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两人依在一起。
苏玛缩进他温凉的胸膛,有些昏昏欲睡:
“你要是信我,可以明天就离开烈火山庄吗?”
“为何?”
苏玛刚想说话,却在寒冷中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的大脑虽然混沌,但是在这种冰冷中下意识地止住了想要坦白的思绪。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半晌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急得脸上都出了汗:
“我如果说,我不喜欢这里你信吗?”
她说着,抬起眼,眼角带着晕红。
眸中的紧张快要溢了出来。
百里骁眯起眼,他的手抬至她的眼前,挡住这微凉的夜风。
“信。”
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她贴回他的胸膛上,困意渐渐涌来:
“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个事。回到无上峰后,你要是知道了真相,千万别太生气好吗?”
百里骁看着她。
她顿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勉强找出适合的,不会触到他伤痛的话语:“我知道你不可能不生气的,无论百里一海和叶鸣是什么关系,他冷待你是真。”
她不会为了和平让百里骁放下仇恨。只是她不希望他像是原著那样,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但是前二十年你是为了无上峰而活,是作为无上峰的少主而活,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他们放弃自己。
没有人值得让你堕落,你只是百里骁。”
你只是百里骁。
这句话苏玛对他说了很多次。
然而他永远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他只是百里骁,是一个冷漠的、却喜欢吃甜点的,一个杀戮的,却残存善心的普通人。
他不是《神剑奇缘》的反派,也不是无上峰的少主,更不是一个无情的杀戮者。
百里骁只是百里骁。
他却像是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他低下头,郑重地“嗯”了一声。
苏玛放了心,终于沉沉的睡去。
于此同时,这冰冷的夜风终于停止吹拂,枯叶旋转着落下,一切变得死寂。
百里骁感觉那股无所不在的视线从身上撤去,这才微微睁开眼。
这一次,他确定不是错觉。
确实是有“人”在盯着他,如同绵密的针,几乎要刺破他的每一寸皮肤。
在苏玛说话时更甚,那股威压无所不在,除了风声,竟然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他想起刚才苏玛说话时,身体若有似乎的颤抖,眉眼一寒。
这让他想起在炼刃谷,仿佛一切活物都失去了生气。
这绝对不是人力所为。
他想到苏玛说过的“主角”、“反派”,以及说书先生说的“老天”。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了脑海:
难道真的有上天在惩罚他?
这样的念头绝不是无的放矢。
在炼刃谷时他就看到了那个会说话的乌鸦。
从苏玛和乌鸦的口中得知,自己罪大恶极,必须被诛杀。但是乌鸦因为某种原因被束缚,无法下手,只能通过苏玛。
可是无上峰之人自古以来就是亦正亦邪,行事肆意。
他知自己不是叶鸣般的正派之人,但也绝谈不上罪大恶极。
所以,上天为何要惩罚他,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苏玛口中的“反派”之人吗?
而苏玛口中的“喜欢徐思思”又是怎么回事?
他回想在沛城遇见徐思思的一切,对方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并无多少印象。
他肯定自己没有对徐思思动过心。
但苏玛刚才的委屈又似乎不是臆想。
看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这一切似乎比他所遇到的一切还要复杂。
但是他有预感,真相就在眼前。
他抹去苏玛额上的汗,看着对方的睡颜沉默。
她说过,她在骗他。
然而她的“骗”,却像是带着面具,却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真切的心。
她满身枷锁,蹒跚地向他走来,却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拿着刀随着他踉跄前行。
他们走过火海,穿过幻境,见过熔炉。
一路上血色淋漓,刀刃沾满了鲜血。
然而刀口,却对准她自己。
百里骁微微眼热,他压低身体,薄唇感受她脸颊的温热。
若是她受制于人,他愿意当她斩断绳枷锁的刀。
第81章
苏玛静静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
百里骁抹去她眼角的泪,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飞跃至周边的一家农户。
夜半敲门,农户打开门顿时一惊:
“敢问你是……”
百里骁道:“大娘,我妻子生了病,我必须连夜给她找大夫,能否放在你这一晚,明日我就带她走。”
大娘看了一眼苏玛,见她长相明艳,但神态平和,顿时放下了戒备:
“好吧,你带她进来。”
百里骁致谢,他将苏玛放在简陋的木床上,看她略微一皱眉,不由得一笑。
她这一次似乎很是娇气,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被他碰疼了就眼泪汪汪,委屈的看着他。
然而随着他出了无上峰之后,她就很少呼痛了。
如今手臂上、胸口上和脖颈上的伤一层覆着一层,竟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用此来威胁他过。
他拨去她脸上的发丝,微微叹口气。
大娘拎着油灯,颤巍巍地走过来:“小兄弟,你妻子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百里骁道:“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嗜睡。明日也许就能醒了。
她若是转醒,您就告诉她我马上就会回来,让她安心等待。”
老大娘点了点头,将油灯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待室内又剩下两人,百里骁低头看苏玛,低声道:
“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
他明天走不了了,他必须留下。
“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他贴着她的额头,无声地说。
苏玛的睫毛一颤。
他戴上面具,瞬间飞掠出去。
月黑风高。
烈火山庄的周围是影影绰绰的黑影,百里骁落于树上,有潜藏的人一惊:
“你是谁?!”
