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失笑,瞪了她一眼:“朕是物件么?还由着人偷了?”
“世事无常,万一您真看上了呢?”乔虞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听说,您去慈宁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陪太后说话的王小姐?”
皇帝显然对王家姑娘兴致不高,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目色温和地低头看着她。
果然是醋了,皇帝暗想,他这人一向懒怠在闲杂琐事上浪费时间,王家先后已经有两个女儿入宫,还都是皇后。太后如今动了心思,又想让她亲侄女进宫,哪有这么好的事,后宫是姓王的不成?
心中已有了决定,他在慈宁宫见着那位王家姑娘的时候,心如止水,半分心神都没分过去。
只不过眼下见乔虞酸溜溜的模样,他甚觉享受,便也不明说,只含笑任她去猜。
忽然听她出声问:“所以您发现了没有?”
皇帝不解:“发现什么?”
“王小姐跟太后长得有些相似。”乔虞弯唇笑道,其实也就一双眼睛,以及脸型轮廓上能看出几分形似,但一个历经世事,一个青涩娇美,其中蕴藏的感**彩不同,整个瞧去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是故意膈应他呢。
皇帝眉头皱起,果然显出两分嫌弃,先不说他对太后感情如何,这么几年母慈子孝下来,好歹名分上是落定的。
一个跟自己母后相像的妃子,他要是把人收进宫,那成什么了?
皇帝本就不愿再让王姓女进宫,现在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虽然他相信以太后的城府做不出生米煮成熟饭的糊涂事,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阴差阳错的意外。
他思绪一转就明白了乔虞的小心思,屈指在她额前弹了一记,语气中带着危险的意味:“敢拿朕作筏子,嗯?”
他态度一强硬起来,乔虞便极有眼色地放柔了姿态,“您和我都不想让王家小姐入宫,这叫同一阵线,心意相通。”
“诶呦。”倏然肚子又抽痛了一下,乔虞下意识痛呼出声。
皇帝也顾不得给她个教训,伸手环住她,深眸中带上点点关切:“怎么了?”
乔虞瘪了瘪嘴,委屈地向他告状:“皇上,乖宝又踢我。”
皇帝放下心,没好气地道:“是你这任性耍赖的样子,连你自己孩子都看不过眼了。”
纵使乔虞不依不饶的要求了他几次,皇帝仍然坚持不肯叫她腹中的孩子“乖宝”,他表示为人父母的,一个不着调就罢了,另一个总得给孩子留点面子。
每次听乔虞唤一声“乖宝”,皇帝就对她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多一份怜惜,可怜见的,上数几代皇室估计都找不出给孩子起这个乳名的,这要传出去,等这孩子长大该如何羞愤。
皇帝越想越觉得乔虞说给孩子起个大气点的名讳是应当的,迟疑着要不要回去在把选定的几个字再重新挑挑?
乔虞水眸中透着控诉:“皇上,您不能偏心,明明是乖宝的错,您怎么还怪我?”
皇帝无语凝噎:“他才多大…”
刚吐出几个字就被乔虞不满地打断了:“就是因为他小才更不能纵容,我说了几次,乖宝从来不听,他都踢了我好几下了。”她牵起他的手,展开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您也说说他,即使是对着乖宝,你也得站在我这边,不能因为乖宝小就偏心他,知道么?”
好嘛,刚提及王家姑娘还没这么较真,反倒跟没出世的胎儿认真吃起醋来,皇帝忍俊不禁,对上她严肃的小脸,越发觉得好笑,便顺着她,轻轻在她肚子上拍了拍:“朕同你说,不准再欺负你母妃了,不然等你能握得住笔了,朕天天罚你写五十张大字。”
说罢,两人还真屏息等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孩子安安静静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乔虞蹙眉,担心地开口道:“皇上,你别是吓着他了吧?”
