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生辉——八月薇妮
时间:2020-02-15 10:03:32

  王鹏领了言哥儿到一边儿去,阿沅才得了闲:“你瘦了这么多,头又是怎么了?”
  之前阑珊特把夫子巾往下拉了拉,遮住半个额头以及伤处,方才乱动的时候露出纱布一角,便给阿沅看见了。
  阑珊不敢把遭遇严老大的事详细跟她说,只道:“路上遇到点小事伤着了,看着吓人,其实没大碍的。”
  阿沅早又掉了眼泪:“都怪我跟言哥儿拖累了你。”先前阿沅给张先生带着上京,她知道事情不妙,找了许多次机会要逃,只是张先生为人缜密警觉,竟是毫无办法。
  阑珊道:“胡说,就算不是你们,难道他们会放过我?自然还有一万种法子。”
  阿沅拭干了泪:“之前安排我们住在这里,还有几个下人,我看那些人,多半都是他们的眼线,便让我骂了一顿,都撵走了。”
  “干得好,”阑珊笑道,“我猜就是如此。”
  阿沅的脸上浮现一丝晕红,却又靠过来,哽咽着低声说:“这次吓死我了,生怕再见不到你了。”
  阑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别胡说,我就算爬也会爬过来跟你们汇合的。”
  阿沅才要笑,却又伏在阑珊肩头,失声痛哭了起来,连日来的委屈担忧都在泪水中一泻而出。
  此后两天,乃是阑珊所过的最安静无事的两天了。
  阿沅每天早上去菜场买些补品菜蔬等物,药疗跟食补双管齐下,立志要将阑珊的肉补回来,伤尽快养好。
  阑珊吃的毕竟有限,言哥儿又小,反而把王鹏得了意,跟着吃的风生水起,也跟着长了不少膘。
  幸而上京前林知县慷慨送了不少钱银,王鹏毫不藏私,连同自己的体己一块儿都拿出来给了阿沅,只说是他又吃又住的补贴了。
  虽然这数日无人来打扰,但阑珊时不时地会想起荣王殿下跟杨时毅,她觉着自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给夹在这两个人之间,何况还有个大大的隐患,还是三十六计尽快找机会开溜为上策。
  这几天,阿沅旁敲侧击的,从王鹏口中打听到泽川发生的事情,偷偷地又掉了很多泪,阑珊察觉,更加不敢告诉她赵世禛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
  眼见阑珊的伤好的差不多,已经可以揭去纱布了,人也恢复了精神,这天,张先生终于来到,要带阑珊去工部报到。
  去工部的话阑珊倒是并不打怵,她心中唯一惴惴的,是永和楼上那惊鸿一瞥的身影。
  谁知道怕什么偏偏就遇到什么。
  杨时毅把她安置在工部营缮所,担任的是所丞一职,是正九品的官员,虽然在官员浩若繁星的京城里差不多算是最底层的了,可对阑珊来说还算不错,毕竟她原先是是无品级的监造,如今却是正经官员了,而且手下还有两名副使。
  何况有张先生作陪,首辅大人威名为靠山,但凡她所到之处工部上下看待她的眼神都格外不同,连高她好几级的主事、员外郎等都十分客气。
  按理说阑珊官职低微,能见工部主事认个脸熟已经是可以了,不料张先生道:“对了,还有个人你得见见。”
  阑珊正觉着不用跟那个人照面,暗暗庆幸,听了这话心又提起来:“是谁?”
  张先生道:“是营缮司郎中温大人,他是正五品的官儿,你的上司,最重要的是他也算是首辅大人的嫡系,你同首辅大人的关系不一般,来了这里,自然不能不见此人。”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一处院落外,阑珊正心里烦乱,就听到里头那熟悉的声音肃然道:“不要跟我打混!本来在腊月之前就应该大有进展,如今一再贻误工期,你却还有脸来跟我要钱!”
  张先生闻言止步,回头对阑珊笑道:“咱们来的不巧了,温大人正发脾气。”
  有个低低的声音试图辩解:“大人,这个真的是有缘故的,那些工人不肯动,我也没办法……”
  那人却不由分说:“闭嘴!是你负责的你就要处理妥当,再给我推三阻四找借口,你就不必在工部混了!出去!”
  不多会儿,果然见一个身着正七品绿衣官袍、身材微胖的青年走了出来,圆胖的脸上满是悒郁忧愁,见了张先生才忙站定:“张大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张先生笑道:“我正找江所正呢。”他指着阑珊道:“这是新来的舒所丞,以后就拜托江大人多加照拂了?”
