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了王都后,借住一处府邸。国师跟宁鹿说,越国国师与自己神交已久,这处府邸是越国国师借给自己住的,宁鹿很是惊讶。
而当日下午,越国国师便来拜访了。
越国国师已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当他看到秋士泽的相貌时,忍不住自嘲修为的差距。
越国国师自然通过书信,早知秋士泽的目的,便开玩笑问:“先生既然要见越王,我自然引荐。只是不知先生初来乍到,有没有带什么礼物一并由我交给王君?”
秋士泽摇了摇头,自嘲道:“黎国已亡,哪里还有什么留下给我?”
他又想了下,眉目间略有一丝笑意。他向越国国师使个眼色,引人去看窗外:“倒是只带了一样。”
越国国师好奇:“什么?”
顺着秋士泽的目光,越国国师看到院中廊下,一个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拿着一个树杈玩蚂蚁。
那小姑娘颜若舜华,桃之灼灼,蹲在院中,已添辉不少。
越国国师惊讶:“这便是先生身边贵重的礼物了?”
秋士泽略有些无奈地看着那小姑娘,语气宠爱:“是呀。”
“然而这礼物虽是贵重,却是不能送给越王的。”
越国国师大笑:“自然、自然。这般贵重礼物,我王君也不敢收下呀。”
黎国大国师秋士泽亲自护了一路的黎国小公主,越王怎么敢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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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越王倒是有些架子。
国师带宁鹿见越王之前,先去见了越国一些王侯。
越国国师办了宴, 邀请他们一同去认识些朋友。国师对这些不感兴趣, 向来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从来没有他去求人的时候。不过现在为了小公主, 他势必要多走几趟。
这样的宴会上,莺莺燕燕倒是不少。
而一听国师秋士泽的大名,男女的眼睛都亮了, 都为了上来恭恭敬敬向国师请教。
宁鹿见到国师被一群年轻男女围住, 她自己被挤了出来, 愣一下后, 当下便有些不高兴。
看国师与人说话的神态和平时面对自己时也没区别……宁鹿难免觉得自己不再是特殊的, 便有些不悦。
更不悦的是,她试图和越国皇子攀交情时,见几位漂亮的公主跟上了国师。
那几位公主娇艳夺目,比宁鹿年龄长一些,宁鹿一个小丫头片子, 在那几位公主之下, 毕竟是太小了,没什么风华。
几位皇子见宁鹿一直回头看那几个围着国师的公主,便道:“那位云公主, 是我越国第一美人。”
宁鹿心想:哼,有什么了不起!等我再大两岁,我也是我们黎国第一美人!
当日回去后,国师与宁鹿同坐一车,皆有些沉默。
国师看到了宁鹿和那几位皇子交谈甚欢, 他皱着眉,对此有些不悦;而宁鹿见到国师被漂亮的公主们围着,又看他现在漫不经心,便觉得他动心了,心里微恼。
宁可一声响亮咳嗽,吸引了车内国师的注意力。
宁鹿盯着他:“今日那几位公主是不是很漂亮呀?”
国师顿一下。
他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确实。”
宁鹿:……这个人他居然思考了!他不应该脱口而出说“不是”么?他思考后还觉得对方好看?
宁鹿咬唇。
她说:“其实我母妃当年也是黎国第一美人,不然我父王不会把她抢进深宫。我母妃虽然死得早,但是国师你肯定见过她,她是不是很好看呀?”
国师“嗯”一声:“你母妃,确实好看。”
宁鹿倾身,手指自己:“而我与我哥完全继承我母妃的美貌!你看我哥他即便是个男的,从小到大都被夸‘漂亮’,而我们龙凤胎,我还是那个女孩子……你就应该知道我很厉害吧?”
国师目光深幽地看着她。
他悠悠道:“小公主一这么东拐西绕,我便知道你是又要秀了。小公主还是直说吧。”
宁鹿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然后她眨着掺满星光的眼睛,问国师:“在国师眼中,谁是这世上从黎国逃出来的最好看的小公主呢?”
国师:???
……从黎国逃出来的小公主,不是只有自己眼前这一位么?
这限制条件加的,有的选么?
国师无奈道:“自然是你了。”
宁鹿满意地笑了。
她欢喜地坐过来,抱住国师的胳臂蹭了蹭,撒娇道:“我便知道我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了。”
国师:“……”
他并没有反驳,而是伸手,揉了下她的发,叹道:“你呀。”
宁鹿:“我怎么啦?”