皇帝不可置否,调侃道:“可见这孩子随你。”
乔虞不以为意,安抚地在隆起的肚子上摸了摸,弯眸滢滢泛着温柔的光:“随我也好。”
第110章 生产
整个年过完后,皇帝略微得空了些,就留下来陪乔虞用了晚膳。
如今她胃口好了不少,就是十分易变,前一会儿还喜欢吃酸的,下一秒就想吃甜的,偏偏宫里的膳食都是提前做好的,临时说想吃什么吩咐下去也只能干等着,不然其他宫的主子们就该饿着了。
皇帝知道后,就从御膳房他自己的份例中拨了两个人送来灵犀宫的小厨房。即使是正餐的膳食,灵犀宫都不往膳房要了。
所以即使还没到膳点,乔虞传人吩咐了一句,两刻钟后,桌上就摆满了新鲜出炉的菜式。
饭吃到一半,乔虞忽然想起来,放下筷子:“皇上,您今年的寿礼我还没给你呢。”
皇帝笑着看她:“急什么,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乔虞有些犹豫:“我最近忘事特别快,那您等会儿记得提醒我一下。”
还有让寿星自己开口提醒要礼物的,皇帝也是没脾气了,“行行,你先好好用膳。”
乔虞这才放松下来,笑嘻嘻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皇上,谢谢你呀。”
皇帝叹了一声:“朕真是欠了你的。”他也是奇怪,回回无论她如何的逾矩无礼,他都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十分可乐,所以说他偏心也没错,全偏到眼前这人身上了。
乔虞半点没察觉到他忽如其来的纠结,吃过饭后,生怕自己忘了,着急地拉着皇帝的手去了书房,小心地捧出一叠素纸来。
还是同去年一样的漫画,唯一的区别就是代表乔虞的那个小人在中间慢慢大起来的肚子。
皇帝已经能感受出其中趣味来,这年头没有相机,且皇宫中多得是阴私算计,没有谁说会去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一年一年,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而乔虞所画两个小人之间的互动,有九成取材于她跟皇帝之间的真实情景,便有那么一成美化润色,皇帝估计也分辨不出来。
两人并肩依偎着,一页页翻阅过去,过往的回忆从脑海中一角,缓缓掀开尘封的蒙布,干净如往昔,又添了层岁月美好的滤镜,让人只是想到,唇角便不自觉地扬起。
皇帝心系朝政天下,并未分出多少心神放在个人私欲上头,在他的分类标准下,乔虞便属于私欲一块。
虽然看着上头所画的情节,他再一回想,也只能隐约忆起七八分,剩下地多亏了乔虞在旁叽叽喳喳地同他复述起当时的起因结果,才一块一块地补充了皇帝记忆中缺失的部分。
几番下来,他也就不开口,由着乔虞说,安静地在她的声音中享受起了这一份恬然自在来。
一时气氛静谧而和谐。
……
万寿节的寿宴照旧在太和殿举行,乔虞这一胎快满九个月了,她身材娇小,同旁人一样大的肚子放在她身上便显得触目惊心,加上她身边都是没嫁过人的小姑娘,眼瞧着产期越来越近,夏槐几人紧张不已,从早到晚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出了什么意外。
弄得乔虞也跟着焦虑担心起来,就是在现代先进医疗技术之下,生育个孩子,十月怀胎,也是处处艰辛,不是绝对的安全,更别提在这纯粹看天意和靠人力的时代。
痛还是其次,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那才叫要命。
这回万寿节,皇帝本念及乔虞身子重,不欲让她出席,只是皇后先他一步送了轿撵去灵犀宫,千叮万嘱路上小心,一定要将宣容华好生送至太和殿。
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她这般放低姿态,一片好意,乔虞总得受着,无论是她还是皇帝,都想着依皇后如此看重大局名声的性子,光明正大的派人过来,肯定是有把握能护住她,不然路上出了什么事,便是同皇后无关,平白也得带累了她的声名。
却不料,路上还是出事了。
冬日里,天色暗得快,乔虞是根据时辰饮了安胎药才出发的,出门的时候天还有一丝亮光,没成想走了不到一刻钟,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这时候只有领头小太监的一盏宫灯已经照不清前路了。
她不由凝眉,暗觉不对,刚想出声让他们停下,轿撵骤然一震,接着剧烈晃动起来,前边抬轿撵地几个太监不知怎么扑通一下滑到摔在地上,猛然失去平衡,乔虞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过去,电光火石间,就快撞上轿门的一刻,旁边的夏槐眼疾手快地拽了她一把,借力将自己带了过去,正好垫在乔虞身下。
“主子!主子!”南书是跟在轿撵外头随道走的,见境况剧变,惊骇难言,慌张地冲上前,从窗帷中探身进去,扬声问,“主子,您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有夏槐作为缓冲,乔虞身上并未受太重的伤,她紧皱着眉,想动一动看看夏槐情况如何,结果腿刚移了一寸,肚子蓦地抽痛起来,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夏槐离她最近,察觉到乔虞的不对劲,一时顾不得身上的伤,动作飞快地坐起来,着急地搀扶住她:“主子,您怎么了?”
很难说明这种痛有多厉害,乔虞只觉得她肚子痛一下,便有根瞧不见的神经将这份痛楚传送放大至全身各处,就是呼吸起来都能带起一阵痛意,她头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紧紧攥住了夏槐的手,模模糊糊地吐出几个字:“回……回、去。”
夏槐借着月色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心下大惊,忙出声对外头的南书说:“快!快去请人过来,主子要生了!”
