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唔,下去罢。”
  仔细问过,校尉被打发下去,陈麟便道:“这般说来,就不是张济了。”
  王芮缓缓点了点头:“密报那边抓紧些,务必将细作揪出!”
  “是!”
  陈麟领命而去,独留王芮慢慢斜靠在太师椅上。张济查过,没发现不对,这回表现没有任何差错,只是他心中怀疑却未曾彻底打消。
  他总是忍不住想那日张济的劝阻。
  若非张济劝阻,他认为自己该已经一举大败定阳军了。
  疑心生暗鬼,有这么一个人在军事核心内,总觉得不稳妥的。正当王芮反复犹豫之际,试探第二日傍晚密报有新线索,隐隐指向张济,王芮毫不犹豫下令,立即将张济擒下。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陈麟奉命率亲卫直奔张济营帐,巡营校尉见了忙禀,张济午后身体不适,叫了军医,如今正在内帐休息。
  陈麟抬头一看,果然见内帐烛光映照,一个人影斜靠坐在行军床低着头。
  他立即率兵冲入:“张济!”
  帘子一掀,却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张济和家僮?分明就是两个绢人,一坐一跪,烛光映照影子正正投在帐壁上。
  ……
  夜幕沉沉,黑漆漆的山岭间虫鸣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不是什么野兽的远远吼叫。
  长长的山间羊肠小道间,一前一后两匹马远远驰来,巧妙避过晋阳军巡哨,渐渐远离通侯大营。
  家僮听得野兽吼叫,有些怯:“郎君,我们怕是要快些。”
  夜色越深,这林中就越热闹。
  张济道:“无妨,这声音颇远。”
  他也不是随意选的路线,这边有人迹,猛兽一般不会出现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得抓紧些。
  “我们连夜赶路,天明该到平县了。”
  说着张济一扬鞭,就要加速。
  谁知这时,前头却突然绷起一条长藤,正正打横拦在跟前路上。
  张济主仆大惊失色,忙一提马缰,勉强控停军马,“什么人?!”
  又惊又怒。
  却见两边草丛跳出十来人,为首一个有些高眉深目,正是贺拔拓,他笑道:“张司马许久不见,我家府君有请。”
  ……
  计谋很顺利,王芮对张济生疑,张济也没让人失望,给他少许时间,他果然金蝉脱壳成功。
  人被贺拔拓敲晕扛回来了,目前就关在营中的临时大狱中。
  虽说临时大狱,但也不随便,取用营地东边一个天然洞窟,里头加装几排厚重木栅栏,论结实程度不亚于定阳的军狱。
  姜萱听了无奈,卫桓虽勉强应了她,心里对张济还是很排斥的。
  行吧,凭张济几次坏他们的事,蹲会大狱也不冤,她让张济醒了打发人告诉她。
  到了入夜,贺拔拓便来禀,张济醒了。
  姜萱便和卫桓去了临时大狱。
  这洞窟颇深,一排戎装精卫高举火杖,从洞口一直延伸下去,火光熊熊,内里光如白昼。
  姜萱与卫桓肩并肩,沿着天然石级下到底,视线穿过厚重的木栅栏,便见一身素白内衫的张济正闭目盘坐在牢内。
  听得声响,他也没动。
  亲卫搬了两把太师椅来,卫桓姜萱坐下,姜萱微笑:“张先生别来无恙。”
  张济缓缓睁眼,淡淡道:“承蒙记挂。”
  这般将人擒来,有气是正常的,姜萱也不在意,笑笑起身:“是我等委屈张先生了。”
  “实不相瞒,今日请先生来,全是我的主意。我仰慕先生大才,不忍先生被王芮害了性命。”
  和聪明人不用说大白话,事到如今,张济还能不明白前事是卫桓这边的计谋吗?本来,他该被王芮擒下杀死的,是姜萱出手救了他。
  “如此说来,倒要谢过姜娘子让张某人苟活之恩了。”
  两军对垒,对方要害他的命取胜,这没什么好说的,不相信以张济心智,会堪不破这一点。甚至姜萱为什么要留他性命,估计也心中有数,
  但他神态依旧,不亢不卑,淡淡说来,乍一听还有几分讽刺。
  卫桓当即一怒,就要站起,被姜萱眼疾手快按了回去。
  “我知委屈先生了。”
  姜萱十分诚恳,命人开了牢门,深深福身一礼,“二娘在此处先行赔罪。”
  落落大方,极具诚意,张济是对她真实身份隐隐有几分猜测的,这么一来,倒高看了一眼。
  他站了起身,拱手还了一礼:“两军敌对,生死大事,成王败寇,此乃常理,姜娘子无需如此。”
  嗯,肯正常对话就好。
  姜萱请他出来,见张济推拒,便命人端了凳子进去,她笑道:“先生大才,二娘确实仰慕已久。”
  她面露几分惋惜:“可惜丁洪王芮皆是才干庸碌之辈,让先生宝器蒙尘。”
  听到此处,张济也不禁一叹,摆摆手:“什么宝器,姜娘子过誉了。”
  姜萱笑道:“先生谦逊了。”
  “既如此,我就明人不说暗话。”
  说着,她侧头看了看卫桓,见他不动,瞪了一眼,他抿抿唇,也站了起来,姜萱笑道:“我家阿桓,也算年少有才,断断不会委屈了先生的。”
  她端正了神色问:“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择我家阿桓为主?”