国师轻声:“……你就是我的劫。”
之后,他们确实如愿见到了越王。
越王虽然之前推三阻四,但是见到大国师后,便十分恭敬,挽留国师留在越国。
国师勉为其难地答应说愿意待段时间,之后便把宁鹿推了出来,介绍这是黎国的九公主。
越王自然早就知道了,却还是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下对黎国灭亡的同情与悲痛。越王让小公主尽管住下,越国起码能够庇护她不被卫国抢走。
然这岂是目的?
国师说了请越国帮忙复国的事,又讲黎国与越国邻近、卫国狼子野心。黎国既灭,越国若不支援,下一个被卫国灭的,也许就是越国。
越王为难道:“寡人既帮黎国,黎国总得有些保证给寡人,不能让寡人白忙活吧?”
宁鹿问:“不知王君是何意,可否明说?”
越王盯着她的美貌,说:“两国若是联姻,自然有百年之好。”
站在旁边的国师脸色微变。
宁鹿却爽朗一笑,道:“我的哥哥姐姐没成婚的多了,越王想与谁联姻,只要黎国重建,我都可以代他们先应下。在黎国面前,儿女婚姻,都是小事。”
越王诧异了一下,正想说我想联姻的对象是你这个漂亮的小公主、而不是你的哥哥姐姐,国师在旁边打断:“这些日后再谈,今日到此吧。”
越王便不说此事了,然国师与宁鹿要出宫时,越王对宁鹿不感兴趣,却百般哀求国师留下来,帮他算算天命。
自家国师都推崇黎国这位大国师,越王自然知道轻重。
于是国师被留了下来,宁鹿独自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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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鹿被领着出宫时,行在宫道上,不禁想越王说的那个联姻是何意。
莫不是让她联姻?
其实为了黎国,她也可以啊。
只是,当宁鹿这般想时,心中就对打个顿儿,不自觉地想到国师那清薄萧肃的背影……
“鹿儿!宁鹿!你是宁鹿吧?”身后传来唤声。
宁鹿惊讶,心想她什么时候竟在越国有相识的人了?
这般一想,宁鹿回到,见是一位公主身份的女子从车上下来,提起裙裾奔向自己。
而看到她,女子分外惊喜:“一别多日,没想到鹿儿你竟到了我越国,怎当时不与我说呢?若是你当日与我明说,我便直接可带鹿儿回国,不必如现今这般奔波。”
女子上下打量她,笑道:“却不想你并不是普通女子,而是一国公主。小鹿儿,你倒是骗我骗得好苦。”
宁鹿愣神,恰到地露出几许迷茫的神色。
宁鹿不好意思道:“姐姐……认识我?”
女子一顿。
原来这位女子,是越姬。
越姬之前在外游玩,遭黎国大难,越姬匆匆回国。之前的几次宴,越姬没赶上,到今日,越姬在宫道上见到宁鹿,才认出了自己当日在黎国一城外想救的那个女孩子……原来是九公主宁鹿。
见宁鹿不记得了,越姬有些失望,却如实将当日情况说出,以唤醒宁鹿记忆。
宁鹿:“啊……原来是你!”
她心脏砰砰猛跳。
她自然不认识越姬是谁。
但是她听出来了,原来越姬口中的人,是她哥哥宁业!
她当时假扮自己哥哥,而哥哥男扮女装,假扮的正是自己。宁鹿与宁业皆是年少,皆是雌雄莫辩的年龄,外人不了解他们的,是真的不会认出他们谁是谁。
隔了这么多天,宁鹿终于有了自己哥哥的消息!
此前一直联系不上!
无论她用多少两人之前的默契留下线索找哥哥,哥哥都好像与她毫无默契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现在越姬见过哥哥!
宁鹿不好意思地笑:“不瞒姐姐,我从黎国王都逃出后,发生了太多事,有些紧张害怕。大约是被打击得太多了,许多事我都忘了。”
越姬同情点头。
国破家亡,宁鹿不管表现得多么失态,都是情有可原的。
宁鹿便趁机打听:“姐姐可知道当日我为何没有与姐姐一道进城?既然有那般好的机会,我为何突然放弃呢?”
越姬回忆道:“当时我等在郊外一茶棚喝茶,一行军人前来,他们首领与妹妹你坐在了同一桌。我想来,对方当是来捉妹妹的卫**人。妹妹竟与那人交谈甚欢,那人口口声声叫妹妹‘阿泽’,妹妹与他是旧识么?”
