒
第182章 死志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她:“你怎么想到安修仪身上去了?”
乔虞一噎,安修仪和夏婕妤的纠葛她心里有数,却没明着说开来:“您既然没宠幸过王嫔,她却有了身孕,小产的症状连太后都没察觉出违和之处,这种稀奇百怪的症状,我也只能怀疑到安修仪身上了。”
皇帝笑笑:“虞儿真是冰雪聪明。”
这下乔虞反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可是王嫔总也不是傻得,旁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皇帝勾唇,面上显出点点讽意:“那是她自己作的孽。”
几年来不受恩宠,眼看着她后一届的秀女都入宫陆续得宠起来,王嫔原本自持京中第一贵女的骄傲被磨得渣都不剩,偏偏太后心知王嫔是自己一力主张选进宫的,皇帝难免有隔阂,故而也只劝王嫔不要着急。
正值青春美貌的少女,哪能不着急呢?再过几年她就更比不过那些鲜嫩的新人了。
于是,一日意外从太后那儿知晓皇上的行程,她到底没忍住蠢蠢欲动的心,知道太后不会同意,就私下偷偷去了,还备了药,当然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药,只是使人软弱无力的。
王嫔想得很好,一来或许能得皇上怜香惜玉,二来就算是失败了,在太后那儿也有托词,就说自己是受人陷害的。
也是她命中有这一劫,皇帝乍然见王嫔药性起效后,虚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秋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突然就起了逗弄之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不甘心的晕眩过去,才让张忠把她抬到请晏殿去。
他想着,既然太后成天想着王嫔能一举得子,就给她这个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消停一会儿也好。
谁知道王嫔虽是在清晏殿醒来,可她再不经人事,入宫之前母亲也是给她讲过这方面的经验,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哪敢跟太后明言?
甚至生怕旁人嘲笑她送上门也换不来皇上的青睐,连着贴身的宫人们都被她厉声喝止了不准再提起。
误会就这么种下了。
乔虞目瞪口呆地听完,幽幽地感叹道:“王嫔可真是人才。”她转念又想起她先头小产的时候闹得一场,“那、那王嫔自己知道么?她小产后,宫里不少人都传是皇后的手段,这……?”
皇帝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既然与你无关,就别掺和进去了。”
乔虞思绪不由发散开来,当初是皇帝骗太后王嫔有了身孕,并以此为筹码向她问出了先帝那会儿的秘闻,可这孩子他知道是假的自然不会让它撑足十月,所以……皇后之所以能在太后发觉前就使王嫔小产,是不是因为有皇帝在暗处相助呢?
罢了罢了,他说得对,既然牵扯不上她,何必去趟这场浑水。
乔虞笑着依偎到他怀中:“您这么说,那我可就清闲着什么也不管了啊?”
皇帝低低笑了两声,胸腔稳稳地震动,带着她也笑开来:“虞儿,你只自自在在的就好,这些阴诡算计,见得多了便不由自主的陷了进去,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朕觉得你现在这样,甚好。”
乔虞动了动身,往他怀中多埋了些,皇帝低头,温润的笑意氤氲了眉眼,纵容地看着她这仿若撒娇的动作。
长春宫中,弥心从太宸宫处回来,走进内室,见夏婕妤裹着厚厚的被褥,面色苍白地阖眼靠在迎枕上,墨发零零散散落在身后,衬得容色越发憔悴。
弥心不由一酸,忍耐下泪意上前轻声道:“主子,奴婢已经遵您的吩咐将东西送过去了。”她轻柔地给夏婕妤捻捻被角,作为在她身边陪伴已久的贴身宫女,弥心自是知道内情的。
“主子,您真的打算把这些都告知皇上么?”她拧眉,不安道,“此事牵连了那位……您明知道皇上不喜谢家……”
夏婕妤缓缓睁开眼,目色悠远地望着头顶上的床帏,轻声道:“难道我不说,皇上就不会知道了么?”她微扬的唇角泛起点点苦涩,“他在心里早就给我定了罪了。”
可惜了,到如今她也没想出来安修仪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主子,”弥心满是不忍,“您费心筹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夏婕妤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会儿不是她放不放弃的事儿,而是皇上肯不肯留她。
弥心看出她的心事,柔声劝慰道:“您放心吧,皇上既然得了您的投诚,便是看在六皇子、五公主和已故的十皇子份上,定会对您开恩的。”
“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夏婕妤怔怔地说,“即使皇上肯饶了我这性命,你我以后怕也只能自生自灭了,还能奢求什么?”
皇上说的对啊,先帝送给她的这些助力,是在她有希望替谢皇贵妃正名的前提下,眼下她出身暴露,想也知道皇上再不可能宠幸她,这时候作为弃子,先帝的人怕是恨不得她去死,至少能守住秘密。
她一点儿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夏婕妤缓缓闭上眼,一行泪微不可见的落下,良久,才听她开口:“弥心,你去永寿宫传封信,说我已重病在身,想临死前见贤妃一面。”
弥心惊骇的抬眸:“主、主子?”
夏婕妤却分外镇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弥心鼻头酸意更重,忙垂眸遮掩住突然涌起的泪意,哽咽着道:“是,奴婢这就去。”
……
贤妃对夏婕妤的感情很复杂,既痛恨又同情,既妒忌又可怜。
其实论其年龄来,夏婕妤还要比她大上两岁,可是当年为了掩盖其母的身份,只推说夏婕妤是庶出,而夏父的原配嫡妻早逝,后又娶了她母亲,生下贤妃。
所以在她们一房,几位小姐之间并不以排行相称。
在贤妃看来,这就是对夏婕妤的偏袒。
既要掩护她的身份,却又不肯让她落于人后,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你,是真的不好了?”贤妃看着病卧在床上的夏婕妤,目色复杂。
她名分虽是嫡出,但从小家中长辈皆更看重夏清夷,恨也恨过,不甘心也不甘心过,有什么办法呢?最后还不是只能顺着家族的意思,想方设法将她送进宫来。
贤妃叹道:“当年家中说要你进宫,本宫私下也不是没有劝过你,是你非不听,如今也不知你后悔了没有。”
夏婕妤微微一笑:“遗憾是有,后悔却不至于,这总是我选的路。”
“那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姐姐先请坐吧。”
贤妃在弥心搬来的圆凳上坐下,看着她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戒备:“若你是想在利用景谦,还是歇歇吧,本宫是不会允许的。”
夏婕妤苦笑道:“景谦是我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我何必害他?”
贤妃嗤笑了一声:“平白无故你自然不会起心思,可但凡有点利处,就是你亲生的儿子,也还利用得少了?”
“上回御花园浮尸一案,难道不是你利用景谦带着七八两位皇子故意碰上的?要本宫说,你这心也是狠,旁人也就罢了,景谦说到底才多大,冒然看见这幕吓得做了近一月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