  江为功扫量着阑珊,眼中透出惊疑的光芒:“早听说张大人要送一位才俊过来我们营缮所,就是这位?果然……果然生得仪表非凡。”看在张先生面上他勉强吹捧了这句,又拍着手中的卷宗,回头看了眼院门处悻悻道:“我自然是有心照拂的,只怕我也泥菩萨过江自身先难保了。”
  正在这时侯,门口温益卿的声音传出来,阴沉地:“你说什么?”
  江为功闻声吓得飞窜,微胖的身形居然非常灵活,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江所正拼命逃窜的时候,从院门口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同样的官袍在他身上,却穿出芝兰玉树似的感觉。
  终究还是碰了面。
  这次没有筷子再给她摔了。
  阑珊身不由己跟温益卿四目相对。
  永和楼里,姚升询问掌柜温益卿为何前去等话,阑珊在旁听的分明。
  真是……万箭穿心啊。
  温益卿之前去彭家的时候常给她带那些好吃的,原来这习惯他如今还有,只不过那殷勤的对象换了个人而已。
  这么想来,之前他对自己的那些好,不是因为她是特殊的一个,而只是凑巧罢了。
  她知道自己该认清这个事实,也坦然的接受,但是这感觉太难过了,就像是、又经历了另一次新鲜的背叛。
  她受不了这种感觉,甚至觉着双眼都在焦灼的发疼,只能缓缓地低了头。
  温益卿蹙了蹙眉,对张先生道:“这就是晏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是,特领了来跟温大人过一过眼。”张先生转头对阑珊道:“以后在工部就多靠温大人照拂了。”
  温益卿淡声道:“他能不能在工部立足,不是看谁的照拂,是看他是真有才干还是草包一个。”
  张先生挑眉。
  “不过既然是首辅大人的意思,那就留着吧。”温益卿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看也不肯多看阑珊一眼便要转身。
  “温大人。”背后一声唤。
  温益卿回头,却见是仍旧躬身垂首的舒阑珊:“怎么?”
  阑珊笑了两声,道:“小人虽然远在京城之外,却也听说过有关温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益卿脸上的鄙薄已经漫溢:“莫非你以为阿谀奉承几句,我就……”
  “并非阿谀奉承,只是表达小人心中的敬仰而已。”不等他说完,阑珊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她揣手笑道:“听说温大人的师门是之前工部二成的计大师,但您本人却给首辅大人看重,首辅大人恰是晏老先生的弟子,温大人以一人之身,兼具两家之长之青睐厚爱,左右逢源的,真是令人羡慕非常,啊对了,温大人还是本朝驸马,金枝玉叶,想来这满京城内的人都比不过温大人这般好运,真是让人望尘莫及……怪不得人家都说,为人当做温大人!”
  温益卿愠怒:“你说什么?!”
  张先生吃惊地看着阑珊,他的印象里这个人一直是与人为善,说话带笑,可是现在……又是怎样?
  温益卿身为计成春的弟子却给晏成书的弟子重用,新婚夜死了原配又飞快地尚了公主,这些事虽是事实,但是连在一起说却并不好听。
  虽然京城里私底下也有人说温益卿攀龙附凤,可是敢当着他面儿说的却没有一个。
  但今日这惯例显然已经给打破了。
  以张先生对阑珊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傻到会犯这种错的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她是故意的。
  “你话中夹枪带棒嘲讽于我,”温益卿显然也受不了这种气,他回身走了过来,“谁教你这样放肆!”
  这是阑珊第一次见到动怒的温益卿。
  有意思,他居然还会因为这些话动怒吗?不过这样也好,这双原本熟悉的眼睛里满是怒意,看起来终于显得陌生了。
  阑珊眼角微红,眼神却是前所未见的带一点狠厉,偏道:“是吗?张大人,你觉着我在嘲讽温大人吗?”
  张先生也算是个见惯风云的人,此刻却有些目瞪口呆,突然见阑珊把球踢给自己,急忙打圆场道:“这个,温大人不必介意!舒所丞是第一次进京,未免有些紧张词不达意也是有的。”
  阑珊却又盯着温益卿笑道:“是啊,是小人性子耿直不会逢迎阿谀,所以才让温大人怒了,以后小人在工部,定然会多向温大人细心请教学习,兴许也会学会些不一样的本事,有朝一日也能青云直上呢?”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混账……你过来!”温益卿忍无可忍,抬手擒向阑珊。
  “使不得!”张大人及时出手阻拦。
  “救命啊!温郎中打人了!”阑珊躲在张大人身旁,唯恐天下不乱。
  就在这不可描述的时候,忽然有“啪啪”的清脆掌声响起。
  有人轻笑道:“有趣,工部几时变得这样热闹了?”
