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新鲜,便依着她的话,躺了下来。
宫里的规矩从来都是皇帝和妃嫔一人一条被褥,乔虞这儿也不例外,她有时候觉得冷倒想钻到他被窝里暖暖,可皇帝睡觉的姿势太规矩了,总是平平整整地躺着,双手放在身侧,四周的被角都是入睡前塞好的样子,一点都没动。
这让她怎么敢轻易破坏,到现在她都怀疑皇帝有强迫症。
正好,她勾唇一笑,在皇帝掀开被子刚要卧下去的时候,她找准机会从那道缝隙里头挤了进去,然后飞快地把身后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
倒是皇帝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小脑袋,惊了一瞬,差点没把人扔出来。
“你干什么?”
这语气听着像受调戏的小娘子,乔虞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眉眼低垂着分外可怜:“皇上,我觉得那条被褥一点都不舒服,冷嗖嗖得有风吹进来。”
皇帝挑眉道:“那朕去问问是哪个奴才整理的床铺,定重重罚他,为虞儿做主,可好?”
“不用啦。”乔虞双颊上显出两点甜漾的梨涡来,颇为依赖地倚卧在他身上,“我这样将就将就好了。”
皇帝原还有些不适应,一听这话反倒忘了那些别扭,目色幽深,语气低沉:“将就”
乔虞暗觉不好,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埋头依偎在他怀中,软软道:“不将就,我就是好面子才胡乱说的。”
皇帝不由哈哈笑出声来:“那你不胡说,实话是什么?”
“我想跟您离的近一些。”她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虽然我心里知道,您是皇上,本就应该高高在上才对,但我是您的妃子呀,这么千军万马中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能被选进宫里,总该有点特权才是啊。”
“特权?”皇帝笑着问她,“你想要什么特权?”
乔虞仰头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透着一种真诚稚气的执拗:“我希望在别人都看到您高不可攀那面的时候,我或许,可以稍微捕捉到您身为普通人的另外一面?”
“就像现在,您的怀抱宽大又温暖,您不会同我计较这些违反规矩的举动,反而总是十分包容,甚至纵容我的任性。皇上,我很喜欢这样的你,让我感觉我们之间不仅是因为皇上和妃子的名分关系才走到一起,更有种由里及表的情感羁绊。”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相互之间都很喜欢跟对方相处,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从心而起,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但是您能体会到的对么?”
她好看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他,皇帝一瞬间都未仔细分辨心头突然涌起的热流代表着什么,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回过神来,见她笑颜逐开,称心快意的模样,也就将那点疑窦抛开了,皇帝笑意中透着几分宠溺:“不是说要跟朕聊聊么?”
“啊,”乔虞这才想起来,“皇上,有没有您之前的画像呀?”
“画像?”皇帝想了想,“太宸宫估计挂了几幅吧,怎么了?”
宫里自然是有画师,但他不喜被上下扫视的感觉,因而并未宣画师过来给他作画,印象中大概也就登基时画了一副。
乔虞眼眸流转,笑着问:“您之前过寿,难道就没有哪位娘娘送过您的画像么?”
这倒真有。
皇帝垂眸,似笑非笑地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怎么?上朕这儿打探虚实来了?”
他的力道收敛了不少,所以不痛,就是有点痒,乔虞歪头在他还未收回的手上蹭了几下,才舒服了。
皇帝见状一笑,心头越发柔软了起来,手转而覆在她松散柔顺的墨发上轻抚着,一下又一下。
“才不是,”乔虞反驳道,“我先前也打算送副画像给您,但是,”她长长叹了口气,“你实在太难画了。”
她实在称不上天赋多高的人,至少那种看了一眼就能印在脑海中,流畅地将人一丝不差画出来的神奇故事发生不到她身上。
素描还简单些,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硬笔,就是能找着炭勉强充当下炭笔,画起来颜色太深覆盖性又强,而且宫里的炭都是拿来烧火的,不仅用起来脆,在纸上也显不出色,容易掉色,不好保存。
油画比素描复杂太多,就算她能排除万难找到差不多的颜料和布,怎么说服皇帝在恰当的光线下站几小时?她怕是嫌命长了。
水墨画更不用说,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归漫画了,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回头画夸张了惹皇帝生气,因而才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皇上,我只能保证您收到贺礼定会感到惊喜,但这惊喜二字吧,因人而异。所以您要看了觉得接受不了…看在我绞尽脑汁辛苦创作的份上,也千万别还给我一份惊吓啊。”
皇帝沉默着看了她半晌,问道:“你不是又想着送朕块帕子吧?”
“当然不是了。”乔虞睁大了眼,义正言辞道,“我对您是什么心意,您自己还不知道么?这可是你的生辰,我怎么舍得这般敷衍呢!”
