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说他是魂穿者——二月萧瑟
时间:2020-02-16 10:28:07

  李老大让春和别去打搅他。
  春和便安心陪着王郎,六子请来了汴京最好的大夫,大夫说性命无虞,但腿是保不住了。
  “可他喜欢跳舞啊!”夏桔的声音微微打着颤。
  次日王郎好了些,纪初霖依旧不肯出门。
  王郎说自己无事,毁容也罢,断腿也罢,终究不过是孤身一人度过剩下的岁月。
  自然无所谓面容如何,腿如何。
  他知晓纪初霖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
  “纪公子为人良善,终究见不得那些场面。”
  他说起纪初霖,说知晓盼盼与鹿归林的事情后纪初霖便让自己陪着盼盼。纪初霖说说盼盼那种身份的女子掺和进这种权利斗争很容易受到伤害。
  王郎说其实盼盼很早就知道他是男子,也听王郎见了绿林女子的故事。两个受过情伤的人互相怜惜。
  除了怜惜,没有任何别的情愫。
  王郎说盼盼什么都知道。
  盼盼一直知道鹿归林在骗她,一直在利用她,她心里分外明白。
  可她无所谓,情到了深处,既无所畏惧,又低入尘埃。
  就像一支被践踏入泥浆中的小花,即便腐烂、溃败,也永远仰头看着太阳。
  鹿归林就是光,是她的向往。
  即便那光不过是轻轻扫过小花娇柔的花瓣,没有留下一丝温暖,小小的花也会觉得分外幸福。
  盼盼曾对王郎说,她娘亲是妓.女,所以她也必须女承母业做妓.女。
  她十一岁就开始接客,数次险些丧命在床榻上。也夺走不少人的性命。
  她记不得自己睡过多少个男人,也记不得自己害死了多少士子。
  她说眼下的一切都是报应。
  她第一次动心是遇见慕容弈。那个时候慕容弈说自己叫二牛,是他娘亲寻来帮忙的。
  盼盼喜欢他。
  因为他不像过去帮她娘亲的那些男人,帮忙的代价是和她睡觉。
  她喜欢他。
  可慕容弈却带着禁军将她全家抓进了开封府。
  她爹娘都被斩首,而她凭着一张美丽的脸获得了偶尔来开封府巡视的景王的喜欢——如果不跟景王,她就得跟王显。
  对她来说却是无所谓,不过是又一个男人。
  她只是记住了慕容弈。
  还有春和,还有纪初霖。
  她要报复。
  第二次动心是鹿归林,盼盼从未说过两人是如何遇见的。可遇见他后,她懂了何为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她听他的,勾引陆隐的娘子朱夫人与前夫的儿子。
  她听他的,勾引郡王。
  鹿归林也帮她对付了慕容弈。
  盼盼本打算收拾掉慕容弈后就收拾掉春和和纪初霖。却不想凭空冒出个杨梦笛搅扰了计划。
  到后来盼盼才明白,鹿归林所谓的帮她报仇不过是想要把春和揽入手心。
  再多的情深意切,也比不过青梅竹马。
  但盼盼依旧无所谓。
  那朵小小的话需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微乎其微的阳光。
  鹿归林曾写过一首四言诗给盼盼。
  诗写在一张丝绢上。所谓的横也是思,竖也是思。
  春和接过丝绢,上面写的却是——
  君曰欠妾,三月温阳。
  料峭寒时,遥隔相望。
  香指温软,美眸幽转。
  云海漫漫,自此兹远。
  君为骄阳,万物礼赞。
  君若有心,妾复何盼!
  妾意卑微,妾亦如铁!
  遥视君影,光华璀璨。
  思君不现,徒留牵绊;
  恋埋于心,情现于眼。
  瑟瑟秋风,袅袅舞一?
  雪没冰凝,命葬情延。
  “鹿归林说这首诗是写给盼盼的。小人却只觉像是鹿归林的自吹自擂。一生得一心已是天大的福气。”
  “不……不是……”春和的声音很轻,微微发着抖。纪初霖总说鹿归林变了,她却总对自己说归林是不会变的。
  原来,鹿归林的确变了。
  这首诗,春和在闻家村的时候就听小梅念过。当年的那个小小的鹿归林曾悄悄告诉她,这首诗歌是她娘亲写给他亲爹的
  ——
  即是当年的香月写给现在的陆隐、当年的周小九的。
  才子鹿归林,甚至舍不得自己写首诗给盼盼。
  用香月写给陆隐的诗?
