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样?自然是好好的!我们主子已经命人将她好生护着送回京城跟龚少保团聚去了!”
“是、是吗?这就好了。”阑珊忍不住挠了挠发鬓,她记得她没有告诉那个人龚如梅藏身的地方啊,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西窗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真是替她心疼的不得了,便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一点:“你以后别那么呆头鹅似的了!这话我西窗只对你一个人说,虽然说救人是好事,但是那些贼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这次得亏我们主子去的及时,不然的话你的小命就没了知不知道!——以后还得劳烦我给你烧纸!”
阑珊哭笑不得,可从西窗这话里却嗅出了一点信号:那及时到场救了自己的的确是赵世禛无疑了,可是看西窗的表现以及话中透出的意思,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难道是赵世禛没发现?不,不可能,荣王殿下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那么……是他没有把这真相告诉西窗?
“那个、我的衣裳……”阑珊想问问是谁替自己穿的衣裳,因为很怕这个问题,声音也小若蚊呐。
西窗还没听清她说什么,门口便有人轻轻咳嗽了声。
那秀挺如玉树巍峨如春山的身影立在门边上。
西窗忙跳下地,毕恭毕敬地在床边站住了行礼:“主子!”
猝不及防,阑珊跟赵世禛的四目相对,对上那双依旧沉静无波的凤眸,她突然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倘若赵世禛发现了……他会是怎么想?会怎么处置自己?
她还有阿沅跟言哥儿啊,该怎么善后才好?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世禛跟她的目光轻轻一对,不疾不徐地进了门。
西窗打量这个架势,非常体贴地退了出去。
赵世禛走到床边,微微俯身靠近。
阑珊下意识地倾身往后避开,眼中的惊惶一涌而出。
赵世禛同她的目光略略一对,便又看向她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阑珊咽了口气,本能地回答:“不、不疼。”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忙要翻身下地参见王爷。
“别动。”赵世禛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摁。
这动作却唤醒她才经历的那场噩梦,阑珊一颤,刚要去将他的手拂落却又反应过来,但她的手已经搭在了赵世禛的手背上,肌肤相接,指尖温润如玉,感觉怪异极了,吓得她忙又缩手。
赵世禛扬眉,将袍子一撩在床边坐了,轻描淡写的:“这会儿知道怕了?先前不是很胆大包天的吗?你居然能在严剖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你可知道对那个人来说,被你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栽的大跟头?”
阑珊想伸手把自己狂跳的心按回去,这声音太大太吵了,让她几乎有些听不清赵世禛说什么。
“我、我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奇怪,荣王殿下好像没有异状。
阑珊心乱,脑中更乱: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没看见?如果是真的没看见没发现,那难道是上天的奇迹?
赵世禛看着她闪烁的眼神:“你为什么要救龚如梅,按照当时的情形来说,若不管她,兴许你有一线生机。”
“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阑珊呼吸不稳,双手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几分。
“为什么不能,任何情况下,自保才是最主要的,不是吗?你想过没有,你很可能因她而死。”
“当时、顾不上想别的了。”
赵世禛微微一叹,这熟悉的叹息声让阑珊越发惊心。
“舒阑珊,你聪明的时候,让人觉着可惊,愚钝的时候,又叫人觉着可怕。”
“殿下……”阑珊讪讪的,大概是缺少水分,口中干涩,“我、我……”
她委实没有办法如此心绪不宁的面对这位殿下:“对了,李先生跟王捕头找过我吗?我是不是该……”她忽然想逃走,一走了之不闻不问也许是最佳选择。
“李墉来过两次了,”赵世禛蹙了蹙眉,淡淡回答,“都给我打发走了。毕竟你还昏迷着,这种情形下不适合把你交给他们,你说是不是?”
终于!他的话里好像透出了些什么。
阑珊双眸微睁,她咬着唇:“当时赶到现场救了我的,是殿下……还是另有其人?”
“你还希望有别人?”他的凤眸中多了一丝什么,吉凶难测。
阑珊摇头,却晃得脑袋疼。
她几乎要抱住脑袋:既然只是他,为什么荣王殿下按兵不动,他到底知不知道!