很好,先把那些送手帕传情的那波打成有心敷衍了。
心机+1
“何况,这天下都是您的,我纵使能找到再好的宝物送给你也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可不就得另辟蹊径了?”
她语气真挚而坦荡,皇帝莫名觉着她说的也挺有道理,生出了几分期待:“那朕就等着你的‘另辟蹊径’了。”
乔虞粲然一笑,明眸中闪着狡黠:“您就等着瞧吧。”
说罢,她又好奇地问皇帝对之前自己的画像感观如何。
“您自己觉得像么?”
皇帝回想了一下:“还行吧。”毕竟宫廷画师,总有一两下子的。
乔虞打量了下他表情,忽然笑了出来:“您别是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长相吧?”
皇帝一噎,这年代的铜镜本就照不清晰五官,他又是“男人的魅力不在长相而在于能力”等大男子观念的典型贯彻者,自小都有专人帮他打理形容衣饰,哪用在这上头费心?
恍然察觉到,他好似是没细细看过自己的长相,知道个大概,细节之处却拿捏不定。若现在要他给自己作张自画像,怕是落不了笔的。
正想着,倏然脖颈处被个力道往下拉了一下,皇帝低头看去,正好对上她清透纯然的双眸,如镶嵌着星辰月色的黑夜,影影绰绰倒映出小小的脸庞。
她笑起来,眼眸就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清楚了么?”
皇帝微怔了怔:“什么?”
“你呀。”乔虞说,“我眼里的你。”
他定神看去,果然在她眼底看到了自己,极小的一张脸,线条略微有点弯曲,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眉眼间,缓缓流淌的暖意,将原本的锋锐尽数柔化成了脉脉温情。
良久,他展眉笑开,温热的大手细细抚过她的眉眼,低沉的嗓音显出几分喑哑:“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之前有宝宝说感情戏太少,这两章就多加了一些,明天继续走剧情啦~
PS:现在不在家,怕晚上回去太晚,所以先发上来了,因为第一次用手机发TT,也不知道会不会有bug,晚上回家会打开电脑看一下哒!然后一起回复读者宝宝的评论~
晚上见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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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后果
一早,乔虞起身将皇帝细致服侍好,将人送走了,才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几日又下起雪来,太后慈仁,也不让嫔妃过来请安,倒是有几个有心讨好太后的,还是日日都去。
被衬得不懂事的乔虞十分没有压力地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昨夜真的跟皇帝纯盖棉被聊了大半夜,可恨人大早上起来还是神清气爽,目光灼亮,一丝疲态都没有,乔虞净面时候看着水面上倒映出来的两团黑眼圈,欲哭无泪。
皇帝见她睁眼一脸惺忪怠倦,心疼之下,也没想叫醒她,还是乔虞想着今日懒得去请安,太后那不跟人争宠了,在皇帝面前还是十分有必要卖乖讨好一下的,反正她也就象征性的替他整理整理衣袍,软语关怀几句。
他却有几分动容,知道她平日是多怠懒随性的一人,大约是记着他昨日心有郁结,才如此体贴入微,就像她之前说的,这是在用心哄他么?
一高兴,就想送点什么来回报她这一份真情。
因此,当乔虞一个回笼觉睡起来,不光收到了皇帝送来的三大箱东西,还顺带听闻了他在宫中投放的两道惊雷。
首先是嘉婕妤,把她因中毒而小产的事情正式公告了一下,然后就将她从婕妤又晋升为贵嫔,只不过收了她的封号以示惩戒,从今以后,宫里只有位柳贵嫔了。
其次是简贵妃,皇上亲自下令将她禁足于瑶华宫中三月,也就是说,这个年节,甚至是万寿节,简贵妃都只能困于宫中一个人过了。虽然比之降位还是轻微了许多,但也表达了皇上对其的不满,这三月既有国宴,又有家宴,简贵妃却不能露面,明显有打她脸的意思。
几人中,反倒是皇后全身而退,但乔虞猜想,皇帝发上头两份旨意的时候,必定没征询过皇后的意见,不然依皇后爱做表面功夫的性子,与其让简贵妃禁足,向外界传递后宫不睦的信号,还不如让她吃些实际点的亏更合算。
皇帝越过皇后插手后宫之事,这背后的喻意,本就足够皇后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了。
乔虞从皇帝送来的赏赐中,找出他特让李公公提了一嘴的香料,正是之前她问他要过的,点在太宸宫中的熏香,名叫三匀香。能随便拿来给她的,自然不是什么只准皇帝才能用的奢贵珍品,她在宫中,哪怕是慈宁宫、坤宁宫,都没闻到过这种香味,想来应当是皇帝自己喜欢,这才从宫外寻来的用着。
也难为他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乔虞撇撇嘴,当即让夏槐拿去放进香炉中,趁着屋内通风,先换换味道也好。
三匀香,清新飘淡中隐含着一缕摄人心神的醇香,浓淡皆宜,让人不自觉地便心定神闲,慵懒自在。
下午时候,乔韫一进门,便被这味道震了一瞬,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如何也想不起来,奇怪地问她:“你什么时候也熏上香了?”
