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也只能是嘉婕妤自己施得苦肉计了,甚至甘愿赔上一个孩子……乔虞眸色渐渐幽深了起来,前头还传说宋婉仪腹中的皇嗣是煞星,好不容易将纷纷扰扰的谣言平息下来今嘉婕妤的孩子就出了事,那些流言估计又得余烬复起。
便是为此,皇帝和皇后大约也是盼着能保住这个孩子的。
没过几日,灵犀宫中倒是来了位稀客。
乔虞听闻方得福说是许常在求见,良久才记起这么个人来。说也奇怪,以往许知薇单打独斗的时候,一时也是风头无两,结果为了避开皇后,转身便投靠了简贵妃,就这么沉寂了下来,乔虞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上回想起许知薇,还是因为乔韫。
“快把许常在请进来。”她安稳地坐在圈椅上,笑吟吟地望着许知薇款步走近。
“妾见过乔德仪娘娘。”许知薇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向她福身行礼。
乔虞热情地上前扶起她:“许常在快快请起。说起来,自从你意外病发,我也许久未仔细看看你。你身体如何了?”
许知薇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正好对上她滢滢如清泉的双眸,眼底的明媚笑意怎么看怎么真挚。
她心一揪,怨不得人人都说乔虞演技出众,连她都瞧不出一丝一毫矫揉造作的痕迹,可见此人城府有多深。
许知薇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妾也是眷念与乔德仪往日的情分,这才借祝贺之名想来看看姐姐。”
“哦?也是,”乔虞面上笑容越发的开怀,亲切道,“你我是一同选秀进宫的姐妹,情分自然较旁人不同。只是先前你跟乔贵人有些误会,我不免担心你我就此疏远了,你不放在心上就好。来,快坐吧,在我这儿不必拘谨。”
许知薇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虚虚沾了一半的椅凳,背脊挺得笔直,行动见发髻间的珠玉流苏微微晃动,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乔虞见状不由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掩住了唇角的浅笑。
合着她在简贵妃麾下几月,就勤奋刻苦的学习礼仪规矩呢?
许知薇确实暗地里练着仪态举止,纵使她不将乔韫放在眼中,可偶尔见她抬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翩然大方,也不禁心生向往。
古代的大家闺秀,从小规行矩步,金尊玉贵的养着,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
两人寒暄几句,许知薇便进入了正题:“不瞒您说,妾这次来拜访您,身上也是托了使命的,乔德仪可有空听妾一言?”
乔虞眸光微闪,侧首叫身旁侍立的宫婢们都先退下,而后笑道:“许常在请讲。”
“此次嘉婕妤突然中毒,乔德仪可发觉了什么端倪?”
乔虞面露疑惑:“有什么端倪?”随即好奇地问她,“莫非许常在有什么发现?我愿闻其详。”
哪怕许知薇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在装傻,却也不能拿她如何,无奈道:“乔德仪再清楚不过了,您之前中的毒不也是那味叫‘弱柳’的药么?”
乔虞这才显出惊讶来:“原来你托的是简贵妃娘娘的话呀。”
许知薇淡淡一笑,她投向简贵妃的消息本就瞒不住,况且人之所以要找靠山,也不是为了藏着掩着,她打的主意可不是就借着简贵妃的势扶摇而上么?
“想乔德仪知道,您上次中毒,贵妃娘娘虽背负嫌疑,但完全是有心人的栽赃陷害。只是苦于线索不足,不能将那心肠恶毒之人找出来。如今嘉婕妤又中了此毒,只要顺藤摸瓜,定能找到那幕后黑手,也为您拔除了隐患。”
乔虞待她说完,挑眉笑道:“简贵妃的意思是…?”
“贵妃娘娘想跟乔德仪合作,共同将那名在背后搞鬼的人抓出来。”许知薇轻柔着说。
乔虞不可置否:“既有人想害我,我自然想把她抓出来,简贵妃客气了,还特意派你过来。”
她弯眉浅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仿佛她提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目的达成了,许知薇却隐约有几分踌躇,半晌才又开口道:“贵妃娘娘还有一事想与乔德仪商量。”
“何时?”
“虽贵妃娘娘并未有害您之心,但感怜您受此牵连,因而打算向皇上进言,让您再次晋位升入正四品,从而得以正式入住灵犀宮正殿。”
乔虞怔了一瞬,转而笑开:“贵妃娘娘这也太过慷慨了。”她饶有兴趣地问她,“我如今也不过是区区德仪,实在想不到有何能回赠贵妃娘娘的。”
许知薇抿了抿唇,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宫中的流言虽有失当之处,却也不能说是空穴来风,远的不说,这次嘉贵嫔中毒,她自己无事,却险些失了龙胎,这其中也确实有其蹊跷的地方。”
乔虞安静等她说完,含笑道:“这话,你自己信么?”