南书吓得一愣,着急忙慌地就去唤人,幸好灵犀宫里头,助产嬷嬷、奶嬷嬷以及一应物什都是早就备好了,只要能将主子安全送回去就好。
一时间,灵犀宫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团,好不容易跑着将齐太医请过来的方得福,数九寒天出了一身的汗,后知后觉想起前头皇上和皇后还没通知呢。
可、可太和殿正庆贺万寿节,就是派了人去通报,这般庄重的场合,轻易也近不了皇上的身啊。
方得福在原地急得转悠了好几圈,一狠心,出门就往太宸宫跑去,他见不着皇上,总有人能把消息传过去。
太和殿中,
宣容华未曾出席这事确实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主意,毕竟这位头上挂的封号实在显眼,就是前朝都有所耳闻,所幸才不过小小容华,也不值得他们太过警惕。
但凡是家族中有女子在后宫,或者即将送人进宫的,都想先看看这位宣容华是何等人物,知道皇上偏好什么类型,也好有个努力的方向。
结果临近开宴了,也没发现殿内有哪个宴桌前坐着孕妇的,有听闻皇后特意派人去灵犀宫接宣容华的人心头不由嘀咕,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这宣容华还真是傲气。
不一会儿,皇帝圣驾莅临,人人也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专心琢磨起来什么样的祝贺词能引得龙颜大悦。
宴过一半,皇帝受完众妃以及皇子公主们的祝寿以及贺礼,殿内舞乐同起,张忠暗暗自后头绕过来,悄声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
“皇上,宣容华要生了。”
皇帝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出了什么事?”
与前头的皇子公主不同,乔虞十分热衷于让皇帝也参与到孩子的成长来,有时候即使他不问,她也能悠然地将腹中胎儿近来的情况表现尽数说一遍,所以皇帝清楚她现在这胎严格算起来还未满九月,七活八不活,妇人产子本就福祸难料,更何况她一向娇气,要是再艰难些,怕受不住。
张忠垂着头,感受着头顶上越来越冷厉的目光,小声回道:“宣容华在来太和殿的路上,抬轿的小太监相继滑到,使得宣容华差点摔落,受了惊吓,这才……”
“那几个奴才呢?”皇帝面容平和,瞧不出情绪,说出的话,字句间都浸透着寒意,张忠一颤,恭敬地回,“禀皇上,都已经着人看管起来了,奴才也派人去事发地方好生探查,绝不会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宣容华怎么样了?”
“齐太医方才去了灵犀宫,还未有消息传来。”
“太医院谁当值?”皇帝问了一句,又深锁着眉,“算了,都叫去灵犀宫,传朕旨意,定要宣容华及其腹中胎儿安然无恙,否则,朕不介意换批有真能耐的太医。”
“是。”张忠应声退下,出门就让随行的小太监去灵犀宫守着,无论有什么消息立马穿过来。
皇帝一扫方才的惬意,脑中思绪缠绕打结,令他烦躁难言,连入口的酒都变得干涩无味。
“皇上?”皇后忽而柔声唤道,皇帝转头看去,见她笑语温柔,眉眼间浮现出一丝关切,“皇上,今儿是您的寿辰,怎么见您仿佛有心事?”她贤惠体贴地笑了笑,“若是因着前朝的政务,您也暂且放一放,大喜的日子,不要再去想那些费神的事了,您心情舒畅才最为要紧。”
皇帝凝目看了她一会儿,笑着举了举杯:“皇后说的是。”
万寿节寿筵直至子时才结束,皇帝走出太和殿,见张忠小跑着过来,神色一沉,斥道:“朕让你随时回报灵犀宫的消息,你倒好,人影都看不见,跑哪儿去了?”
张忠来不及应对他的怒气,当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喜气:“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宣容华方才诞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啊!”
皇帝怔了怔,脱口而出:“这么快?”他是见过其他妃子生产时候,一天一夜是基本的,更有甚者三日都生不下来。
张忠赔笑道:“这正是说明小皇子同您有缘哪,恰恰赶上子时前一刻,专挑了与您同一日的生辰,连晚上一日都不肯,非急着临世呢。”
“哈哈哈!”皇帝大笑道,赞赏地看着他,“你说的有理,走,去灵犀宫,宣容华今晚受了大罪,要见不着朕,回头怕是得闹翻了天。”
“是,”张忠笑着应和,转而扬声:“来人,摆驾灵犀宫——”
皇帝御驾刚起,皇后跟着太后在从太和殿中出来,她目色泛冷,在面前太后身上一转便收了回来,她知道太后城府极深,故而心有怨气也不敢明露。
自从王家小姐进宫,太后许久未召她去慈宁宫了,就是皇后主动去请安时,态度也是不冷不淡的,话里大多就围着她亲侄女转,就差明说让皇后帮着把她选进宫来了。
她面上的笑容端庄有礼,恭谨地送走太后仪驾,回身坐进了轿撵,随后淡淡问了一句:“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