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功道:“活该,这些贼徒就该以儆效尤才好!”
阑珊道:“这还多亏了姚大人,方才江所正还跟我称赞说姚大人精明强干呢。”
姚升放了心:“好说好说。”
大家说着停车下地,今日的天色正有些阴阴的,明明是冬日,近看摩诃山,山中似乎隐隐有灰蒙蒙的气息。
不远处就是感因寺建造地址,砖石跟木柱各自堆放,几个工人懒懒的在搬石头。
本地的监造看见江为功,慌忙赶上来拜见。
阑珊放眼四周,心中隐隐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姚升来的时候也把案子经过打探的清清楚楚,此刻马不停蹄,带了人四处巡查去了。
阑珊跟着江为功,听那监造诉苦,只道:“眼见过年了,他们都不想干了,江大人,您能不能说说情,别总死逼着我们呀。”
江为功笑道:“我就是因为说情,才也给扔到这里来了,行了别抱怨了,横竖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阑珊道:“江大人,我去里头看看。”
江为功忙道:“别四处乱走。”
那监造也说:“是啊是啊,自打发生了那几件事,现在工人们动静都要三五成群,绝不敢独自一个人走动。”
“知道,就到前面站一站。”
等阑珊去了,监造才忙问:“江大人,这位……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江为功道:“这是新来的舒所丞。”
监造惊得合不拢嘴:“真的是咱们的人?”
江为功呵斥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人不可貌相,你可知道么?就是舒丞,之前狠狠地打了咱们温郎中的脸呢。”
监造听见有八卦,顿时来了兴致,忙请教。
且说阑珊独自一人往前去,在她身边左侧,是扩展出去的感因寺的地基,已经进行了一半了,中间一块却是昔日小道观的旧址,那些地基石头石头之类的居然还没有给挖出来。
阑珊回头问一名工人:“为什么没有先把这里的地基清理干净?”
那工人见她容色秀丽,又身着官袍,才发愣地回答:“我们不负责这个,只是听说先前来拆道观的那批人病都病倒了,风水先生说是日子不对,又怕耽误工期,就先去打地基了,后来又接二连三出事,越发没有人敢动了。”
他犹豫了一会又小声说:“听他们说,这道观有些邪门,大概是什么神明镇守着,不敢冲犯的。”
阑珊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听见一阵风声掠过,背后冷飕飕的,像是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阑珊蓦地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堆砌在一起的废石梁柱等,七七八八的。
下午的时候突然开始刮风,风卷起地上的沙尘,令人睁不开眼,自然不好干活。
江为功顶着给温益卿骂的风险,叫工人们停下来,又特叫人去十里外的酒庄里弄了几坛子烧酒并一些酒肉来犒劳他们。
工人们给拘在这个地方,自然怨声载道,可见他如此体怜下人,才都又高兴起来。
到了晚间,那风稍微小了点,却仍十分狂烈。
江为功,姚升,阑珊三人一桌,吃了晚饭,姚升便随意一般,问起阑珊今日可有所发现。
阑珊道:“没什么发现,只是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
姚升不愧是经年办案的,也说道:“我原本觉着那证人的话不足为信,可是来到这个地方,忽然觉着竟是有可能的。”
江为功忙打断他们:“你们两个别净说些吓人的话。我会睡不着的。”
大概是给吓到了,歇息的时候,姚升非要拉着阑珊跟自己同屋,姚升笑道:“江大人,你这身板,要是跟小舒睡一张床,一翻身怕是要把他压死的。”
江为功倒是有主意,叫监造另外去搬了砖石,搭了一张床板在旁边:“这总行了吧?”
姚升便笑着没再说话。
当夜,阑珊着实睡不着,江为功鼾声如雷,高低起伏非常有规律,阑珊起初还咳嗽两声打断他,后来实在不胜其扰,便坐了起来。
风好像更大了些,扬起沙尘,发出沙沙的响动。
阑珊侧耳听了一阵子,索性披了外裳,穿靴开门,狂风席卷而入,她抬臂遮了遮,才又迈步出门。
此处是工部的人临时搭建的房屋,四周并没有院墙,只用些建筑用的砖石、木头等象征性地一放。
阑珊拧眉看向远处,黑暗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但是定睛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身后屋子里传出江为功震天的鼾声,他睡得很是香甜沉酣。
阑珊一笑,壮胆走前几步,不知不觉,距离房子已经十数步远了。
今夜阴天,无星无月,只有挂在房子屋檐底下的风灯闪出微弱的光。
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像是给充满杀气的眼睛盯上的猎物。
阑珊后退两步,眼前分明空无一物,可心里的慌张恐惧却在沸涌,说不出是自己吓自己,亦或者是某种出自本能的预感。
阑珊心头发紧,终于不再犹豫,她转身往回便跑,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地追着自己。
就如预感成真似的,阑珊拼命地才跑了几步,腰肢突然毫无预兆地给用力揽住,身子一轻,双足顿时离地!