  阑珊听见这个声音,条件反射地退到一边,恭恭敬敬的垂手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幸好来的及时,没错过这出好戏阑珊:收钱!
  某人:钱是会有的,人也是会来我怀里的~前夫哥:绿帽子·jpg
 
 
第34章 
  荣王殿下施施然地从大门口缓步下台阶,今日他穿着银白色的交领蟒袍,腰间配玉带,踏皂色宫靴,动作间袍摆上金线绣的江崖海水纹轻轻摆动,清贵端肃,不可言说。
  那边温益卿跟张先生早不约而同地垂了手,躬身参见王驾。
  赵世禛的脸上挂着灿灿然的笑影:“不用多礼,本王难得来工部一次,没成想就看了场好热闹。还是说工部的气氛向来如此、活泼?”
  温益卿的脸上仍满是不快,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阑珊,却见她竟然十分谦恭地垂手站着,神情竟很纯良,简直跟方才那样伶牙俐齿恶劣挑衅的家伙判若两人,可是……
  当目光瞄过她半垂着的脸的时候,刹那间,温益卿的心中竟恍惚掠过一道模糊的影子。
  “回王爷,这不过是个误会,”张先生出声打破了尴尬,“今日是舒所丞第一次来工部,未免有些紧张,温郎中又听错了他的话,所以才……”
  张先生转头看温益卿,希望他赶紧接茬解释,不料温益卿正瞪着阑珊,浑然忘我似的。
  阑珊察觉,也转脸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目光一对,温益卿才忽地反应过来,他忙低头正色道:“殿下见谅,的确是微臣涵养不佳,可是这个新来的舒所丞、为人真真的十分无礼,他当面对微臣语出不逊,微臣觉着这样无礼放诞之人,工部……”
  张先生大力咳嗽了声。
  赵世禛笑道:“工部怎么样啊?”他瞄了眼阑珊,却正发现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从她的面上稍纵即逝。
  赵世禛一笑:“本王却觉着,她正适合留在工部,自打‘工部二成’不再之后,工部很少有什么出色的建树了,而外人对于工部的看法,多是迂腐拘泥,以为工部死水微澜,毫无意趣。今日连向来沉稳的温郎中都忍不住……嗯,兴许从此工部会有一番新气象呢?”
  温益卿大为吃惊,而阑珊的表情居然也跟他差不多。
  只有张先生徐徐松了口气,虽然眼中也有些许疑虑。
  赵世禛说话间却已经走到了温益卿的身旁,笑微微地说道:“妹夫,你跟我来。”
  温益卿眉头一皱,却只得转身随着荣王殿下进了院子。
  阑珊见赵世禛领了温益卿进了院落,才叹了口气。
  不料这口气还没叹完就好像给人从中截断了。
  她忙转头,正对上张先生探究的眼神,除此之外,还有跟随赵世禛进门的飞雪也正在盯着她。
  张先生低低问道:“舒所丞方才为何要冒犯温郎中?”
  “这位温大人有些太目中无人了,”阑珊搪塞道:“我便有些看不惯此人的做派。”
  张先生有些吃不准这是她真心的话呢,还是随意找来的借口:“话虽如此,但是以后你若想在工部立足,必要跟温郎中搞好关系,你这会儿得罪了他,往后的日子只怕就难了。”
  以后的日子?她正是不想以后跟温益卿朝夕相处,不想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才……心底这样想,脸上却忧心忡忡,阑珊道:“先生,如果温郎中真的有意刁难我,该如何是好?你瞧他方才还想赶我走呢,不如您替我在首辅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别叫我留在这里了吧?”
  直到这会儿,张先生突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他看着阑珊带三分期待的眼神,又笑了起来:“舒所丞不必杞人忧天,你才跟温郎中见面,一言不合而已,天长日久你就会知道,他其实也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且……”
  他避开飞雪的注视,低声道:“你可听见方才王爷称呼他什么?‘妹夫’,他不仅在首辅大人那边儿受重用,跟王爷也有姻亲关系,如此超然的身份朝中简直独一无二,别人想巴结都无门可入呢。”
  阑珊笑道:“我巴结他做什么?难道我也要跟他一样去尚一位公主殿下?”
  “嘘!”张先生制止了她,别有深意地说道:“小舒,听我一句话,不要胡闹,至少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阑珊只得答应了声,低头的时候眉毛却又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荣王殿下跟温益卿在里头说了些什么体己话,半晌,温益卿随着赵世禛走了出来,他先是向着张先生做了个揖,才淡淡地说道:“刚才我一时情急,以后该不会了。他既然是杨大人看重的人,想必自有所能,只要真正有才干,我自然不会因为今日这点龃龉而胡乱针对为难他,请转告杨大人,不必担心,我收下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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