她想问,又不敢,头都要炸开了。
“或许,你是想问本王有没有看见什么,知道什么,对吗?”荣王殿下善解人意的打断了阑珊飞舞无章的思绪。
阑珊猛然抬头。
她的脸色本来极为苍白,此刻从雪色里透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轻红,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透出惊悸跟焦灼,假如她能动,此刻只怕早躲得远远的了。
赵世禛本来不想吓到她的,至少不是现在,可竟有些忍不住。
“又天真,又愚钝,”荣王殿下轻笑:“莫非……你以为在此之前,本王是对你一无所知么?”
第32章
就在赵世禛面前,阑珊的脸从轻粉转作雪白,然后又慢慢地涌起不正常的晕红。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会赵世禛的话,也正是因为这种确信,令她无地自容。
是啊,其实阑珊早就怀疑了,那天在淳县大堤上葛梅溪同她告白,正好那时候赵世禛出现,那会儿就已经不对了。
以荣王殿下的心性,面对她跟葛梅溪那种尴尬窘迫的情形,绝不会毫无知觉。
又或者他根本早就听见了葛梅溪的话!却装的一无所知!
在阑珊心乱的时候,赵世禛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白里泛红的脸。
额头的伤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可人之感,还有那无所适从的神色,不停眨动的长睫,这会儿在他面前的,不是之前那个对谁都温吞和蔼、一副君子老好人模样的舒监造,而是活脱脱一个绝色难掩的娇丽美人。
荣王心头怦然: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想象,同样的一个人,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动之美。
阑珊并没有回答,赵世禛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没有做声,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直到赵世禛又轻笑了声,像是要打破这种微妙:“你怎么了?谁封住了你的嘴吗?”
阑珊对上他笑盈盈的双眼,脸上越发的开始冒热气。
不是有人封住了她的嘴,而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魂魄:“殿下……殿下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没有……降罪于我。”
他蹙眉,轻描淡写的说:“我为何要降罪于你。”
阑珊愕然:“殿下难道、不觉着我这样是有违常理的吗?”
“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淳县跟你说的话吗?”赵世禛轻轻地转了转右手上的松石纹扳指:“我跟你说过,只要你是有真才实干的,本王就会保你无事。”
阑珊的双眸微微睁大。
他淡淡地道:“你没有辜负本王所托,甚至……比我预料中做的还要好,我又为何降罪于你。”
阑珊无法言语。
本来以为荣王若发现她是女子,一定轻饶不得,怎么会想到竟是这样的局面。
赵世禛他到底是不拘一格,还是另有所图?
“我只看结果,不问来由。而且……”赵世禛瞥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是吗?”
最后三个字他的尾音微微上挑,带了明显的几分戏谑。
如果是以先前的身份,阑珊自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她只能低下头去,假装没听见。
“怎么,难道你反悔了?”赵世禛却并没打算放过。
“我、小人不敢。”
“你最好不敢,我以前说过什么,现在依旧有效。”赵世禛打量着自己的手掌,“不过之前叫你随我进京你不肯,一转头就跟别人来了,你是在打本王的脸吗?”
“不不!”阑珊当了真,身子也坐直了些:“我是逼不得已的,杨大人派了两位先生,不由分说地把阿沅跟言哥儿先行带走,我之所以上京便是因为这个。”
荣王殿下一再给她机会,她都拒而不从,回头却跟杨时毅的人上京,阑珊的确是怕赵世禛误会。
其实赵世禛早就知道这个缘故,凤眸中多了丝笑意:“你是在跟本王解释?”
“是、是吧。请殿下勿要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就好。”赵世禛望着她一笑:“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尽快跟阿沅和言哥儿汇合。”
“然后呢?”
“然后?”
阑珊懵懂地问了这句,迎着赵世禛审视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我、我来之前想过了,只要阿沅跟言哥儿无事,我会尽快找个机会离京的,殿下放心。”
“我放心什么?”