“百里骁。“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瞬间就被拧断了脖子。
他甩去指尖的鲜血,像是鬼魅一样瞬间收割了无数生命。
今夜,他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带着一身血腥,他走回庄内,家丁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一变,刚要喊叫就被他打晕。
他无声地打晕了所有的家丁,来到桑竹芸的门前。
门内,烛火通明,似乎对墙外的杀戮与墙内的死寂一无所知。
他敲响了房门。
随着三声清脆的响声,桑竹芸问:
“是谁?“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了。
桑竹芸一抬眼,顿时吓了一跳。
百里骁摘下面具:“叶夫人。“
她有些意外:“白公子?”
百里骁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倚在门口昏迷的家丁突然倒在地上。
桑竹芸吓了一跳,她看见百里骁的表情,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百里骁道:“我有事问您。”
她的喉咙动了一下:“可否明日再说。”
“来不及了。”
桑竹芸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道:
“莫要伤了别人,进来说话。“
百里骁随她进了房间,桑竹芸给他倒了一杯茶,只是指尖微微发抖。
百里骁道:“您放心,我答应过她,不会伤害您。”
“她指的是苏姑娘?”
提到苏玛,眸中的冷色少了些许:“是她,她让我不要伤了你。”
桑竹芸露出一个苦笑:“我以为你会和我相安无事。”
百里骁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本以为会慢慢查探出什么。但是上天不给我时间。”
桑竹芸以为他口中的“上天”只是托词,并未深想。
她缓缓坐下来:“你要问我什么?”
百里骁将那封信放于桌上。
桑竹芸一愣:“这是什么?”
百里骁:“您看了就知道了。”
桑竹芸小心地打开那封信,一看见字迹她就愣了。
“这信是从吴岩的铸剑炉里拿出来的,他放在最重要的地方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封信,而这封信竟然是写给你。”
桑竹芸抖着唇,她缓缓地看完信,泪如雨下:“我竟不知道……”
百里骁道:”您身怀有孕,不可太过激动。”
桑竹芸捂住嘴巴哽咽了几声,这才抬起头看他:“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这封信?”
百里骁道:“我就是传说中屠他满门的人。”
桑竹芸的手一顿,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百里骁:“原来你、你就是百里骁?!”
百里骁道:“看来我的名字无人不知。”
桑竹芸的脸上的血色又没了一层。
她尽力镇定下来,许是想着百里骁在江湖上的那些传言,神色也微冷了下来:
“你想问我什么?”
百里骁道:“我想知道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和你们有关。”
“你娘?”
桑竹芸的脸上闪过复杂。
百里骁眯眼:“看起来您也认识她。”
桑竹芸道:“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偶然在吴岩的嘴里听到过几句。”
“她叫什么?”
百里骁的声音越是低沉,就越显得他的焦虑。
“你竟然连你的母亲叫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从未提起。”
桑竹芸面上一怔,好久,她又是复杂又是怆然地道:
“她叫宁婉歌,听吴岩说是你爹的婢女。”
她闭了闭眼,尽力回想起吴岩对她说过的话。
“竹妹,那女子是他的婢女,对他用情至深,甚至跑到了我的庄里寻他。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既已嫁为人妇,往事就忘了吧。”
她笑得勉强:“吴哥,你说得什么话,我若是把你们都忘了,你该会说我没良心了吧。”
“罢了罢了,你知道我说什么就好。震天是我的好兄弟,以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你和他定要美满。”
“宁婉歌……”
百里骁有些怔忪:“我娘竟然叫这个名字……”
桑竹芸看他失神,竟然心下一痛。
想来和她儿子一般大的年纪,竟然至今为止才知道母亲的名字。
也不知道百里一海究竟做了什么……
她忽略这种异样,轻声道:
“至于你娘的死……”
百里骁抬眼,桑竹芸对这种眼神不忍,她偏过头道:
“当年我也对这件事一知半解,吴岩并没有对我详说。只是说是他的一时不察,才让你的母亲丢了性命。”
百里骁面色冰冷: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她是如何死的。”
桑竹芸看他眼角晕红,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就道:
“我猜能让吴岩如此后悔且惋惜的,应该是与神剑有关,但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神剑……”
百里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
桑竹芸看着他:“你是要来为你的母亲报仇吗?”
百里骁道:“我答应过她,若与你无关,我不会伤你。”
桑竹芸沉默落泪:“你若是想要为母报仇,何必杀了吴岩全家,他的妻儿是无辜的……”
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仔细地回看了一眼那封信:
“不,不对,杀死吴岩一家的人手法如此狠辣,怎么可能是你下的手,难道是他……”
她抖着唇:“难道是你爹为宁婉歌报仇?”
百里骁握紧了拳头。
“不止,他还要为你们的儿子铺路。”
“我们的儿子?”桑竹芸怔忪抬眼。
百里骁微微眯起眼:“你和百里一海的儿子,叶鸣。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叶鸣。”
“你胡说!”桑竹芸面上的血色尽失,声音有些凄厉:
“叶鸣是我和叶哥的儿子,和百里一海没有关系!”
百里骁沉声道:“叶鸣若不是他的儿子,他为何会千辛万苦将神剑给他,还教他能驾驭神剑的绝世神功,更是不惜顶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亲自来到烈火山庄教叶鸣练剑!
他杀了吴岩全家,根本不是为了心爱的妻子报酬,而是要将我推向深渊!”
窗外猛地一声炸雷,闪电撕裂天空。
在死寂一般的寂静中,桑竹芸沙哑的开口:
“你是说……那个剑师就是百里一海?”
百里骁闭了闭眼:“我绝不会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