许知薇闭上嘴,面上透出了些许难堪,她当然不信,即使经历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还是个十分坚决的无神论者。可她不信有什么用?偏简贵妃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了,非觉得宋婉仪腹中的孩子与她相克,会吞噬她的运道和福气……
什么鬼?
回忆起简贵妃对她神神叨叨地一番话,许知薇便觉得头疼,她实在搞不懂像简贵妃那样拿了一手好牌的人,为什么非要去作死?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出来皇帝待她不如以前,她不想着去挽回,反而惦记着算计人家孩子。
这心也太大了。
乔虞忽而倾身,手肘抵在扶手上,支着下巴,笑靥灿烂:“这样,许常在,念在咱两往日的情分上,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自己决定接不接受,可好?”
哪怕理智告诉自己她这明摆着是在下套,许知薇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主意?”
“你回去跟简贵妃说,有人想借嘉婕妤的手害她,又想借她的手去害宋婉仪,至于这个人是谁?我入宫时日太短,不甚清楚,但简贵妃肯定知道。”
“当年嘉婕妤初入宫闱便得罪了皇后,之后又有了救驾之功青云直上成了嘉贵嫔。在由衰转盛的这段时间,众妃嫔碍于皇后,必不敢与之太过亲近,那么,有没有谁,对其雪中送炭,各种关照帮扶?”
许知薇愣了愣,她对着后宫的熟悉比之乔虞还不如,倒也没想到这一茬。但不知为何,瞧她笑语嫣然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禁怀疑地道:“你真的不知道是谁?”
乔虞点了点头,态度十分真诚:“当然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那人可是要我的命,我要知道她是谁,会什么都不做,干留着她过年?”
“况且,谋害皇嗣可是皇上的大忌,你也不希望简贵妃因此而一蹶不振吧?能用这个分散她注意力也好啊。你就跟她说,既然那人说宋婉仪的胎儿与她相克,解铃还须系铃人,正好,也让她看看,怎么能去除这股子煞气。”
“轻易就对那孩子下手,万一法子不对,适得其反,引出了个婴灵来,那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大忽悠~~
第66章 黑状
许知薇从灵犀宫离开,转道便去了瑶华宫。
她不信任乔虞,但若是能让简贵妃熄了对宋婉仪下手的念头,许知薇不介意依她的方法去做,只要结果是有利于自己的就行了。
当然,许知薇在向简贵妃回话的时候,并没有代乔虞说项的意思,只道:“乔德仪才刚刚迁宫晋位,心中难免多几分顾忌,不敢触及坤宁宫内务。”
偏对于简贵妃来说,无论是皇后,还是乔虞,都是她尤为敌视的存在,纡尊降贵去邀乔虞与她合作已失了脸面,那小小的德仪竟敢拒绝她,还是以坤宁宫为借口,不就是暗指她比不过皇后么?
简贵妃神色一冷,面上浮现出直白的厌恶:“这般畏首畏尾、胆小如鼠,活该被宋氏抢了风头。本宫倒要看看,到时候乔德仪如何在她手底下过活。”
经六皇子一事,提醒她的嘉婕妤被罚降位又差点流产,简贵妃如今对宋婉仪的孩子命中带凶这件事深信不疑,本就不情愿去坤宁宫晨起请安,现在更是躲得远远的,深怕伤及了自身。
转念一想,等宋氏搬进灵犀宫,离那孩子最近的就是乔虞,心头又舒快了些。
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许知薇沉默着,见简贵妃面上的怒意慢慢褪去,复而开口道:“回贵妃娘娘,乔德仪虽并未答应,但对给她和嘉婕妤下毒的人,倒有几点猜想。”
她将乔虞的话重复了一遍,简贵妃闻言,原本紧皱着的眉宇间突然显出些许怔然:“嘉婕妤这人,刚入宫的时候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话虽这么说,但回想起那日嘉婕妤顶嘴时候皇后的脸色,她便觉得身心愉悦,要不是她之后向皇上求了个封号,妄想与自己比肩,没准还能成为简贵妃唯一一个看着顺眼的嫔妃。
“皇后也不是吃素的,那时候正想给新人一个教训,卖弄卖弄威风,哪肯放过这么个好机会?自然是揪着不放,就是老好人性子的容妃也没敢出来说情。”简贵妃哂笑着说,细细在回忆中搜索了一番,半晌才恍然道,“如果非要找个跟她走得近的,那也只能说出个安修仪了,她们俩是表姐妹,”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哦,就跟你和那个叫什么,庄贵人一样。”
许知薇面色僵了一瞬,自若地转开了话题:“那么,或许可能是安修仪在背后指使嘉婕妤来算计您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缓缓道,“娘娘您疑心宋婉仪腹中的皇嗣与您相克,不如就找安修仪问问如何去除这孩子身上的煞气,免得我们贸然动手,拿捏不中要点。”
“你意思是安修仪想要害本宫?”简贵妃沉吟了一会儿,有些狐疑,“她早几年就幽居听竹楼,专心当她的慈母,就算是有心,又哪来的人手?再说了,嘉婕妤也是个宠妃了,肯甘心听安修仪的命令行事?”