  “僚属军师但随先生的意,军政二务也由得先生择取,二娘在此,盼听先生佳音。”
  话罢,姜萱端端正正拱手一揖。
  关系缓和了,台子搭好了,又是这般境况,其实到了这一步,正常情况张济是会顺着台阶应下的
  姜萱本也是这般以为的。
  但谁知她话落,张济沉默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姜娘子见谅,请恕张某不能应承。”
  卫桓倏地看来,眸中目光陡然一锐。
  张济却直视他,不闪不避,“卫府君无仁心,非张某所求之主。”
  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肯答应的原因。
  方才姜萱说得很明白,贤臣择主而事,是择主,而非如同丁洪王芮般因为各种原因暂投。
  相投谋职,尽了人事,随时离开,问心无愧。
  只忠臣不事二主。
  张济胸有丘壑,亦有志向,择良主一展抱负,是天底下所有谋臣名士毕生渴求之事。
  诚然,张济承认卫桓实属人杰,少年雄才绝非池中之物。
  但,这也并非他所求之主。
  张济道:“卫府君冷漠孤介,寡仁少义,他日即便得了天下,也非仁君。”
  空荡荡的洞窟里,他一席话余音未散,听得十分之清晰。
  卫桓勃然大怒,冷哼一声反手“呛”薄刃出鞘,寒芒一闪,直扫张济咽喉。
  “阿桓!”
  姜萱大惊失色。
  卫桓什么性情她最清楚不过,张济一开口她就知糟糕,动得卫桓还早一点,重重往卫桓右臂一撞。
  “轰”一声巨响,卫桓刀势逼人,锋芒过处整个木栅栏轰然倒塌。
  姜萱恰好就站在底下,他一惊,忙拥她急退。
  “嘶!”
  只这栅栏太大太重了,她站得又里,虽卫桓反应极快,但木栅栏仍重重擦着她左臂而过。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姜萱左臂火辣辣的,连衣袖都被整幅被刮了下去。
  嘶,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唉,张济也不是不识时务,他只是看得清楚,清楚自己,也很清楚卫桓的性格缺陷。
  肥肥的一章!周末又来了,明天见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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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亲卫急促奔走,姜钰惊慌呼喊,卫桓怒声喊军医,俯身一抱立即往外疾冲。
  但其实姜萱的伤不严重,就圆木切口顺着肩膀刮下来,把表皮蹭破了渗出血珠,就是面积大了点,有巴掌长短,红红的一片。
  疼是挺疼的,但也就一下子,稍缓缓就好多了,待军医上药包扎好,活动自如完全无碍。
  轻得不能再轻的伤。
  当然,这只是姜萱的看法。
  卫桓怒不可遏,从牙缝里迸出冷声:“好一个张济!”
  活腻味了这是!
  阿寻苦心为他周旋,又以礼相待好言相劝,他竟敢这般不识好歹,还累阿寻受伤。
  卫桓眉目一片冰冷,在他心里张济已是死人一个,一待军医退下,他立即下令:“来人!”
  “阿桓!”
  姜萱连忙制止了他,“这不过是意外,如何能怪得了张济?”
  卫桓蹙眉:“难道这般了,你还要用他?!”
  他愠怒不解,姜萱不禁一叹。
  其实她情绪也有点复杂,惊的,张济最后一句,真惊到了她。
  张济看卫桓竟这般精准,一句话直击核心。
  惊诧过后,升起钦佩,也敬对方的坦诚,姜萱欲将对方纳入己方阵营的心意更强烈了,自然不肯让卫桓下令把人杀了的。
  “这样坦诚直言的人,不比阿谀逢迎的好么?”