宁鹿眼睛猛地一厉!
是卫王赵明宣!
哥哥遇上的那人是卫王赵明宣!
宁鹿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了。
赵明宣绝非好相与之辈!哥哥莫不是被他发现了身份,被捉走了?
宁鹿颤抖着:“然、然后呢?”
越姬说:“然后那队军人大约有军务在身,好像要找什么国师,就提前走了。那军人曾邀妹妹同行,妹妹却拒绝了。然而妹妹既然已经拒绝与那人同行,为何又与我分离,骑马去追那行人了?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宁鹿一颗绷着的心缓缓放下。
起码在越姬这个故事中,哥哥并没有被发现身份,而是哥哥主动去打听消息。
但是越姬说什么国师……难道说的是秋士泽么?
所以后来卫王登门拜访国师大人,自己才与卫王重逢?
那哥哥……不应该当日也在后面缀着他们么?
那哥哥为何不与她见面?
哥哥之后又到哪里去了?
为何始终不与她联系?
宁鹿心更乱了,她失魂落魄地与越姬告别,出了宫。她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哥哥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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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卫王宫,众人皆知,卫王十分宠爱那位黎国七皇子。
黎国七皇子拼着性命为卫王挡箭,当日治疗到深夜,才保住性命。
赵明宣大发雷霆,原本想慢腾腾收拾那帮乱臣贼子,现在却被宁业中箭之事刺激,宁业危机解除后,赵明宣便开始四处抓人。
快刀斩乱麻,很快将叛乱平息下去。
反过来,赵明宣待宁业,比先前上心了很多。
毕竟这一次是救命恩人,少年那毫不犹豫地扑来相救,让赵明宣感动至极。
觉得便是自己的王后,恐怕都不会有当日宁业那般果敢?
挡箭之事拉近了赵明宣和宁业的距离,二人平时多多闲聊后,赵明宣发现,宁业竟然也不是那般冷。二人还有很多共同语言。
比如都爱画、爱附庸风雅……
只是可惜,赵明宣卫国之王,他自己的使命是要将卫国发展强大,不断向四周扩张。当日年少时附庸风雅的爱好,在他的强大自制力下,尽被他抛去了。
然而现今宁业爱画,赵明宣似在宁业身上看到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便极力满足宁业的爱好。
于是众所周知,卫王突然下令全国,邀名师画家入王城,又四处搜刮名画,皆是为了与宁业探讨。
然这在外人眼中,便是卫王散尽千金,都只是为了讨好宁业!
宁业倒是随便,这是他该得的。他把自己的命毒快玩没了,只是得了几幅画,有什么关系?
中箭之伤和当日鞭打之痛不同,宁业身体是真的比以前虚弱了很多。
他在宫中养伤,做不了别的,百无聊赖,便把玩赵明宣送来的那些画,又自己作画。
赵明宣则是来去匆匆。
但赵明宣偶尔过来时,与宁业交流些画作,在朝中、后宫中受的气,都能少很多。便觉天下皆是烦心事,只有吟诗作画,才能让赵明宣放松下来。
于是渐渐的,卫王留在宁业这里的时间,便多了很多。
这日午后,赵明宣仍在宁业这里。
只是隔着一道帘子,宁业不能吹风,在里间作画;赵明宣火气旺盛,在外殿批阅折子。
将手下这些折子都看完,赵明宣起身活动下,得内宦通报,说王后又派人来找。
赵明宣心烦意乱,叹口气,知道又是那些腌臜事。然而身为卫王,他又不得不去调解。
即将出殿时,赵明宣习惯性地看一眼内殿,看宁业在做什么。
这一看,他微怔。
见少年雪衣墨发,手中笔落。许是疲惫,少年正伏于案头酣睡。
窗开了一道缝,一片落叶飞入舍内,落在少年散在肩上的发间。
安安静静沉睡的少年,如雪山上独自绽放的水仙般,憔悴、孤零,又有极致惑人的美。
赵明宣看得怔忡。
他制止内宦的呵斥,自己悄然进了内舍。赵明宣亲自将窗关紧,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宁业身上。
内宦露出惊恐目光,然赵明宣只是在内舍站了一会儿,他低头看了宁业半天,转身就走了。
在卫王走后,宁业缓缓坐起。他瞥一眼自己身上被披着的男人外衫,目光轻飘飘地移开,看向那扇被赵明宣关了的窗子。关了的窗子看不见人,宁业却能听到外面走远的脚步声,知道是赵明宣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