乔虞入宫之后就从未见过她用过什么香料,连衣物上熏的都是最简单的花香,她原先还夸过她谨慎,怎么突然就用上香了?
乔虞笑盈盈地道:“你算来的巧,这是我今日刚用上的。”她没有戴护甲,十指葱白,收拢在箭袖中,纤纤如软玉,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白玉骨瓷身雕松纹顶趴狻猊的香炉,“你闻闻,还不错吧?”
乔韫唇微微抿紧,缩在袖口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昨日怡景宫中大大闹了一场,皇后几人是鸣金收兵了,她却不可能就一走了之。嘉、不,是柳贵嫔,哪怕知道她不是始作俑者,也将大半的怒意全部发泄到了她身上。
借着让她服侍的名义,不知故意叱骂责难了她多少次,仅手就被泼了六回热茶,次次都说不够烫,嫌她动作太慢。一双柔夷通红泛肿,敷了一夜冷水,虽减小痛意,手上的肌肤却皱了起来,实在不好看。
乔韫无法,不还只能忍下来么?
在乔虞面前,她越发不愿示弱,宁愿在皇后跟前低伏做小,也不愿用自己的落魄去衬托她的风光。
她扬起一抹淡笑:“是今早皇上送给你的吧?”
换成别人,依乔韫的八面玲珑,定会在加上一句略带艳羡的“皇上果真宠你”,在宫里,这句话恭维起来比夸人长得美还有用。
乔虞笑了笑,并未忽略到她眉宇间僵硬的神情,语气中有意添了几分黯然和忧心:“昨夜怡景宫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见皇上可发了大怒了。”
“皇上发怒了?”乔韫微怔,她入宫以来,还未见过皇帝失了冷静发怒的情景,光看昨晚,他虽然神情冷淡,气势凛冽,但多是压抑在身体里的,并未爆发出来。
“可不是。”乔虞拢眉叹了口气,“真吓死我了,你瞅瞅我这眼睛,提心吊胆了一整夜,都没敢怎么合眼呢。”
乔虞不出门,又懒怠,今日就没有施丹傅粉,乔韫定睛看去,果然比往日里脸色暗沉一点,明媚的双眸虽然还是那样荧荧如星火,却掩不去眼底淡淡的青黑。
知道乔虞昨晚也不好过,今早皇上送赏赐过来怕只是为了弥补她昨夜受的罪,乔韫心头才舒快些,温婉的面容中流露出几分怜惜:“皇上并未对你如何吧?”
乔虞心头暗笑,面上怅然着又是一叹:“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除了受着,还能做什么呢?”
乔韫闻言,心头也是一酸,是啊,柳贵嫔那样折辱她,她也只能受着,并无他法。
转念一想,乔虞纵使受了再大的委屈,对方是九五之尊,发泄过后知道她受了委屈还有心弥补,可比自己强多了。
一时更是自怜自哀,薄薄的唇瓣上不自觉地就多了一圈咬痕。
乔虞将她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眸光一动,柔声问她:“昨天的事……你可也牵涉进去了?”
乔韫抬眸看向她,拧眉道:“你知道了?”
乔虞摇了摇头:“不大清楚,只是听皇上盛怒之下提过一两句,才猜出那么一点。”她露出点点哀戚之色,“可怜柳贵嫔和她腹中的孩子。”
“她有什么可怜的。”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乔虞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言语之间透露的,乔韫只觉心头怒火突起,不忿道,“拿着早该流掉的孩子,将简贵妃带到了陷阱里头去,她还可怜?最可恨才是!”
乔虞捻着帕子的手一顿,不解道:“柳贵嫔流产不是跟先前中毒一事有关么?怎么还牵扯上简贵妃了?”
乔韫冷笑一声:“要不是简贵妃急功近利,在怡景宫布了人手,想抓柳贵嫔的把柄,怎么会被她反逮着机会翻身?”
也是个蠢的。
这话乔韫没说出来,乔虞却是意会到了,迟疑着说:“那你说上回柳贵嫔胎儿快保不住的消息,是……”
“可不就是简贵妃告诉我的。”乔韫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柳贵嫔是算好了,故意让简贵妃知道这消息,然后在将计就计把小产的罪过扔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