刹那间阑珊想起那工人所说的腾空失踪的话,难道自己也……
就在那一声惊呼出口之前,背后想起一声低笑。
耳畔是熟悉的声音,道:“看你气定神闲的还以为胆子多大,怎么也知道怕么?”
阑珊猛然回头,幽淡的夜色里,却是赵世禛熟悉的眉眼。
“殿下?”阑珊简直不敢相信,“你……”
“嘘,”赵世禛制止了她,“这里有东西,别出声。”
阑珊毛骨悚然,果然不敢再动。
因为太过紧张,竟没有在意自己正给他牢牢地抱在怀中,而他的长指就压在她微凉的唇瓣上,略带暧昧地轻轻蹭过。
第36章
山野之夜,风声嚣响的像是野兽的咆哮。
阑珊屏息静听,似是狂风吹动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发出了刷啦啦的声响,却因为夜黑风高,那声音也显得时远时近。
大概是因为知道赵世禛在,先前的张皇失措退却,心静下来。
阑珊突然嗅到风中好像有一种很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
她不确定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正想仔细再闻一闻,却又嗅到一股清贵的香气,很近的,就在她的鼻尖上缭绕。
阑珊愕然之际,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世禛的手指还压在她的唇上,略见可疑的蹭动。
“殿下!”她忘了赵世禛的交代,吃惊地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远远地有人喝道:“谁在哪里?”
原来是姚升安排的两个大理寺的差官正在巡夜,听见动静,其中一人将灯笼提的高了些,另一人摁着刀柄向此处靠近。
阑珊整了整衣裳,咳嗽了声道:“是我!”
巡官听出是阑珊的声音,便止步道:“原来是舒丞,吓了我们一跳,以为是歹人。”
话音刚落,就听阑珊身后道:“就算是真有歹人,等你们赶到,也早无影无踪了。”
两名差人大吃一惊:“又是谁?”
忽听黑暗中有个女子的声音冷冷说道:“荣王殿下在此,休得无礼!”
此刻屋内姚升也听见了动静,他非常警惕,立即披衣赶了出来。
灯影下看到赵世禛头顶金冠灿然,姚升大惊,慌忙上前拜见:“殿下如何这时侯到了?有失迎迓,还请恕罪!”
赵世禛上前数步:“姚寺正不必惊慌,本王来此有一件小事,此刻夜深不便多话,你先退吧。”
姚升先是领命,要退的时候突然想起是不是该给殿下安置住处,正要开口,蓦地瞥见阑珊也在,姚大人心中转念,当下只默默地后退回房去了。
剩下赵世禛回头看向阑珊:“你随我来。”
阑珊只当他是有事要跟自己说,而且她也想问方才他的“有东西”是什么东西,当下便随着赵世禛往前。
走不多时,赵世禛推开一扇房门,阑珊随着他走了进去,诧异地发现这房间居然收拾的十分干净,榻上是干净的被褥,床榻两侧各有一个烧得通红的炭炉,才进门就暖烘烘的,比她跟江为功歇息的那房子更好上数倍。
“殿下几时来的?”阑珊吃惊地看着这些,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赵世禛把披风摘下,随意搭在椅背上,自己走到床边,伸出手去烤火,闻言回头道:“你不冷吗?过来。”
阑珊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已经冻僵了不觉着,此刻有解冻的势头,听了这话,脚早就不由自主走了过去,将到赵世禛身旁的时候,忽然醒悟,当下脚下一转,拐到另一个炉子边上。
赵世禛看着她突然改去那个:“怎么了,我这里的火不暖?”