他不是该讨厌她跟着杨时毅一派的吗?阑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殿下……”
她身上有种很淡的香气,大概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赵世禛不动声色地嗅着这淡淡的馨甜,下意识却觉着自己不应该这样,这香气里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会心神动摇或者上瘾般的东西。
他索性站起身来走开几步:“当时在太平镇,本王说过,机会只有一次,如今是你自个儿撞在我手心儿的,现在还想叫我放人,可不能够了。”
“殿下!”阑珊大为意外,嗫嚅道:“可您分明已经知道我、我的身份……”
“本王当时也知道你的身份,我自始至终未曾改变主意。”
“可我对于殿下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人,也不会对殿下有任何益处,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那就试试看吧!”
“什么?”
他抱臂回身:“试试看是否如你所说——你是个微不足道,对我无任何一处甚至适得其反的人。”
“殿下,”阑珊觉着头大。
赵世禛轻哼了声:“或许你又想着回到杨时毅跟前儿去?”
“王爷知道我是为了阿沅跟言哥儿的。”她很无奈,实在猜不透这位殿下心里到底想什么,他是想玩儿?可是她玩不起!
“不用担心,进了京后你只管去要人便是,杨大人毕竟是堂堂首辅,不会为难区区妇孺的,”赵世禛负手往门口走了两步,微微回首,“至于你,你只要坚定的跟在本王身边,别再左顾右盼就是了。”
直到赵世禛离开,阑珊仍旧身在梦中。
怎么可能,明明知道她是女儿身,居然丝毫也不介意,亦没有为难,而且还想要她跟在身边。
荣王殿下的性子……真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摸清的。
又或者,只是眼下的一时新奇,等到某日觉着厌恶了,再一刀杀了?
后颈上一阵冷风,阑珊拉情不自禁地了拉被子。
正在胡思乱想,西窗跑进来,满脸的好奇:“主子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含糊道:“殿下、殿下嫌我跟着别人上京。”她灵机一动,不如跟西窗打听些内情:“你们如何会在泽川?王爷他生我的气了吗?说过别的吗?”
西窗道:“我们来泽川,当然是为了龚小姐啦!至于你,主子没提过呀。哼,你以为你是什么要人吗?主子会时不时挂在嘴上?”
“也是,”阑珊附和,又问道:“殿下是怎么找到那个贼巢的?”
“是高大哥查到的,高大哥的消息最为灵通,世上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高大哥是谁?”
“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呀,我是近身伺候主子起居的,飞雪是护卫,鸣瑟呢,他整天在外头,据说他剑法很厉害,高大哥叫高歌,他也满天下乱窜,有什么消息都是他第一时间发回来,还有富贵富总管,我最怕他了,王府内没有不怕他的。”
虽然别的没有消息,但是居然阴差阳错的把赵世禛身边的关系网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阑珊忖度道:“目前我只看见过你跟飞雪姑娘,其他几位还没照面呢,只是西窗你如此伶俐能干,飞雪姑娘更加不必多说,乃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想来其他几位也是极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嘿嘿,”大约是给阑珊不留痕迹的马屁拍的舒服,西窗得意地笑了两声:“富总管跟高大哥就罢了,你没见过鸣瑟吗?怎么他好像见过你啊?”
“什么?何时?”阑珊疑惑。
西窗忽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正在支吾,门外有个略显清嫩的少年声音道:“西窗,你又差富总管打你屁股了。”
声音未落,西窗跟中箭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我我什么也没说。”
阑珊歪头往门外看了眼,并不见什么人在,她小声问:“那是谁,是……鸣瑟吗?”
西窗紧闭双唇不敢再说,只是向着她打手势。
阑珊看他害怕的样子,便笑着不再问了。
西窗松了口气:“我、我去看看当归乌鸡汤熬好了没有,你喝了也好得快些。”
阑珊想起才醒的时候他正因为这个骂人,见西窗要走便喊住他:“西窗,你之前说……我死了的话,你会给我烧纸,是真的吗?”
西窗一愣,嘟着嘴说道:“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不是有意咒你的。”
“不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阑珊摆手:“我只是觉着高兴,毕竟,要是死了后真的有人记挂着我、还给我烧纸,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