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绽开笑靥,缓步上前,微微屈膝问好:“见过大公主,曹容华。”
曹容华见了她也是一愣,笑着福身道:“妾见过宣昭仪。”
大公主则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乔虞:“你就是宣昭仪啊?”她身形纤长,已略微显出些少女的风采,举手投足间一派高贵傲然,令人实在不能将她当孩子看。
乔虞笑道:“是我,公主回宫这么久了,我也没去拜访,是我的不是。”
大公主歪头笑嘻嘻地说:“无妨,比起我来,当然是父皇更重要啦。”她笑得一脸天真烂漫,仿佛就是随口一说。
乔虞挑了挑眉,脸色变都没变:“公主说的是,皇上是天下之主,自是谁都无法比肩的。”
大公主微微眯起眼,乔虞发现她做起这个动作来像极了皇帝:“我之前听父皇说过,宣昭仪才诞下的八弟机灵可爱,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乔虞道:“只要公主喜欢,我自然是再欢迎不过了。”她笑眼弯起来,语气亲和,“不过景谌还小,睡着了还安静些,醒了就放声啼哭,止都止不住,若是不小心吓着了公主,我先替他致歉了。”
大公主眉头轻皱了皱:“宣昭仪提醒我了,八皇子还年幼,话都不会说呢。算了,我还是去找七弟玩儿吧。”她扭头对着曹容华道,“七皇子是在长春宫么?”
曹容华柔声道:“长春宫现在住的是夏容华,七皇子随宋婕妤住在玉福宫呢。”
“哦,”大公主点点头,随即对乔虞灿烂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宣昭仪逛园子了。”
乔虞回以一笑:“大公主,曹容华慢走。”
她侧身为二人让出道,目送着她们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若有所思地低喃出声,“我怎么觉得大公主是拿曹容华当宫婢使呢?”
夏槐听见了,一愣:“不能吧?”曹容华好歹也是正四品妃嫔,大公主再尊贵也是不能涉及权政的公主,眼下皇后一有孕,大公主的母族也不一定会全然支持她,有何值得曹容华折腰的?
乔虞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大约是我看错了吧。”就曹容华长得这幅柔柔弱弱的样子,跟谁站一起都像是被欺负了。
等她吹了会儿风,回到灵犀宫,才听说大公主还真在玉福宫呆了一下午,最后慈宁宫派人来找她回去用完膳了,还依依不舍地抱着七皇子不肯离开。
七皇子景谆已经快满一岁了,长相肖似宋婕妤,眉目如画,宛若精雕玉砌的瓷娃娃一般,就是乔虞见了也有想抱来亲一口的冲动,也不奇怪大公主这么喜爱这个弟弟。
也不知是不是在七皇子这儿攒了太多的期望值,从玉福宫回来,大公主显然对这几个不怎么见面的弟弟们产生了兴趣,第二天还大老远跑到问学所去了,正赶上皇帝考校皇子们的学习,把大公主逮了个正着。
几天后他来灵犀宫的时候还顺口问了句:“澜儿没来灵犀宫闹着要见景谌?”
乔虞回说:“乖宝才刚刚学着翻身,认真起来连我叫他都是不理的,大公主估计也不愿同这么小的孩子玩,没点趣味。”
皇帝感叹道:“朕现有的孩子里,澜儿年纪最长,她原本还有个哥哥弟弟,可惜都没立住,所以元孝难免纵宠了她一些。当年容妃怀上景诚的时候,她天天跑去静合宫,说想看看弟弟妹妹是怎么变出来的,就新鲜那么一阵,过段时间又玩别的去了。”
乔虞笑道:“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是该亲近些。”她递了杯茶过去,“大公主私自去了问学所,运气不好又撞上了您,您可没罚她吧?”
皇帝笑睨了她一眼:“罚自然得罚,朕罚她把几个皇子下午学的《礼记》一篇抄上五百遍,限期三天。”
乔虞默然,忍不住吐槽:“皇上,您惩罚人的手段一点都不新鲜。”
皇帝道:“古语说要因材施教,每个人的习性不同,朕定的惩罚自然也就因人而异,像你跟澜儿这沉不住的性子,就该让你们多练字,才能静心养气。”
他话音刚落,旁边摇车里就响起了刺耳的婴儿啼哭声,乔虞一边起身过去,一边调侃着对皇帝说:“哝,这儿还有个沉不住的,您要不想想该怎么罚他才好?”
她走至摇车前把乖宝抱起来,一手在他身下,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闹人的哭声慢慢地就低了下去,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的小宝贝伏在她肩头,泪珠还挂在又翘又密的眼睫上,委屈瘪起来的小嘴吐出一个嗝,闻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地在她颈窝蹭了蹭,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皇帝见她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不由皱起了眉:“奶嬷嬷呢?”