  他在嘲弄盼盼。
  “所以——盼盼怎么了?”春和问。
  “韫夫人,让自己府中的青壮年男子将我二人绑出了汴京城……你说她会如何?”
  王郎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唇角抽了抽,脸上的伤疤破裂,溢出血来。
  “小人终究救不了她。三日后,那伙人多少有些累了。纪公子他们也找来了,我们动了手,终于抱着她逃走了。但他们追得太厉害,我几人只能抱着她跳了河。”
  他几人本来逃了出去。
  盼盼本来还有一口气。
  几人寻了间漏雨的破屋安置盼盼,很自然地点火取暖。夜深了,几人分外疲惫,李老大在放哨,纪初霖他们在休息。
  盼盼上了吊。
  “回来的路上,纪少爷说我们几个都是混账,竟然认为她那种出身的女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事情。”
  后来,纪初霖选了一处明年会开出雪白花朵的树将盼盼安葬在树下。
  “纪公子说,谁不想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去。”
  王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银指环。
  那生不如死的三日,盼盼一直将指环死死捏在手心,从未放开。她寻死后,指环落入她脚下的尘土深处。
  他们没有将指环埋入盼盼的坟茔。
  “只望她清清静静的死。来世做清白人家的女孩。”
  春和红了眼,她懂了纪初霖的愤怒。
  这一整日,纪初霖都没有出门,到了夜间房中才有了一些响动,春和轻轻推开门,屋子里很暗,只能借着月光约略看见纪初霖坐在床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相公?”
  她靠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地上的凳子,一声轻叫。
  纪初霖听见她的声音,怕她摔着,赶忙点上灯。烛光塞满了房屋,春和看见纪初霖眼角有些红。
  她轻轻接过纪初霖手中的灯盏,陪着纪初霖坐下,轻轻靠在他身畔。“相公尽力了。”
  “有些女人在对付女人的时候真比一些男人还狠。”
  “相公,我们报官吧!”
  纪初霖苦笑道:“报官?春和可相信,韫夫人甚至不会为了此事来寻我们的麻烦?毕竟在她眼中,盼盼不过是个妓.女。若想动韫夫人就得请动官家和太后,可他二人会为一个妓.女伸冤?何况太后与韫夫人私交甚好。眼下的汴京城中没有一个官员为了一个妓.女找韫夫人的麻烦。”
  春和听出纪初霖话中的意味。
  纪初霖说的是——眼下的汴京。
  纪初霖忽然开口道:“我想救她。但我错了,我太天真,我以为韫夫人或者景王至多用刀把盼盼杀了。
  “小春和,我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不用计对付她的父母她应该还是那个坐在二楼寻觅猎物的女骗子,或许什么时候这个女骗子会怀上某个男人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不一定知晓。若是男子,生下来能读书就读书,读不了书继续做龟公。若是女孩,便做母辈的营生,呵……真可怜。
  “可若是不做,那些士子、商贾也很可怜……真他.娘的操.蛋!”
  春和听不懂纪初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她只是感觉到纪初霖分外愤怒。
  “盼盼自己去找的鹿归林,她很想他,她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韫夫人知道了——她很不高兴。我理解。只是——”
  纪初霖的声音变得冷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音都被极度的愤怒浸透,就像含着一口血,咬牙切齿,字字充斥着恨意。
  “古往今来,若是侵占他人的国土,就以凌.辱他国的女子为乐。若是想要羞辱某个男人,就羞辱他的妻女。若是觉得自己的男人被勾引了,也找那个女人出气!——可笑!荒唐至极!生谁的气就找谁出气去啊!真刀实弹地打一架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相公……”春和的手轻轻抚摸着纪初霖的脸颊,她轻声劝慰他。“相公,别生气,别生气。”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一贯以来在说话台上口若悬河、逍遥自在的她这一刻竟然寻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安慰纪初霖。
  纪初霖轻轻拉住她的小手,忽然整个人趴在了春和的膝盖上,用这种方式希冀她带来的温暖。
  “小春和,掩埋盼盼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姐。在那个世界中已经没有我了——若是有人欺负我姐姐,又有谁帮我姐姐出气呢?还有我妈,我爸那种工作常年不在家,没有了我,谁陪我妈看那些无聊的家长里短?谁陪我妈跳广场舞,谁听她发泄对老姐妹的牢骚呢?”
