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官道,百里骁身形一偏,两人猛然从马上落下。
翻滚了两圈,苏玛晕头转向地做起来,看百里骁呕出一口血,顿时一惊:“百里骁!”
百里骁刚出了烈火山庄,他胸口憋的一股劲儿就泄了。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脸色无比惨白。
他摇了摇头,哑声道:
“我无事。”
苏玛扶起他:“我马上就带你回无上峰,你千万要挺住。”
百里骁闷咳了两声,突然,他神色一凛。
在雨幕里,前方不知何时前路出现了一排黑影。
他们与烈火山庄的不同,几乎毫无生气。
百里骁咬了一下牙,下颌一片紧绷。
这些黑衣人他记得。
第一次,在和溪水村外的山崖前,就是遇见了这些人,为首之人轻易找出他武功中的破绽,将他重伤昏迷,那一次,他遇见了小梨。
第二次,在洛城的会馆里。戴元冒充他的身份,也是带着这群人。他暴露身份,千夫所指,那一次,他失去了小梨。
这一次……
他回头看向苏玛,眸中翻涌。
苏玛也是内心一沉,这些人看起来毫无感情,看人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具尸体。
她不是怕百里骁打不过他们,而是怕肉、体难抗死物,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对上他们,凶多吉少。
百里骁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有事。”
还未等苏玛理解他的话,他瞬间就冲进了雨里。
即使是强弩之末,那些活死人也不是百里骁的对手。
只是眼看着对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更是心焦不已。
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暗恨自己没有选择一个有武功的身体。
正捡起地上的一枚剑,突然间远处一座高山上有一道修长的黑影。
即使看不清楚面目,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也让人不寒而栗。
苏玛看了一眼这些黑衣人,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
能在这里,且指挥这些活死人的……
不就是百里一海!?
许是察觉到到了她的视线,百里一海将目光从百里骁的身上转到她这里。
她神色一凛,不由得皱起眉头。
反派她见过无数个,除了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唯一能让她心绪复杂的只有百里骁。
但是百里一海,却是第一个让她感到抵触的。
与百里骁的冷情不同,他是真的无情,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是他的儿子。
为了自己的私欲,他可以不择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
一想到他对百里骁做过的事,她心中的怒火就冲上了眼眶,下意识的对上他的视线。
百里一海许是想对她下手,刚抬起手指,却看她的眸子在雨幕里晶莹闪耀,如同朝阳绚烂,不由得一愣。
他的身形在风中晃了晃,许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精神攻击,最后犹豫了一下,消失在了山顶。
百里一海走后,几个活死人像是没了支撑,纷纷栽倒在地。
苏玛连续使用了两次能力,头痛欲裂。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全身有些僵直,好似手脚不听使唤。
不由得暗叹自己的灵魂真的受到了创伤,也不直达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一抬头,就看到百里骁的身影在雨中晃了晃,猛地倒了下来。
她一惊:“百里骁!”
她慌忙地走到他的身边扶起他。
他的身体冷如寒冰,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
苏玛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揉搓他的手指:
“你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追天也从身后跑来,焦急的在两人身边转圈。
只是这点温度对他来说犹如杯水车薪,百里骁闭上眼,呼吸变得若有似无。
苏玛怕得不行,她的喉咙似有刀割,每个字像是要撕裂一般:
“你千万别有事,你醒醒啊!”
对方毫无反应,一晃然后栽进了她的怀里。
苏玛看他脸上毫无血色,已经出现了死相。
死?
苏玛被这个字刺了一下。
若是百里骁死了,那么就如天道的意了,她也就能够解脱了。
只是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撕成两半,血液混着冰冷从胸腔散开,让她冷得全身打颤。
“百里骁,你不能死!
她手足无措地扶起他:
“你是大反派啊,你怎么可能会死?”
她像是问这他,也像是问着自己:“你还有那么多的仇要去报呢,你怎么可能死!”