乔虞轻声道:“我想着今晚您过来,屋内就只留咱们一家三口,让常嬷嬷她们都下去了。”
皇帝一怔,恍然想起他来灵犀宫的时候,大多都是只有她们二人独自相处,就是旁边侍立的宫人也不曾有过,他目色一软,语调放柔了些:“这是时候的孩子最为闹腾,轻不得重不得,你照顾起景谌来,也别累着自己。”
他知道她一直坚持做父母的对孩子天然便有教养的职责,不似其他嫔妃自觉经验不足,都把孩子扔给奶嬷嬷照看,她是纵使遇着不懂的,也愿意费心去学,从而能更好的照顾孩子。
他感念她这份爱子之心,所以也没劝她不要管景谌。
“乖宝可乖了,有时候自己睡醒了也不哭不闹的。”乔虞笑着说,“今儿大约是梦魇着了,才吓醒哭起了,您瞧,这不一哄就好了。”
皇帝疑惑道:“他知道什么,还能有梦魇了?”
乔虞解释说:“孩子们有他们的世界,或许我们觉得正常的东西,乖宝看着就有些害怕。”
皇帝皱眉:“景谌是不是胆子太小了?”
“哪有?”乔虞微微扬高了语调,替自家儿子争辩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天马行空想什么都有,所以我们才应该好好教他,等他知道了那些他害怕的东西都不过是寻常物件,自然就不会再怕了。”
“你是说,不知者无畏?”
乔虞点点头,“对,即使是大人,对未知的事物还会感到恐惧,更何况是什么都不懂的幼儿呢。”
皇帝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笑道:“看来养了景谌,倒让你增益不少,嗯,有个做娘的样子了。”
乔虞冲他努了努鼻子,眸光一转,抬手就直接把乖宝放进了他怀中:“既然我已经有做娘的样子,那不如看看您有没有当爹的样子吧?”
刚在梦中突然被惊醒,就是再睡过去也睡不安稳,忽然软乎乎香喷喷的怀抱不见了,乖宝趴在结实硌人的胸膛上,愣了两秒,放开声音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那声波,把初次见识这这阵仗的皇帝吓了一跳,他双手僵硬地抱住他,转头瞪了乔虞一眼:“胡闹,还不把景谌抱回去?”
乔虞还是头回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唇边憋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上前帮他调整姿势:“你要把手放下来托住他的身子,不要崩着,放轻松,另一只手托在乖宝的后颈处,力道放柔,轻轻从上顺到背部,不急,慢慢来就好了。”
在她细致地讲解下,皇帝僵硬的手臂缓缓放松下来,乖宝哭了一会也没见人来把他抱走,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转变为小声的啜泣,浸染了泪意的瞳仁越发显得清澈晶莹,眨巴着眼睛看向皇帝,好似在打量着他。
皇帝一手撑在乖宝柔若无骨的颈部,低头对上他灵动的眼眸,唇边自然而然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景谌,你还记得朕吗?”他看见乖宝脸上漾开的笑容,直接将它当做了肯定的意思,赞赏道,“朕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乔虞旁观着他们父子互动,不由暗笑,还英明神武呢,对个无意识露齿笑的婴儿都能正儿八经地扯出一大堆道理来。
不过这情景看着还蛮温馨的就是了。
突然,门外张忠恭敬地出声道:“皇上,奴才有事要向您禀报。”
张忠是个懂轻重的奴才,不是要紧事也不敢冒然打扰主子们相处。
乔虞伸手将乖宝接回到自己怀中,低声哄着他,皇帝则道:“进来回话。”
“是,”张忠开了殿门,上前几步跪地道,“禀皇上,问学所的奴才急报,说二皇子和三皇子出事了。”
第117章 审问
眼下宫里头,四皇子不满三岁便夭折了,五六七八几个皇子尚未到年龄,所以问学所中真正住着的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有时候容妃会带五皇子过去探望,五皇子同二皇子感情深,偶尔缠着要留下来陪哥哥玩,皇帝也是准了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问学所中并没有多少小主子要照顾,结果一出事,却两个都没逃过。
乔虞见皇帝听了张忠的话,脸色瞬间黑沉如墨,席卷了一声凛冽的寒气就迈步往外走去,她犹豫了一下,将乖宝交给南书,让她赶快把常嬷嬷找来,随后赶忙快步跟上了皇帝。
若是不知情就算了,既然是跟皇帝同时听说的消息,她与情与理都得走一趟。
等他们到问学所的时候,容妃和安修仪早就到了,各自抱住儿子焦心不已,容妃泣不成声,安修仪还冷静些,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但只看她发丝凌乱,素色衣袍上尽是褶皱也没心思去理,就知道她心绪不如面上的淡定。
“太医!”皇帝怒吼了一声,几名太医忙颤颤巍巍地出列跪下,“臣等拜见皇上。”
皇帝冷声问道:“两位皇子眼下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抖着声线回道:“禀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跌入湖水中,水淹没了鼻腔,有溺水之症,索性解救及时,二皇子已经脱离了危险,三皇子身患弱症,体质较虚,若是能安全度过今晚,才、才算是安然无恙了。”
皇帝面上凝结了层层寒气,乔虞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只听他沉声说:“来人,去把孟太医叫来,你们几个,三皇子一日没好全,你们便一日不准离开。”
“是,臣等遵命。”
“二皇子和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进湖里去?身旁的奴才呢?”