阑珊隔着炭炉,陪笑道:“小人身份卑微,怎么能跟殿下同在一处。”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只穿了外裳,连头巾都没有戴,这会儿鼻子眼睛都给风吹的红红的,看着有些可怜见儿的。
赵世禛收手,回到床边一撩袍摆坐下:“你大半夜不睡,出来闲逛什么?”
阑珊见他不烤火了,本来自己也该乖乖站定,可又舍不得这诱人的暖意,就大胆地擎着手回答:“我睡不着,才出去看看的。”
“是给江为功的呼噜声吵的睡不着吧?”赵世禛轻笑。
阑珊有些不太好意思。
赵世禛道:“他们虽然不知道,你自个儿怎么也不知道避嫌?跟个大男人同睡一个屋子,将来谁还敢娶你?”
本来因为烤火的缘故,阑珊身上暖,脸上也跟着红扑扑的,听了这句,才又低下头:“殿下说笑了。”
赵世禛看着她:“我哪里说笑?”
“小人……并没有打算嫁人。”阑珊说了这句,又看着火笑了笑:“何况我已经有了家了。何必再舍近求远。”
“你莫非想跟你那个娘子假凤虚凰的一辈子?若是遇到如意郎君呢?”
阑珊本不想接茬的,可听见“如意郎君”四个字,眼前通红的炭火里突然是温益卿的脸冒出来。
不由皱眉道:“世上男子多薄幸之辈,我情愿如此,倒也清净。”
她在炉边,容色甚是柔和,精致的小脸看着十分的温柔娇美,只是双眼里却透出了如水怅然又似火激烈的光芒。
赵世禛又是一笑,凤眸里却是意味深长。
阑珊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后退一步低头:“殿下见谅。”
赵世禛打量着她,“本王又不是你的如意郎君,你自然不是在说我,何必请罪。”
“是,”阑珊松了口气,决定亡羊补牢:“殿下身份尊贵,品性高洁,自然是不同于寻常人的。”
赵世禛笑道:“你要是把这份奉承的精神多用在对温郎中身上,他也不至于就把你发配到这种地方来喝西北风。”
阑珊转头,轻轻吐出三个字:“他不配。”
“他不配,本王配?”赵世禛笑吟吟地。
阑珊忽地觉着他的话里似乎有话,大概是刚才靠火太近了,整个人身上暖的厉害,阑珊偷偷清了清嗓子:“殿下,夜深了,您也好尽早安歇,我也该……”
“你想回去,听江为功的鼾声?”
“呃……”
“今儿晚上你留在这里吧。”
“啊?”
阑珊一惊,然后忙道:“不不不,小人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横竖都是男人,你敢跟他同屋而眠,就不敢跟本王同居一室?”
阑珊涨红了脸:“殿下,我同江大人是分床而睡的。”
“哦,”赵世禛哼道:“不过你方才夸赞本王身份尊贵,品性高洁……所以你该不会是怀疑本王会对你意图不轨吧?”
阑珊愕然。
赵世禛道:“你怕什么,莫非真的怕本王对你不轨?还是怕你将来的夫婿知道此事容不下你?”
阑珊抗议:“我说过不会嫁人的!”
话音未落,赵世禛探臂,轻轻地捏着阑珊手腕,将她拽到身旁。
阑珊吓了一跳:“殿下?”
赵世禛看着她受惊的神情,笑道:“这般胆小,难为你还整天在外抛头露面呢。”
阑珊不敢看他,又怕高声给人听见,便小声求道:“殿下放我回去吧。”
“你不肯留,本王偏要你留。”赵世禛索性将她拦腰一抱,轻轻地扔在自己身侧床内。
阑珊六神无主,懵头懵脑地想要爬起身来。
谁知赵世禛顺势躺倒,右臂一探正压在她腰间:“别动,别吵。”
真是重若千钧。
赵世禛转头看着她发僵的神情,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奇怪。”
“什么奇怪?”阑珊忍不住问。
赵世禛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可要多吃点儿才好,就算是女子也不至于腰细成这样,只怕我稍微用点力,就要折断了。”
阑珊禁不住这话:“殿下!”
这话若是给别人说,只怕就是调戏了,但是荣王殿下却一本正经的,仿佛只是单纯的关怀。
赵世禛笑道:“本王是为了你好,毕竟工部的差事总是不轻松的,怕你累坏了而已,别不知好人心。”
幸而他除了石破天惊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阑珊尽量不去看他,咕哝道:“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