许知薇原本还以为简贵妃一有怀疑人选会骤然变色、心急火燎地就要把人带过来,见她这般沉得住气,察觉出其中蹊跷来,内心还升起了些许欣慰来。
她不了解安修仪其人,但乔虞有句话确实在理,那人想要她的命,她自然是期盼着早点把人抓住,因而哪怕是想借自己的口引简贵妃为她冲锋捉敌,也没必要随意指个人来挡她们口风。
安修仪肯定有其可疑之处。
但说到底,被盯上的又不是自己,许知薇也不是苦口婆心非要劝说简贵妃把人揪出来不可。
“还是娘娘您思虑的周全,乔德仪虽是提了一嘴,但咱们也不能都信。依妾看,娘娘不如暗里派人监看着听竹楼。”许知薇顺着她的话道,“待拿到证据再行质问不迟。到底安修仪膝下养着三皇子,若是贸贸然过去,只怕打草惊蛇。”
“至于宋婉仪那儿,您光风霁月,哪里知晓那些涉及鬼煞邪说的门门道道?为保安全无忧,还是先收手,谨慎点好。”
她的声调轻轻缓缓,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简贵妃难得肯听进去劝言,“那就照你的说的来吧。”
许知薇唇角勾起浅笑,温顺地端坐着,转而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不动声色地将简贵妃捧高兴了,才起身告退。
归根究底,她从头至尾,都未将简贵妃是做同盟,等有一日,她攀着简贵妃的高枝青云扶上,有足够的实力能独当一面了,简贵妃和乔虞就都是自己的挡路石。
她巴不得有人替她先将这两块难啃的石头解决掉,也省得她再多费心。
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
那厢乔虞也想到了安修仪。
现下的怡景宫明里暗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人,她不愿掺和进去平白惹得一身骚,早在嘉婕妤中毒那日,就回来让方得福转而去查嘉婕妤入宫以来的人际交往情况。
只挑那些来往不甚密切,但细想起来情分不浅的人。
安修仪就在名单上的首位。
乔虞这才想起来,她先前住的明瑟阁临近听竹楼,但安修仪避世不出,皇帝和皇后也纵容着她,因而她进宫都快一年了,只闻其名,却一直无缘得见。
可即使知道,她这时候也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至少不该做这个出头鸟。
正好许知薇替简贵妃探路来了,她便索性引导简贵妃去查,即使简贵妃不动,皇帝也不会任由后宫留着这么大的隐患。
唯一的问题是,等到皇帝出手了,她还有没有机会见安修仪一面,确定她是不是自己的目标之一?
乔虞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迟疑良久,才下定决心去太宸宫一趟。她确实是中了“弱柳”,作为苦主想知道幕后真凶是谁,无可非议。况且许知薇才走,她手上正有一口新鲜的锅随时可以扔过去,半点压力没有。
太宸宫中,皇帝高坐在案桌前,听张忠禀报说乔德仪求见,第一反应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出什么事了,还劳动你跑这么一趟?”他话里透着揶揄,调笑着看她。
“皇上,”乔虞正色着,精致秀美的脸上显露着几丝紧绷,“有件事,妾琢磨了几天都想不明白,一直堵在心里憋得实在难受,只好向您请教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你难得主动来找朕,还是因为有求于朕?”
“皇上,您可不能这么理解。”乔虞为自己申辩道,“我也不是缺了什么白问您要的,我是在人生的旅途中发现了迷茫之处,这才来找您请教。我这求得可是真相,非见识广博、聪明睿智之人,我还不稀得听呢。”
皇帝失笑:“行,朕要不允你所求,不是辜负你给朕戴的这么大顶高帽了?说吧,你想请教什么?”
“我是想问您,”乔虞蹙眉,颇有些惴惴不安,“先前给我下毒的,是嘉婕妤么?”
“就为了这?”皇帝佯作诧异,笑着反问她,“你自己觉得是么?”
“我原先以为是嘉婕妤,可如今她也中毒了,妾就有些糊涂了。”乔虞耷拉着脸,纠结道,“我都打算找嘉婕妤对峙去,结果我刚养好病能出门,嘉婕妤又被皇后娘娘禁足了。可见上天也是在警示我须得三思而后行。”
“这不,我也思不出什么来,只能来找您了。”
见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小脑袋,皇帝越发觉得可乐:“你倒是真小心,没影的东西也能揣摩成一处出戏来。”嘲笑得尽兴了,他才出言道,“你安心,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