他此话一出,两位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当即跪满了一地,一个个埋着头,颤颤巍巍地只知道说“皇上饶命”。
皇帝眉间沟壑皱得更深,刚想说什么,皇后及众妃就到了。
皇后怀着身孕,皇帝见到她,神色难免缓和了些:“皇后身子重,怎么也过来了?”
皇后温柔一笑:“景诚景询既然叫妾一声‘母后’,便是妾的孩子,他们出了事,妾怎么能置身其外呢。”她美眸一转,瞟见了缩着身子安安静静站在角落的乔虞,一道讽意划过,继而优雅地迈步落座。
皇上一看就怒火正旺,谁也不愿触霉头,其余嫔妃们依从规矩行了礼,便沉默地立在一侧,一点声音不敢出。
这时候,底下跪着的那群宫人中才出来了个人,顿首道:“回皇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一道玩耍,勒令奴才等人不能跟着,奴才们不敢违命,只得远远跟着……但主子们是如何落水的奴才们确实不知,奴才…也只是听见水声,才发现两位皇子落水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神色暗沉,还没开口,皇后已然凝眉斥道:“没照看好主子就是你们的失职,哪有这么多的辩驳之言!皇子们还小,自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就放任小主子在水边随意玩耍么?”
方才回话的小太监愈加惊慌,连连磕头:“是奴才没有侍奉好主子,罪该万死,不敢有替自己辩白之意。”
“除了他,”皇帝锐目一寸寸扫过去,“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奴才有话要说,还望皇上容禀。”从人群中挪出来了个双膝跪地,衣衫尽湿的小太监,应当是下水救两位皇子的其中一人。
“说。”
“奴才是侍奉三皇子的宫人之一,那时三皇子下令不准奴才们跟着,奴才不敢触怒主子,便悄悄躲在假山后观望。事发的时候,奴才看见是三皇子先身形晃悠,情急之下拉扯住了二皇子的衣摆,才导致两位皇子一齐掉入湖中。”
这名小太监一说完,容妃蓦地抬眸看向安修仪,温吞亲和的面容浸染了满满的冷芒,哪有往日的温吞无害?
她声线低沉干涩,听得出实在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波动:“照你的意思,是三皇子将二皇子拉下水的?”
安修仪沉静地神情微微一动,同样看向那名小太监,目色冰冷。
那名小太监面上显出几分犹豫,重重地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各位娘娘,虽然三皇子不小心勾到了二皇子的衣袖,但起初三皇子之所以会失去平衡,是因为被二皇子推了一下,才会站立不稳,摔进湖中。”
“放肆!”猛然响起的尖声厉喝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与往日轻声细语老好人形象完全不符的容妃,眼神各异。
容妃转瞬便收起了失态,对着帝后福了福身,正色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奴才一会儿说是三皇子害了二皇子,一会说的话又颠倒过来,实在信不得,还请细查他背景出身,抓住幕后黑手,为两位皇子讨个公道。”
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失态归因于为皇子们鸣不平,容妃此人瞧着亲善友好,实际上也不是个简单的。
那名小太监又道:“奴才所言绝无半点虚言,容妃娘娘若是不信,只管等二皇子和三皇子醒来,再求证真假。”
也是巧,三皇子倒正好在这时候醒来,陪侍的宫人过来通禀,皇上皇后还有安修仪率先往三皇子暂歇的宫室走去,其他人跟在身后。
乔虞之前没见过三皇子,他今年六岁,瞧着是比同龄孩子稍稍矮一截,身材消瘦,皮肤煞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将面上的病弱之气全掩盖了过去,让人一见便觉得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
“景询,景询,你怎么了?”安修仪一个大步,越过皇后,坐到床边上,神色担忧,眼神在三皇子身上细细查看着,生怕他有一点不适。
三皇子血色尽失,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虚弱:“母妃放心,儿臣无事。”他一转眼,看见了皇帝,眼睛一亮,“父皇!”神情十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