  “相公……”春和整个人轻轻伏在了纪初霖身上,她不像过去那般说“别怕,春和在这里”。
  她知晓,纪初霖今日的苦痛唯有他在千年后的家人才能解脱。
  她能做的只是轻轻趴在他身上,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她还在,她那里也不去。
  “春和。”纪初霖轻声唤她。“不要走。我现在只有你了。古镜瓦还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才会存在。”
  “我不走。相公也不许离开春和。”
  “我不会走的。”纪初霖牵着春和的手,一整夜都没有放开。
  春和知晓他又想家了,想那个千年后的家,想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如何放下?
  那毕竟是陪伴了他二十余年的亲人。
  那牵着小小的他长大的来自家人的温暖的手,他再也触碰不到了。
  何来放下?
  这是永远的生离。
  春和轻轻抚摸着纪初霖的后背。她会和他在一起,若是他走了,她也跟着去。
  她怕他觉得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自己写郁了。】
【今天用的那首四言诗是我17年的时候写的。
16年,差不多十一月的时候,我们这里冷,那个时节山河都被冻僵了。我去爬山,在一处泥坎下看见了一朵很小的向日葵,这个时节居然还开着花。
花很小很小,也就乒乓球那么大。整株向日葵也就少女手掌那么高。
明明那么小,那么脆弱,那小小的向日葵却还是仰着头看着太阳。
当时有感而发,写了一首现代诗,一年后改成了四言古体。写盼盼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到了那朵小花。翻了好几年朋友圈,找出了这首诗歌。其实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好,但却是当时看见那朵小花时我最真实的内心反应。
也是写这一章时脑中浮现的盼盼,还有当年的香月。】
 
  第134章 第一三四话
 
  隔日春和醒来,纪初霖已经不在身边。她睡在他的床上,搭着他的被子。
  小猫棉花糖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猫,春和平日这个时间早已出门做事,今儿春和未走,棉花糖便跳上床榻,趴在她身上咪咪叫着。
  春和觉得棉花糖似乎比往日长大了一些。依旧浑身雪白,像一团从天上落下的云。
  伙房飘出食物烧焦的味道,纪初霖自然在厨房。
  果然,他站在炉灶边上,皱眉翻动着锅铲,见春和抱着棉花糖来了,才笑道自己只是想要给春和做一锅面条。可他还是不适合做饭,千年后做黑暗料理,千年前做的还是黑暗料理。
  春和一看,锅中是黑团团的面糊。
  舀了一碗。“好吃。”
  大受鼓舞,纪初霖立刻伸出小勺。春和阻拦不住,他已经挖了一块塞进口中,一品,哇一声吐得干净。
  “小春和,这满嘴的焦味……好吃?”
  “相公做的都好吃。”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春和,纪初霖沉默许久,终于,挠挠头,拿过春和手中的碗筷。“我们出去吃。”
  春和却不肯,纪初霖难得做一次饭,她舍不得,只恨自己不能全部吃光,如何会嫌弃?
  “但你的为夫我担心你吃坏肚子。”
  “春和小时候,家中的食物有时比这个还难吃。”
  “喂……”
  “但有东西吃已是很好。何况还是心悦之人亲手做的。”
  “小春和,你这土味情话说得蛮不错的……”
  纪初霖坐在,也舀了一碗。
  这些年吃惯了美味,回首,却发现像这般两人对坐,吃着一餐掺杂着焦糊味的食物已是许久之前的事。
  记得好些年前,春和才过门,年纪尚小,厨艺不精。也有过火烧得太旺,将食物煮焦的经历。每次吃着有焦味的食物,他总会笑言两人还真是书中常见的贫贱夫妻。
  那时春和还小,听见他的笑颜还以为自己挨了骂,红着眼跪在地上道歉。眼下,她却知晓如何与自己打趣,如何在话语中告诉他——我爱你。
  纪初霖吃着满口焦味的面疙瘩。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将她从杨梦笛那里要回来,可要回来后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他二人迟早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或许也会生儿育女。若是男孩极好。但若生的是女儿?
  纪初霖未敢多想。
  饭后有人来寻纪初霖。
  是陈元。
  陈元穿着皇家蹴鞠队的衣裳,志得意满。那日的比赛纪初霖受伤没有上场,他一人撑到最后,大受皇家蹴鞠队首领的赏识,次日就从禁军进了皇家蹴鞠队。从当兵的到备受朝廷关注的皇家蹴鞠队的一员,在纪初霖看来陈元已算是实现了一个小小的阶层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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