  她把卫桓拉到床沿坐下,轻抚他的背部顺气安抚,“他其实也可以先虚应下来,而后得了自由再设法逃走不是?但他没有这么做。”
  “别气了好不好?”
  姜萱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笑道:“这人说话不中听,我家阿桓是极好极好的。”
  这般柔声软语宽慰,卫桓情绪方才缓了些,暂将张济搁在一边,他关切问:“伤口疼不疼?”
  方才怒发冲冠,都顾不上询问这些。
  “疼什么呢?就蹭破点皮罢了。”
  姜萱不以为然,说着还活动了左臂几下,上了药凉凉的,连火辣辣的感觉都褪得差不多了。
  卫桓仔细打量她脸色,见确实无碍,这才放了心,只提起张济依旧不悦。
  “依我看,此人冥顽不灵,杀了了事就是,何必你再白费这许多心力。”
  姜萱没理,她打定主意,等会自己去和张济谈谈,让卫桓在帐里待着,不许掺和。
  他是极不喜张济,更不乐意她再热脸去贴张济的冷屁股,只碍着先前答应了她,又不好逆了她心意。
  拉着不可肯放人,姜萱只得道:“你让我试试,倘若真不行,便听你的,好不好?”
  卫桓百般不愿,但又拗她不过去,只得眼睁睁看姜萱吩咐给张济备酒菜,待听回禀用过后,又回去换了衣衫,往洞狱去了。
  掷下木箸,他冷道:“都撤了。”
  “是!”
  ……
  深夜的山岭洞窟甚寒,姜萱吩咐送了外衣披风来,张济却没穿,他盘腿坐在半截栅栏门之后,微微阖着目。
  火杖熊熊,兵甲林立,鸦雀无声。
  骤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顺着凹凸不平的石阶往下,张济睁开眼,正见姜萱微提衣摆拾级往下。
  “张先生。”
  “姜娘子。”
  张济站起,拱手歉道:“张某累及姜娘子受伤了。”
  姜萱笑:“也就蹭破点皮,算什么伤?”
  “倒是阿桓鲁莽,累先生受惊了。”
  张济不置可否。
  姜萱也不在意,见张济没有披上送来的衣裳,面带关切:“山野寒凉,先生当添衣才是。”
  男女有别,她不好上手动作,于是便询问左右,得知张济还有一家僮,便命快快将家僮带来,好照顾张济。
  叫人添衣,好一番折腾后,姜萱也不端着,直接入了栅栏之后,如对方一般盘腿坐在干枯凌乱的麦杆上,张济不禁叹了一声。
  “得姜娘子费心,张某愧受,只张某人虽不才,然苦学数十载,心中亦有些微末志向。”
  自来才干了得的谋臣名士少不些自负气节,胸有丘壑头脑清明之辈又岂会随波逐流?强权武力能取他们的性命,却不能更改他们是志向。
  张济坦言心志,又道:“初见卫府君,我便他非池中之物,只他确确非张某欲寻之主。”
  “且据张某愚见,只怕卫府君大约是无逐鹿之心的吧?他也更非仁主。”
  可真够精辟的。
  姜萱得承认自己也没想这么远。
  但所谓逐鹿天下,人已入局,不管想没想都会被推动着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她觉得这个得看天意,时也命也,她和卫桓都是不是龟缩任由危机蛰伏的人,真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想不想都会一样应对的。
  这个问题不大,不是吗?
  她偏头看张济:“先生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张济沉吟,真从未有人以这个角度和他分析这问题,但细细思量,却觉得颇另有一番道理。
  他承认:“姜娘子所言不假,”只他摇了摇头:“只张某人还是那句话,卫府君非我欲寻之主。”
  姜萱笑笑,也不答这话,只问:“倘若你心念不改,恐怕难走出这洞狱的,张先生可惧?”
  不择主,下场毫无疑问会被杀,“你可要怪我?”
  张济朗声笑:“不惧,不怪。”
  他看姜萱,道:“张某不识时务,辜负姜娘子一番好意,愧之不及,还怎会见怪?”
  姜萱也笑。
  二人笑过后,她叹道:“这世间哪来这么多仁主雄才?”
  尽善尽美,各方面都如意,怕是难寻吧?
  “若是有合心意的,只怕先生早就投去了吧?”
  张济沉默。
  姜萱问:“先生年三旬有余,若是这般蹉跎一生,可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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