不知不觉,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面对百里骁的死亡有多么让人难受。
她以为自己只是完成一个任务,却没想到真的要完成了,却像是将她的灵魂碾碎了一般的疼痛。
她趴进他的胸膛,无措大哭:“求求你别死,只要你不死我不做任务了不行吗?”
突然,她听到了对方胸膛微弱的起伏,顿时一愣。
他还有一口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她抹了把眼泪,赶紧爬起来,努力让自己镇定。抬眼一看,她认出了这里,原来两人竟然竟然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溪水村外的悬崖前。
就是在这里,她曾救了百里骁一命。
她记得在小木屋里,还有那个神医留下的药,即使不能使百里骁痊愈,也能吊住他的命。
她咬着牙扶起百里骁:“我能救你第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
也不知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她顿时有了动力。
刚想把他扶到马背上,没想到追天一曲起前蹄,天际猛然有一道闪电撕裂乌云。
轰然一声响,一道炸雷打在两人的身边,吓得追天猛地翻起蹄子嘶鸣一声。
一只前蹄被击中,赫然流出了血。
“追天!”
苏玛扶着百里骁,心脏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第二道雷落下,就在她的眼前。
苏玛不由得惊叫一声。
她下意识的看向天际,感觉四周一片死寂,连雨水都有了停滞之相。
她内心一沉,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她想明白,第三道、第四道闪雷落下,猛地劈开了旁边的大树,火焰燃烧起来,竟然是雨水也熄不灭。
追天瘸了一条腿,还是焦急的在他们两人周围转圈,想要为他们挡雷,却差点又被劈伤了蹄子,她吓了一跳,确认这不是一般的落雷,定然是天道搞的鬼:
“追天,你躲远点!”
说完,她抬起头:
“天道,你搞什么鬼?!”
然而天道没有回答她,一道又一道雷落下来,每次都要落在两人的身上。
不,是百里骁的身上。
天道的目标是百里骁。
察觉出这个真相,苏玛的内心一沉。
对方是看百里骁昏迷,准备破罐子破摔亲自下手了吗?
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就不由得一滞。
如果天道真的打算亲自下手,她该怎么办?
不过她也发现,天道似乎在顾忌着她,那道雷不敢落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扶起他,用身体挡住他艰难地扶着他走。
这里雨大风急,她看不清前路,只能看着一瘸一拐的追天引路。
两人一马艰难前进着,苏玛跌跌撞撞地躲着落雷,每走一步都像是陷进了泥洼里,重若千钧。
百里骁的手搭在她的肩上,鲜血流了一路。
她踉跄地带着他,她的手痛,肩膀更痛。胸腔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手臂也越来越无力,像是含着一块火炭,呼吸都带着嘶哑。
只是听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是黑暗里的微弱的火种,她就一直有了动力。
“百里骁,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今天才刚知道真相,有那么多的仇等着你去报呢,你千万不要死!”
对方似乎听到了她的话,闷咳一声。
苏玛内心一喜:“你能听到的对不对?你千万要挺住!”
一路跌跌撞撞,眼看着那个小木屋就在眼前,苏玛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只要进了屋就安全了!
只是天道似乎也累了,它蓄力出最大的一个雷,径直要落在百里骁的身上。
苏玛一惊,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感觉全身汗毛战栗,下意识地将百里骁抱在怀里。
追天惊叫一声,声音沙哑哀鸣。
轰隆一声。
苏玛感觉身体一暖,风雨顿时被挡在了外面。
片刻,感觉似有火光在眼角闪耀,那道雷在关键时刻偏离了方向,劈向了别处。
她试探地抬眼,看见百里骁撑在她上方,目光翻涌地看着她。
她刚要说话,对方就栽倒在她身上。
“百里骁!”
雨停了,有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放心,他没死。”
苏玛松了口气。她咬牙,愤怒地看向天空:“天道,你违背了规则,竟然亲自对他下手!”
天道沉默了片刻,叹息:“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何时才会有。我被逼无奈,你若是能代我为之,我绝不会出此下策。”
苏玛扶着百里骁的手都在发抖,她竭力控制呼吸:“我说过,我不是刽子手。你别想借我的手杀他。”
天道意味深长地道:“你以为你现在能下得了手吗?”
苏玛一愣,接着为自己辩解:“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我怎么知道?”
说完,她察觉出了天道语气中的疲惫与虚弱,眸光一闪:
“这一次你违背了规则,恐怕会受惩罚吧?”
天道沉默,苏玛心下暗道果然如此,天道也是要受规则约束的,自己必须要趁此机会为百里骁争取时间。
她肃了面容,道:“既然如此你,你就暂且休息。我察觉到百里骁已经对我动心了,在结局之时,我会主动成为叶鸣的人质,让百里骁甘愿赴死。”
天道虽然仍有怀疑,但是此时规则找上门来,不得不相信苏玛,走此一招了。
“望你好生看管他,莫让他在结局之时走上老路。”
苏玛点头,待耳边的声音远去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泄气,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看来天道是真的急了,也不知道离结局还有多长时间。
但只要百里骁不爱上她,他就是安全的。
她看着百里骁,抹去他脸上的鲜血,苦笑一声:
“也不知你听到没有,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啊……”
风过,百里骁睫毛上的血滴坠落。
她费劲的将他扶到屋里。
一进屋,看到熟悉的景象,不由得一阵恍惚。
只是百里骁的伤势容不得她耽误,她先找出几个药丸喂他服下,又打来一盆水为他擦拭血迹。
吃过了药,他的脸色好了些许。只是身上的伤口不容乐观。
他身上的血已经将黑衣和伤口黏在了一块,她小心的揭开伤口上的衣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他。
只是他现在昏迷不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玛先擦去他脸上的血迹,见他的双肩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必须要包扎。
她轻轻地解开他胸膛处的衣衫,没想到突然有一点银色从破损的衣料处掉了出来。
她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一愣。
窗外放晴,周围开始安静下来,然而苏玛的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她抖着手将它捡起来。
那是一串铃铛。
属于小梨的,也是属于她的铃铛……
她看向百里骁,突然泪如雨下。
第86章
苏玛看着那串银铃,恍然想起在无上峰时,对方小心翼翼如同逆鳞一样藏在胸口的样子,鼻子猛然一酸。
无论是在无上峰的地下室,还是炼刃谷的秘境里,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她,那到底是什么。
她本来以为对方藏得那么深,甚至放在最重要的胸口上,会是什么功法,甚至是保命的武器,但是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会是她的铃铛。
这串铃铛随着她响遍了溪水村,又一路响到洛城,最后在血色里发出最后一声响。
她本以为它已经随她长眠地下,却没想到会在他的手里,还珍重地放在胸口。
铃铛如今已经染上了血色,上面一层又一层干涸的血迹,就像是刻画着他到底受过多少伤,到底有多么珍重的放在心上。
苏玛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百里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像是一汪苦水含在喉口:
“你不是对小梨不在意吗?”
“你不是冷情冷性吗?”
“你不是从来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
“那这是什么?”她将铃铛放在他的手心,让他紧紧地握住:“你为什么又将它放在胸口?为什么又藏得这么深?”
百里骁的手从她的手心垂下,面容沉静,毫无反应。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都死了你还藏着这个干什么!”
苏玛哽咽一声:“百里骁,你马上给我醒来解释!”
她此时恨不得把他摇醒,让他好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动心,有没有哪怕一刻地……想念她。
只是千言万语,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铃铛,顿时什么都明白。
百里骁的性格她岂会不了解,能让他珍重地防在胸口,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东西,那就代表着他把它当做最珍爱之物。
他没有忘记小梨,小梨一直在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苏玛的心脏好似被人拧成一个节,在筋脉的拧转中,疼痛、酸涩、喜悦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好似灵魂都僵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